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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仁的意识空间里,他那张素来端正的酷哥脸有了崩坏的征兆,事情的真相是,卓仁是因为喜欢自己那个乖巧腼腆的正太病患,这才对疼爱儿子的正太爸和颜悦色了几分,至于偶尔一起吃个饭、逛逛游乐园,他约会的目标也是可爱的小正太,而正太爸只是顺带的……   他甚至没有给过正太爸一个笑脸好不好,那女人哪个眼睛看出来他对她老公有意思的啊!   轻微的开关门声惊醒了正愤愤不已的卓仁,他轻手轻脚的侧躺回被窝里,心里的恼怒不甘随着一口气长长的叹了出去,事到如今,生气又有什么用?当务之急还是先弄清楚眼下的情况吧。   闭上眼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卓仁听到那轻微的脚步声近了又远,心想应该是那个叫白芨的小丫头,确定她又到外屋待着去了,卓仁才收回注意力,开始努力的回想着属于这个身体的记忆。   这里按周岁算年纪,自己现在这个身体才六岁半,记事儿晚又孤僻寡言,字还没认全,见识更是少的可怜,所以从那零碎而模糊的记忆里,卓仁能够得到的信息实在十分有限。   首先,今年是大晟(cheng二声)王朝的九十年,太平盛世持续了近五十载,几天前国庆大典的热闹还在被下人们所津津乐道。   其次,本朝遵循文武并重的治国之道,使得建国近百年国力依然不弱,现在是第四代帝王在位的裕德二十一年,这是原主那个年方十岁的优质哥哥给他启蒙时,把祖皇帝的英迹当故事讲原主才记住的。   最后,就是政治制度、文化水平等似明朝多些,但生活条件应该比他所知道的明代要好,这是卓仁结合记忆分析出来的……   想到这里,就算卓仁没有认真学习过历史学,他也知道中华史上根本没有这样的一个盛世王朝存在过!   “莫非我还到了异世界不成?”   小声的嘀咕了一句,卓仁感觉到头不再胀痛,脑筋也清楚了,便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除了高烧过后的疲累感外没有其他的不适,头上的也只是皮外伤,卓仁也就放松了下来。他本就是洒脱随意的性子,虽然这么意外的离开那个丰富多彩的世界让他很憋气,但要说多么值得他留恋的……倒还真没有,所以与其纠结于过去,还不如好好想想自己以后该怎么生活。   卓仁——现在该叫他安昇了,正想补个眠好恢复体力,却被外屋低声的响动吸引了注意,随着一阵轻微却略显急促的脚步声靠近了床边,背对着对方的安昇忙闭上眼睛装睡。不一会,就感觉到对方小心的替自己掖好了被角,然后在自己床边默默的坐了下来。   安昇只觉得脑子一混,零碎的记忆片段胡乱的窜动着,出现的都是同一个清俊少年的身影,等他从新控制住自己的思维时,一种浓烈的亲近和不舍之情冒了出来,令安昇下意识的睁开了双眼,转头看向了身后的少年。   “小昇,你感觉怎么样?头上还痛不痛?”   见到自己的宝贝弟弟醒了过来,安旭惊喜而又紧张俯下身看他,一边轻声和缓的询问着他的感觉,一边用右手摸上了他的嫩脸,安慰般的轻抚着。   “我没事……哥。”   满头黑线的瞪着近在眼前的美少年看了几秒钟,僵着脸的安昇这才低低的开了口,并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松、表情自然,最后在对方关切的目光中,硬生生从嘴里挤出了那个哥字。   “真的吗?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跟哥哥说哦。”   欣喜中的安旭没有察觉到弟弟不太自然的反应,直到安昇坐起身来确定的点头自己没事之后,这才一边用床里边备的垫子垫高他身后,一边条理清晰的吩咐起屋里候着的丫鬟们,这个伺候洗漱,那个准备吃食,再有一个去热药,言行间雅而不浮,贵而不傲,使人极易产生好感。   虽然听说古代人懂事的早,但这孩子未免也太成熟些吧?   安昇看着一副贵公子派头的小美男,遥想起当初自己十岁时的样子,虽然已经跳级上了初二,却还只是个连情绪都不懂得掩饰的小屁孩呢,完全没得比啊。   放松的倚在高度适宜的垫子上,安昇微微眯起眼睛继续观察这个小哥哥,稍稍缅怀了一下自己那个肆无忌惮的青葱时期,便在脑子里梳理起他们兄弟俩的事情。   因为安旭对家族先辈极为尊崇,所以给安昇讲过了许多祖辈的故事,但鉴于他过于美化的言词,所以光鲜度应该要打些折扣……   大概说来就是官宦世家,祖上在前朝出过几位高官,乱世时家族遭了祸,晟朝时就几乎只剩下了嫡支的后人,再加上晟朝初期重武轻文,对前朝忠臣不信任,所以安家人接连三代不出仕,如今在朝廷上已毫无关系可言了。   至于安旭说安家书香门第、家底丰厚、乐善好施,在家乡颇具威望,祖父更是当世神医,声名远播……安昇表示除了家底丰厚他可以证明,其余的他真没什么印象,所以先姑且这么听着了。   至于家里的现况,安昇了解的也不多,只知道他们是住在京城而非什么老家。自己没印象但安旭当偶像的祖父三年没回来过。生母王氏在去年夏天过世,而他们的父亲刚给发妻守满一年孝,就扩宅子建新主院,把新妇风风光光的娶进了门,外加成了官身……   思索中的安昇脑中浮现出了小孩儿出事时的片段,原来昨晚就是那个继母以临近年关,她又有了身孕为由,要把整个宅子的素淡布置都换成喜庆的,根本不顾还在孝期的兄弟俩,小孩儿这才气愤的顶撞了她,然后被那女人身边的丫鬟推倒撞到了头,就这么意外夭折了!   “小昇,先擦擦脸……你又发呆了。”   安旭挽起袖子,亲自从白芙端着的水盆里拿出布巾拧干,待拿着热腾腾的湿布巾转身面向安昇时,就见弟弟又呆呆的望着自己出了神,安旭原本面对着丫鬟时颇为矜持淡定的神情不禁一暖,浅笑着亲昵的捏了捏安昇的鼻尖。   “额……”   被美少年漂亮可爱的笑容晃了眼,安昇忙拿过安旭手上的布巾敷在了脸上,挡住了自己眼底的怜惜之色……他那样珍视宠爱着的弟弟,已经没了啊。   适宜的热度让安昇脸上的汗毛孔都舒服的张开了,他不禁闭上眼睛享受了一下。而不一会,安昇就听到旁边又响起了投布巾拧水的声音,然后他脸上刚刚降温的布巾就被换成了另一块热气腾腾的。如是再三,安昇不禁更加感慨于美少年对弟弟的细致体贴。   “头上的伤哥哥明天再给你换药,这几天可注意着别沾到水了。”   安旭毫不嫌弃的亲自照顾弟弟洁面净口,然后又耐心的喂粥喂药,见弟弟居然不用他哄就端起药碗仰头喝掉,小哥哥不禁睁大眼睛呆了片刻,反应过来后就赶忙端温水给安昇顺药,又拿了块糖酥喂到他嘴里,还很欣慰似的揉了揉他的头发直夸勇敢了。   “……哥,我没事了,你快去休息吧,我也睡了。”   忍着被当成孩子哄的尴尬继续装嫩,安昇看着脸色泛白难掩倦色的安旭,想起之前听到丫鬟说他昨晚守了弟弟一整夜,今早又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他心中的怜惜之情更深,索性干脆躺下来做出一副要睡觉的样子赶人,等到安旭吩咐完守在外间的丫鬟彻底离开了之后,他才轻轻的下了床走到旁边的落地镜子跟前。   “他真是个好哥哥,若是知道你不在了,他一定会非常伤心……你也很舍不得他吧?”   尽管铜镜照出的人影有轻微的变形,但已经足够让安昇看清楚自己现在的模样了。用手指轻抚着镜子里那张明明很漂亮却难掩冷漠神色的小脸,安昇低声的问着。   “其实我一直都很想有个亲弟弟可以疼爱的,所以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算是对这个世界有了份归属感,安昇可惜的跟自己脑海里的各色美少年们说拜拜,决定从今天起好好照顾培养自己这唯一的嫡亲兄弟。   而似是在回应安昇的许诺,镜子里面的男孩嘴角微扬,冷漠的神情瞬间被温暖和亲切所替代,安昇不禁挑了挑眉,心想这兄弟俩个,倒是都生了张容易使人产生好感的脸呢。   作者有话要说:欢乐小剧场——第一幕:   洛冰凌:咳咳……我觉得需要提前跟亲们报备的是,本文主角攻哦,不过1VS1无劈腿的,所以主受的妹纸看着也应该无压力才对,CP不是哥哥,文案有表明的,表站错队哦^_^~~   安昇:我那些修成正果了的异父兄长们都是上面的,这个没人不知道吧。   洛冰凌:异父你个头!坐到一边去啦,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孩纸,咳……不过妹纸们放心,除了有一点点‘恋~童’倾向外,小昇总的来说还是很优秀的!   安昇:喂喂,不要随便抹黑我啊,你的思想太猥琐了,我只是喜欢同十二岁以下纯真可爱的美少年们约会而已,那是纯爱啊纯爱!   洛冰凌:到底是谁在抹黑……还有你最后的解释是在掩饰什么!!!=皿=   安昇:再说了,小七我虽然比不上起贤夫良父的安大哥,勇攀冰山的萧三哥,粘人忠犬的段五哥,但也强过花心自恋的北冥二哥,腹黑恶劣的凌四哥,一嫁再嫁的宫六哥吧!说起来他还嫁的都是同一个~   【以下是躺着也中枪的‘异父’哥哥们(已完结文男主)】   安君越:……   北冥浩逸:……   凌青哲:……   萧希玄:……   段然:……   宫卓良:……   第一幕·待续   二   之后的五天,安昇的活动范围就被限制在了他这面积约百平的‘套房’里,倒是给了他充分的时间和空间来适应新身份。   凭着多年调戏美少年和两年多儿科医生的经验,安昇可以说对于孩子的举止心态都非常了解,扮演起来倒也驾轻就熟的。   更幸运的是这个身体原主就是个孤僻寡言的性子,除了他哥哥外对谁都不爱搭理,所以安昇也不需要对谁都装嫩卖萌,只要板着张小脸继续做个依赖兄长的小酷哥就成,于是本色演出的安昇根本无压力。   而在这五天里,除了一有时间就过来陪弟弟的安旭外,安生见过的人是两个手都数得过来。   院里的粗使丫鬟小厮什么的,不经允许不能进主人屋里,所以安昇能对的上号的,就只有伺候他们兄弟俩的四个小丫头,外加安旭的小书童川贝。   说起来这几个的名字还都是安旭给取的,一齐的中药名,其中十一岁的白芙和八岁的白芷是安旭身边的,十岁的白芨和六岁的白苏则是他身边的。   刚开始安昇面对勤奋干活的小丫鬟们时,习惯了后世大人们把孩子当祖宗惯的他还真挺不适应,尤其是让一个六岁的小女娃扫地擦桌什么的,不过见小丫头们熟练自然的样子,粗活重活又都是年纪大些的粗使丫鬟们做,他也就默默的顺其自然了。   另外每天都来给安昇请安的是一对婆媳,五十多岁看起来病怏怏的那个孙嬷嬷,是兄弟俩生母王氏的奶娘,和她儿子一起陪嫁到了安家,对王氏很是忠心爱护,几年前被他做了家里管事的儿子接出去孝顺,但隔三差五的就会进来请安,生怕别人照顾的有疏忽。   她儿媳妇曾是王氏的陪嫁丫鬟叫宁儿,成婚后也一直做着家里的管事媳妇,直到新妇入门,她才不再理府里的事专门照顾两兄弟,白苏丫头就是她的亲女儿,所以才这么小就留在了安昇身边,算是陪着他一起长大的。   以前的那个小孩儿不知道孙家一家人的忠心多可贵,现在的安昇回想起来却是心里透亮,在他们生母过世的这一年半时间里,若不是这家人替他们兄弟守住了母亲的陪嫁财物和产业,借着守孝把值钱的东西都锁进院里私库牢牢的护住了,只怕早就都被他们的那个父亲都充进公帐里了。   尤其是新妇进门后,明里暗里让人来要过多少次东西,孙家媳妇挡不住的时候,还是孙嬷嬷拖着病躯赶来,仗着辈分把人骂出去的……   “白芨,外面有什么事吗?”   安昇倚在外屋榻上无聊的用鸡毛骚扰笼子里的鸟,见小厅那边推门进来的白芨一脸愤愤难平的神色,他这才放过安旭买给他解闷的小百灵,把脸转向了小厅的方向。   “啊……二爷,白苏这丫头跑哪去了,怎么能让您穿这身在外屋呆着,这边没有里屋暖和呢。”   外屋和小厅间没挡屏风只隔了珠帘,白芨一见安昇不禁慌了下,忙快步走到他跟前屈膝矮身的福了一礼,勉强的想扯出点笑模样,却反而憋红了眼眶。   “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又问了一遍,安昇可不会被她给挑开话题糊弄过去,也没兴趣陪她兜圈子,四个小丫头里白芙思多,白芷老实,白苏娇憨,白芨算是最惠敏的了,能让她在自己面前都气愤难平的事,想来十有八九和自己兄弟俩儿有关。   “二爷,现在府里头除了咱们院子,所有素淡的物件摆设都给换了,说是什么高人给看过,咱们夫人牵挂大少爷和您而流连不去,得尽快断了夫人对这家里的留恋,否则阴气会折了老爷的寿数和官运,还对……太太肚里的孩子有碍。”   白芨起先还担心二少爷听了会发火,毕竟之前他就是因为这事顶撞二夫人受的伤,可现在见他除了脸色越来越冷外,并没有冲动发火的意思,便忍不住把气恼的情绪都表露了出来。   白芨不像另外三个丫头那样是家生子,她是两年前被王夫人救买回来的,不然就已经被赌鬼父亲卖进花街了,她对王夫人是真心的感激爱戴,所以才会格外气恼别人对她的不敬。   “这是想赶我们兄弟走了……”   听到白芨的解释,安昇轻哼一声勾了勾嘴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自己养伤这么多天,那个继母好歹还派个丫鬟过来问了一声,倒是所谓的父亲却是压根连面都没露过,虽然安旭说父亲只是外表严厉了些,他请安时对方都有询问过自己的情况,但安昇看得出安旭只是在安慰自己罢了,否则小家伙的笑容不会那么勉强落寞。   “什么!这怎么可能呢?大爷和二爷是真真的长子嫡孙啊,老爷怎么可以……”   还在心里为王夫人抱不平的白芨闻言吓白了脸,她可是一点没有往这方面想过,但下意识反驳的话只说出了一半,她自己却捂着小嘴惊慌失措了起来。   白芨毕竟是自小见惯人心险恶的,被安昇这么一提醒,她也想到这位继夫人是官宦人家的嫡出女儿,比商贾之女出身的王夫人自是尊贵许多,如果继夫人真的产下儿子,那么两位少爷会被如何对待,还真的没法说!   “我就是这么一说,你怎么给吓成这样?哥哥快下学了,你去厨房让她们做个羊丸砂锅,哥哥爱吃那个。”   安昇见白芨一点就透,心想这小丫头倒是个聪明的,更深层次的思量安昇自然是闭口不提了,那些可不是他这个年龄能想到的。   “是……奴婢这就去吩咐。”   白芨见安昇混不在意的模样,以为他只是随口一句气话,并不懂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便勉强隐去了自己的惊忧之色,有些失神的告退出去了,到门口时差点撞到正往里走的白苏。   “白芨姐姐怎么了?少爷,热水烧好了,现在就让人抬进来吗?”   白苏眨着眼睛疑惑的看了看白芨的背影,然后关上门一溜小跑的进了外屋,笑眯眯的向着安昇问道。   “好,让他们抬进来吧。”   听到白苏的话,原本正思索着的安昇顿时觉得头皮都开始痒了,因为受伤又发烧的原因,安旭生怕他着了凉使病情反复,严禁他出屋不说还不许洗澡,更别说洗头了,如今好不容挨到了日子,他可是一点也忍不下去了。   “那我去叫白芙姐姐帮少爷沐浴。”   白苏显然也知道自己人小手笨干不来这个活,白芨刚刚又被安昇派去做别的事,所以自然想到了请西屋的姐姐们来帮忙,反正两位少爷从来不分彼此,住的屋子又只隔了以逝夫人的那一间,所以她们四个丫头也都是习惯了两边伺候的。   “你白芙姐姐力气小,还是叫白芷吧。”   想到那个娇娇柔柔的白芙安昇就胃疼,明明还是个黄毛小丫头呢,就不知道从哪学来一副含羞带怯的怀春模样,整天那缠绵的视线就不离安旭左右,要不是见单纯的美少年还没长那根筋,安昇铁定要先想法把这丫头赶走的。   难得他这辈子有个嫡亲的‘弟弟’可以养成,怎么能让人轻易给带坏了呢?   …………………………………………………………………………………………………………   安昇痛快的洗完澡后,由着白芷把自己过肩的头发擦干,松散的在脑后束了起来,无聊的回忆着曾在书上看过的各种雷人的古代孩童发髻,暗暗庆幸这个世界对未成年们发型的宽容……   “二爷,大爷已经回来了,说换了衣服就过来,吩咐厨房摆饭吗?”   得了消息的白芨进来禀告,神色间已经看不出什么忧虑了,只有压低的嘴角显示出她情绪的低落。   “哥哥不用先去请安?白芷你回那屋伺候吧。”   示意白芷先回去,安昇看了看白芨的神色,对她的自控能力比较满意。   古代的生活条件跟便利自由的现代没法比,所以身边有个忠心又聪明的丫头管着琐碎事,可是能舒心不少的。   “老爷今日在外宴客,夫人那边差人告诉免了请安。”   白芨规规矩矩的答了,在得了安昇的示意后就退出去吩咐摆饭。   安昇暗想这便宜爹倒真是爱交际,再婚后因为他晚归而免的请安,都有二十多次了吧……   没等多一会,裹着黑色貂皮披风的安旭就进了屋,在厅里由丫头们去了披风帽子,放下手里捧着的小暖炉,确定不会把寒气带到屋里,这才向着站在外屋等他的安昇走了过来,原本神色淡淡的小脸上露出了暖意。   “哥。”   被安旭这少爷的派头逗的一乐,安昇看着他与自己相似的精致眉眼,身上相同的白染淡青素绵布袍子,好心情的伸出手勾着安旭的胳膊挨了上去,这个可是他的亲兄弟。   见安昇洗了澡,安旭少不得又问了问他身体,还拨弄着他头发查看伤口好没好完全,等到确信他真的无碍之后,这才隔着榻桌面对面的坐了。   “哥,外面那么冷,先喝点汤暖暖。”   看着安旭因为冷热刺激而发红的小脸,安昇亲自给他盛了半碗羊丸汤,要知道京城虽然夏长冬短,但十一月末到一月初还是挺冷的,羊肉驱寒正适合用一些。   说起来这个朝代的调味料种类已经很全了,食材又足够天然绿色,让嘴刁的安昇很是惊喜了一下,想想历史上味精、辣椒、孜然等好物没出现时期的人民们,那生活得有多苦逼啊!   “好。”   微笑着接过安昇给盛的汤,安旭慢慢的喝了起来,两人食不言的用过饭,待丫鬟们收拾完,安旭便把人都遣了出去,待屋里只剩下他们兄弟俩时,小美男脸上的轻松淡然便不见了,而是抿紧嘴唇板着张小脸把安昇拉进了里屋。     三   “哥,怎么了?”   被安旭拉着一起在床边坐了,安昇面上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故作不解的看着他。   “小昇……你想不想回溪桐老家去生活?”   安旭看着年幼的弟弟,把他的小手握在掌心,嘴角有些勉强的扬起。   “全家都回去吗?”   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安昇面上神色不变的反问了一句。   安旭的早慧伶俐在远近都是小有名气的,他能看出问题安昇自然不会奇怪,按着府里的这番姿态,性命之忧什么的是夸张了,八成是要被送回宗族老家圈着去。   “不,就咱们兄弟俩回去……老家里没人能管着咱们,小昇想怎么玩都可以。”   虽然被逼着离开家门,但安旭不是自怨自艾的性子,他们是安氏的本家嫡系,身边还有几个忠心的家仆,就是回了老家,也不会让旁人轻易欺负了去!   “那咱们的院子也一起搬走吗?嬷嬷说这院子里的所有都是娘亲留给咱们的,不能丢了。”   睁着一双单纯的大眼睛看着美少年,安昇表示扮幼稚什么的也是非常需要技术含量的,谁让这身体的原主太自闭,根本不了解什么嫁妆财产那些东西,他可不想让兄弟俩就这样被赶离,东西全白白便宜了别人。   “现在不能都带走,不过小昇要相信哥哥,没人能抢走属于咱们兄弟的东西!”   安旭闻言咬了咬下唇,移开的目光中浮现出他这个年纪少有的冷冽之色,但再转回到安昇脸上时又恢复了暖意,握着安昇的双手一直不曾松开过。   “嗯,小昇相信哥哥。”   看得出安旭不是在硬撑,安昇想了想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就算安旭这次处理的不好也没什么,最多吃点苦当磨砺了,说不定更有利于他的成长,他们毕竟是正经的本家嫡子,有钱有人的,总不会过的太糟糕。   安昇本是打算提醒安旭联系母族帮忙的,因为他记忆中孙嬷嬷说过,他们外祖父很关心他们母子,还曾想把他们亲姨嫁过来照顾他们兄弟,后来被他们父亲拒绝后,才闹僵关系断了往来的。   安昇虽对王家人没印象,但想来壮壮声势还是可以的,就算商贾出身的王家对安家构不成威胁,但毕竟占着理,安家就没法肆无忌惮的撇开他们,毕竟法律上王氏的嫁妆是完全属于他们兄弟的,否则一旦闹开,他们那个便宜爹的名声就别想要了,想必他这新官人是丢不起这个的脸。   不过这个方法只适合他们兄弟没走之前用来做筹码,并且不能由他们兄弟出头,毕竟这个时代不止媳妇得多年才能熬成婆,儿子也得多年才能熬成爹啊,孝道什么的,威力太大了!   若是在他们走后闹这个,不是后爹都得变后爹,他们兄弟俩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兄弟俩又说了会闲话,安昇便主动要求安旭教他读书写字,好让自己的‘长大懂事’合情合理,不用再扮幼稚孩童。   安旭闻言倒是颇为惊喜,当下就兴冲冲的拉着安昇一起去了自己的书房   之前因为安昇不愿出门进学,父亲又对他们疏离,根本不曾请过正经的启蒙先生。安旭自己功课紧又好学,只能每天下学后抽出一点时间来教弟弟,但安昇对读书毫无兴趣,只巴巴的黏在他身边玩玩具,安旭又舍不得对弟弟严厉,就只好把书本里的知识编成故事来讲,着实费了他不少脑筋。   “小昇怎么突然想读书了?”   跪坐在安昇旁边帮他把纸在矮几上铺好,安旭把千字文翻到他上次教的那一页,说起来自己在讲故事之余,连哄带骗的教了弟弟大半年,百家姓是学会了,千字文却还差了一百多字没学到……真是汗颜呢。   “因为哥哥喜欢,所以我也想了解,这样就不会不明白哥哥的话了,往后哥哥有什么事情,都跟我说。”   不等旁边摆好炭盆的白芙来服侍,安昇左手一揽宽大的右袖口,先一步伸手倒水磨墨,然后回了安旭一个邀功似的的可爱笑容,心里却道‘想跟你有共同语言’这一句话都得拆成几段说,兄弟我能不好好‘要求进步’吗?   “小昇真乖……白芙,这里不用伺候了。”   忍不住勾起嘴角摸了摸安昇的头,安旭余光见白芙垂首往自己身后走,便随口吩咐她出去,注意力却是一直集中在安昇身上,丁点没往人家身上分散。   “是。”   纤细娇俏的小丫头抬眼在两人身上扫了扫,不料正对上安昇转过来的视线,明明看不出什么情绪却莫名的渗人,白芙一惊之下忙又怯怯的低眉敛目,轻手轻脚的退到了书房外候着。   “哥,你把剩下的这些都教我吧……我先认全背下来,字可以白天在家慢慢练。”   看安旭的态度就知道他对那个小丫头没什么别的意思,安昇放心的把注意力转回书本上,随即就对这薄薄几页‘书’蛋疼了起来,虽然这边没有三字经,千字文内容也不同,但给孩子启蒙的东西能有什么难度?自己这身体的前任的拖功可真是太深厚了。   这个世界的文字同安昇认识的繁体中文有些差异,但他看着也能蒙对大多数,于是安昇决定等孙嬷嬷再来请安的时候,要向这位爱怀旧的老人家探问下安旭的学习过程,以之为参考来设定自己的‘进步速度’……   …………………………………………………………………………………………………………   “原来我家小昇这么聪明……明天可以开始教他圣贤语录了。”   安旭想起弟弟今晚不一会就把新学的内容背了下来,并信誓旦旦的说明天就把整篇千字文都背顺的小样子,心里就止不住的高兴,再一想弟弟读书是为了了解自己,同自己更亲近,小美男嘴角的笑意就更加掩不住来了。   “大爷,这对玉马奴婢缠好了,再缝在棉套里,轻易碰不碎。”   白芙捧着一个成人两手长一手多宽的白色棉布包进了里屋,就看到了安旭在桌旁翻书的背影,余光一扫发现是圣贤语录第一卷,白芙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不忿,但在安旭转身看过来时,却很好的掩藏下了自己的情绪。   白芙知道二少爷一直都讨厌自己,这让自认没什么错处的她很委屈,但委屈之余又藏着一丝窃喜,觉得若不是大少爷待自己比旁人亲近,二少爷也不会如此,再一想到安旭暗中吩咐她做的这些事,白芙因其之前的冷淡而忐忑的心绪又平复了下来,越发笃定大少爷待自己的不同……   “嗯……缝上吧。”   安旭在白芙进门时就已经收敛了笑意,转身接过白芙絮满棉花的布包,摸了摸里面那对巴掌大的玉马,不禁想起母亲在世时的情景……   “这是最后要带出去的东西了,明天宁姨会过来,你们再把剩下的东西核对一遍,账簿交给宁姨收好。”   收敛情绪把布包放回白芙手里,安旭张开双臂让她把东西缠在腰上试了试,确定穿上厚厚的绵衣不会显出来,这才把东西收好,让白芙退了出去。   安旭说的宁姨就是孙嬷嬷的儿媳妇,他们母亲生前最信任亲近的丫鬟,因着从小照顾他们兄弟的情分,所以他们兄弟俩私下里都会尊一声姨。   其实新妇进门后,安旭就看出这继母不是个慈善的,便早早让孙嬷嬷婆媳把母亲嫁妆里值钱又不在府册的挑出来,寻机会偷偷带出去或藏或卖了,银钱也以他们兄弟俩的名义另存在了钱庄。但他们这院子被看得紧,除了他没人敢为难以外,院里其他人出入都会被盯着,所以能带出去的只有一小部分,房契、地契和那些真正值钱的物事府上都在册,他们根本就不能动,否则一旦撕破脸,年弱势单的他们根本没有抵抗力,一句忤逆不孝就能把他们压死!   对于亲父纵容继母的行为,安旭原本虽伤心失望,却还不至于真正心生怨怼,只是一边准备着后路,一边托外公追寻爷爷的下落,等他老人家回来做主。   但在安昇受伤后,父亲的漠视责备,却让安旭实实在在的生出了厌恨之心,但为了爷爷和他们兄弟俩的将来,他不能将家丑外扬污损了安家名声,只能继续隐忍……   …………………………………………………………………………………………………………   因为安昇已经正式宣告‘伤愈’,所以晨昏定省自是不能再免了,第二天一大早,在他还没有恢复意识的时候,就被安旭拖出了被窝。   安昇半梦半醒间被丫鬟们服侍着更衣洗漱时,脑子里还混混的想着今天怎么特别困呢?待到出了屋冷空气激的完全清醒,安昇看着昏暗的天色才想过来,自打新妇进门就提前了早上请安的时间,卯初(5点)就得到她院子里候着,晚上也是回家就得先去请安,长辈不提前说免,那么临睡前就得再请一遍!   “小昇,不管父亲和二娘说什么,你都只管低头听着就是,别回嘴,一切有哥哥呢。”   看到弟弟迷糊委屈的小样子,安旭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脸,然后硬起心肠拉着他往继母的院子走,心里不禁想起爷爷在家里的时候,生怕他睡不够影响身体,请安都定在了辰时(7点),平时更是连下跪磕头都免了,还特地定了家规不许罚跪,说免得子孙老时遭那风湿寒腿的罪……   “左右也无需再忍几天了吧,哥哥不是说咱们俩回老家过年吗?”   起床气十足的安昇周身升腾起浓浓的黑雾,对那对夫妻简直鄙视到了骨子里,特么的一个顶着前朝旧臣帽子的没落世家之后,一个嫁入这样人家做继室后妈的所谓官家小姐,摆出这副豪门贵族的派头也不嫌磕碜,天天折腾小孩子四点多起床去给他们磕头请安,真是好大的威风!   “是啊,还差二十几天就到年了,这天气出门,路上就得走小半月……弟,要不回来吃过早饭你再继续睡?晚上可以不吃杂豆粥,换你喜欢的皮蛋瘦肉粥,零食也许你多吃一两牛肉干,不能再多了,小肚子会不消化的!”   正想着过去的安旭顺着安昇的话说了两句,随即反应过来弟弟这会气大发了,忙回身把裹着白狐披风呈团子状的弟弟搂进了怀里,好言好语的哄了起来。   “那把糕点和果脯的分例都换成牛肉干和烤肠行吗?煮的蔬菜没味道,做成素丸子炸着吃呗……”   一个肉字唤醒了黑化状态下的某人,昇二爷迅速变回无害萌物状开始装乖,好为自己谋取更多的福利。   说起来安昇的挑食程度简直是令人发指的,肉类基本上怎么做都会吃,尤爱煎、炸、烤等重口味,但头部、内脏和幼崽类就一筷子都不会碰,讨厌大多数豆类的口感,比如吃豆角时连米粒大的豆都会挑出去,同样是甜食的,他酷爱果冻布丁和水果罐头,却受不了巧克力和糕点等等,简直让他当营养师的阿姨伤透了脑筋……   “……”   表示不妥协的兄长大人直接把得寸进尺的某团子拖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PS:这里的时间划分是十二个时辰,一个时辰对半分为‘初’和‘正’,相当于还是二十四小时,再细分就是‘X初’和‘X正’各四刻,一刻就等于是十五分钟。   例如:寅时是从3点~5点,寅初一刻是3点15分,寅正三刻就是4点45分。   附赠小剧场,潜水的孩纸是不厚道滴~~   欢乐小剧场——第一幕·续:   洛冰凌:内什么,我不管了,这小子你们拖出去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浩逸,不准用内力啊,君越……都交给你了。   安君越:放心吧,你也知道琉璃和那几个孩子都是不安分的,我身上最不缺的就是伤药和保命仙丹这些个(∩_∩)……。   萧希玄:还有我这牧师在呢,虽然我暗影系的,但平常状态下治疗术还是能用的嘛。   北冥浩逸:花心又自恋,嗯哼?(╰_╯)#   安昇:不是……二哥,其实我最崇拜你了,你看咱哥几个里面,就你一人有三老婆,还有那么爱你的哥哥做情~人,再有那什么王子还对你念念不忘呢!   宫卓良:你丫的才一嫁再嫁呢,那是老资想嫁的吗?好吧,后来那次是我同意的,可老资那是为了支持老婆的理想,让他能出仕做官保一方安乐,老资一家之主的地位从未动摇过╰皿╯!   安昇:六哥,咱俩可是最亲近的了,要不让老妈把咱俩的时空接到一起,大不了算相邻大陆哈,咱们彼此还能串串门,当出国了~~   段然:四哥你不出手吗?   凌青哲:不用,二哥和六弟玩的挺欢乐,我这儿看着就行了(^_^) 。   段然:……呵呵,说起来真佩服四哥能让你家小鹌鹑一直服服帖帖的,我们家做主的从来都是苏苏,我要是敢有不同意见,他就把我们那玻璃浴室的门一锁,在里面各种那什么,然后还把我赶到客厅去不准碰他(>_<)~~~。   凌青哲:我说小五……你不敢配钥匙,还不会把门锁弄坏了吗?   第一幕·终   四   兄弟俩一路轻声笑闹着,待到了继夫人韩氏的院子前,便见那里已经是布置的红红艳艳一团喜庆了,两人相视一眼,神色都沉了下来。   安旭见弟弟只是板着小脸没有发作的意思,暗暗舒了口气拉他一起进了院门,待被守院的婆子引到里院,便见一个年约十四、五的圆脸丫鬟闻声迎了过来,微笑着福身同他们见了礼,然后打发了那婆子出去,自己引着兄弟俩到偏厅候着,并吩咐小丫头端上了茶水点心。   “老爷昨儿回的晚,又饮多了酒,这会儿怕是要起的慢些呢。”   圆脸丫头丰满娇小、五官普通,以时下这以瘦为美的大众眼光来看,自是很不起眼的,但她的笑容和气纯良,让人一见倒也不会生出什么恶感。   “我们这里无妨,想来太太那儿正等着你伺候,月竹你尽管去忙就是。”   安旭对月竹的态度倒还算温和,只是说到太太两个字时,他平淡的语调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只不过除了坐在他身边扮沉默的安昇外,谁也没有听出来。   韩氏进门后就在府里立了不少规矩,都是向着那些豪门大族看齐的,于是他们不能再管爹叫爹,得叫老爷,不能管韩氏叫二娘,得叫太太,往后韩氏自己生的孩子,人前也得和他们兄弟一样叫她太太。   安旭碍于规矩面上不得不遵守,私下里却不肯改口,尤其坚决的管韩氏叫‘二娘’,毕竟这个称呼……可是让人一听就明白他指的是继室后母呢。   安昇倒是乐不得同那对衰人拉开关系,这规矩正合了他的心意。   “这院子里,也就这么一个不惹人厌的了。”   见月竹恭恭敬敬的又行了礼才退出去,安昇没骨头一样的偎进安旭怀里,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韩氏的四个陪嫁丫头,在安昇的印象里除了这个月竹外,另三个都属于拿鼻孔看人那种,端是比普通人家的正经小姐都要气派的。   “困了?再坚持一会,应该就快好了,父亲今日在值,辰初(7点)就要出门的。”   安旭扶着安昇枕在自己的肩膀上,转头看了看沙漏,估计已近卯初二刻(5点30分),一般这时候那两位已经收拾利索了。   “对了,哥,我还不知道呢,老爷是做的什么官啊?”   安昇闻言又打了个哈欠,然后揉了揉眼睛好让自己清醒些,并故意用了老爷两字称呼那人,心想在经过受伤事件后,安旭应该不会再跟自己强调父亲这个称谓了。   “……光禄寺署丞,从七品,虽是举荐出仕的,但父亲有举人功名,这官位坐的倒也稳当。”   安旭迟疑了一下果然没提称呼的事情,只是略显底气不足的说出了安父的官职,他幼时不似安昇这般的被放养,是从小就被祖父细心教导的,自然懂事的早,所以知道父亲少得才名心高气傲,弱冠中举后更是志得意满,为考进士举家迁入京城,却一直未曾考中,还把祖父气得离家游医不归。   “光禄寺署丞……光禄寺是干什么的,老爷管着什么人呢?”   安昇闻言头上冒出大大的问号,要说古代的官职他稍稍了解的也就什么御医、翰林、御史、内阁、六部、知府、知县等等,毕竟这些电视剧里出现的频率较高,至于光禄寺这三字他倒是有印象,但具体是干什么的就不知道了……不过一个从七品的京官,那应该是不值什么钱的吧?   “光禄寺是五寺之一,主管宴会事宜,好像主要是指朝廷公家,皇族私宴什么的应该还是归内事监,至于父亲的下属,好像都是不入流的白身吧。”   安旭的语气也不是太确定,他毕竟年纪尚小,又没接触过什么官员,所以对朝廷机构也只是一知半解而已,光禄寺的事情还是在父亲当官后,他问过同学塾的师兄才知道的。   “额……那其他寺还有什么呢?”   安昇嘴角抖了抖赶紧转移话题,脑子里一个宴会厅大堂经理的形象却挥之不去,他不禁有些恶劣的想,安父能混成正经编制内成员还是不错的,没看他下属那些服务员还都是合同工吗……   “还有大理寺、太常寺、太仆寺、鸿胪寺……”   时间在兄弟俩的闲聊中很快过去,等到月竹来唤他们去主屋的时候,已经是卯初三刻(5点45分)了。   兄弟俩随着月竹一进主屋,便见安父同韩氏端正的坐在外屋榻上,身侧各站着一个美貌窈窕的丫鬟,还有一个年纪略小些的拿了两个蒲团摆在地上,看着兄弟俩的眼神似笑非笑的,配着她那下巴尖尖的粉脸,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微微眯起了眼,安昇认出这就是当初下狠手推了原主,害他小小年纪就夭折了的那个月菊!   报仇不必急于一时,安昇低下头敛去眼底的冷芒,学着安旭的样子跪在蒲团上俯下了身,当然他只是做个样子没有真的磕那个头。听安父叫起后象征性的问了他一句身体,安昇也就干巴巴的回句尽好了,然后默默的站在了安旭的下首,一边听那父子俩过场似的的问答,一边结合着记忆暗暗观察起众人。   安父的名字是沄,在安昇看来就是个肤浅自私的小人,不过他着实生了一张好面皮,而且因为没有留须的关系,转年就要三十的人了,看起来却不过二十许,不禁让人猜想他是不是凭着这张脸娶到的韩氏女。   至于那韩氏倒也算有几分姿色,但傲的真挺没气质,养眼程度不如她相公不说,连她身后那俩冷着脸的丫头都有所不及……安昇凭着记忆分辨出那俩冷脸丫鬟中,话少的叫月兰,爱拿大的叫月梅。   被安旭拉了拉衣袖,回过神的安昇才意识到是安父让回了,他不禁奇怪对方为何一点没提高人卜算之事?于是安昇离开前偷瞄了一眼韩氏,发现她原本倨傲的神色也变成了疑怒,这是……两人意见不统一了?   …………………………………………………………………………………………   日子不咸不淡的转眼过了十多天,安父依然没在兄弟俩面前提送他们离府之事,但府上已经按那什么高人所说改了很多布置,并且除了兄弟俩的院子外,到处都张灯结彩装扮的十分喜庆红火。   安旭让人暗暗打听韩氏院子里的消息,也只是听说夫妻俩就这事起过争执,但结果如何却不得而知,所以他们兄弟也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等着。   眼看着到了十二月二十日,安父那边还是没给出准信,想来被送回老家已经不可能了,兄弟俩正猜测是会被送到城里哪处宅子,还是城外某个庄子时,下人们来禀报说太太的长兄来了,老爷让他们兄弟俩过去给长辈请安。   “这就是哥哥说的那个,替老爷谋上缺的韩伯伯?”   在往前院正堂去的路上,安昇又挨在安旭身边开始跟他咬耳朵。   这些天安昇借着学习的由头,从安旭那里知道了很多常识性的东西,顺带的也把家里的人和事都了解了一番,比如说今天登门的这个韩鹏,他是韩夫人的嫡长兄,正六品的户部主事,别看品级不高,却是真正能捞到油水的。   “对,这位可不似二娘那样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弟弟便是不喜欢他,面上也定要恭敬着。”   安旭见过这个韩伯伯几面,每一次对方都又是礼物又是夸赞的十分亲热,但安旭却直觉的防备着对方,认为以韩鹏的立场,即便不帮着自己的妹妹在夫家站稳脚跟,也不该对妹妹的眼中钉如此殷勤才是……安旭可不觉得这位韩伯伯是什么良善君子。   “嗯,我知道了。”   看得出安旭对韩鹏没好感,安昇心里便也添了几分注意。   兄弟俩在门外便听到了安沄同另一名男子的谈笑声,似是在向对方道什么谢,两人进屋后规规矩矩的躬身行了礼,那个面容英朗,颇有几分气势的中年男子便微笑着招呼他们近前去。   “旭儿我是常见的,昇儿却是有一年多没见了,可是长高了不少,模样也同他哥哥一般俊俏,行远你可真是好福气。”   行远是安沄的字,韩鹏温煦的拍了拍安昇的肩膀,然后故作羡慕的打趣了安沄一句。   “哈哈,你们俩个快些谢过你们韩伯伯,他特地给旭儿你求得了国子监的生员名额,年后便可入学,怕你路远奔波,还送了座那附近的宅子,昇儿也到了进学的年龄,正好同你一并住过去,入韩家的族学。”   安沄此时显得很高兴,也没像平时面对儿子时那般端着架子,催着他们兄弟俩再给韩鹏行礼。   兄弟俩惊讶的对视了一眼,随即意识到是他们的去处定了,于是一边顺着安沄的话行礼道谢,一边开动脑筋分析起了前因后果,只不过两人的思维频率明白不在一个波段,以至于脑补出的内容是如此的南辕北辙……   安旭对亲情还是有期望的,所以在结果比自己预计的要好些之后,便自然而然的把安父也往好的方面想了,觉得他之前对韩氏的纵容,是因为受了人家的恩惠加之韩家势大,所以不得不退让妥协,虽然显得很没骨气,但毕竟还是顾念几分父子亲情的,否则不会同韩氏这般争执,并最终给他们找了好的出路。   而安昇本就对安沄没好感,此时自是从最恶意的角度去猜测的,觉得安沄这么做即把他们兄弟送出家门讨好了韩氏,又从韩鹏那里得到了实际的好处,要知道晟朝的这个国子监门槛还是很高的,有资格进里面读书的基本都非贵即富,这样堪比清X北X的最高学府,可想而知那附近的地价有多高了,韩鹏这样的人宅子太小应该是送不出手的,那么这里外里的好处可就都给安沄占了。   但是这样一来疑问也就更大了,以韩鹏的身份地位,为什么要对安沄这样的普通人送官、嫁妹妹还任凭‘敲诈’呢?而且还是送的如此心甘情愿……   安昇偷瞄了一眼唇红齿白的安父,承认自己的思想有些不C洁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的份送上,亲们的留言我都有看,但JJ的回复实在不给力,但乃们不要因此就不给我追加动力了啊~~要肉的亲我每天会发一次,本章赠送一幕小剧场,嗷嗷~~   欢乐小剧场——第二幕:   洛冰凌:回想起来,在安昇还是卓仁的时候,就没有在情人节那一天正式的约会过,无论是谁送他巧克力,都只是面无表情的说声谢谢就径直走掉,那欠扁的样子,让妈妈我不知道多想上去踹一脚呢~   安昇:切!连我的口味都不知道,就只会送千篇一律的巧克力,这样的对象有约会的必要吗?   洛冰凌:不要歪曲事实欺骗大众,人家习俗就是这样的,巧克力代表的是心意,那些附赠的各式美食不都是可着你的喜好来的吗?   安昇:咳……没感觉的收来干嘛?又没有我看中的,再说了,十四岁的时候明明有约会过啊,那个送了我一大盒自制果肉果冻的可爱男孩,我陪他在游乐园玩了一下午,还送上了纯纯的初吻呢!   洛冰凌:你十四岁……兴趣班的那个溜冰美少年?人家那时才十一岁啊魂蛋!!!!!   第二幕·终   五   “你倒是容我说几句再替我邀功啊,孩子们进来就光行礼了,你让我这礼物还怎么送出手,快别再客套了,你们哥儿俩只管收着,跟伯伯不用这么见外。”   韩鹏笑着嗔怪了安沄几句,神情那个熟稔亲热,而随着他的话音,从侧面走上前两个捧着匣子的仆人,兄弟俩这才注意到站在一侧墙边的是韩鹏家仆。   那两个仆人打开匣子现了现里面的几件精致玩物,然后又默默的退回了原来的位置,自有安府的仆从去接过他们手上的东西带下去。   安昇随着安旭再次行礼道谢,思绪已经完全转向不纯J猜测的他,没注意到安旭的视线在韩鹏的某个家仆身上僵了片刻,准确的说是僵在那个家仆手中不起眼的棕色盒子上,等安旭收回视线再度看向安沄时,掩在袖子下面的双手已是攥的死紧……   安昇正一边听两人暧昧十足的谈话,一边脑补安沄和韩氏兄妹的狗血恋情,然后虚伪的批判了一下古代礼教的双重标准,一方面对女人严格要求到内宅都不许出,一方面却允许男人三妻四妾、还男女不忌!   说起来安昇前几天偶然听到身边小丫头在八卦,说府上某管事跟老爷讨要了某小厮,摆酒正式认了契弟不说,还当着宾客面许诺悬妻位以待之,当时小丫头们淡定自若的样子可真是把安昇给囧的不行,探查之下才知道当朝南风之盛行居然也不弱于中华史上的某些时期啊!   尤其是对现在的上流社会而言,要说外面没个‘契兄弟’‘好朋友’什么的,那就未免有点掉价了哈,退一步来说,地位相当的不好找,可人的倌儿或者贴心的小厮不难吧?要是这都没有,啧啧……俗了,俗了啊。   大人说话自然没孩子们什么事,所以不一会安沄就让兄弟俩回去了,并免了他们晚上的请安,看架势是要留韩鹏做客,好好招待一番的。   待回院的路上只剩下兄弟两个的时候,安昇发现安旭还是板着脸闷不吭声的,不禁有些奇怪的转头看他,这才注意到他神色的不对劲,安昇习惯性的拉起安旭的手挨过去,却见安旭反射性的缩了缩手,还不自禁的皱起小脸轻哼了一声。   “这是怎么了?”   安昇见状忙抬起了安旭的手,注意着力道不会抓疼了他,待看清安旭在自己手心抠抓的几道红痕,不禁又气又心疼的瞪了他一眼,又抓过他另一只手,果然也是一样抠的红红的,没留指甲都能把自己抠着这样,可见刚刚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什么事儿把你气成这样?谁惹你了就想法加倍还回去,这还是你跟我说的呢,现在这样虐待自己又算怎么的!”   安昇这会儿哥也不叫了,直接拉起人就往回走,要知道他这壳子的原主可是个有脾气的,在亲哥哥面前从来没有遮掩过,安昇此时自然不能一下子变太多。   也幸亏安旭的指甲都修的短而平滑,否则那白嫩嫩的小肉皮儿肯定都得抠破了,就是现在这样红红的一片,某个伪正太看着也心疼啊!   “小昇,我没事……”   被弟弟这样不客气的训斥了还被拖着走,安旭的脸上却不见一丝恼意,反而弯起眼睛快要忍不住嘴角上扬的弧度,弟弟这样气鼓鼓的可爱包子脸,可一向只有他能看到呢。   “现在别跟我说话,正生气呢!”   安昇直接用后脑勺对着安旭,在看到前方有仆人经过时小脸就板了起来,而安旭自然也是恢复了平常的模样。待回了院子,安昇吩咐所有人不许打扰,然后拉着安旭进了自己的房间。   “说吧,到底怎么了?”   让安旭在榻上坐了,安昇翻出他之前用过的外伤药放在塌桌上,然后坐到安旭身边把他的小手放在自己腿上,用特制的干净棉团沾了沾消肿止痛的药膏,轻轻的往安旭的掌心上抹。   “我看到韩鹏的仆人手上,拿着爷爷装药的盒子,如果里面的药没换的话,是爷爷所制心痛顽疾发作时的急救药丸,那药是爷爷独门秘制的,虽然能快速稳定病情,并使患者感觉轻松舒适,但会加重心脉损伤,所以只可救急,绝不能乱用……”   安旭此时也不再自己胡思乱想,把知道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倒不是指望安昇能有什么主意,而是出于能有人分担心事的考虑,再说那些药也是祖父留给他们兄弟俩的,以前是弟弟年纪小他才没说,现在知道弟弟是聪明稳重的,也就不怕他藏不住话了。   如今的安旭已经没心思去对安沄失望了,他是担心的是那药丸,他们祖父的药很多都是自己特制的,并不同于一般中庸温和的方子,药效好的同时也非常霸道,并不是能轻易乱用的,所以祖父离开前并没有留下什么药方,成药也只是有限的几种,并都仔细嘱咐过安旭禁忌,所以如今安旭一看盒子就知道里面是什么药。   当初那些药都是被王氏仔细锁好了的,王氏过世后安旭也没想过去注意这个,所以不知道父亲竟这样拿出来送人,父亲应该也知道那些药的禁忌才对!   安旭记得这治心痛症药只有三盒共九丸,如今不知这韩鹏是要给什么人用,又已经用了多少了,万一惹出人命……   “哥,你也说这药丸是发病时急救用的了,又那么珍贵稀少,谁会没事当补品吃啊?不都说是药三分毒呢嘛,再说你刚刚也有讲,那心痛顽疾无法治愈,一旦发作就极易猝死,就是能熬过来,也常常会傻了瘫了的,难道吃了爷爷的药,后果会比这样还严重吗?”   听安旭东一句西一句讲的有些乱,安昇知道小美男面上看着虽然淡定,实际心里还是惴惴不安的,毕竟安沄给韩鹏的这种药容易牵扯上人命,真要是出了什么事,他们兄弟俩连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至于安旭所说的那种心痛顽疾,安昇听着倒很像是冠状动脉性心脏病——也就是现代常说冠心病产生的心绞痛,当然也不排除其他可能,毕竟安昇没有亲见过。   在现代冠心病的诊断和维持治疗已经很容易,手术的成功率也不低,但在没有系统外科学和解剖学的古代,让这些连冠状动脉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的大夫们治疗冠心病,这不是欺负人吗?   说起来兄弟俩的祖父能不随大流,敢于创新敢用猛药,并仅凭着对症制出这种缓解心绞痛的特效药,倒是让安昇对他真心敬佩了几分,觉得安爷爷是个真正醉心于医学的人。   “……道理是这么说,可是小昇要记得,这世上不讲理的人很多,所以凡事草率不得,如今只希望那韩伯伯是个真聪明的,别给咱们惹祸。”   把不安都说出来后,安旭的心反倒定了,想来安家能攀上韩鹏的关系,那药是早就送了的,自己在这边想再多也没用,只能静观其变了。   这么想着,安旭便放松身体侧倚在了垫子上,嘴角泛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略显无奈,也透着讽色,竟使得少年那稚气未脱的小脸染上了几分魅惑。   “哥……”   不知道无意识下的放电会使电力更足吗?   某伪正太被萌到内伤了,凑过去幸福的搂住小哥哥偷吃豆腐,安昇就是偏爱优质美少年们啊没办法!想当初他的第一志愿是当小学老师,被逼着学医之后,也是研究生一毕业就奔向了儿科,跌碎了所有认定‘冰山卓会子承父业成为外科圣手’的人的眼镜。   “小昇别担心,一切有哥哥在呢。”   见弟弟在跟自己撒娇,兄长大人笑眯眯的摸摸他的头发,心情愉悦之下决定放松一下对弟弟的管教,比如说今天的晚膳可以去掉炒豆芽,换成他喜欢吃的蜜汁梅肉,然后允许他晚睡半个时辰来画画……   ……………………………………………………………………………………………………   那边兄弟两个和和睦睦的时候,这边的兄妹两个却是横眉冷目的。   “哥,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我肚子里这个才是你的亲侄儿,你干嘛要维护那两个小崽子!”   让月兰守好门,把其他仆人都远远的撵开后,韩氏便不再掩着自己的脾气,红着眼睛气冲冲的叫了起来,想不通为什么最疼她的大哥不给她撑腰,反倒纵着安沄来给她添堵。   “盈儿,当初给你定下这门婚事的时候,你是怎么答应哥哥的?是你自己看好安沄,说能容下他两个孩子的,可这才过门多久就闹成这些,你让外人怎么看怎么说!”   见韩氏露出这般委屈的模样,把她半是当妹妹半是当女儿的韩鹏还是心软了,起身扶了她坐下。   其实韩氏幼时是定过亲的,不料对方坠马残了,韩鹏查到那人伤了根本,不想妹妹守活寡,就拖到母亲过世,借着守孝把亲事退了,虽然情有可原,但毕竟有损于韩氏的名声,再加上孝期满后韩氏已经十九,想许一门合意的婚事根本不可能,他这才挑上了人品相貌都尚可的安沄,想着还能借着姻亲关系讨好安家老爷子……   “我也没说不容他们啊,是他们不把我放在眼里,我不过是想把他们送回老家眼不见为净罢了,再说,那俩小子满身的心眼儿,我这也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想!”   韩氏见韩鹏的脸色缓和了,扭了扭身子也不再硬倔,她原本也想大度些的,可一见那两个孩子的模样,她就满心的不自在,大的那个仗着有点神童的名气,骄傲的跟什么似的,偏还在她面前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半点错处不犯,小的则整日里面无表情的拿一双冷眼瞪她,让她怎么能忍得下去!   “哥哥知道你委屈,这不就帮你把他们送出去了吗?盈儿,你也知道哥哥为什么会对安沄这么重视,不就是指望能请动他爹吗?安老爷子对那俩孙子的疼爱程度,安沄这个当爹的都不忿,你这么乱来不是坏哥哥的事吗?哥哥的前程和咱们韩家的富贵,可都压在这个上面了!”   知道妹妹最爱听自己的软话,韩鹏也顺着她耐心的哄着,顺便拿过被韩氏扔在一边的礼物递了过去。   “哼……他就那两个孙子吗?我肚子里也有一个呢。”   嘴上虽然还说着气话,但韩氏没有再拒绝韩鹏的礼物,打开一看是金镶宝石的一整套精致头面,韩氏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模样。   “是,哥哥也指着这宝贝侄儿,帮他舅舅挣一个大富贵呢。”   韩鹏说到这里也笑了,从他知道这位神医的真本事起,细心谋划走到今天这一步,韩鹏已经把安沄乃至整个安家给牢牢的攥住了,不怕那老爷子不合作!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了,京中的年味越来越浓,安府中布置的也分外喜庆热闹,但却不见几分过年应有的团圆气氛。   十二月二十九这一天,几名骑马的健卫仆从护着两辆马车停在了安府的大门口,护卫上前撩起头辆马车的帘子,一名看似三十几许的俊朗男子下了马车,轻抚了抚颌下疏浅的几根美须,待他看到安府门前那大红大喜的布置,本就严肃的俊颜更是冷了好几分。   六   “老、老爷、太爷!”   正拢着袖子在廊下躲风的老门房听到声响,探出身来那么一看,立时惊的声音都哆嗦了,往院子里嚎了几嗓子快来人之后,就赶忙一溜小跑到安逸跟前请安行礼,那皱巴巴的额头上已经挂上了汗珠,可见他对曾经的安府老爷,如今的太爷有多敬畏。   “……”   安逸淡淡的扫了一眼老家仆,没说什么的一甩袖子把双手背到身后,这时另一辆马车里下来了两个小丫头,随后又被她们扶出了一名戴着斗笠的小姑娘,一身的白衣白披风,可见是身在孝期的。   安逸无视那一堆迎出来请安行礼的仆人,沉着脸带少女主仆进了安府大门,跟他回来的其余人则在管家的安排下去了偏院暂等。   此时的兄弟俩正在安旭的书房里学习,听到丫鬟们惊喜的通禀之后,安旭足足愣有五秒钟,这才把书一扔拉起安昇的手就往外跑,还是丫鬟们慌张的捧着披风帽子围上来,安旭才压下情绪恢复了面上的从容,但从他微微涨红的脸颊和紧抓的安昇的手,都无不显示着小美男此时的兴奋激动。   “爷爷回来了,小昇,爷爷终于回来了!”   在整理好衣着之后,安旭拉着安昇疾走了几步,见安昇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忙又停下了脚步,歉意的揉了揉弟弟被捏红的小手,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快的说着,眼眶已是泛了红。   “……恩,爷爷回来了,真好。”   头一次看到安旭这般童稚的模样,仿佛一下子放下了千斤重的担子,连眼睛都是闪亮亮的,安昇心疼的垫起脚尖搂住了安旭的脖子,好让小美男能把脸藏在自己颈窝,不被旁人看到他现在的模样,同时心里对于能让安旭如此依赖尊崇的祖父,也更多了几分好奇。   安府除了外宅待客的正堂,还有一座隔开外宅和内宅的中堂大厅,安逸此时就是把府中人都聚在了这里,男左女右的分开在两旁,兄弟俩到门口的时候,厅里明明站了不少人,却是静的落针可闻。   除了高坐主位的安逸外,包括安沄夫妇在内,所有人都是站的规规矩矩的,安旭在门外深吸了一口气,扬起的小脸上已经没有了刚刚的激动,而是一派坚定沉稳,他转头看了看安昇,见弟弟依然是大方自若的小模样,兄弟俩不禁相视一笑,携手走进了厅中。   “孙儿安旭(昇)请祖父安,请老爷、太太安。”   兄弟俩走到安逸面前齐齐的跪下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又向安逸和韩氏鞠了躬,而那异口同声而又亲疏明显的两种称呼,也让这三人都变了脸色,安逸老爷子是春暖花开般的轻笑了一声,安沄则是略显尴尬的垂下了眼帘,至于韩氏,她一口气憋红了脸,却又不得不生生的给咽了下去。   “乖孙们,快过来给爷爷看看!”   安逸坐在那里微笑着向兄弟俩张开了手臂,而稍显诡异的是,厅内的气氛并未因为他神情的缓和而轻松下来,那些侍立在两旁的管事和仆妇们反倒更加的恭顺紧张了。   此时的安昇已经没心思理会什么气氛的异常了,而是同安旭一般眼睛闪亮的凑到安逸跟前,乖乖的被他一左一右的给搂到怀里面,满眼都是安逸那张细纹都没少的俊朗面皮,完全淡定不能了。   眼前这男人说他是五十一的老头子了谁能信!要安昇看他三十出头就顶天了好不好,这是怎样的驻颜有术啊!   现在谁敢说这老爷子不是神医,安昇都得鄙视他,想想历史上那位据说活了一百四、五十岁的药王孙思邈,百岁时还貌若中年的传奇人物,安昇决定必须抱紧高人大腿不能撒手啊喂!   “呵呵,昇儿也长大了啊,当初爷爷走时,你还是个横行霸道的小老虎,现在瞧着,是个懂事的孩子,旭儿,你很好。”   想是安昇的眼神太热情了,安老爷子忍不住抱起这个可爱的小包子仔细看了看,越看越觉得眉眼肖像自己,于是笑的越发慈爱,再转向自己报以厚望的长孙,也是越看越满意。   “爷爷……”   一句满含慈爱的‘你很好’,安旭小美男这两年来的心酸委屈就尽数消散了,看着安逸和安昇的眼中是满满的亲情倚重。   这边祖孙三人团团圆圆,那边的安沄夫妇也就越加的尴尬,被韩氏连使眼色催的抗不住了,安沄轻咳一声想要提醒老爹还没喝新媳妇的敬茶,却被安逸一个冷冰冰的眼刀子扎的立刻噤了声。   要说古人的习惯,素来是抱孙不抱子的,那儿子见了老子往往都跟老鼠见了猫一般,安逸父子俩的关系就是如此,安逸外表生的严谨端正,骨子里却很有几分孤傲乖张,但无论是读书还是学医都极其刻苦踏实,所以分外瞧不上安沄半桶水不满就翘尾巴张扬。   当初安逸会离家,除了是对这个儿子眼不见为静外,更多的是为了钻研医术寻找新药草,这才因为走太远而同家里断信这么久,却不成想期间会出了这么多事情,一想到这两年儿子做的混账事和孙儿们吃的苦,安逸就恨不得动动家法,把这个不孝子好好抽一顿!   站在安逸的身边,安昇越发感觉的清楚这位爷的威严,趁着老爷子气场大开挨个往厅里人身上飞眼刀,安昇给自家哥哥使了个看好戏的眼色,却被安旭故作严肃的瞪回来,随即安旭自己也绷不住,眼底染上了笑意。   “你的帐咱们回头再算,韩氏,你如今既是做了我安家的媳妇,就该恪守妇道尊我安家家规,以前家里没有长辈教你怎么立规矩,如今老夫既然回来了,那么这个家就还是由老夫做主,韩氏既已怀了身孕,今天起就在院子里安心养胎,这内宅琐事就暂由老夫的孙女管着吧。”   在把这满屋子的人都镇住后,安逸冷冷的开了口,竟是丝毫不容置疑的直接夺了韩氏主母的权利,而随着他的话音,一旁已经有丫鬟端了茶到韩氏面前,而原本垂首静立在一旁的白衣姑娘也走到了安逸身边,众人这才看清她了容貌。   小姑娘约是十一、二岁的年纪,生得三分妩媚七分娇俏,气质是江南女子特有的柔婉,眉眼间却无扭捏做作之态,举止也是清雅大方,想来家教必是极好的。   老爷子这一句孙女惊到了屋里不少人,却没有一个敢吱声的,只目光都或明或暗的投注在韩氏的身上。安旭和安昇也讶然的看了看那小姑娘,却是都没往什么狗血的私生子方面想,只猜是老爷子的亲朋故旧之后,或者路上认的干亲什么的。   “媳妇谨遵公公教诲,定好好养胎安神,尽为人媳、为人妻、为人母的本分!”   就算明知道安逸是用承认她安家媳妇身份这点做要挟,韩氏却不得不生生受了这个下马威,她接过茶盏走到安逸面前直直的跪下,规规矩矩的敬上这杯媳妇茶!   尽管心里恨到不行,但被兄长千叮万嘱的韩氏,此时也不敢真对这位公公有丝毫不敬,她自己也心里也拎的清,无论是韩家还是她,未来的富贵荣华都是压在这位大隐于市的真神医身上的。   “好,起来吧,昭丫头是老夫亲表兄的嫡长孙女,也就是这家里的表小姐,昭儿,来见过你的舅舅、舅母,旭儿、昇儿,也见过你们的昭姐姐,从今往后,若是让我知道有人敢对昭丫头有一丝一毫的不恭敬,不管是谁,都立刻给我滚出安家大门。”   安逸深深的看了韩氏一眼,这才接过她敬的茶浅浅抿了,然后把茶盏放到一旁,当众定下了赵昭小姑娘在安家的地位。   ………………………………………………………………………………   且不说安逸老爷子回来后,安府这新年过的是怎样一个鸡飞狗跳,单说安沄大官人,那日子苦逼的简直是闻着伤心啊。   韩氏好歹肚子里有个护身符,所以只是被安逸勒令在院子里安胎,倒是免了她早晚请安那一套折腾。安沄就没那好运了,当初他怎么折腾自己儿子的,现在他爹就怎么折腾的他,而且见面就免不了一顿考校,答不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教训。要不是念着他如今的年纪,儿子又都大了,老爷子算是给他留了几分面子,否则只怕那打手板、抽屁屁的常规责罚,安爸也免不了要重温一下……   倒是安昇兄弟俩,如今日子可是真舒坦了,疼孙子的安家爷爷把他们的晨昏定省都免了,只每天把两人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亲近和睦的不得了。   仅仅十天,自他老子走后就意气风发、张扬高调的安沄大官人,生生被训成了低眉顺目、谦虚谨慎的小媳妇……   而这十天里,赵昭小丫头也凭着自己的真本事在安家站稳脚跟,在众人都把她当成依靠安府过活的可怜孤女之时,一只送行装的队伍浩浩荡荡的进了安家大门。   那一箱箱的珠宝玉器,一件件的精美家私,吃的、穿的、用的林林总总,无不是珍贵华美、精益求精的,光是明面上这些东西,就比安家前后的两房夫人的嫁妆胜出许多,更别提那没露出来的房契地契什么的。   众人这才知道,这赵大姑娘的祖父竟是位正三品吏部侍郎致仕的老大人,本家更是当地豪族,因着赵大姑娘的父母早逝,赵老爷子怕这唯一的嫡亲孙女受族人的欺负,所以早早分好了家产,并硬撑着病体寻来了安老爷子托孤,这才放心的合了眼,可见这位姑娘在本家的受宠程度。   如此一来,尽管赵昭在安府里依旧白衣素扮,安排给她的院子也按着孝期布置的简简单单,安府下人在她面前却无不自觉自动的矮下了身子,生怕对这位表小姐有一丝的不恭敬。   七   赵昭这一手先声夺人镇住了场子,之后又利索的把安府公帐和韩氏的嫁妆,已逝王夫人的嫁妆统统分了个清楚,然后各处的归往各处,即敲打了韩氏,暗示安家不惦记她那点私房,让她没了在府上做大的资本,又替安旭兄弟俩名正言顺的拿回了他们母亲的遗产,以行动爽利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昭姐姐倒跟平常的小女儿家不同,单这份爽利大方,就已经强过了许多男孩子去,难怪爷爷这般疼她,若不是生做了女儿身,只怕爷爷都会收她做亲传弟子了。”   正值赵昭命人送来了正月十五元宵节礼,安旭看着面前这两套精致餐器,想起这几天同着昭姐姐的相处,不禁轻声的赞了一句。   这两套餐器中一套是勾勒有水墨江南美景的白瓷,一套是花草纹苏麻离青瓷,不止正适合他们兄弟孝期用,就是往后宴客会朋时拿出来,那也都是一等一的雅致脱俗,可见送礼之人是真心替他们考虑了,而不是送些哄孩子的玩物,只做面上的拉拢近乎。   “昭姐姐确实是个好的,哥,你说爷爷会不会为了弥补失去亲传弟子的遗憾,而把昭姐姐配给你当他的孙儿媳妇?虽说跨了一岁,但昭姐姐实际上只比哥哥大几个月,倒是正合适呢。”   安昇闻言取笑了安旭一句,却是自己也没有当真的,他对赵昭那个小丫头印象不错,觉得这样坚强独立又乐观向上的女孩子,在古代可真是十分难得的。   而且这丫头是真聪敏有才,初和兄弟俩接触时就摆出了家姐的做派,完全把安旭当成是和安昇同龄的孩子来对待,仗着比安旭大几个月的事实,硬是让素来做惯了兄长的安旭在她面前完败,默认了她家中‘大姐’的地位,把安昇乐的不行,对这丫头的好感就更多了。   安昇虽然偏爱粉嫩的美少年们,但是对于可爱又不苏的小萝莉,也可以是很亲切体贴的。   “就你心思多,安家男儿取妻,惯是要贤良温顺的,爷爷也知道咱们兄弟俩的性子都随他,想来也不会给咱们选性子要强的媳妇……再说爷爷那么疼爱昭姐姐,怕是也舍不得她受我欺负,定是要给她寻个老实耐管教的夫婿的,到时候咱们这两个小舅子,可得好好给把着关才行。”   安旭知道弟弟在拿自己取乐,脸上闪过一丝郁闷之色,但很快又恢复了从容,哼哼着表示咱安家不娶‘悍妇’,昭大姑娘再能耐,也祸害不到咱们头上,还得咱们兄弟替她寻门好姻缘呢。   要说安旭这话虽然有几分是在撑场面,但也都算是实情,单看安逸让他们把赵昭当姐姐待,而没告诫安旭什么男女之防的,就知道老爷子没什么别的想法,无非就是看小儿女们自己的缘分,反正对他而言,赵昭是孙女还是孙媳妇,都是无所谓的。   兄弟俩正说笑着,便见白芨丫头进来禀报,说是韩大人上门拜见老太爷,已经被老太爷请进他院子里谈话去了。   至于韩鹏跟安老爷子谈了些什么,别人都不得而知,安逸也没跟兄弟俩说明,却是把安沄拎到祠堂里结结实实一顿好骂……   这之后的几天,安逸被韩鹏亲自上门请出去了两次,到了国子监开学的时候,安旭在安逸的允许下开始在国子监进学,却没有去住韩鹏送的那座宅子,也没有直接在国子监住宿,而是每天坐马车,由安逸带回来的那几个健卫轮流接送。   安昇也没有去上什么韩家的族学,安逸想要跟小孙子多亲近,于是决定亲自教导安昇,但他每天自己钻研医术还忙不过来,实在没那么多功夫手把手的教孩子,所以最后还是赵昭小姑娘担起了重任,半教半陪的与安昇一起在老爷子院里读书,安逸则只管留功课、检查功课、答难解疑。   至于男女有别那些,他们俩一个十二岁,一个才七岁,也实在没什么好顾忌的。   ………………………………………………………………………………………………   裕德二十二年的春天来的比往年要早,二月中旬时的气温就已经有了明显的回升,不知是不是因为安昇换下厚厚冬衣,让他不再是圆滚滚的团子样,还是身高气质的改变,所以如今穿着新制的素蓝色薄棉袍的他往那一站,跟人的感觉竟是长大了不少……像是从幼童跨入到了少年的阶段。   正拿着药草细细讲解的赵昭跪坐在安昇身边,依旧是一身的素衣白衫,秀发简单整齐的在脑后高束成髻,只左右对称的各插了只镂绣扇叶银饰,再有一条银链从发髻环过前额,在眉心处坠了一颗纯净的泪形水晶,将她一张白净秀美的小脸衬的更加精致了几分,端的是我见犹怜。   “……昭姐姐,爷爷说跪久了不好。”   安昇按照昭姐姐的讲解在纸上记着重点,慢慢的跪坐的姿势便有些松懈,挺直的腰背也不知不觉的弯了下来,然后身侧肋间的痒痒肉就被细竹条捅了捅,安昇下意识的一躲,他写了半天的精要就这么污废了……毛笔字不是那么好写的啊!   “跪坐和罚跪是一回事吗?快坐好,腰挺直了,还有你的字,一开始写的还算工整,后面就越来越松散了。”   拿着细竹条轻抽了抽安昇的背,进入严师模式的昭姐姐脸上哪里还有一点柔弱之态。   虽说桌椅早已普及了几百年,广为大众生活应用,但晟朝的上层人士和文人墨客都极推崇古礼古仪,其中能展现优雅身姿、衬托高贵气质的跪坐礼仪,更是公子小姐们的必修课,甚至于现在很多平民的私塾,课堂内都不用书桌椅子,而换成宽案榻席了……可见在赶潮流这方面,古今都一样。   “……”   果然装13也是技术活,每一个真正的合格的贵族背后,都有一个甚至一群容嬷嬷……安昇觉得自己怎么也不能输给赵昭、安旭这些萝莉和正太啊,于是伪·少年默默的挺直背脊端正坐姿,揽袖执笔开始重做功课,外加把所学药材描画出来。   “小昇人聪明又肯用功读书,无论乐理还是绘画,天赋都很高,怎么偏偏就诗词这一块,半点心思都不往上用呢。”   见昇弟弟这么认真乖巧,昭姐姐满意的放下了西竹条,但随即又想起了让她泄气的事。   之前无论是教安昇读书下棋,还是弹琴绘画,他都很快就学的有模有样了,尤其在琴画上的灵气,让昭小才女都十分的羡慕欣喜,安爷爷提起这对宝贝孙儿的资质,更是掩都掩不住心里的得意。   可偏偏这么一块人见人爱的璞玉,在诗词方面却是迟钝的都让人着急,明明该背的诗他也背,该学的韵律他也学,可做出来的东西就是直白到不行,偏他还一副认认真真乖巧十足的模样,让赵昭真是想生气都没力!   “昭姐姐……”   安昇画完了最后一笔,习惯性板着的小脸向赵昭的方向轻转45度,看向她的目光透着丝丝无奈和委屈,脑袋上面都好像在飘着‘你要求太多了’几个大字。   其实安昇刚来时还考虑要怎么装普通,但在知道了安旭的天才程度后,他已经不需要顾虑太多了,记忆力好悟性高什么的,作为安逸的孙子、安旭的弟弟,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咩!所以只要安昇把学习的速度掌握好,不露什么无师自通的破绽就成了。   “少跟姐姐我来这一套,老实交代,为什么就是不肯好好学诗词呢?”   就算知道安昇的委屈是装出来的,赵昭还是免不得心疼了一下下,随即好气又好笑的用食指点了点他的额头。   要知道太平安定了这许久,正是文盛武弱,才子名士备受尊崇的时候,安昇别的方面再优秀,不通诗词也无法得到众人的尊重和认同,所以对于他这样浪费资质的作为,赵昭又如何能不怒气不争呢?   “昭姐姐,我哥哥说过,文韬能使我明理,武略能教我处事,医术能帮我救人,下棋能磨练我心智,弹琴能陶冶我情操,绘画能抒发我情怀,而这诗词歌赋,除了能给我些许浮名,让我虚荣轻狂外,又于我有什么益助呢?”   安昇面上摆出一本正经的装13架势,实则在心里吐槽不已,什么文涛武略医术的,他两世为人‘复习’起来自然轻松无比,而棋艺、音律、绘画,他上辈子艺术细胞就多,再加上自己喜欢,所以当初在少年兴趣班里没少出风头,如今再学当然也是兴趣多多。   可那诗词歌赋什么的,他上辈子没功底这辈子没兴趣,脑抽了才会学来折磨自己,他这一世是来享受生活滴!   八   “这……”   被安昇这突然放出的气场镇住,赵昭一时间还真是无言以对了,明明心里觉得他是在强词夺理,可她就是说不出道理来反驳,憋的小姑娘脸都红了。   “所以说,与其整日琢磨那浮华虚幻的辞藻,悲春伤秋、无病呻吟的,不如踏踏实实的多学两个病症,多练一会琴,昭姐姐,你往后也别太文艺了。”   见小姑娘被自己绕进去了,安昇故作感慨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那语重心长的模样,当真是气人的紧。   “你这小滑头,诗词明明最是能考校功底,敏捷才思,集语言之大成的文学精华,你就真因旁人的浮华虚荣,而看不清事情的实质了?明明是自己想偷懒,偏还敢把是非颠倒的这般冠冕堂皇、理直气壮,你小子真出息了……”   偎坐在宽大软椅上的安逸轻哼了一声,放下手里的医书,似笑非笑的看向自己的小孙子,嘴里的话虽然貌似是批评,但他这般语气神态的说出来,却怎么看都更像是在纵容。   “爷爷,孙儿这不是同姐姐玩笑呢嘛,您看昇儿记的画的如何?”   被安逸这般直言戳穿了,安昇也一点羞愧的意思都没有,在昭大姑娘不满的瞪视下,他拿起自己的功课和画作躲到了安逸身边,然后双手在塌椅上一撑,不客气的跳上去挨着安逸坐了。   越是和这安家爷爷相处,安昇就越是感觉到这人的不俗,博闻强识、医术高明不说,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的,唯一说得出的弱项,就是和自己一样的诗词歌赋,所以安昇根本不担心他会为这事教训自己。   现在的安逸在安昇眼中,那就是药王孙思邈的未大成时,所以出于对隐性圣贤的尊崇,和相连血脉的认同,安昇已是把这位爷当成安旭少年外的第二个‘自己人’了。   “嗯,理解的还算细致……”   安逸果然没再捏着诗词的事情,转而把小孙儿往自己怀里搂了搂,就着他的笔记,细细的拾遗补缺起来。   “……”   看着那和乐融融的祖孙俩,昭大姑娘在一边好悬没无力仆倒,幸亏她规矩练的扎实,两个深呼吸后,就又是一副处变不惊的端庄模样了,只是想想赵昭自己都忍不住笑,心道早该知道的,有安爷爷那般随性不羁的长辈言传身教,自己这两个表弟又怎么会是在乎世俗看法的庸人呢?   安昇和赵昭陪安逸用过午饭,就各自回院子休息去了,安昇下午一般在自己屋里做安逸留的功课,等晚上安旭回来后,兄弟俩再一起去安逸院子里用膳和学习。   下午安旭回来后,兄弟俩简单整理了一下就准备去安逸那边,却听到丫头禀报韩大人来了,进门就说是来给老太爷道喜的,如今已经带了礼物去太爷院子。   兄弟俩闻言互相看了看,安旭让他的书童川贝去太爷院里盯着,等韩鹏离开或者太爷叫他们就赶紧回来通报,没等多一会儿,川贝就跑回来说是吏部招老太爷入了御医院,如今老爷出外宴请韩大人了,老太爷叫他们兄弟俩过去他院里。   御医院三个字让兄弟俩惊讶了一下,却也没觉得多不可思议,毕竟安逸的医术他们两个是绝对信服的。两人赶到了安逸的住处,转进外屋就看到了坐在了榻上的祖父,和塌桌上摆的官服文书……   “这两个月,你们能把疑虑和猜测都藏在心里,没有心神不属,也没有贸然探寻追问,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心性定力,不错。”   见兄弟俩依然面不改色的行礼请安,安逸微笑着抚了抚自己疏浅的几根美须,在对孙儿们更加满意的之时,也对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更加失望了几分。   安逸惯是洒脱不羁的性子,也从不在乎虚名浮华,一直像个游方郎中似的混迹在民间,挑战疑难杂症,偶尔也高价治疗些富豪人士,但跟上流阶层的接触却是尽量避免的,所以安家才会像现在这样低调的富足。   若不是安沄虚荣浮躁露了底,被韩鹏抓住弱点引进了套中,安逸也不会被有心人给注意到。但要说真生儿子的气,安逸心里又有几分底气不足,毕竟儿子的不成器,也跟他年轻时沉醉医术,疏于了管教有关,要知道儿子幼时的天赋,也是不输给孙子们的……   “孙儿们相信爷爷,所以……没担心。”   对于安逸的夸奖,兄弟俩是真感觉到汗颜了,最后还是安昇脸皮厚的说出了实情。   他们当初是挺替安家担心的,毕竟他们那个爹太不靠谱,但自从安逸回来后,有了安全感的兄弟俩就淡定了,每天好好学习、茁壮成长的,最多就是好奇一下祖父大人会怎么解决问题。   “……你们啊,行了,坐到爷爷身边来,爷爷告诉你们是怎么回事。”   安逸的嘴角抽了抽,看着难得羞涩的俩小孩儿,不知道是该气他们心大,还是该笑他们对自己的信任了,末了只能摇了摇头,宠溺的把俩人叫到了自己身边。   原来,那韩鹏用药讨好之人乃是当今皇后的父亲,太子的外公——高居内阁次辅之位,官职一品、加太傅衔,爵位二等候的裴老大人。   裴太傅有心痛顽疾在官场中并非什么私密,韩鹏从原本泛泛之交的安沄处听闻他有秘药,上了心就借机讨要了一盒,找人试过发现真的有效后,就借着拐了许多弯的姻亲关系搭上了裴家,把剩余的两丸献了上去。   当然,韩鹏也警醒的反复强调了药的珍稀和副作用,于是裴家也找了人试了一颗,确定极其有效后,便把剩下那一丸珍藏的同时,让韩鹏想办法拉拢到制药的医者。   于是韩鹏便盯上了安沄,先是以感谢之名亲近讨好,然后用财富、仕途、联姻一步步把安家套牢,再让安沄同裴家子弟‘混’在一起,给他的仕途打上鲜明的‘太子党’印记。   如此这般的木已成舟后,安逸合作那就大家都好,真要是不合作,那么除了‘献药有功’的安沄外,其他无权无势的安家人就……   “父亲他是……”   听完安逸的分析,一直抿唇不语的安旭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自己心里头埋着的那根刺。   安沄,是一直被韩鹏所设计欺骗,还是与韩鹏合谋的算计爷爷……算计他自己的父亲?   “哼,你们父亲一向不赞同我的处世之道,但若说是他算计我,他还没这个胆子。不过他直到现在还以为韩鹏是为他考虑,把人家当成知己兄弟,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安逸闻言冷哼了一声,心想就是这样他才更生气,安沄要是有那心机魄力逼自己出力帮他,安逸对这个儿子还能放心些,可他都三十岁的人了,就这么傻乎乎的被韩鹏卖了还替他数钱。   想起在祠堂里安沄对韩鹏的维护,安逸就气不打一处来,真不知道那个韩鹏给自己儿子灌了什么迷汤,让那混账东西那么信任他!   “……”   看看满脸不忿纠结的安逸,再看看同样纠结却也松了口气似的安旭,安昇默默擦汗,心道安爸和韩大叔这基情满满的感觉是怎么回事?莫非自己之前的不是YY,而是韩大叔真的用了什么美男计,这才让安爸对他如此死心塌地?   “倒是那个韩鹏,初次见我时就敢把他的算计直言相告,用联姻来表明立场,还发誓会维护安家……有野心有能力,他也算是个人物了。所以我就同意为裴太傅诊一次病,给他配了缓解病情的药物。”   说到韩鹏,安逸若有所思的叹了口气,心道那人虽然工于心计,但也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人,反正事到如今安沄也没什么能被他利用的了,他却还要有求于自己,那么让安沄和他继续保持往来,他在官场上也能维护自家那蠢小子一二……   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安逸即便嘴上骂的再狠,心里也还是爱护着的。   “……那裴家如此做法,是要让爷爷为他们所用吗?”   越听安逸的话越觉得自己歪楼的厉害,安昇眨了眨眼把自己的思路引回正途,也不能怪他一涉及官场就阴谋论,实在是中华史几千年血的教训摆在那里呢,封建王朝的政治圈子,擅入者死啊。   “想让你们爷爷我为裴家做牛做马,岂是那么容易的?”   安逸不屑的勾起嘴角,略显张狂的语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自信,他随手拿起那顶七品御医的官帽扣在安昇头上,看到小家伙猝不及防下被罩住了半张脸的狼狈样子,同安旭一起无良的笑了起来。   …………………………………………………………………………………………   御医院在晟朝也叫太医院,所以御医又被人们尊称为太医,但实际上“太医”是泛指御医院内所有大夫的,而真正的御医,指的仅仅是御医院四等大夫中的第一等,只有区区十一到十五名,并且包括了正五品的院使一名,正六品的左、右院判各一名。   至于另外三等大夫的名额,比起御医就多多了,比如第二等的“吏目”,有十到三十人,官职为八品、九品各一半。   第三等的‘医士’,有二十到四十人,能着从九品官服,但并不真正的官身。   第四等的“医生”,有三十人,直接算是不入流,只能充当御医和吏目的助理,并无行医资格……   安逸没把自己的官职当回事,但在入了御医院后,才知道自己这个直接占据了一等位置的‘外人’有多扎眼,尤其是包括院使在内的其他十二名御医都是‘老朽’的情况下,他一个翩翩美大叔往官署里一坐……肿么可能不招来各种羡慕嫉妒恨呢?   于是,御医院内现有的大方脉、小方脉、伤寒科、妇人科、疮疡科、针灸科、眼科、口齿科、正骨科、咽喉科、痘疹科统共十一大科的现管御医,表面上都表示想要跟新来的‘后辈’互相学习、共同进步,实际都巴不得安逸离自己的‘地盘’远远的。   这种现状倒是正和了安逸的心,所以我们的安家爷爷呢,就很谦虚很客气的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才疏学浅,要多跟各位同仁学习,什么?说咱身为晚辈不敬尊长?   安爷爷颇为‘无奈’,颇为‘不好意思’的表明,自己擅长的正是驻颜养生之术,所以不是咱不把各位当长辈,实在是咱也五十有二了,比各位中的某些还年长几岁呢……   九   这之后,安爷爷就彻底成为了御医院的‘透明人’,那明显不是裴家派系的院使大人,索性连安逸的宫内轮值都没有排,只说是惯例,要得到半数以上御医的认可,才能独自为宫里的贵人们诊病,否则有什么情况没人担得起责任云云。   安逸对这个安排没有丝毫不满,整日泡在御医院的藏书库里钻研的乐不思蜀,而裴太傅还得靠安逸诊治,加上他家里那位对安逸的驻颜养生之术十分看重,所以惧内的裴老对安逸自然很是礼遇。   另外也八成是存了埋暗棋的心思,所以在安逸入了御医院后,裴家人就没有再干预什么了。   今年的气候明显有些反常,才入了五月没几天,天气便已经完全热了起来,在朝廷上为可能的暑情旱灾早作筹谋之时,安逸却悠哉的吩咐下人收拾行装,准备去皇家的避暑行宫躲清闲。   当今的裕德帝十分会享受,每年只有春秋时节是在帝都皇宫里度过,夏天他会在六月初离京,到距京半日马程的海边避暑行宫住两个多月,到了十一月天冷时,则是在城外山上的温泉行宫住到过年前,为这还专门设置了个官署,负责往来路上传送奏折文书。   这一次,就是因为年幼的七、八皇子不耐暑热,皇帝给了恩典让他们提前到行宫避暑,所以御医院也需派人提前去行宫候着。   虽然七皇子楚闲养在皇后名下,八皇子楚跃是被贵为贵妃的外国公主所生,但若要论在皇子中的排位,他们俩还真的不算什么,毕竟七皇子的生母只是个宠嫔,八皇子则是因为外域血统,生来就根本摸不着皇位的边,所以御医院这帮‘老油子’也没人上赶着去巴结。   于是看上了避暑行宫好环境的安逸,就提出想去看一部放在行宫御医局的孤本医书,院使看在他平时的‘良好’表现上,也就给了他一个先行的名额。   “爷爷……”   某个伪少年尾巴一样赖在安逸后面,为了争得尾随权不惜牺牲形象,使出了他一直觉得幼稚的撒娇攻势。   安昇这样也是真的没办法,这才刚入夏就这么热,没有电扇没有空调的三伏天他要怎么活?总不能让丫鬟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人力扇风吧……很残忍的。   “爷爷这是办差,带着你去像什么样了?”   看着素来小大人似的孙儿这般主动讨好,安逸好笑的捏了捏他的嫩脸,故意不提能带两名小厮入行宫之事。   虽然行宫内各衙门轮值宿处都有宦侍伺候,但官员们谁能没点隐私和用惯的仆从呢,所以每次随圣驾驻留行宫的官员,都可以随身带两个小厮,只要是十二岁以下没能力淫乱宫闱,且身家清白明确的,人家不会细究你带的是谁。   “爷爷您还带上了川贝呢,大不了就让孙儿也充做您的药童嘛,若是只能带一个,孙儿自问也比川贝强多了。”   安昇可不是好忽悠的,因着安逸身边伺候的人没有年纪太小的,所以安旭就把机灵勤快的川贝借了出来,安昇也是因此知道能带人过去,这才跑来歪缠的。   “……”   无辜的被拿来踩的小川贝扭头看向他家旭大爷,结果换来了昇二爷威胁的一瞥,于是川贝默默的又扭了回去。   虽然痴长了二爷三岁,但要论见识和心眼,川贝自认三个自己都不是二爷的对手。   “川贝去了能伺候你爷爷我,要是你去了,还不得爷爷我伺候你这个小祖宗。”   见长孙笑眯眯的看着他弟弟耍宝,安逸一揽下摆坐在了榻上,貌似无意的活动了一下肩膀,嘴上却依旧是不松口。   “哪能啊,孙儿孝顺爷爷正是天经地义的呢。爷爷不是说值宿处也有宦人的嘛,会被派到外层的,想来大多都不得势,咱们多带点银子,还怕他们不尽心伺候?”   安昇见状把鞋子一蹬爬上了塌,站在安逸背后狗腿的给他捏起了肩膀,然后眨巴着眼睛向旁边的兄长大人请求场外援助。   说起来上辈子这样耍宝玩闹的记忆,对安昇来说真的已经很久远了,自从十岁时家庭的美满表象被撕开,精神受到刺激的母亲失足从阳台跌下去后,安昇就有了选择性的情感障碍,排斥甚至厌恶所有‘自私虚伪’的成年人,只有跟同龄人相处才能放松下来。   而那个年纪的男女生又都懵懵懂懂的保持着距离,以至于安昇的在治疗期接触的都是男孩子,所以就算后来安昇痊愈了,他也只会在顺眼的美少年们面前展露真实情绪……   但是这次重生之后,不知道是不是被生理年龄所影响,安昇觉得自己的心境开朗许多,虽然还是会对成年人本能的排斥戒备,但在‘自己人’面前,却能很容易的放开情绪了,安昇很喜欢这种感觉。   “爷爷,您就带上小昇吧,他是最怕热的,每年夏天都很容易生病,您这回正好能替他调理调理。”   热闹看的差不多了,安旭轻咳一声换上副纯良认真的表情,让人分辨不出他这话说的只是借口,还是真的确有其事。   “你们兄弟俩,就知道合起伙来蒙爷爷,行了,回去收拾东西去吧,带你和川贝一起去。”   被这哥俩‘一正一邪’的双管齐下,安逸也笑着破功,搂过安昇又捏了捏他的小脸,允了他同行的请求。   …………………………………………………………………………………………   安逸他们比皇子早行一天,到了避暑行宫后,安昇听说这里的气温比起京中能低二、三度,但想是因绿化面积高和海风的关系,安昇觉得是清凉了很多的,于是越发满意自己的决定了。   待在御医局里安定下来后,安昇做主替安逸挑了两个年轻顺眼的宦侍,在一人塞了两个银锞子后,他们住的屋子与同来的另外一名太医相比,那完全就是标间和通铺的差距了。   至于饮食方面,爷孙俩一致放弃了行宫内的大锅饭,在外面觅食了一圈后,颇为惊喜的发现由于附近高官显贵的避暑庄子多,每年夏天这附近的商业都很发达,于是爷孙俩选了家味好的馆子订餐,留了行宫里离他们住处最近的小门地址,让川贝每天去那里等餐和续订。   安排好了这些琐事,回到行宫的爷孙俩就舒服的沐浴休息了,谁知第二天早上起来后,就听说同来的那位李御医病倒了。   作为同仁的安逸礼貌的去探望了一下,才知道这位六十多岁的老大爷昨个坐了一天的马车,到地方后有些颠簸的难受,于是简单用了些官员按品级配给的饭食就睡下了,不料很快有了海鲜过敏的症状,老人家没在意的吃了副脱敏药继续睡,然后半夜口渴醒来,不知道自己发烧的他又连喝了两杯冷茶,结果没一会就开始上吐下泻起来,直到今早才勉强安稳了,这一番折腾下来,竟是差点没直接交代在这。   这得多少个偶然才能结合出这一个必然啊……   安昇囧囧的听完宦侍的八卦,觉得那那老太医得触了多少霉头才会悲催成这样。而安爷爷对那位的人品也显然挺无语,但最后只是整了整衣袖,就领着自家孩儿该干嘛干嘛去了。   至于皇子们到行宫的例行请脉……负责的那位自己趴下了,又没请他来代班,那么安逸就当自己不知道,反正不论有事没事,这责任也推不到他身上。   两位小皇子的队伍是下午申正(16点)时进的行宫,病倒的老御医仍旧没同安逸提及请脉的事,也没人来叫御医去给两位皇子诊脉,所以安逸爷孙俩也就都没在意这茬。   本以为等过两天老御医好了就没他们事情了,却不料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上了品级的年轻内监跑来了御医局,只见他清秀的脸上满是焦色,尖细的嗓音急急叫着太医,说是七皇子发热病倒了。   被宦侍慌忙架出来李御医听到这话,惊的眼一翻差点没晕过去,冷汗立即湿透了衣衫,他本是想着自己不会更倒霉了,才存着侥幸心理没让安逸代替去请脉,谁知道他其实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倒霉!   老太医哆嗦着嘴唇正想让宦侍扶自己去见七皇子,但想起自己这模样是绝对不行的,单是病中替主子诊脉就是重罪,万一七皇子有个闪失,追究下来自己一个人头落地都是轻的!   老太医正惶恐间,忽然瞥到旁边从容自若的安逸,当下眼中升起了希望,刚想要改口请他替自己去,却一时放不下架子开口,又担心对方的医术水平……   “这位大人,请快随杂家过去吧,七殿下那边可真是耽误不得啊。”   那小内监也是个有眼力的,直接谦逊恭敬的凑到了安逸跟前,虽然这位太医的模样年轻了些,但他身上那套七品御医等级的官服是千真万确的,而旁边那位年纪大的……这都病成这模样了,哪还能往殿下跟前领啊,再要过了别的病气给七爷,那他的小命就得直接赔里!   “李太医既然不舒服,那么安某就僭越了,李太医是否要同去会诊呢?”   事已至此,安逸知道自己是必须得走这一趟了,不过该说的话他也得先撂下来,免得事后再被人说是强出头,不守规矩抢功劳什么的。   “不必、不必,安太医请自去……”   李老太医原本惨白的脸上立时憋的红了,在那领头内监挑剔不耐的眼神中,勉强笑着同安生抬了抬手,然后就让宦侍把他扶回屋里去。   他们这边打机锋的这一会功夫,安昇已经回屋把药箱拎出来斜跨在自己肩上了,然后无视安逸的飞过来的眼刀子,淡定自然的跟在他身边一起往外走。   想是因为皇帝和各宫娘娘不在的关系,行宫里的规矩并不是很严,所以那小内监也就没开口撵开提着药箱的安昇,安逸见状便也就默许了孙儿的跟随,只是给了他一个‘回来算账’的眼神。   安昇才不怕安逸那纸老虎呢,他此时就跟去动物园看熊猫一个心情,这是真真正正的皇子哎,错过这村谁知道以后还没有没参观机会了?   这么想着,安昇他们很快走到了七皇子的住处,领他们来的小内监显然是这殿内宫女宦侍中地位最高的,所以安昇就这么跟进了里屋也没人拦他。   透过那围在床前忙碌的宫女间的缝隙,安昇终于看清了里面那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殿下乃终于出现了~扑倒~   PS:古代的太监、少监、内监等,原本都是指有品级的宦侍,后期才用太监泛指所有的宦侍。   十   七皇子楚闲与安昇同岁,此时正面向床外侧的将自己缩成一团,所以安昇从他的角度,正好清楚的看到了少年俊俏标致的小脸。   而此时的美正太,虽然因难受而眯起了雾眸,因发热而嫣红了脸颊,但仍是倔强的紧咬着下唇,不发出一点代表软弱的呻吟声,那小模样别说多惹人疼了,于是我们的某个伪少年,只一眼就被狠狠的萌到了。   “这、这是痘……”   为方便诊查而帮忙掀起楚闲衣服的宫女惊喘一声,虽是又慌忙的止住了,但还是吓呆了屋里伺候着的其他人,一个行宫新拨来的小宫女滑落了手里的水盆,哐啷啷的刺耳声响惊醒了其他呆住的人,于是这屋里除了安逸祖孙和楚闲身边的亲信,其他人都软倒着跪了下去。   谁都知道,宫里防范最严的那几个要命的禁忌,每一次出现都会引来大清洗,若是七皇子真有个好歹了,那么他们这些近过身的,都别想有什么好下场。   “……”   众人的反应让安昇下意识的想到了天花,因这半年来随着安逸系统的学习很多知识,所以安昇知道这个时代对于天花的预防,还停留在危险性很高的‘人痘接种’上,以至于不为人们所接受。庆幸的是中原人不像一些游牧民族和外域人那样容易感染,所以天花在晟国内并不怎么多发,但一旦传染开来,那也绝对是灾难!   安昇脑子里想着天花相关的事情,脚步就没有再往前靠近,只是神色严肃的等待安逸的诊断结果,毕竟自己这个年幼的身体免疫力弱,被传染的危险性太大。   “……不是天花,是出水痘了,昇儿过来扶起殿下,你们中有谁出过水痘的?”   没理会那些惊慌的宫人,安逸细细的替楚闲检查过之后,蹙着的眉头慢慢松开了,他随口叫了安昇过来帮忙,然后才把目光转向了屋里的宫女宦侍们。   “呼……”   安昇闻言松了口气,提着药箱走到了床边,按安逸的吩咐扶着楚闲坐起身,他和安旭小时候都出过水痘了,所以这会不用担心会被传染。   见小正太软手软脚的好像没有力气了,安昇索性让他背靠在自己胸口,然后一手揽肩一手搂腰,光明正大的吃人家的嫩豆腐。   在楚闲睁大眼睛惊讶而又茫然的瞪过来时,安昇还十分阳光纯良冲人家抿唇一笑,心里却是在色咪咪的感慨,看这细品嫩肉的,真想咬一口啊。   “奴婢出过了。”   那领他们来的小内监往安逸身边走了两步,恢复了几分血色的脸上透出了感激的神色,虽然安逸只是确诊病情,并没有施恩给他们,但对于刚受到了极大惊吓的人来说,能带给他们好消息的人都是值得感激的。   在小内监之后,又有一个宦侍和一个宫女站了出来,但那瑟缩胆怯的样子,让人一看就不是能放心吩咐办事的。   “即刻起这殿院暂时封闭,不许宫人随意进出,除了你们三个之外,其余接触过殿下的,现在都回到各自房中不许出来,这位公公,去寻行宫内的管事太监和女官,调派出过水痘的宫人进来伺候……”   见这殿里连个能主事的人都没有,安逸只好暂时出个头把紧要的先吩咐下去,毕竟水痘虽不及天花危害大,但发热痒痛也很熬人,传染性又很强……这种防疫的差事最是琐碎,但也是个实实在在的功绩,想必同来的那位李御医会很乐意将功赎罪。   想起水痘一般是感染后十天左右发病,安逸觉得宫里应是已经有人病倒了,大概是身份不够所以没被人注意,自己职责所在好像得写信上报御医院,总之是麻烦啊。   “殿下无需担心,这水痘只要发出体表来,就没什么危险了,只是痘疱处会有痒痛感,但两、三日就可结痂痊愈了,只要不抓破这些痘疱,也不会留下印痕,草民的祖父有止痒祛痕效果很好的药膏,这几日殿下还请稍稍忍耐。”   见安逸很没人臣自觉的忽略了自己怀里的小皇子,安昇觉得好像有必要替自家爷爷弥补下,于是侧头看向了虽然一直冷颜不语,但也没有从自己怀里挣脱开来的小美男,柔声温和的跟他解释了起来,一边说还一边替他围好了被子。   “殿下,您醒了可真是太好了,您看现在……”   安昇的话在提醒了安逸的同时,也提醒了那个忙着记住安逸吩咐的小内监,一对上自家主子冷冷的视线,小内监忙出的汗都顾不得擦,扑通就跪在了楚闲的床边,那股子忠心劲,表现的要多自然有多自然。   “起吧,一切按太医的吩咐去办。”   尽管楚闲虚弱的连坐着都要靠安昇的扶持,声音也还童稚绵糯,但说话间却有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骄傲与尊贵,丝毫不会给人以小孩子装成熟的感觉。   “殿下的痘疱多发于胸腹和腰背,请先这样坐一会,待下官配药外用后再休息。”   安逸意识到这小皇子也是个早熟有主见的,便没有再把对方当不懂事的孩子待,但对着模样讨喜又跟自己孙子同龄的小家伙,安逸也实在冷淡或者恭敬不起来,于是干脆拿出对待自家孙儿们的随性态度,自自然然的就那样了。   “……”   不置可否的对着眼前的陌生太医点点头,楚闲的目光就转到了身后抱着自己的男孩脸上,而对方好像一点都不知道他的行为有多大胆放肆,一直是那样温和平静的样子……   脑袋的胀痛让楚闲眯起了眼,记起自己昨天因为路途颠簸就早早的睡了,然后一晚上都睡得很不踏实,被宫女们吵醒时他还浑浑噩噩的,连太医检查时都没有完全清醒,直到被人小心的扶起抱住了,他才一惊之下的睁开了眼睛,结果就看到了一张精致可爱的面庞,和一双柔柔暖暖的笑眸……   “下官这就先回御医局配药,殿下这里现下没有可用的人,下官的孙儿粗通医理,待合适的宫人调配过来前,就先让他留在殿下跟前听候吩咐吧。”   安逸从药箱里拿出对症的解毒祛湿散剂给楚闲服下,想写了方子派人去取药材,就见这屋里只剩下个木讷的宫女了。   想起外面乱糟糟的事情处理起来也要时间和人手,安逸索性先把安昇留下来盯着,然后自己回御医局配药,顺带把职责内的事情办利索了,再来把孙子接回去。   “爷爷,口服的散剂记得包上糖糕皮,殿下年纪小,补身的汤药也可免了,食疗最好。”   见楚闲服下药粉时小脸苦的皱了皱,安昇熟练的拉开药箱最底层的一个小抽屉,拿出一块果糖拆开皮纸喂到楚闲的嘴边,然后十分不客气的指使起了自家爷爷。   至于安昇所说的糖糕皮,是因为他身边的白苏下丫头怕苦,病后连散剂都不肯吃,于是正吃着千层糕的安昇见状,揭下一层轻薄若纸的糕皮,把药粉包了又裹上糖浆封口,让白苏当糖果咽下去。自此安昇升级为白苏小丫头最崇拜的人,而这种方法,也迅速的被家里怕吃苦药的孩子们普及了。   “……那就劳烦太医了。”   垂眼看着安昇手里的糖果,楚闲的目光闪了闪,在得体的同安逸客套完之后,就含住那块糖果不吱声了,而从始至终,这小家伙都是那一副冷冷淡淡的表情。   虽然皇子们身份尊贵,但未曾开府封爵和正式办差的他们,真正能随意决定其命运的,就只有宫里面的宦侍宫女等奴才而已。所以朝廷官员恭敬讨好皇子很正常,可皇子要是无缘无故的在官员面前摆谱拿大,可就真真是丢人现眼,愚不可及了。   “……”   微微挑眉给了自家孙儿一个‘走着瞧’的眼神,安逸起身向楚闲略揖了揖,然后走到旁边备好笔墨的桌旁,写了个疏风清热的膳食方子,顿了顿又写下个微甜口感的温补饮方,这才提着药箱施施然的回去办事了。   “殿下若觉得累,就先这样睡一会,这种大泡样的水痘受力容易破溃,等外抹了药物,晚上能干瘪不少,到时不怕碰了,就可以正常睡觉休息了。”   安昇见楚闲虽然面上冷冷的,但靠着自己肩膀休息的样子很是温顺乖巧,不禁越看越萌,要不是碍于对方的背景太硬,调戏后的代价自己付不起,安昇早就该蹭蹭该亲亲的下爪子了。   “……嗯,你叫什么名字?”   靠在安昇的怀里感觉蛮舒服,楚闲正困的有些睁不开眼,听到安昇柔和的催眠曲一样的声音,索性不再硬撑的闭上了眼睛,有些鼻音的糯糯的问了安昇一句。   “草民安昇,上日下升的昇。”   见楚闲在自己怀里蹭蹭调整个舒服的姿势,安昇忍住想捏他脸颊的冲动,继续轻声的应着话,觉得怀里的这只贵族猫咪要是能抱回家就好了,好想自己养啊!   “嗯……”   楚闲懒懒的应了一声后就没音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   这时那个按安逸吩咐去办事的小内监回来了,轻手轻脚的往里屋探头看,然后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着在抱在一起的两个小孩子。   安昇看那小内监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这一会忙的满头汗,便微笑着向旁边的桌上使了个眼色,那小内监机灵的回神,轻轻的走过去收起了安逸留下的方子,也回了安昇一个和善的笑容,还体贴的倒了杯茶放在托盘里,放到床边安昇能够到的地方给他备着。   安昇见状向小内监感谢的点了点头,这短短的一阵无声交流,让他们俩对彼此的印象都挺不错,正当小内监想要退出去继续忙活时,外屋传来一阵脚步响动,小内监一惊之下就要去拦,但没等他走到门口,三个穿着有品级官服的宦侍已经进了里屋,正是行宫这里的总管太监和两个少监。   “奴婢给七殿下请……大胆,你是什么人!”   那四十多岁的胖太监堆着笑正要跪下请安,看到楚闲身边的安昇时吓的声调陡然高了八度,要知道安昇的衣着一看就不是宦侍,两个皇子此来也没有带任何宫外人,如今这样一个身份不名的人出现在了皇子的身边,虽然只是小孩子,但也把这个内监总管吓了一跳,而惊吓过后,就是对他害自己失态的愤怒了。   “你大胆!本王面前岂有你高声说话的份,小果子,给本王掌嘴!”   楚闲在听到人声的时候就已经冷冷的睁开了眼,这会见这个太监目露凶狠如此放肆,本就因生病而烦躁的他火气蹭的一下窜起来,抓起托盘上的茶盏就狠狠的砸过去,巧巧的正中了那太监的眼睛。   看着那失态的捂脸哀叫的太监,楚闲瞪着他的目光仿佛能射实质的杀气。   “……”   囧囧的看了看发完火就眯着眼睛,一脸寒霜的偎回自己怀里的某皇子,再看看那毫不迟疑的跳过去开始抽巴掌的小内监,安昇木着脸默默内牛……   这哪里是什么温顺的贵族猫,分明是只暴躁的霸王豹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扭动,殿下乃终于主场了~~   PS:关于内侍太监的自称,清朝以前的宦官大多是自称奴婢的,因为内宫里的男人只有皇帝一个,所以男性意味的自称太监宦侍是不能用滴,对外也是自称咱、洒家、杂家等。   清朝时因为全天下的人都可以说是皇帝的奴隶,所以奴才这个词才广而用之了,太监也可以这么自称。   十一   猛然的用力让体虚的楚闲眩晕了下,一时失力就倚回了安昇怀里,待他的视线重新清晰起来后,就看到正安昇讶然的看着那个失仪的太监。   以为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是被吓到了,楚闲莫名的有些不希望他怕自己,于是下意识的用刚刚伸出被外的手抓上了安昇的衣袖。   “……殿下,小心别碰破了水痘。”   被楚闲的动作引回了注意力,安昇看着自己衣袖上那只白嫩嫩的小手,脑中闪过它刚刚抓起茶盏扔出去的狠劲……楚闲眼角抽了抽,再抬眼对上楚闲依旧挂着冷霜的小脸时,笑的那叫一个纯良温柔。   见安昇没有被吓到,还细心的又替自己围好了被子,楚闲的火气消退了些,转眼看向那个被掌嘴的太监,便见他总算长了记性没有再出声,嘴角咬出血丝都在忍着。楚闲的目光又在他身后那两个少监的脸上扫了扫,这才冷冷的说了声停,小果子就立刻收手退到了旁边站着。   “今儿这教训给本王记住了,倘若再犯,这宫里多的是你的好去处。”   楚闲微垂下眼帘冷傲的瞥着那太监,语气中的狠劲完全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所以连那个在宫里摸爬打滚了几十年的老太监也不自觉的窒了窒。   “奴婢知错了,请殿下恕罪……”   越是在宫里时间长的,越是知道什么样的人不能惹,老太监顶着一张肿胀的大红脸趴跪在地上,连抬眼看看主子脸色都不敢。   比起那些识轻重、知顾忌的年长皇子,越是年幼得宠的,就越是放肆心狠,所以更加不能轻易得罪,但只要翻盘的本钱还在,就可以记着帐,往后找机会慢慢还!   “……”   看着地上貌似谦卑的老太监,安昇微微蹙了蹙眉,知道能混到太监职位的都不会是省油的灯,尤其是这种不知道心理多扭曲的老太监,如今他因自己的关系受罚丢脸,自己往后在这行宫里得小心些了。   不过可以把这事跟爷爷添油加醋的说说,这样他应该会忘了教训自己那一茬,转而替自己配上各种药物防身……   “下去吧,小果子,你亲自去挑人。”   见安昇又看着那太监不知在想什么,楚闲索性开口赶了人,待他们都恭敬的退出去后,他在安昇怀里动了动,换了个比较舒服的侧靠姿势。   这时候那个木讷的宫女拎了食盒走进来,原来殿里的小厨房是早就准备好早膳了的,后来发现楚闲病了就没有摆出来,刚刚那宫女就是扫撒帮厨的下等宫女,这才难得机灵一回的去端早膳了。   “若是殿下不嫌弃,就由草民服侍您用膳吧。”   因那宫女把食盒放到桌上后迟疑着不敢近前,安昇为了怀里这位不再被惹怒,只好主动担起救场的任务,因为安昇感觉得到,楚闲对自己爷孙俩好像比对那些宫人有耐心,想必是因为身份不同的关系。   “嗯。”   楚闲正因那宫女的笨拙而心生不耐,闻言视线就转到了安昇的脸上,而一对上那张平和自然的笑脸,他就觉得心气顺了些,便轻声的应了,然后看着他把床里侧备着的垫子叠在自己身后,再小心的扶着自己侧倚在垫子上,确保不会压碰到身上的痘疱了,这才下地走向了桌子。   这股子体贴细心劲,便是受惯了人服侍的楚闲,也觉得心里格外熨帖,尤其对方的样子完全是发自本心,而不是别有居心的讨好谄媚……楚闲不相信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能把假意伪装的不漏一丝痕迹和破绽!   “你把干净的里衣先准备两套,给殿下抹药后换穿……不知道位置的话,就去问之前贴身服侍殿下的宫女,看她还有什么要嘱咐你的,现在就去吧。”   安昇把食盒里的吃食一样样端出来摆在桌上,见那宫女红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就知道她属于那种粗使没经验的,索性把她支出去了,不然有她在这里杵着,自己干什么都不自在。   楚闲的早膳并没有多奢华,只是一盅萝卜鸡丁粥,一碟金丝小花卷,一碟水晶饺,一碟腊肠酱肉的荤拼盘,和一碟拌菜咸菜的素拼盘,安昇见那碟子都很精小,索性就都端到了小果子之前放在床边的托盘上,待拿到最底层的两副碗筷时,他愣了一下才想到,皇族吃饭的时候,都是习惯有宫人试菜的。   “那是宫人试菜的,不必麻烦了,你……”   见安昇表情有些奇怪的拿着那两副餐具走回来,楚闲以为他不知道规矩,就简单解释了一句,然后下意识的就想让对方跟自己一起用饭,又马上想起这样不合规矩,一时间话口顿在了那里。   “殿下,行宫里不比大内严谨,还是谨慎些的好,由草民替殿下试菜吧。”   安昇没注意到楚闲的欲言又止,他此时注意的是自己的胃,一早上起来就同安逸来诊病,他也没吃早饭呢,小孩子禁不住饿,他刚刚拿碗筷的时候就听到自己肚子叫了,所以眼下正好有蹭饭的借口,他可就不客气了。   “……哦。”   被安昇突然展开的笑颜晃的愣了愣,等他那个好字说出口时,人家已经动手给自己盛了小半碗粥,然后一口吞了个小花卷,又两口吞掉了一个水晶饺,接着每样咸菜夹了一点伴粥吃了,腊肠酱肉什么的还各多夹了两块。   虽然安昇的吃相不难看还很有几分可爱,可楚闲的心情却有些微妙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应该因对方的不敬而生气的,可莫名的是他心里不但不气恼,反倒有些……   “殿下……”   小小填了些胃的安昇刚想告诉楚闲可以吃了,结果一抬头却看到了非常可爱的景象,那微微弯起的明亮眼眸,虽然抿着唇却明显上扬的嘴角,无不显示出他们主人此时的好心情,于是我们的伪少年一个没忍住,爪子伸出去了!   “?”   突然袭上脸颊的触感惊的楚闲瞪大了眼睛,十分难得的呆在了那里,下意识的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抬手就要向脸上摸去。   “鼓出来一个小水痘而已,殿下不要碰哦,痒的话也请再忍耐一下,药膏应该快要配好了,殿下请用膳吧。”   迅速的变招抓住楚闲的小手,安昇只有在忽悠小美男的时候才会笑的格外温柔,在心里默默的擦了把汗,勉力放开了那柔柔嫩嫩的小手,安昇把话题又转回了早饭上,迅速的给楚闲盛了粥,并直接拿勺子喂到了他嘴边。   “我还好……”   提起水痘楚闲下意识的感觉了一下,身上有些痒但并不算很难耐,然后就见安昇给自己盛了粥还亲自喂过来,楚闲迟疑了一下本想说自己来,但一对上安昇眼中直率的关心,他还是微微张开嘴吞下了那勺粥,然后当安昇细心的把小花卷夹成两半再喂过来时,他也就默许了对方的继续喂食……天知道,我们的七殿下从四岁起就坚守规矩,除了他父皇和生母和嫔外,再不吃任何人喂的东西了。   安昇其实看到了楚闲一开始的拒绝神情,所以对方后来的妥协让他分外高兴,喂食起来自然更加仔细耐心,原本被楚闲发火时吓退的狼心又蠢蠢欲动了些,因为这小家伙实在是太可爱了,在对方的容忍限度内逗弄逗弄,应该是没什么关系的吧?   屋里的两人一个喂的高兴、一个吃的顺心,可把进来通禀的小果子又给惊的不行,直到自家主子一个冷眼瞥过来,他才一个近乎九十度的躬身到底,说是安御医送药来了,替补的宫人也都选齐。   “嗯,小果子,叫人把东西撤了,再请太医进来。”   安昇在小果子进来时就神色不变的放下了碗筷,楚闲也依旧是冷着声音傲气的倚在垫子上,仿佛他们之前的举动是多么的自然正常。   “是……”   敏锐的察觉到了主子情绪的不爽,小果子暗暗泪流自己今天的倒霉,同时也对那个得了主子好感的小孩好奇起来,要知道去年主子选伴读的时候,各官员家送进来候选的少年什么样的都有,也没见主子对哪个看上眼,最后随便选了一个老实的,结果不到半年,就把人家孩子吓的借病辞了差……   安昇自然猜不到小果子的内心活动,等到替换的宫女们进来收拾了,他也就趁机起身退到了一边。毕竟什么事都要有个限度,刚见面就太热情了会吓到下孩子滴。   待安逸进来送了药,嘱咐了用法并说好晚上再来请脉后,安昇就同他一起给楚闲行礼离开了。   “安公子,如今殿下在行宫里,难得有人能说两句话,安太医来复诊时,安公子不妨一起过来。”   作为主子最得用的贴身宦侍,能让主子高兴的事情小果子自然会积极去做,加之对这祖孙俩印象也好,所以趁着送他们出门的机会,便笑眯眯的凑到安昇跟前提点了几句。   “谢果公公美意了,对了,这个消肿止痛的药膏果公公请收着,有备无患的总是方便些。”   安昇对这个小内监印象也还行,这时候自己给他塞银子未免惊人了些,毕竟年纪摆在那里,安昇想起他之前抽那太监嘴巴抽的自己手都肿了,索性把自己腰间当口袋用的香囊打开,把里面那盒备用的药膏塞进了小果子的手里。   “这怎么好意思……”   安昇送的虽不是什么精贵东西,但这份心意倒是让小果子蛮欢喜的,而且这位年轻的御医看自己的目光也那么平和,所以小果子看这祖孙两人也是越发的顺眼了。   “果公公别怪小孩子不懂规矩就好。”   知道孙儿这般拉拢人心必是有所图,安逸这个做爷爷自然不会拆他的台,手一动便塞了个特制的小金猪进小果子手里,那还是安昇在他做官后特意打造的,不同重量的银豆子、银锞子、小金猪,专门让他在各处打点用,别说,还真是极方便的。   “哪里、哪里,是安太医客气了……”   摸着手里的东西,小果子笑的越发亲热了,待把祖孙俩送出门,不禁感慨这爷孙俩模样长的好不说,这为人处事也是真地道,都不简单啊。   “殿下,可觉得好些了?”   小果子回了里屋,待宫女们服侍楚闲上药换衣后,他才凑到近前,他知道殿下定是有话要吩咐的。   “嗯……这殿里的人你看严些,之前那三人,都是什么路数?”   果然,楚闲抬手让人都退了出去,然后有些困倦的倚着垫子休息,微动的眼眸表明他在思考问题。   身为一个出身不高但较为受宠的皇子,楚闲深知不能轻易树敌的道理,所以他虽然脾气不好,最多也只是冷冷的不搭理别人,却是甚少直接得罪人的。   而他一旦得罪了谁,就会尽可能的把对方彻底解决,不给他们翻身威胁自己的机会。   十二   “那太监原在太后娘娘宫里,但不是什么有脸面的,所以太后娘娘薨后才被派到行宫养老,那两个少监同他都不是一路,想要他的位子很久了。”   小果子最是清楚自家主子的脾性,所以借着挑人的机会已经同那两个少监搭上了话,再加上那太监本就是仗着服侍过太后,才在这行宫里拿大的,小果子想探他的来路,自然轻松的很。   “备墨,本王要给父皇写信,报平安。”   楚闲闻言闭目想了想,再睁开眼时已是拿定了主意,想对付一个有路子的总管太监不容易,但扫开一个没了靠山的过气老宦官却不难,他一个幼小的皇子虽然没动人的权利,但他却能请得动那个最有权利的人!   楚闲知道无论心性和才能自己都及不上几位皇兄,那些弯弯绕绕的为人处世他学不来,也根本不想学,所以他就干脆按母妃所教的,只要谨记对长辈的敬重和‘兄友弟恭’,小事上不妨由着自己的心性来。   一个人缘不好的孤傲皇子的命途,总比一个人人称赞的贤能皇子,要‘平安顺遂’得多,毕竟,真正能够威胁到他的,从来就只有和他相同血脉的人。   “是……”   小果子恭恭敬敬的应了,心里已是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打算。   当今圣上虽说勤政圣明,却也是个乾坤独断的性子,尤其受不得别人的顶撞冒犯,加之对皇子们的要求素来严厉,所以其他皇子在圣上面前无不谨言慎行,生怕遭了那位厌弃。也就他们家主子胆大,敢跟圣上闲聊不说,还敢直接举着被戒尺打肿的手告规矩嬷嬷的状,使得最忌讳‘奴大欺主’圣上大动肝火,直接把那服侍过先帝的大嬷嬷杖毙了,使得宫里面再没人敢小瞧了他们主子。   这回主子刚到行宫就又病又‘惊’的,等报平安的信送到陛下手里,有人就要倒霉了。   ………………………………………………………………………………………………   一路上安昇分外乖巧的跟在自家爷爷身后,待进了他们的房间里,没等安逸开口,他就直接抱住安逸大腿开始诉委屈,说有个什么总管太监好吓人,说七皇子怎么强悍的让果公公抽了他几十个嘴巴,然后再说那老太监怎么恶毒的瞪自己,肯定是要报复的,总之就是求安慰求保护啊。   “行了,再耍赖爷爷要打屁股了啊!”   被安昇抱着腿一阵摇晃,安逸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放肆的小家伙,扬了扬手做了个要打的手势,就见那安昇刷的一下跳开,整理着衣襟神情淡定到不行,安逸就是本来有些气他的胡闹,看到他这样耍宝的样子也没力气教训了。   自己的长孙明明那样淡雅内敛,怎么小的这个就这般的没定性,板着脸的时候比一些大人都要冷静沉稳,胡闹起来却又能让人生气都没力。   “爷爷,孙儿就是好奇,想看看皇子是什么样的。”   安昇见好就收,立刻换回一副乖顺的样子坦白从宽,表示自己办事还是有分寸的。   “哼,别想就这么糊弄过去,从今天起禁足,除了给七殿下请脉时你可以跟我出去,其余时间就给我老实呆在这屋里,不把本草经背完不解禁!”   被安昇那看稀奇的语气噎到了,安逸把旁边的本草经往桌上一拍,看起来倒是气势十足……前提是那本本草经安昇没有背到倒数第十页的话,这个惩罚听起来会更有力度些。   “孙儿遵命,爷爷你要去哪?”   安昇一听就知道老爷子放了水,但这事大家心里清楚就好,面上却是还得像那么回事,所以他也就老老实实的应了下来,随即见安逸提了药箱子起身,他有些奇怪的问了一句。   “去给八皇子请脉,七殿下这边出了情况,八殿下那边也得做些排查才对。”   安逸勾起嘴角颇有深意的瞥了安昇一眼,然后神色一敛,十分严肃威风的飘然而去。   “……爷爷,你太过分了!”   看着那两个宦侍在安逸的吩咐关门禁他的足,反应过来的安昇懊恼自己遗漏了,竟是光想着七皇子的事,而忘了同来的八皇子那边,也得检查有没有被传染,做些隔离措施。   安昇听闻八皇子的母妃是异国公主,据传言还是个棕发碧眼的绝色美人,八皇子也是深棕头发暗蓝眸色的,这样一个基因优良的混血儿,模样不定漂亮成什么样,自己这两天要禁足,就是完全没机会见了,好可惜啊!   事实证明,安昇就算是二世为人,人家知天命等级的真想消遣他年方二十几许的,其实也挺容易……   ………………………………………………………………………………………………   之后的两天,果然如安逸所说的,除了给楚闲复诊时他会带安昇同行外,其余时间安昇都得乖乖呆在屋里禁足,连八皇子长什么样他都不告诉安昇,等安昇发奋把整本书都背完吃透的时候,八皇子那边已经整顿完毕,不用安逸再去请脉了,于是安昇彻底没了机会。   “唉……”   摆了个琴在屋里弹那些凄凄切切的曲调,安昇这算是向安逸进行有声的抗议,直到把老爷子闹的跑去书库泡着了,他才懒洋洋的往榻上一歪,琢磨着七皇子那边也要痊愈了,到时候自己见小美男的机会就更少了,空闲时间要添点什么娱乐才好呢?   说起楚闲那边,因为伺候的宫人已经全部到位了,安昇也就没了多接近小皇子的机会,见面连话都说不上两句,当真是无趣。   “二爷,二爷出大事儿了!”   被安昇派出去探消息的川贝小跑进屋,凑到塌边压低声音跟他禀报,眉眼间满是激动和惊奇。   “你家二爷我好好的,说话别老省略主语,谁出什么事儿了?”   安昇随手刮一下川贝的鼻子,然后姿态特悠哉的问了一句。   “就是二爷说的那个总管太监,宫里那边来了旨意,大意就是说他冒犯皇子,后又查证懈怠差事,贪墨宫中财物,这会就要拉到宫门处杖毙,以儆效尤呢。”   川贝自由长在府里,见的顶多是些欺下瞒上的事情,头一回见到这样的雷霆阵势,当真是又刺激又惊惧,打定主意要老实呆在太爷和少爷身边,免得一个不注意,把小命丢在这行宫里。   “这就……死了?”   安昇也一下子愣在了那里,虽然以前听多看多了宫廷剧,动不动就是什么砍头杖毙,可真真的实例摆在他面前,安昇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一个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的老油子,管着一座行宫的土霸王,就是小瞧了一位年幼的皇子,转眼就被碾碎抹平了,无需遮掩、无需立牌坊的绝对强权,这个世界就是残酷的如此直白赤裸。   “二爷?”   被自家少爷慢慢深沉下来的脸色吓到了,川贝下意识的躬身站好,不敢再像刚刚那样大咧咧趴在塌边上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之前想的太简单了。”   安昇是真没想到楚闲小皇子的手段这么狠绝,有一丝祸患的苗头就从根本上彻底抹杀,他本以为掌握好了度,靠那小家伙近些是不会怎么样的,现在看来那国宝级的萌物真的只适合远观……   虽然觉得可惜了,但安昇不会因为自己的喜好,就把亲人至于险地,   安昇正在思考问题,门外传来了宦侍的声音,一边敲门一边道着恭喜,在安昇起身下地的时候,川贝已经先过去开门了。   原来是京中赏了安逸东西,虽然派下来的只是吏部的公文,但因为今上在给吏部的旨意里,申饬那位李御医的同时还褒奖了安逸两句,所以这次来的官员对安逸的态度颇为热情,还暗示了圣上的评语都是吏部考评官员政绩的重要依据,这才拿了安逸的‘谢意’回去了。   “这御赐的东西,需要送回家里供起来吗?”   待屋里只剩下祖孙两时,安昇看了看那御赐的两封银子和两匹贡缎,心想果然是面子工程,闹这么一回,他们打点出去的银子比得到的多了两倍不止,可真亏。   “不是圣旨钦赐的,正常用了就是,这两匹贡缎倒是不错,留给你们兄弟俩出了孝期做新衣,蓝紫色的这匹给你哥哥,红的这匹给你。”   安逸拿过那两匹贡缎看了看,还很有兴致的拉过安昇把红绸往他身上比,深深的觉得自家这粉嫩嫩小孙儿穿上了红色,定会更加的可爱讨喜。   “别啊爷爷,我整天呆在家里,好料子给我也是浪费,哥哥如今有了自己的朋友交际,正需要几套好衣裳出门穿,这贡缎可是有钱也买不着的呢。”   安昇一看那精致的大红缎料,就想起了那位最惯于穿红的贾宝玉,忙不迭的逃离安逸的魔掌,坚决不许他把料子往自己身上比。   这么受的颜色,实在是太破坏他的气质了!   “贡缎虽说稀少,但其它相仿的珍贵料子还是有许多种的,咱们家现在好歹有两个正经的官身,衣食住行没了平民那些限制,又岂会差了你哥哥几套出门的衣裳?用这贡缎做出服的新衣,不过就是讨个吉利,就这么定了。”   安逸本来只是赶巧有那么个想法,倒也不是非用不可,但安昇如此坚决的反对穿红色,倒是让老爷子有了几分兴味,觉得往后多给小孙儿做几套红色的衣裳,说不定能让这小魔星变得可爱点。   “爷爷……内个,圣驾是五月底到行宫这边吧?”   安昇有种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他知道此时不能再给安逸多想的机会,于是又挪回他的身边摆出一副乖巧状,转移话题啊先。   “嗯,今年比往年热的早,所以当初移驾的日子定的提前了些。”   安逸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不知道孙儿怎么忽然问起了这个。   “那么圣驾到这边后,御医们也大多得跟来吧,爷爷要不要再调回京城?二娘下个月的产期,现在也是关键的时候……孙儿不想因为自己的任性,危及家人。”   这个就是安昇之前在想的事情,他既然不想再跟楚闲拉进距离,自然就该找个合情合理的撤退理由,否则这边老太监刚死,自己就对他变了态度,以那小豹子的敏感,怎么会不明白原因所在,又怎么可能不心生芥蒂,安昇可不会脑抽的去上赶着结怨。   “……你就不会舍不得?”   以安逸的聪明,很快就想明白了安昇的用意,看着小家伙隐隐失落的模样,安逸心里有些不满,更多的却是感动。   安昇对七皇子的喜欢和接近,安逸是看的清清楚楚的,知道这小家伙很想跟人家做朋友,可现在七皇子如此手段的除掉那个太监,受益最大的其实是安昇这个无权无势的小民,可安昇却反倒因此退缩放弃了,这无疑是一种很伤人心的行为,但致使安昇做出这种选择的理由,却是出于对家人的维护……   所以安逸说不出责备安昇冷情的话,反而心疼他太过早熟理智,一般的孩子在他这个年龄,哪里会这般体谅保护亲人,不任性自私的只顾自己高兴就不错了。   “本来就没资格靠太近的,只是离开的早一点罢了,爷爷放心,孙儿会处理好的。”   可惜的叹了口气,安昇心想楚闲要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自己早就想办法把人拐回家养了,可谁让他背景太扎手呢?   只是安昇不知道,他虽然只是觉得可惜失望,但顶着现在这张正太脸做出这种表情,让他家老爷子实实在在的心疼了,原本想拿红色衣裳折腾他的心思也没了,转而想着回去后怎么补偿他的乖孙儿……这算是安昇的意外之喜吧?   至于安昇离开的决定,安逸心里还是支持的,他也觉得跟皇族扯上关系不是什么好事情。   爷孙俩说定了等圣驾到后就提前回京,安昇便琢磨着退场之前,要怎么给楚闲留下好的回忆,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小家伙的……郁闷啊,小豹子怎么就非得是这种咱惹不起的身份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绿野千鹤的地雷,所以本章增发到四千字,再送给绿野亲一幕小剧场,亲~~~   欢乐小剧场——第三幕   洛冰凌:该给优秀的兄长大人配个什么样的对象呢?这个不错,这个也很好啊……   安昇:我说……这些家伙一个比一个精明也就罢了,论才智我哥绝不会输给他们,可为什么武力值也要这么高啊?我哥容易被反攻唉。   洛冰凌:⊙-⊙?我什么时候说过哥哥是攻啊?就是怕被哥哥反攻,我才选得这些文武双全的好不好?   安昇:什么!我哥怎么可以被压,这几个人选我统统拿走了,必须给哥哥教出个完美的忠犬受才行!   洛冰凌:不许捣乱啊……哼哼~这回还不骗过你,那些靶子你随便选去,真正的人选可还在我手里。   安旭:哦,是他啊。   洛冰凌:⊙-⊙!!!兄长大人,你这样平静的语气是什么意思?你这样淡定的飘走是打算要怎样啊!!!   第三幕·终   十三   因为楚闲已近痊愈,安逸的诊脉也就从一日两请变成了两日一请,所以在那个总管太监被杖毙后的第三上午,安昇才再次踏进西苑楚闲的住所。   说到西苑,安昇也是问过宦侍才知道,晟朝的皇子们六岁后到出宫建府之前,是统一在一处殿群内居住的。在帝都的皇宫里,太子单独住在朝阳宫,因为位置的关系也俗称东宫,其余皇子则是住在沁翔宫,也被称为西宫。至于到了各处行宫别庄里,则是降规格被称为了东苑和西苑。   而八皇子楚跃虽然今年也六岁了,但因为她母妃身份的不同,所以圣上格外恩准他七岁再搬出来,所以八殿下来到行宫后直接住进了他母妃的居所,安昇这才一直无缘得见,让某个伪少年深以为憾啊。   因着晟朝重视人才,礼待官员的制度,还有为了凸显帝王独一无二的崇高地位,秀才功名以上的人,还有入品官员及其直系子孙,除了在皇帝和皇后面前需要行跪礼外,在其他皇亲和文武官员面前都是免跪的,所以托这个制度的福,安昇每次见楚闲都只需行揖礼便可,否则每次见都得跪来跪去的,他也不会乐意往人家跟前凑了。   例行的行礼请安后,安昇站在一旁看着自家爷爷给楚闲诊脉,目光不期然的对上了楚闲移来的视线,虽然看似冷冰冰的漫不经心,但安昇就是有种被对方‘盯’着的感觉,知道这小家伙是在意自己的态度的,安昇不禁有些好笑的勾起了嘴角。   “有劳太医了,小王在屋里养病这几日实在无趣,听闻小公子识琴擅画,可否多留一会陪小王解闷。”   待安逸诊玩脉,楚闲略客气了一句,就状似随意的抱怨了两声,虽然话里用上了询问的词,但那语气怎么听都是个肯定句。   “殿下能瞧得上这小子,已经是他的福分了,昇儿,你可要好好听殿下的吩咐,不可放肆。”   安逸闻言倒是毫无异样,场面上的话都说到之后,便拎着药箱在果公公的陪送下施施然的走了。显然对于自家孙儿的应对能力,某爷爷是很放心的。   “你们都下去。”   经过这几日的隔离观察,楚闲从京里带来的两个贴身宫女都无碍的归了位,现在楚闲一声令下,她们就把其余人等都遣出了屋子,然后留在了外屋听候吩咐。   “殿下可有什么想做的?”   自初见后,安昇还是第二次和楚闲单独相处,这会儿见楚闲坐在床边盯着自己不出声,安昇露出浅浅的笑意主动问他。   “……”   楚闲没什么和非兄弟非奴仆的同龄人相处的经验,闻言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然后一直冷着张小脸‘盯’着安昇看。   其实楚闲这样看着人只是习惯性的注意力集中,并没有什么其他想法在里面,但配上他那外冷内暴的脾性,便很容易让不明所以的人产生压力了。   当初他的那个小伴读,就是个本分老实的孩子,以为楚闲嫌他笨才总是冷眼瞪他,这才生生的被吓跑了……   “那草民替殿下画张画吧。”   安昇对楚闲的态度倒是不以为意,见窗边书案上有现成的纸笔,便想先打开下话题。   “嗯……私下里,你在我面前不必自称什么草民。”   楚闲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书案,应了一声后下地先走了过去,待安昇走近后,他又轻声说了一句。   “会不会越矩?”   听到楚闲以‘我’自称,安昇适当露出了想亲近又有些犹豫的神情,心里想的却是,原来这小家伙比自己要矮三厘米。   “你父祖都在朝为官,没关系。”   楚闲说着自己先跪坐到了长团垫的左侧,将便于执笔的右侧位置空给了安昇。   楚闲记得五皇兄贵为皇后所出的嫡次子,在他和太子的表亲兼伴读的裴家兄弟面前,也是直称你我的,所以楚闲前两天特地让小果子去查过,自己和安昇私下里这样称呼并不越矩。   “那谢殿下了。”   见楚闲挺直背脊有板有眼的跪坐在那里,安昇便也隔了一点空隙的在他旁边跪坐了下来,然后平了平桌上铺着的宣纸,见楚闲似是想叫人进来磨墨,安昇笑着示意他不用,然后就一边动手磨墨,一边仔细打量起楚闲。   同前几日病中闲适的扮相不同,今天的楚闲打扮的十分精细,只见大半发丝夹着几缕细辫梳在头顶,用金银丝镶玉制成的发带仔细束起,垂下的发带同脑后余下的发丝顺滑的披在背后,把楚闲的小脸映衬的越发精致,再配上一身得体华美的淡黄色皇子服饰,端的是贵气十足。   “你想画我?”   楚闲原本说安昇识琴擅画不过是寻个借口,这会见他敢以自己入画,倒真是生出了几分兴趣和丝丝惊喜,心道他就真有这么自信,不怕画技普通惹得自己生气?   “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逗趣画法,只图博殿下一笑而已。”   安昇笑眯眯的卖着关子,在磨好了墨汁后,从笔架上选了笔尖最细的润了润,然后沾沾墨开始画起了简笔的Q版人物画,只是简单的线条勾勒,一个包子脸、大眼萌呆的小正太便跃然纸上了。   不是安昇不想画的更精致更萌一些,实在是他这个年龄不可能练出那样的画技,画细致了会露底的……   “……这是我?”   楚闲这回是真的惊奇了,挨在安昇的左肩上仔细看他的画,虽然衣着发型只是简单的勾勒几笔,五官也是完全的不成比例,但楚闲却莫名的觉得很像自己,也很有趣。   “嗯,这个是殿下,这个拿笔的是我。”   安昇想了想又几笔画出个桌案,然后才补全了楚闲的跪坐姿态,接着又画了个笑眯眼的Q版自己在旁边,算是自己走前留给小家伙的一个纪念。   “很有趣……小果子,跟本王裱好收起来。”   看着画上那个笑眯眯的小安昇,楚闲不知不觉自己弯了弯眉眼,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唤了小果子一声,直接指着那幅画让他去装裱成画卷,一点没有质疑过这副画的所有权。   “……”   虽说安昇这画本就是想送给楚闲的,但被人家这样理所当然的无视了版权,他的心情还真的是有些微妙啊。   “是,殿下,可要用些酸梅汤或是冰碗?”   小果子拿过画也惊奇的瞄了瞄安昇,随即笑呵呵问了楚闲一句。   这一回楚闲倒是没有独断了,反而询问的看向了安昇,待安昇选了酸梅汤后,他也说了句一样就让小果子下去了。   “殿下在看《列贤传》?”   待宫女送上酸梅汤又退出去了之后,安昇见楚闲又没了音,扫了扫桌案上某本夹着了签的书,索性再接再励继续找话题。   “嗯,只是闲来看着解闷的。”   楚闲舀着冰爽的汤汁还在想那有趣的画,闻言放下杯盏正了正身姿,这也是他自小打下的规矩底子,与人说话应答时总是习惯了端端正正的。   “殿下真是好耐心,我在家时就不爱看这呆板无趣的正史,常常把里面的人和事弄混,所以家兄为了教我学习,可是着实费了不少心思。最后他结合了许多野史编成故事,才总算让我记住了这里面都是谁,又做过了哪些事……”   安昇见楚闲的书案上都是学习的书籍,就连那高浓缩纯文言文版的《列贤传》都能拿来当课外书,可以想象他平日的生活得有多枯燥的,于是安昇便想学安旭那样来一回兴趣教学,结果话一出口,便见楚闲的目光又‘盯’在了自己脸上。   “殿下可有兴趣听听那些故事?”   好像能看到那冷目下隐藏的期待,安昇一边在心里感叹好可爱,一边忍着笑展开了话题。   “好。”   楚闲是真的被挑起了兴趣,他们这些皇子自六岁启蒙入宏文殿开始,到十岁以前学的便都是些枯燥乏味的基本学识,旁的兄弟或许还有母妃哄着疼着,他从出生起就被养在了皇后身边,身边全是些哑巴似的宫人,亲生母妃一个月能见上那么两回,也是请个安说两句话就得离开,哪里能奢望有人讲故事逗自己开心?   “既是讲故事,就该轻轻松松的,这样呆坐着岂不无趣?殿下,咱们到榻上去坐吧。”   见楚闲一直跪坐的稳稳当当没有任何不适,腿都麻了的安昇表示咱不虐待自己了,难道古代的孩子都这么有定力?   楚闲对坐哪里倒是无所谓,闻言就起身往另一侧的软榻走去,余光瞥到安昇起身后步态有点僵硬,有些恍然的楚闲眨了眨眼,然后开口唤宫女进来准备茶点零食,直到摆满了塌桌才停止。   楚闲自己除了正餐几乎不吃零食,因为宫里的东西翻来覆去就那些,他并不怎么喜欢,但他记得五皇兄的伴读很爱吃这些个,所以安昇也可能会喜欢的吧?   “谢过殿下了,那我先讲这个人吧……”   楚闲此举还真是深得安昇的心了,这回他身后倚着松软的垫子,手上照着书本编故事,美食吃着正太看着,多么幸福完美的生活啊。   …………………………………………………………………………………………   自那日讲了半天故事,因为楚闲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所以安逸又请了一次脉后,就已经不需要再主动过去。而楚闲小皇子虽然很想再听故事,可为了不引人注意,还是忍了十几日,才以食欲不振为由派人寻安逸诊脉,借机又留了安昇一次。   而在这一次,安昇细心的察觉到,自己上回多吃了几块的零食都被摆了上来,而尝过就不再碰的,则都被换了新样式,于是伪少年又痒痒的抓心挠肺了,郁闷于不能把这可爱的娃拐回会家养去。   时间很快到了五月底,在圣上带着宠妃皇子们移驾行宫的前一天,安昇借着祖父给楚闲复诊的机会,主动要求暂留了一会,然后送给了楚闲一个自己定做的腰带挂饰,接着面带不舍的说因为御医院轮值,他要同祖父一起回京,希望以后能再有机会见到殿下云云……   说起来也是事有凑巧,安逸本打算等院判大人来行宫后,交班时直接跟他请调回京的,结果人家先一步已经来信让他准备回去了,美其名曰因他在行宫这边的良好表现,许他正式轮值出诊了,其实就是防着圣上在行宫心血来潮的召见,记住安逸这么个外貌大占优势的人,才急着把安逸给踢回京城,等一个夏天过去,圣上也就自然把他的这点功劳给忘了。   安昇这边以为自己的完美退场,已经给他和七皇子的小小缘分拉下了帷幕,却不知在他回去等安逸交班后走人的时候,楚闲看着他画的Q图,把玩着他送的装有防蚊虫干花香草的镂空彩金球饰品,心里暗暗打定了一个主意!     十四   第二天下午,当圣驾离行宫还有半个时辰路程时,楚闲坐着轿子出了宫门,到不远的迎客亭中候迎圣驾,没多一会,便见八皇子楚跃的轿子也过来了,楚闲坐在亭中没动,等楚跃下轿后也走进了亭里,他才目视着对方起身。   虽然楚闲的出身不高,但因为他自幼认在皇后名下,也算得上是半个嫡子,加之他排位在楚跃之前,所以即便楚跃子以母贵,见了楚闲还是得规规矩矩的行礼。   “八弟见过七哥。”   虽说跨了一岁,但实际上楚跃只比楚闲小了三个多月,这会儿往他对面一站,倒是隐隐还高了楚闲一线,而且这个八皇子是真没浪费他的混血基因,那柔软微卷的深棕色头发,比之晟人要略微深刻而有型的五官,白嫩细腻的肌肤,还有大而深邃的暗蓝色眼眸,红润的嘴唇……就连当今圣上都曾戏言过,他家小八往后必是诸皇子中的第一美人。   “八弟免礼,一起坐吧。”   楚闲同楚跃还了礼后,便抬手请他一同在铺了垫子的亭边围台坐了。   两个皇子本就年纪小,平时离的也远,便是同在弘文殿学习了近半年,也每日除了打招呼问安,就再没说过几句闲话了,于是这会两人肩并肩的这么一坐,一个垂眼看自己腰带上系的饰品,一个抬眼看亭外的景物,气氛就这么沉默了起来。   而在亭外,左侧只楚闲带出来的小果子和一个贴身宫女规规矩矩的站了,按规格被调派来的四个侍卫则是散开护位着,四个抬轿的杂役宦侍并着轿子退到了一边。   至于右侧,只见楚跃的人齐刷刷站了一排,依次是两个嬷嬷、四个宫女、两个跟小果子同级的内监,四个五品的宦侍。调派的侍卫也是超出一倍规格的八个,十二个抬轿杂役宦侍倒有八个是抬那两个老嬷嬷的……   “……七哥这饰物倒是别致,是代替了香囊?”   楚跃到底不如楚闲性子静,无聊的看了会景后就注意到了楚闲手里握着的东西,见那比他七哥拳头略小些的镂空小球里有干花和叶片,楚跃就仔细看了看,才发现那金银色混杂的小球上,图案竟是一个套着一个,不同的金丝合在一起看,就能看成是不同的花型或者小动物,这下子楚跃来了兴致,主动开口问了楚闲一句。   “这里主要是防蚊虫的花草,因你七哥我爱招蚊咬,所以特别做了这个来装御医配的草药,八弟若是喜欢,哥哥回头就差人再做一个,连同药草配方一并给你送去。”   楚闲闻言抿了抿嘴唇,这才淡淡的开口回了楚跃一句,垂下的眼帘虽然让人无法看出他的情绪,但仍旧握着那小球的手,却是没有半点要放开给楚跃看的意思。   其实一般他们兄弟间这样开了口,大家都会把被看上的物事直接送出去,反正不过是些玩物而已,哪里及得上‘兄弟情谊’,可这个是安昇专门做了送给他的……既是属于他的东西,又怎么可能让别人惦记了去?   “……哦,那弟弟谢过七哥了。”   楚跃真没料到楚闲会如此宝贝那个东西,竟是连看都不想给自己看一眼的,不过一直被母妃护着长大的小八心性还很单纯,倒没有因此而不高兴,只是因为不给看而更加好奇了几分,于是漂亮的暗蓝色眼眸总是不自禁的往人家手里瞥去。   幸好这份尴尬没继续多一会,官道那里先行的侍卫队已经到了,两个皇子起身让宫女整理了一下衣服,而楚闲借着机会把那饰品解下来塞进小果子手里,看他机灵的在袖子的暗兜里收好了,这才先同楚跃一道走出亭子去迎驾,也不理会对方看向他腰间的疑惑目光,反正那里还坠着玉佩和福结饰物,也不会显得寒酸失礼。   而在楚闲身后,拢着袖子的小果子摸了摸暗兜里的东西,想起自家主子早上特地把这个宝贝的系在腰带上,现在却又生怕有人看上的藏了起来,这少有的使小性的稚气模样,让小果子忍不住在心里偷乐了起来。   ……………………………………………………………………………………………………   在圣驾进入行宫后,行宫里很是一阵热闹忙碌,道上往来的宦侍走路快的及得上旁人跑步,偏上半身都稳稳的保持着低头躬身的卑微姿态,可真让安昇开了回眼界。   御医院现在统共有十三名的正牌御医,如今行宫御医局院子里就聚集了十个,一时间根本住不开,安逸和同来的那位李御医,都是交完班准备明早动身回京的,见状也就都很发扬风格的把房间让了出来。   安逸准备和安昇在外屋榻上将就一晚,反正他们的东西都收拾好装进马车了,晚上有川贝睡在马车里,也不怕被人趁乱顺了去。   主仆三人收拾完毕已经过了饭时,见院子里一直乱糟糟的不消停,安逸就干脆带安昇出去吃了,顺便买齐明天路上的吃食,只把川贝留在马车那边看着。   不料他们吃饱喝足的刚溜达回来,就见川贝领着几个宦侍一脸急色的跑出侧门,看到他们俩的时候那个紧张激动啊。   “太爷,二爷,快、快回去,皇后娘娘召见二爷,有位大、大太监公公正在里边候着呢!”   小川贝紧张的都有些结巴,但总算没太丢人的把话说清楚了。   皇后娘娘?   祖孙俩讶然的对视一眼,没说什么的快步走回了御医局院里,正好看见他们让了屋子的那位御医领着随从出来,安逸同他略搭手揖了揖,听说那位大太监正在屋里坐着呢,安逸便没在多言,领着安昇走向了那房间。   祖孙俩刚一拐进外屋,就见一个模样端正的年轻太监坐在客位的椅子上,身后立两个低眉顺目的小宦侍,而这屋里原本服侍祖孙俩的宦侍,正一个端茶递水的伺候着那大太监,一个从安昇的包袱里挑出衣服饰品往榻上摆,显然是在替他准备面见皇后的装扮。   “怎敢劳崔公公亲自过来。”   安逸在路上听旁的宦侍提点了这位的身份,虽然只是在皇后娘娘身边排位第三的年轻太监,但召见安昇这么一个低品官员家的孩子,能劳他来走这一趟,已经是极大的脸面了。   “安太医客气了,这一次当值御医出了这样的纰漏,亏得安太医果断,才没让病疫闹大了,如今七殿下平平安安的,身子骨看着还比先前结实了,皇后娘娘可是记着安太医的功劳呢。”   那崔太监在安逸进屋时已经起身了,笑的那叫一团和气,且神情十分自然,丝毫没有做作虚伪之感。   安逸那边连道不敢的和崔太医客套着,安昇已经满头雾水的被宦侍拉去梳洗换装了,他只好一边任宦侍摆布,一边思考想象。   裴皇后身为一国之母,当今中原地位最尊贵的女人,如果说她召见的是安逸,那么有可能是借着功劳拉拢一下‘自己人’,可她现在要见的是自己这个小孩子,那又能是为了什么?   换个角度来想,自己有什么能让那位看上眼……安昇脑中一清,觉得只有一种可能。   “小安公子可真是生的一副好模样,呵呵,这就快请吧,皇后娘娘正等着呢。”   不着痕迹的收了安逸的孝敬,崔公公看到精心打扮过的安昇也是眼中一亮,还主动牵了安昇的手领着他往外走。   “……谢谢崔公公。”   被牵起手的一瞬间安昇有些汗毛倒竖,但他不得不立刻压下这种被陌生人亲密接触的反感,还得在面上露出腼腆笑容,乖乖的被人家牵着走。   幸好这个人的手虽然微凉,但还蛮细嫩干爽的,不然安昇真的难以忍受啊。   “小安公子年纪小,就随杂家一道坐小辇吧。”   崔公公今年不过二十六岁,虽然也是自小进宫的,但仅从外貌上看却很有几分俊朗英气,举止也颇爽快,说话间就抱起安昇侧坐到自己腿上,然后挥挥手示意那两个抬辇的杂役宦侍快走。   其实御医局的位置离皇帝和皇后的住所并不远,毕竟要随时防备可能的突发状况,但他们中间隔了一道区分内外层的高墙,使得两边人不能轻易进出,而内宫中高品级的太监和女官到外层办事,为了保证仪表都是坐专门的小步辇的,而这种两人抬步辇只有椅子大小,自然没法坐两个人,所以崔公公让安昇坐到自己腿上,还真的是没有什么旁的意思。   “劳烦公公了。”   安昇这回的局促可不完全是装的了,他心里是真的别扭啊,但他也感觉得出来这年轻太监没恶意,所以就只能把郁闷压在心里了,好在这人身上收拾的挺干净,也没用什么味浓的香料,一时半会儿的安昇还忍得了。   “小公子不用紧张,是好事情。”   下了步辇走进内宫里,崔公公见安昇表情有些僵硬,以为他是紧张不安了,便好心的轻声提点了一句。   其实安昇这回能合了崔公公的眼缘,还是占了外貌的便宜,他本就生了张粉嫩精致的脸蛋,现在又一身浅青色的淡雅扮相,看起来别提多干净灵俊了。   崔公公当初是为了亲弟弟不饿死才自愿卖身进宫的,后来兄弟俩感情也是真好,所以他的性格并没有多阴暗扭曲,如今见到个宫外的漂亮孩子,觉得顺眼了态度也就自然好了点。   “嗯,小昇知道了,谢谢公公。”   对于崔公公一而再的照顾,安昇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也没有平白得罪人家的道理,所以抬头向他腼腆而可爱的笑笑,适度的散发出自己的亲近和善意。   不就是装嫩卖萌嘛,在老爷子面前成功的次数多了,安昇对于这一大利器的使用已经没那么抵触了。   避暑行宫因为是圣驾年年都住的,所以一开始就是仿照的皇宫布局,将各宫殿院缩小简化建造的,连名字都只是从某某宫改成了某某苑,某某房而已。   安昇有崔公公亲自引着,自然是一路顺顺当当的进了正殿,被候在那处的宦侍简单整理下衣饰兼检查了一便,又仔细叮嘱了规矩,才被放行随着崔公公一道拐进了内殿。   “草民安昇拜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安昇进屋后低着头寻到人家教好的位置跪了下去,一边规矩的俯身把额头停在离地两厘米的高度,一边吐槽历代帝王的请安语都差不多,不过万安起比什么千岁千岁千千岁的,算是有内涵多了……     十五   “免礼,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你。”   沉静中透着温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安昇稳稳的起身后恭顺的站好,这才抬起头看向了前方的软榻,就见一个成熟美貌的贵妇人正端坐在那里。   裴皇后的衣着并不如何奢华,反倒可以说得上是简婉,但神态间那满满的高贵端庄,却很完美的诠释了母仪天下这四个字,而她素来对外展露的形象,也是贤惠宽容、公平公正的。   此时裴皇后的身边,正一左一右的坐了两个年少的皇子,右侧的楚闲自不必说,左侧的那个略长两岁的皇子容貌虽有六分肖似裴皇后,却丝毫不显女气,反而尽透着一股活泼劲,可见是个性子外向的,安昇知道这个就是皇后所出的五皇子楚闳了。   果然是跟楚闲有关……安昇飞快的看了小正太一眼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在对上楚闳仔细打量的视线后,忙垂下眼帘并微微躬身,以示对这皇五子的尊重。   “果然生的好模样,规矩也好,难怪闲儿你巴巴的跟母后求了他。”   把安昇的稳重看在眼里,裴皇后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把目光移到了身边的楚闲脸上,见这个素来自律的孩子正目露期待的看着自己,裴皇后握起他的小手轻笑着打趣了一句。   “母后……”   楚闲看看裴皇后又看看楚闲,难得露出了几分局促的模样,这倒不是他假装,而是心里确实有几分紧张。   楚闲虽然长在裴皇后身边,但嫡出的五皇子只比他大两岁,所以裴皇后在亲生儿子身上的注意力自然要远远的超出对他,而且他本身的性子冷清不比楚闳会撒娇讨喜,所以一直都是裴皇后给他什么他就收着,不给也从来不会主动去要去求。   这回大着胆子求了安昇来做伴读,可以说是花了楚闲极大勇气的,虽然他觉得安昇各方面条件都合适,但是倒到底能不能成功,却还得皇后娘娘说了算。   “是啊是啊,他这模样可是完全把裴浩那小子比下去了,依儿臣看,也就三皇兄的伴读能强的过他。”   楚闳这会儿也很感兴趣的打量着安昇,末了还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心想兄弟几个的伴读里顶数自己那个表弟最呆,又单纯又贪吃的,人家都是伴读围着主子转,自己可好,走快两步路都得回头看看那小胖球摔了没……   什么叫模样好,规矩好,巴巴的求了!!!   安昇正被皇后那指婚似地语气雷的外焦里嫩,琢磨不定她的用意,待听楚闳提到伴读两个字,这才一下子悟了,可随即安昇就更奇怪了,晟朝皇子都是六岁入弘文殿学习的时候,就从朝臣子孙中挑好伴读的,并且还都必须是家中嫡出的孩子,谁家的宝贝孩子被随便撵回去了,能不生怨气?   “怎么,闳儿可是嫌弃小浩了?那要不要……同你七弟换换啊?”   裴皇后闻言放开了楚闲的手,转而用食指点了点楚闳的额头,语气完全像是在开玩笑,含笑的眼眸却不经意般的瞥了楚闲一眼。   “!”   虽然知道裴皇后不可能真让她的亲外甥来给自己做伴读,但楚闲还是下意识的看向了楚闳,一双冷目瞬也不瞬的盯在了他的脸上。   “咳……母后,儿臣哪里敢嫌弃表弟啊,您这话要是让他知道了委屈起来,儿臣得赔进去多少好东西才能把他哄好啊!”   被楚闲唰的瞪过来的目光呛得一咳,楚闳转脸搂住裴皇后的腰开始撒娇,然后歪过头对楚闲做了个哀怨的表情,表示你小子太伤哥的心了,哥还能那么没品的跟你抢人吗!   “……”   楚闲的脸上浮现一丝惭然和尴尬,然后默默的低头扭脸算是认错了。虽然楚闳的性子太闹腾了他不习惯,但他们俩毕竟自小一起长大的,楚闲得承认,这个五哥待他的好确是真心的。   “你这孩子,都多大的人了还这么胡闹,也不怕你七弟笑话。”   一句玩笑话便让楚闲承了楚闳的情,裴皇后转而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亲儿子身上,眼里是满满的疼爱,放在楚闳肩膀上的手,也是搂着的用意大过于推开。   安昇就这么事不关己似的站在一边,听着、看着别人来决定自己的命运,直至裴皇后敲定了他的伴读身份,让崔公公领他回去收拾东西,搬入内宫西苑附近的伴读住所,他才开口说了进屋后的第二句话,也就是谢恩,然后跪安。   躬身退出内殿的时候,安昇察觉到了楚闲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却没有再抬头看他一眼,因为安昇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铁定不会很好看。   直到离了正殿,安昇的脸色才完全恢复了正常,被崔公公带着回去时,他面上挂着适度的惊喜和迷糊,心里却在郁闷自己设定的剧情的‘出轨’。   事到如今,安昇虽然心里憋气,但也不会幼稚的去迁怒楚闲小正太,要怪只能怪自己爪子欠乱招惹,如今惹出了麻烦,也只能他自己多费些心来摆平了。左右他没有在官场求进步的心思,就当完成义务教育……或者是服兵役?   怎么说伴读的差事也是包吃、包住、底薪固定还偶尔有奖金的!   安昇在心里自己安慰自己,只要哄好了小豹子,再管住自己不再招惹到旁人,想来圣上春秋鼎盛,自己熬到十五岁毕业时,这宫里宫外也依然是一片安定团结的,到时自己直接学爷爷四处游医去,就又是海阔天空了。   等到被崔公公领回御医局时,安昇已经重新规划好了未来,又想到自己虽然不能把小豹子拐回家,但自己留在宫里养成也差不多嘛,所以安昇一扫之前的郁郁,在面对安逸的担心问询时,反而宽慰了他一通。   崔公公虽说奉了皇后之名安排安昇的事情,安昇祖孙俩也不会真没眼力见的让他亲自陪着,于是彼此又客套了一番,崔公公留了个他手下的负责这事,也就先回去了。   等他走后,安逸想把川贝留给安昇作伴,安昇觉得还是不要折磨这胆小的娃儿了,就还是让他随安逸一道回去,然后跟负责的人说了下,把之前服侍他们祖孙的那两个宦侍要了过去。   待一应琐事办完,安昇辞了祖父进到了内宫里的新住处时,已是到了亥初(21时),感觉到自己折腾了半天的小身子骨极是疲惫,安昇便唤人烧水好好泡了个澡。   待到懒洋洋的滚进被窝里后,安昇一边点着匣子里安逸留给自己使用的财物,一边胡思乱想着有的没有的。   比如说自己挑的那两个宦侍是真不错,本分勤快自不必说,难得对自己还有那么几分真心,不然不会在崔公公来时,特地帮着端茶递水的伺候,还为自己选了合人家眼缘的服饰。   要知道那个时候,他们俩已经被调去服侍旁的御医了,结果这样的替自己张罗,自己会不会承这份情不说,他们俩往后除了让新主子不待见外,还真捞不上什么好处……   安昇正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了,忽然听到外面又有了响动,说是七殿下身边的果公公来了,安昇勉强打起精神把钱匣子锁进柜里,然后披了睡袍到外屋见人。   “奴婢这是打扰安公子休息了,殿下听说安太医明日就要回京,怕安公子没路牌不能出内宫,所以差奴婢来问问出发的时辰,明早让奴婢陪您去给安太医送行。”   小果子一边歉然的陪着笑,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安昇的表情,见他只是一脸困倦并无不满或怨意,小果子心里这才舒了口气。   其实依楚闲的性子哪能想的这么周全,还不是小果子见自家主子明明成了事,却不见一点喜意反倒更加沉默,旁敲侧击之下得知主子是直觉的认为安昇并不高兴,小果子这才主动请缨,寻着送行的由子来给探安昇的态度。   “果公公太客气了,劳果公公回去给殿下带个话,今儿个太晚安昇不方便去请安,明日自当亲自去谢过殿下……说实在的,打从见了皇后娘娘我就一直晕乎着,听说还有好多规矩要学,生怕自己太笨了给殿下丢脸呢。”   听到果公公都在自己面前改口称奴婢了,安昇在心里自嘲的笑笑,知道自己在他眼里已经是楚闲身边的‘红人’了。   既然已经决定做好这个伴读了,安昇自然不会放过借果公公来向楚闲转达善意的机会,毕竟那位小爷的脾气……自己真是不能大意了啊。   “公子不必担心,因为夏季炎热,行宫这边是不开武课的,文课也要三日后才恢复,足够您准备的……”   安昇话里透出的意思让果公公放了心,轻松下来之后笑容也就越发的亲近,待问过了安逸离开的时间,他就知趣的告辞离开,让安昇早些休息了。   “难怪这院子里现在就住了我一个人。”   待送走了果公公,安昇打着哈欠又爬进了被窝,想着往后无论京中还是行宫,皇子们在哪上课自己就得跟着住到哪,也不知道同病相怜的那几位‘邻居’好不好相处……   ………………………………………………………………………………………………   这之后的三天,安昇实实在在的下了苦工学规矩,等他‘出关’并领了专属腰牌时,才注意到同院的其他人有住进来的了,但好像都是各自待在各自的屋子里,并没有串门打招呼的,于是安昇也就干脆回了自己屋子,反正都是些什么人,明天上课时就清楚了。   晟朝皇子们的功课,春秋时分文课从卯正(6时)到午正(12时),其中辰正(8时)到巳初(9时)这半个时辰用膳休息。午正散课前留下晚上自习的功课,第二日考校,散课后中午时间皇子们自行分配。武课则是从下午未正(14时)到酉初(17时)结束。   而盛夏时分取消武课,下午时间可自习,冬季时分日短夜长,文课时间缩短半个时辰,武课时间提前半个时辰到申正(16时)结束。   总的来说,除了节日和丧喜事没有假期这点安昇很怨念外,整个课程安排他觉得还是比较人道的,反正他一不是主角,二不是得替主角们受罚的侍读小内监,所以他每天最多早起辛苦点,然后只要陪着楚闲读读书、学学骑射技艺,就能好吃、好喝、好玩的……这日子还是过得的嘛。   伴读的住处离皇子们住的西苑只离了百多米路,按规矩是伴读要先去给皇子请安,然后再一道去上课的,所以第一天上任的安昇难得起了个大早,比同院的邻居们都提前到了西苑,却不料楚闲已经收拾妥帖的等在那里了。   “小子※来晚了吗?”   面对着楚闲冷冷‘盯’过来的视线,安昇下意识的看了看沙漏,明明还差一点点才到卯初(5时),难道自己往后还要起的更早吗!!!   “没有……往后咱们卯初二刻出门(5:30)就可以。”   站得笔直的楚闲反射性的答了一声,随即看到安昇挑眉不语的回视着自己,楚闲的目光闪了闪,错开视线后又补充了一句。   所以……是因为之前忘记说好时间,所以特地早起收拾好了等我?   看到楚闲虽然冷着脸不再看自己,但在自己的注视下却很快红了耳根,安昇被他别扭的小样子萌的不行,要管住爪子的决心立时被抛到云外去了。   “那说好了哦,往后我都卯初二刻过来.”   笑眯眯的挪到楚闲身边,安昇一边歪头在他耳边小声的说着,一边在袖子的遮掩下,用小指勾了勾楚闲的小指。   “嗯,走吧。”   因安昇的小动作而瞪了瞪眼,楚闲说完后小指微微一勾,然后就不理安昇快步走了出去,虽然还是冷着张小脸,但明显是没有丝毫威慑力了。   “咳……”   安昇差点就没忍住笑,忙用手指压着自己的嘴角追了上去,他刚刚可是看得十分清楚,小豹子这分明就是害羞了喂!   在两人身后,不用陪着去弘文馆的小果子笑眯眯的目送他们出去,转而好心情的去小厨房吩咐待会要送的膳食了。   主子可是特地吩咐过了,要多加两碟肉菜……   十六   行宫这边的弘文馆,自然也是京中弘文殿的缩版,虽然只有原版的四分之一大,却是建的极为雅致精全。   安昇之前学规矩的时候被领进来过,所以这次便没有再细看,待到了正书房,楚闲让跟来伺候的两个小宦侍留在屋外,只同安昇一起带着另外两个侍读进了里面。   宽敞的书房里,两侧各有一排供人休息用的矮桌矮竹榻,空余位置陈设的装饰物件,雅致金贵处自是不必赘言,正中读书的地方,只明晃晃设了两套桌椅,余下的统统是书案坐席,只有后侧墙壁那里空荡荡的仅有壁画做装饰……那是空出来给各位皇子的侍读内监们排排站的。   摆在先生一侧正位的自然是天子座位,而摆在学生一侧领头位置的那套,则是属于今上的嫡长子——太子楚润。至于其余皇子的书案,则是都排在了太子桌椅后面,而伴读的书案,又落后些排在了皇子书案的后面,尊卑等级划分的十分明显。   因着未到课时,楚闲和安昇进屋后就先在一侧竹塌上坐了,自有宦侍奉上茶点果品。而楚闲的那两个小侍读,则分别走到楚闲和安昇的桌边,替他们俩摆放妥当外加铺纸研磨,然后低眉顺目的退到后侧墙边站着去了。   安昇在楚闲的默许下吃着糕点果仁垫肚子,目光落在屋中寥寥的几张书案上,梳理着他所知的皇子们的资料。   当今的裕德皇帝虽然在位二十二年,但实际年龄才不过才三十七岁,他本来只是嫡次子,因几位年长皇兄同太子争位,最后死的死、残的残,才让他脱颖而出十五岁登上帝位。   也正是因为年纪轻轻就劳心劳力,虚了根本,所以一直补了好几年,后宫才陆陆续续有皇子公主诞生下来。如今皇子这边数最大的太子楚润,也才年方十四岁。   “殿下,这座位……对?”   抿了口清茶,安昇用眼神瞄了瞄太子座位的后面,是前二后三摆着的五张皇子书案,后方伴读的书案也只有并排的四张,合着整体竟是给摆成了个不等边的三角形。安昇知道这座位都是按照在读人数添减的,于是有些奇怪的轻声问了问楚闲。   据安昇从安逸那得知的资料,除了年前夭折的四皇子外,从太子到老八,应该有七个适龄的皇子在进学才对,加上他们的伴读,这座位怎么看都不对啊。   “二皇兄代天子巡边防,要年后才能回来,到时正好够年纪离宫开府,所以父皇已经准他提前出学了,太子哥哥的伴读也在出行队伍里,八弟的伴读年幼没来。”   楚闲的语气有一点羡慕,他也希望能够快点长大,离开这个深宫,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府院。   “哦……”   安昇闻言点了点头,也想起来昨晚自己院里确实只四个屋子亮了灯,那就是对上了三、五、六、七皇子的了。   两人正闲聊着,门口的帘子被挑起,安昇转头看到一抹浅黄,当下就起身站到了楚闲的旁边。   “闲见过六哥。”   楚闲看到来人,也起身迎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然后搭手略揖了揖,安昇在他之后也微微躬身,说了句‘安昇请六殿下安’。   “七弟今儿来的早啊。”   六皇子楚康的模样倒也白净俊俏,但瘦尖的脸型配上细眼薄唇,看起来总有几分刻薄轻挑,这会儿见楚闲跟他行礼,也是抬了抬手就算完了,倒是安昇跟他见礼的时候,他扬着下巴打量了安昇几眼,然后像是有些不高兴的扭头就走,直接去他的书案那边坐了。   而跟在他身边自称尤礼的伴读,在给楚闲行完礼后,也是有些不善的看了看安昇,跟着去楚康身边伺候了。   “……”   安昇被瞪的很莫名,心道自己也没长的那么招人厌啊,怎么这才第一次见面就给自己脸色看?   安昇记得六皇子今年是八岁,这比楚闲还大上一岁呢,怎么面上功夫差了这么远?   “他素来爱和我比,净自己个儿找烦。”   见安昇很无辜的看向自己,楚闲拉他坐回榻上抓了把瓜子递过去,对楚康那边竟是连理都懒得理。   “哦。”   明白自己刚才被拿来做了回对比,还被比输了的那位给迁怒了,安昇挥手抹开头上的黑线,接过楚闲递来的瓜子低头掐起来。   因为不能直接上嘴嗑,安昇就想多掐几个攒一起吃,结果自己的小碟里刚放上几个瓜子仁,就见旁边一只白嫩嫩的小手伸过来,三个指头一捏就都给搂走了……   “……”   安昇歪头看看神情自若的吃下他劳动果实的某皇子,结果迎上了对方坦荡荡的‘你怎么不继续掐了’的目光,于是安昇又默默低头,用力的继续起手里的劳动。   又过来不一会,书房的竹帘再一次被挑起,这回接连走进来三个穿皇子服饰的人,安昇忙再次随着楚闲起身行礼,并且余光看到六皇子楚康也起身迎了过来,脸上已经挂上了讨好的笑意。   安昇趁着大家聚在一团行礼的功夫,暗暗打量了三个皇子,在心里简单的做了下评价,九岁的五皇子楚闳,安逸已经见过了,是个真活泼的,而领头的太子楚润,可以说是英俊宽和、气势不凡,十二岁的三皇子楚珉,则是清俊优雅,温文有礼……   “这个就是我说的安昇了,怎么样、怎么样,模样够俊的吧?”   颇有些不耐烦这些个俗礼,楚闳一把抓住了安昇的手腕,邀功似地把他推到了两位兄长面前,而随着他的话,众皇子和他们伴读的目光也都集中在了安昇身上。   “可不是,难怪小五你念了那么多遍。”   楚润虽贵为太子,但举止间并不会显得很傲慢,反倒是沉稳中不失宽和,对待兄弟也很亲善,颇具长兄风范。   “听说还是七弟亲自跟皇后娘娘求来的?”   三皇子闻言也轻笑着打趣了楚闲一句,毕竟他们这个七弟的冷漠无趣是出了名的,这回居然主动跟皇后娘娘开口要人,还真是引出了他们这些兄弟的兴趣。   “嗯……”   在安昇被楚闳拉过去时,楚闲的嘴角就压了下去,这会儿听到三皇子的打趣,也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目光隐隐的落在安昇被楚闳抓着的手腕上。   “一直以为七弟是个无欲无求的,今儿才知道哥哥想错了,该说七弟眼界高才对,只想要最好的。”   隐隐被忽略了的六皇子笑呵呵的插了句话,只这阴阳怪气的声调明显不怀好意,尤其这‘最好’两个字,已经可以说是在明着插钉子。   “六弟这话可说错了,要说伴读里面模样最好的,安昇比于潘可是还差了一层呢,按你这么说,岂不是三哥眼界最高了?”   没等其他人对楚康的话做出反应,楚闳直接把安昇往三皇子身后的人怀里一推,然后大咧咧的一通话给顶了回去,竟是一点没给楚康留情面。   “!”   且不管旁人的反应如何,猛然被推出去的安昇只觉得眼前一暗,然后就撞进了一个略显纤细单薄的怀抱里,在听到一声闷喘的同时,吸进了满腔的淡雅花香。   “抱歉,你没事吧?”   瞬间回神的安昇的急忙稳住身形,伸手捂着被撞疼的鼻子抬头看去,只看到了一张……极品伪娘的脸!   “安昇。”   眼看着安昇被楚闳没轻没重的推了出去,楚闲即便知道五哥是在维护自己,也忍不住狠狠的‘盯’了他一眼,然后见安昇看那个于潘的脸看到发呆,楚闲终于忍不住大步走过去把人拉回了自己身后,小脸已是冷的能刮下霜来。   “五哥,弟弟不是这个意思。”   这边六皇子略显郁闷的跟楚闳赔了笑脸,然后转向楚闲和安昇的时候,被楚闲的冷眼看的脸一紧,随即又忍不住愤愤的瞪了过去。   而那边被拖下水的三皇子依旧笑的斯文和煦,好像都没有在意一般,他身后那个被安昇撞到的漂亮少年,也是笑眯眯的透出满身的狡猾味。   “好了,师傅们也快来了,大家都去准备功课吧。”   拦住还想要开口的楚闳,太子暗暗的瞪了他一眼,然后轻缓却不容置疑的开了口,众人也都离开收敛了神色应了下来,而楚闳则是毫不介意他大哥的威压,大咧咧的拉着他身边那个满脸迷糊的小娃娃就走,而那个肉呼呼十分可爱的大眼娃娃,很明显根本没闹清楚刚刚都发生了什么。   “……”   安昇闻言正想脱开楚闲的手好走路,却不料背对着自己的楚闲抓的更紧了,然后他无视众人的目光,直接把自己‘领’到座位旁,然后他才回了皇子的座位那边。   顶着众人内涵各异的目光,安昇借着翻书的动作默默无力,这一天上学就闹成这样是为哪般啊?他真的只想安安稳稳的度过这几学年……   待众人都坐定了之后,安昇注意到皇子座位那边,楚闲右侧的书案还空着,想起还有个混血的八皇子没来,不禁有些期待起这个混血小美男来,可惜直到师傅们都来了,也没见到八皇子的身影,听前来告假的宦侍说完才知道,今上领着八皇子娘俩去海边游船去了,要两天后才回来。   安昇有点小失望的收回注意力,按照楚闲的进度熟悉起功课来,因为他的职责就是陪皇子读书,自然是楚闲学到哪里他就学到哪里了。   而楚闲的学习进度……在师傅考校完小豹子的功课之后,安昇淡定的用食指按平自己眉间的‘川’,决定今天回去后就开始给他补课!   作者有话要说:鉴于亲们对皇子相似的名字太纠结,于是略做了些改变~~下面素列表~~   PS:皇子们的排序表,都是‘门’字旁取名的哦。   裕德二十二年   太子 楚润 14岁   二殿 楚伟 14岁   三殿 楚珉 12岁   四殿 (夭折)   五殿 楚闳 9岁   六殿 楚康 8岁   七殿 楚闲 7岁   八殿 楚跃 6岁   十七   古代读书人的教育方式,最普遍的是‘读书百遍、其义自见’,换言之就是先死记硬背,运气好碰到有耐心的老师,人家讲解完还会给你分析答疑,遇到性子熬或是没耐心的,就得学生上赶着去请教问询。   而我们的七殿下,会是一个能主动请教,并且态度谦逊的孩子吗?   同理,对于能入今上的法眼,被挑出做皇子师傅的清流官员们,他们又能舍得下脸面巴结讨好皇子,甚至在对方的冷眼下仍孜孜不倦的授业解惑吗?   于是,这问题可不就来了……   “殿下,回答师傅问题的时候,目光最好落在人家下巴的位置,不要直接对视哦。”   散课后安昇陪着楚闲一道用了午膳,在饭后坐到外屋榻上小憩时,他特意同楚闲坐到了塌桌的同一侧,然后貌似随意说了一句。   想起今早楚闲同那两位主课师傅的对答,安昇就有些哭笑不得,一开始那师傅挑段子让楚闲背诵,楚闲还算耐着性子答了,只不过语调干巴巴的毫无起伏,让人一听就觉得他是没有理解的纯粹死背而已。   到后来师傅要求解释含义的时候,楚闲就越来越低气压,虽然解释的都正确,但也都是最刻板最简约的用词,甚至是照搬师傅以前的讲解内容,完全没有自己的领悟和出彩的地方,再然后……师傅就被他瞪走了。   “?”   楚闲正学安昇那样放松的倚坐着,闻言把手里的茶盏放到身侧的塌桌上,侧脸看着安昇以眼神询问。   不能直视比自己地位、辈分高的人,这个规矩楚闲的知道的,但对于身份不如的自己的人,他们兄弟都是被教育要‘直视’和‘俯视’的,而弘文馆的师傅,虽然受命父皇的命教他们学问,但并不算真正的老师,他们兄弟几个,除了太子意外,谁都没有拜尊师的。   “因为人的眼睛是最容易透露真实情绪的,而人们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都会下意识的抵触别人的直视,但是殿下的身份尊贵,被你直视的人不敢躲避,所以他们就会有压力,会紧张,而人一紧张就容易犯错,殿下也不想别人在你面前都畏畏缩缩,老是出错吧?”   见楚闲又习惯性的‘盯’着自己说话,安昇在垫子上偎着侧了身,让他能正面的看清自己眼里的认真。   或许皇家的教育方式,就是为了让皇子们能从小就培养出上位者的气势,但是对于没有人细心引导的楚闲来说,这样下去是很容易长歪长残,再加上他那外冷内暴,又下手不留情的脾性,往后岂是旁人能容得下的?   “……”   楚闲还是没有开口回答,只是依旧板着小脸直视着安昇,在他还很直线的思维里,想的是自己不想被人知道想法的时候,确实都不会和别人对视,而且很多人在自己面前都挺畏缩的,可不再直视别人的话……自己怎么知道对方的想法呢?   “并不是让殿下不和任何人对视了,只是在你不需要知道对方想法的时候,比如回答师傅的功课,不熟悉的宫人向你行礼……这个尺度殿下要自己来了解掌握。”   仿佛可以通过楚闲的眼睛读出他的想法,安昇不禁用右手食指抹了抹他的下眼睑,觉得会在自己面前纠结的绕不过弯的楚闲,就只是个简简单单的七岁孩童,而不是一言可定人生死的喜怒不定的皇家小BOSS。   “……好。”   放任那微凉的指尖抹过自己左眼的下眼睑,楚闲微微垂下眼帘将目光落在安昇下颌处,轻轻的吐出个好字。   “那么接下来,咱们学一会师傅留下的功课吧,要背下这一整页呢。”   小豹子乖顺的模样让安昇爪子又痒了,他赶忙从楚闲的脸庞错开去拿他身后榻桌上的书本,其实《圣贤语录》他已经学完了,只不过他重的是理解而没有全背下来而已,这回借着楚闲的进度再复习一遍,想要背全是很轻松的。   “嗯。”   楚闲见状也侧身拿过了自己的书,然后翻到那页默默的看,但那眼神……怎么看都像是在发呆唉。   “殿下不诵读吗?”   见楚闲这会连读都没有读出声,身为伴读的安昇觉得自己应该有点职业道德,好歹得督促人家好好完成功课不是?   “没必要……我都背完了。”   楚闲闻言微微抬高下巴的看向安昇,抖了抖手里的书本然后往后一抛,眼里透出了明晃晃的不屑和骄傲。   这种东西看过几遍就记住的,反复诵读什么的,他才不会做那么傻那么幼稚的事情。   “……那么,殿下对这个的理解呢?”   被小孩儿突然傲娇起来的神情刺激了一下,安昇抓了抓自己的书本来止痒,觉得自己之前可能是想错了。   “能记入《圣贤语录》的,自然都是好的,知道是什么意思不就行了?整日琢磨来琢磨去的,能抵什么用?”   楚闲说到这里语气明显带上了怨气儿,心想他又不用科考出仕的,往后的差事也是直接父皇指派,整日里把这些古人的话掰开揉碎了的讲,到底有什么意义?   师傅们能为了先贤的某句话该怎么分段辩上一整天,结果还是让他们兄弟自己去理解,楚闲每每想起,都觉得他们实在是不知所谓的可以!   “咳,也是,其实我对这个也没兴趣,那不知殿下可有什么想学的?”   敢情这位小爷还是个喜欢干实事儿的……安昇咳了声忍住笑,心想自己那个补课的计划可就省了,既然楚闲不是学不好,而是志不在此,那么自己往后的伴读生涯,可以更轻松了。   “不知道,我除了这些功课内的东西,也接触不到旁的。”   见安昇不像母后责备五哥那样的认为自己‘不务正业’,楚闲的情绪转好起来,但随即又有些低落,连带着精神都有些困倦……到他午睡的时间了。   “那等我写信回家,让家里人送些杂书进来,到时殿下尽可挑自己喜欢的来看,我还有许多好玩的东西,你一定会喜欢。”   这点还真难不倒安昇,他家老爷子的兴趣爱好那叫一个广,总会有楚闲喜欢的,安昇还打算让家里给做些打发时间的玩具,让楚闲的课余时间丰富起来,到时候即便不能把他养成阳光少年,至少也不会再继续黑化下去了。   “……喜欢。”   楚闲觉得自己眼皮子越来越重了,索性头一歪靠在了楚闲的肩上,然后听到他用那轻轻柔柔的声音说自己会喜欢,楚闲就想着你说是就是吧,迷迷糊糊的应了声喜欢后,就彻底睡了过去。   “呵……”   因楚闲迷糊的小样子而闷笑一声,安昇索性抬手环住他的肩,然后自己也放松身体倚着垫子闭了眼,心想吃饱喝足后抱着粉嫩嫩的小美男睡午觉,不是享受还能是什么?   ………………………………………………………………………………………………   两人这一觉就睡到了快申初(15时),因为楚闲晚上要和楚闳一起陪皇后用膳,所以安昇就打算回自己住处了,不想才收拾利索跟楚闲告辞,小果子就进来禀报说楚闳领着裴浩来了,安昇只好又停住给这位五皇子见礼。   “都免了、免了,安昇你在正好,七弟,五哥正打算请你帮忙呢,大表哥这回跟着巡边去了,小浩自己住伴读院里五哥不放心,借你家安昇给照顾一阵子呗。”   楚闳拉着个肉团子大咧咧的走进来,看到安昇时眼睛一亮,然后就笑嘻嘻的去勾楚闲的肩膀,毫不在乎自家弟弟眼中的冷芒。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一起长大的楚闳十分清楚弟弟护食的程度,所以他绝对不承认是故意来惹弟弟炸毛的,哈哈哈哈……   “……”   楚闲同样清楚楚闳的个性,所以闻言没有接话,而是直接拿眼刀射过去。   “殿下(表哥)”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安昇和那个拽了拽楚闳的小娃娃对视一眼,不禁温和的笑了笑,然后把目光移回了楚闲的脸上,觉得楚闳毕竟是皇后嫡子,他这样的态度未免过硬了。   “别麻烦人家了。”   裴浩被楚闳这样拉来本就觉得好糗,现在被安昇笑的脸上更红了,心想表哥这个大笨蛋,人家安昇听说和七殿下同岁的,那岂不是比我小两岁呢,你这样说我怎么好意思啊!   “都是自家人外道什么,七弟,五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麻烦安昇有空给盯着点,省得那些宫人看小浩性子软伺候的不尽心,然后早上领小浩一起过来,咱们也正好一道上学嘛。”   楚闳安抚似的拍拍裴浩的头,然后继续搂着楚闲的肩膀晃悠,他说的可都是真话哦,他家小浩除了早上爱赖床这点很无敌外,其他时候都是很乖很乖的。   说起来平时都是裴威大表哥把这小子拎出被窝的,自己今天才叫他起了一次,就再不忍心了,不知道这个安昇能不能下的去手……   “就这么简单?”   看懂了安昇的意思,楚闲抿了抿唇,还是顺着他的意思退了一步,只是看着楚闳的眼神还是很挑剔。   “就这么简单!”   难得老七这回这么好说话,不用自己再三强调才松口,于是楚闳好心情的笑眯了眼睛,决定明天早上看好戏的时候叫上他……估计这回七弟不会再拿‘无聊’的眼刀扎自己了。   “那好吧。”   楚闲看看楚闳,再看看他旁边快缩到他背后去了的裴浩,还是同意了下来,因为撇开楚闳的关系不说,他看裴浩也还顺眼的。   “行,那哥哥先领小浩去母后那边了,一会见了。”   楚闳说完放开了楚闲,又笑呵呵的向安昇挑了挑下巴算是招呼,然后拉着小肉团子又风风火火的走掉了。   “……五殿下倒是没什么架子,裴浩这么小就当了伴读,当初也是住在宫里的?”   直到不见了那两人的影子,安昇才有些好笑的开了口,心想那个裴浩看起来比自己还小,当初那么一小点就得离家住进宫里的话,也真挺不容易的。   “小?他只比五哥小一个月,比咱俩大了两岁呢。”   听出安昇话里的意思,楚闲看向他的眼神难得的带上了抹戏谑,心道也难怪他看走眼,裴浩天生的肉脸,都九岁了脸庞也没长开,加上一害羞就爱缩脖子弯腰的,个子也显不出来,看着可不就更小了。   “他……九岁?”     十八   安昇回到住处就开始写家书,因为内宫出入的信件都是有人查看的,所以他也就只是简单的说了下自己还好,让家人不必记挂云云,然后就提出让家里送些书本解闷,并亲自画了的个跳棋的图纸,让做成圆盒子样,为了放的稳和好看,里面的棋道还是挖成小圆坑,然后棋子用烧成各种颜色的玻璃珠子。   这个时期的玻璃技术还很有限,最高水平的成品是蓝色比较均匀的半透明状,全部被列为贡品,所以窗户什么的,还是冬天糊纸夏天挂纱的。但是安昇要求的那种染色玻璃珠,技术含量就很低了,不用花几个钱就能定做到的。   至于安昇为什么会选择跳棋……要规矩简单、能多人参战,且适合小学生年龄阶段的益智类小游戏,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了。   “我果然很适合当老师。”   画完了最后一笔,安昇暗暗嘀咕了声,然后又把要求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装进了信封里。   “公子,隔壁屋里的于公子差了人来,说他自带了学厨的小厮,荤菜做的不错,请您过去尝尝手艺。”   伺候安昇的宦侍进来通禀,安昇听到于公子三个字,就想起了今早撞了人家满怀的尴尬,虽然十三岁的年龄超过了他‘喜好’的上限,比小姑娘还漂亮的伪娘脸也不合他口味,但安昇想着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就还是答应去了。   从安逸留下的东西里挑了把折扇做伴手礼,安昇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自己就应约去了隔壁,而那做东道的人也没虚套什么,谢过礼物就请安昇入了席。   “小弟本还想着今日撞到了于兄,该正式跟你道个歉的,现在要是借于兄的酒说这个,倒是自己都要不好意思了,只能等回京后再补请于兄。”   因于潘置的是坐席而非正式的桌席,所以两人也都无需遵那食不言的一套,如今面对面的随意盘膝而坐,安昇抿了口于潘准备的没什么酒精含量的甜果酒,小大人儿一般的客套了一句。   “安弟这话说出口,为兄可就记住了,回京后可是要追着安弟讨酒吃的。”   于潘本就生了张粉脸桃面,加之正是初识风情的年纪,现在被安昇的小模样逗的一笑,在烛灯下看起来就比之前还要更美了三分。   “……”   猝不及防的安昇被这风情闪到了眼,忙借着夹菜的动作饰过自己眼里的赞意,几乎可以想到这人长大后该是怎样的妖孽等级。   像于潘这种在古代礼教熏陶下长成的,内外兼修的美人,可比现代那些单纯靠妆容堆砌出来的,要自然悦目得多了。   “这道菜是那小厮从京味第一楼学来的,安弟尝尝看。”   于潘本就是觉得这新来的孩子漂亮顺眼,才特地试探着亲近了一下,如今见他是个好相处的,这笑容自然也就越发的真了,还颇有兴致的给安昇夹起了菜。   于潘本也是家里千宠万宠的,可自从做了表弟……也就是三皇子的伴读,他的活动范围就被圈在那么小小的几处,在其他皇子面前又得谨言慎行,所以私下里早就憋闷的不行,偏偏因着皇子间的沟沟壑壑,其他几位年龄相仿的伴读他都不能亲近,所以如今逮到安昇这个年纪小又顺眼的,于大公子自然好心情了。   “……于兄你?”   被于潘越来越热情的举动弄的有点莫名,安昇在抬眼间看到他脖子上的两点红痕后,突然有点被雷劈到似地眼神诡异了起来,安昇一边在心里转动着什么猥琐的猜测,一边仔细看过去,觉得那红痕的色泽、形状、大小……靠!那就是蚊子咬的包!   “这个啊,为兄十分招蚊子,可皮肤敏感抹不得防蚊药液,只能挨咬后在用止痒祛痕的药要顶着,所以夏天总是比较难熬呢。”   于潘顺着他的视线摸了摸脖子,笑容染上些无奈,然后有拢起袖子给安昇看自己胳膊,那上面也有好几个包包,并且因为皮肤白皙又敏感的关系,红痕看起来都比旁人大不少。   “额……小弟祖父是御医,倒是有独门的防蚊配方,小弟屋里就有配好的药包,于兄不妨随身带着试试。”   安昇对于自己刚才不纯良的想法惭愧了下,心想古代虽然大多早婚早孕,但于潘这样做皇子伴读的,私德方面应该也是被管的很严,所以就算模样像诱受,应该不至于这么明晃晃的乱来。   至于那个药包的配方,是安逸在一个善使毒虫的少数民族得到的,经他反复试验过,既不伤人又能有效防蚊虫,所以当初安昇才敢送给楚闲用,这个真的是夏季居家旅行必备之良品啊。   “这敢情好,那为兄就先谢过安弟了。”   于潘闻言倒有些惊喜,觉得安昇既然能拿出来送人,那就定然是有些效果的,就算不很理想,只要能让自己少遭点罪,那也就是好的嘛……   安昇回屋后使人送了个药包去给于潘试用,正巧裴浩也回来了,安昇约好明日出发的时间后,也索性送了他一个药包,然后就自顾自的回屋休息去了,没注意到他身后裴浩红着脸的欲言又止,和于潘忍笑准备看好戏的目光。   ……………………………………………………………………………………………………   第二天一早,按时起床的安昇洗漱着装完毕,一边吩咐人去看裴浩那边收拾的如何,一边在院子里伸了伸胳膊腿。   “安弟早啊,你这是要去叫裴浩那小子起床了吧?”   于潘也是赶着安昇约定时间出的屋,正好见他在院里伸懒腰,就啪的一声抖开安昇赠的那柄扇,遮了下半张脸的笑弯了眼。   “?”   安昇正觉得于潘这话奇怪,就听那边宦侍面色有些古怪的来回禀,说裴伴读还在睡着,伺候的人叫不醒……   叫不醒?   见于潘闻言眼睛更弯了,安昇有些恍然的转身往裴浩屋里走,就见屋里楚闳调来服侍的小宦侍也不拦他,反都是一副又无奈又忍着笑的样子,他索性直接转进了里屋,就见蚊帐里头骑被侧躺着一个粉嫩嫩的大娃娃,睡得小脸红扑扑的无比幸福的模样。   “小少爷醒醒,该起来了。”   负责叫起的小宦侍见安昇进来了,一脸尴尬的在床边继续说着,还大着胆子把手伸进蚊帐里,推了推裴浩搂着的被子。   “唔……”   裴浩抗议的哼哼着扭来扭去,被叫的烦了就索性抱着被滚到了床里边,让人没法碰着他,那一脸无压力的撒娇表情,证明这孩子的意识根本就没清醒。   “把蚊帐挑起来。”   安昇用右手食指按了按眉心,以防止那个‘川’字竖起来,然后淡淡的吩咐了一声,在宦侍听话的挂好蚊帐之后,安昇在众人的目视中挽起袖子走到床边,然后把双手往裴浩两侧腋下一伸,隔着小衣挠起了痒来。   没办法,安昇现在年小力单的,可拎不起来比他年长两岁还重个十几斤的大孩子……不过这肉得适度的手感可真不错。   “啊……住手……别……哈哈……我起……起来了……哈哈……饶命……啊……”   裴浩像离了水的鱼一样乱扭个不停,但怎么也挣脱不离安昇的魔掌,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坐起来就想往地下逃,被机灵的小宦侍们迎过来一左一右的扶稳了,还有两个紧跟着蹲在他脚边给他套上拖鞋。   “伺候你们少爷梳洗吧,我到外屋候着。”   无视裴浩泪汪汪的幽怨视线(困的没清醒呢),安昇从床边退开后平静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装,然后转身往外屋走去。   “噗……”   而跟着凑进来看热闹的于潘,用扇子遮住整张脸闷声抖了半天肩,也一收扇子的正了脸色,装的若无其事的跟了出来,就见五皇子楚闳和七皇子楚闲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忙同安昇一起过去见礼问安。   “免礼,怎么小浩已经醒了吗?”   楚闳正拖了弟弟来看热闹,却见安昇一派自若的在外屋喝茶,裴浩屋里伺候的人却都不在,好奇之下就直接往里屋拐去,而被他硬拉来的楚闲则停止脚步,转头看向了安昇。   “裴侍读……赖床。”   安昇知机的走到楚闲身边,在他耳边小声的解释了一句,见楚闲恍然的点点头没出声,他也就微微勾着嘴角的静立不语。那边的于潘见没戏可看,便告罪一声去西苑寻三皇子去了。   因隔着墙壁门口又挡着竹帘,安昇和楚闲不知道里屋是什么情况,只是隐约听到了楚闳止不住的笑声,然后没等多一会,就见楚闳一个人先拐了出来,想是裴浩那边还没有收拾完。   “安昇,爷果然没有看错人,哈哈……往后继续劳烦你了。”   楚闳笑着拍了拍安昇的肩膀,觉得这小子真是比自己想的还有趣,本来楚闲见安昇出身平民之家,家中近年才有人出仕,他却在自己母后面前不惊不惧的,这才有心逗逗他,如今再看他为人处事的手段,倒还真是很合自己的脾气。   “殿下过誉了。”   安昇谦逊的搭手揖了揖,心想这位在自己面前不称‘本王’改称‘爷’,是在表示关系拉近了?   说话间,裴浩也穿戴整齐的从里屋出来了,先规矩的向楚闲行过礼,又略显羞涩的同安昇致歉加道谢,神情间很是真诚,显然并未‘记恨’安昇叫起的手段,那腼腆稚气的样子,真是十分的可爱讨喜。   安昇的伴读生涯很快就过去了六天,这期间太子因为忙于学习政务,所以弘文馆这边只是偶尔露个脸,没他这个储君压着,这书房里的气氛倒也还算轻松,只是安昇一直期待的混血小皇子依旧没出现,听说是游船后有些暑热,加之住处离弘文馆较远,所以又蒙圣上恩典多休息了几天……   “你认识我八弟?”   见安昇似乎每天上课前都会往自己八弟的位置看,楚闲一边吃着安昇剥了壳去好皮的花生,一边瞥着他的脸问了句。   “没,就是听说八殿下长的好看。”   安昇正跟手里的一颗护皮的花生粒使劲,闻言下意识的回了一句,等到好不容易扒干净了,安昇顺手给楚闲递过去,对方却没有接,安昇这才回过神歪头看他,就见楚闲正微微眯起眼睛盯着自己看,那眼神似乎有点……不善?   十九   是我的语气不恭敬了?   安昇下意识的回想自己刚刚的话是否失礼,毕竟他说的人是位皇子,但很快他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因为楚闲的表情看起来并非责怪,而是比较单纯的……不高兴?   “因为都说他最……我不太服气。”   觉得另一种可能更大些的安昇眨了眨眼,然后貌似腼腆的挠了挠的脸颊,看着楚闲欲言又止的轻声解释了一句,那表达出来的潜台词就是‘我觉得七殿你更好啊’。   “回座位。”   楚闲好像没有看到安昇的‘小幼稚’,只是接过他剥好的花生吃掉了,然后抿了口清茶就起身往自己的书案走去,只是那语气分明是恢复了轻快的啊。   果然是孩子气的独占欲吗?   认为自己真相了的伪少年默默跟上,心里则有些无奈的叹气,他只是参观了一下名为楚闲的国宝,就被判了八年‘有期徒刑’,又哪里还会傻的再去招惹第二个?   安昇不是个有野心或者多么远大抱负的人,即便前世他和他血缘上的父亲斗的针尖对麦芒,那也是为了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进行的必要抗争罢了。   而这辈子他有值得珍惜的亲人,也就只想在不威胁到自己和亲人的前提下,去自由自在的享受生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所以对于这个八皇子,安昇真的只是单纯的想看看长什么样子而已,就算楚闲不在乎,他也是早已打定主意,往后都远远的绕开一切有国宝血统的人的!   正一边想着事情一边整理着书案的安昇没注意,书房的竹帘再一次被轻轻的挑起又放下了,直到某个稚软的声音开始挨个儿给兄长们请安,他才下意识的抬起头向前看去,然后就正对上了一双透着淡淡好奇的深蓝色眼眸。   “跃请七哥安……”   楚跃给最后一个哥哥行完礼后,视线便往他们后面的伴读席位上扫了一下,看到某个跟自己差不多年龄的陌生孩子时,他下意识的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据母妃说,是七哥亲自跟皇后娘娘求来的伴读!   作为进学皇子里年龄最小的一个,八皇子楚跃抵触上学的主要理由,除了不喜欢背书写字外,就是每次来都是他给兄长们行礼,而没有个弟弟什么的来给他行礼。   所以在这一次他借着暑热的由子,逃了几天课并想继续逃下去的时候,为了哄孩子去上课的某贵妃,在就抛出了安昇这么个小引子,而楚跃的好奇心果然被勾了一点点。   确实很漂亮啊……   只看了楚跃一眼就垂下了眼帘,安昇在心底赞了赞,就同另外三个伴读一样的起身行礼,然后对方抬手示免后,他就状若无事的坐回去继续翻自己的书,并且更加坚定了往后都尽量绕开其他皇子走的决定……没见某个坏脾气的小家伙还在盯着他的方向看吗?   于是,在楚跃不知道的情况下,因为某个伪少年之前的一时失言,和他人一来就这样明目张胆的‘觊觎’行为,使得他排行第七的哥哥对他开始了长达一辈子的防备……   ……………………………………………………………………………………………………   为了不再触碰小豹子的警戒线,安昇在头一个时辰的课上,甚至没有再往楚跃的方向看一眼,等到了辰正(8时)的用膳休息时间,他也像平时一样直接同楚闲去了靠近角落的那个竹塌,与五皇子楚闳和裴浩四人一起用膳,然后喝茶闲谈。   而平时都是各自同各自伴读一起用膳的另外两位皇子,今天则都邀请了八皇子楚跃同席,而那个明显还不太会掩饰情绪的小皇子,在有些犹豫的看了看楚闳和楚闲这边后,就直接拒绝了他六哥的示好,而被拐去了外形加分很多的三殿下和于美人那边。   “小昇,爷昨晚可是看到小果子替你捎进来好大个箱子,还瞒着老七说里面都是送他的礼物,到底什么好东西怎么神秘啊?”   楚闳昨晚也是碰巧看到小果子带人抬箱子走过,看那小子一脸喜气的就随口问了句,才知道这是安昇在外面搜罗来要送给他家主子的,而楚闳琢磨着按他七弟的性子,这些被他打上所有物标签的东西必是会好好藏起来的,到时候他连毛也别想见着,所以就想趁东西还在安昇手上的时候,先来插上一脚。   这倒不是楚闳真惦记弟弟什么东西,他也就是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外加没事逗逗弟弟玩儿。   “?”   书籍什么的楚闲是知道的,但楚闳提到的安昇准备的礼物却让他有些惊喜,但随之升起来的,就是对破坏了这份惊喜的楚闳的怨气。   楚闲觉得因为这个家伙的捣乱,自己的惊喜没有了,而本该独属于自己的礼物也让大家都知道了!   “这……里面其实都是七殿下要的书籍,只有一件是小子送殿下解闷的玩具而已,今早上已经托果公公放在七殿下屋里了。”   相处了这么多天,安昇也已经摸着了这兄弟俩的五分脾性,所以在楚闲瞪向楚闳的时候,就在袖子的遮掩下戳了戳他的腿,并直接把东西的所有权都归到楚闲手里,示意他不必在意,东西爱给不给的都由他说了算,不会让人家白占了去的。   反正大多数是些杂书,还不知道楚闲会喜欢哪一类的,楚闳觉得他也不会介意楚闳翻看翻看,至于那副跳棋,虽然做工精致些,但毕竟只是个玩具,又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楚闳要是喜欢,想做副金的玉的来玩也大可随意,总不至于去吞弟弟的东西。   “这样啊,那么五哥的好七弟,不介意哥哥中午到你那蹭饭去吧?”   安昇这样规矩得体的回答楚闳也是料到了的,所以并没有什么不满的意思,而是正好顺着他的话问向了楚闲,让楚闲碍于这大庭广众之下没法直接否了自己。   “……五哥客气了。”   刚刚鼓起的气泡就这么被安昇的小手给戳破了,楚闲心想反正东西都已经是属于自己的了,于是一扬头向旁边的侍读示了意,那小内监就躬身退了出去,寻候在外面的宦侍,让其回去通知果公公安排妥当了。   而在三皇子那边,楚跃也在闲谈间知道了,于潘所用防蚊药包是安昇所赠,于是他联想到那日七哥宝贝的不行的腰佩饰物……   楚跃不禁又往安昇他们的方向多看了几眼,并有些感兴趣的猜想,他们这回所说的又会是个什么样东西,但因着平日同那七哥远的很,所以他这会也只能干忍着好奇。   “安弟那里精巧的东西倒是很不少,八殿下若是好奇,小子回去就替您问问看好了。”   原本于潘也没在意楚闳那边在说什么,但在收到身边三皇子暗示的目光后,他面上习惯性挂着的笑意就加深了一分,然后故作有趣的小声跟楚跃说了一句。   见小家伙眼睛一亮的跟自己点了点头,于潘面上亲切的答应明日给他答案,并挑他感兴趣的宫外见闻讲了起来,心里却只觉得阵阵无趣……   …………………………………………………………………………………………………………   安昇想的没错,那个精致木雕盒子装的跳棋虽然惹起了三个小正太的兴趣,但楚闳在拖着大家玩了几局,弄清楚规则之后,就拿了安昇主动给他画的棋盘,顺带把箱子里的棋谱、琴谱、医书、律法、算数等嫌弃了一遍后,拉着裴浩走掉了。   然后只过了三天,这位财大气粗的五殿下就把一副香木做盘,金、银、玉、宝石做珠的跳棋拿到了书房,撺掇着他另外几个兄弟玩做一堆,开始他还能仗着安昇教的,给自己铺路和拆别人的路赢了一回,紧接着就被他了解了规则的三哥给狠虐了几把。   而还没等楚闳备受打击的小心肝恢复过来,闻讯赶来的太子殿下又把他给批了一通,并严禁他把东西带到弘文馆来,于是委屈的奔到楚闲出求安慰不果,只能抱着自家表弟诉委屈的五殿下,很是娱乐了大家一回……   而再那之后,因为频频的在楚闲手下受挫,楚闳也就不再主动过来找虐了,大多数时候都是和裴浩窝在他那里玩,因为对战起裴浩这样极富战斗精神,却偏偏总是会落下一两子在自家阵营里的孩子,楚闳真觉得自己被很好的治愈了……   时间转眼到了七月中旬的酷暑时分,就算是在避暑山庄里,白日间也仿佛闷热的让人要透不过气,好在因为今年的高温,圣上恩典让弘文馆暂时停了课,安昇得以每日赖在楚闲屋里,享受冰盆和那架子上一人多高‘人力扇’的降温——那‘扇子’可是只要他们在屋里,就有宦侍不间断的在后面摇拉绳的。   “有喜事?”   见安昇盘膝坐在案边笑眯眯的捧着家书看,坐在他对面读律法的楚闲忍不住问了一句……安昇说那信只是他爷爷和兄长、表姐三人所写的,可每次送来都是厚厚的很多张,这让不爱多言的楚闲感觉颇怪,不理解他们怎么连新吃到了什么菜也要写那么详细?   “嗯……我继母生了个女儿算吗?”   安昇正舒服的感受着身旁的徐徐清风,闻言语气轻松的应了一句,却让人有些捉摸不透这话的真意。   “你这话是何意?”   楚闲的性子就是很较真的,对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并不满意,他知道安昇同这个继母的关系不好,如果安昇的意思是高兴她没有亲子傍身,威胁不到他们兄弟的地位,那么安昇的这种想法很正常,楚闲也完全可以理解,但安昇的语气却并不像是真的在高兴这个,难道……他其实是在遗憾她们母女平安吗?   “啊?我只是在开玩笑,其实她怎么样和我没关系啊。”   安昇只是刚好看到兄长提这事就顺口说了,这会儿见楚闲突然严肃起来,莫名之余只能凭本能的解释了一句。   好吧,安昇得承认,背景太硬的小孩子你真的敷衍不起,他好想念家里可以随便调戏、逗弄的兄长大人啊!   “……往后,我不会欺负你的。”   意识到是自己误会了人家,说不出道歉的话语的某殿下默了,然后很正式的看着安昇的眼睛,许下了现在的他认为自己真正能实现的诺言,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扭过头继续看手里的《大晟律》。   楚闲知道年幼而毫无力量的自己,根本没资格说他能帮助安昇什么,也没有保护任何人的能力,所以他能做到的,也就是承诺自己不会去伤害安昇,然后尽可能的站到他的身前!   “???”   再度被不知歪到哪里去了的话题弄得满脑袋问号,安昇疑惑到底是自己当孩子太久了,使得智商也随着年龄一起幼化了呢,还是皇家的小孩思考问题的方式太不同?   但是显然安昇可以思考的时间不多,因为那位殿下已经一脸‘你还不满意吗’的表情瞪过来了……   “谢殿下。”   一抹腼腆而又纯良笑意,再加上混合了信任和感谢的应声,安昇现在只能无力的在心里自我安慰,至少这个承诺的字面意思还是好的,而鉴于这位小BOSS从来不乱说话,所以咱就秉着纯粹的‘童心’接受了吧……晕。   “哼……”   显然对于安昇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应有点不满,楚闲意味不明的应了声,然后一边看书一边伸手点了点碎冰里镇着的荔枝,然后余光瞥见安昇先是一呆,然后才反应似的给自己剥荔枝,楚闲因自己伴读某些方面的‘迟钝’而勾了勾嘴角,然后很大度的在心里表示——自己不会嫌弃他的。   而另一面,被视作‘迟钝’的某个伪少年,则是想起了在家时安旭替自己剥桔子、挑鱼刺的种种,再度思念起自家可爱的孩子,并稍稍唾弃了一下自己过去的不惜福,然后决定这次回去一定会好好的疼爱兄长大人一番的!   二十   因为安昇自觉时常抓不住楚闲的思维方式,于是借着圣驾回京的三天假期,在家里好好的跟安逸、安旭、赵昭讨教了一番,甚至把那几个皇子和伴读挨个仔细描述一遍,好让大家能了解的更全面些,能为他今后的处事应对多提意见。   毕竟安家爷爷半百的人生经验摆在那里呢,而安旭和赵昭……孩子们更了解孩子的心思不是吗?   只不过出乎安昇意料的是,当那三人听完他的担心和八年后的‘出狱’计划时,表情都很奇怪,尤其是安家爷爷,居然一边摆出欣慰的表情夸他懂事,一边在那里闷闷的停不笑。   而昭姐姐则是装模作样的担心了一下安昇会未老先衰,然后就不客气的笑着让安旭带他多出门见识见识,免得他弟弟一直这样瞻前顾后的,男孩子胆子这么小可不行。   最后还是兄长大人厚道,知道安昇对如今的政治环境理解有误,就直接把眼中变成了蚊香圈的弟弟搂进怀里,然后跟他细讲起建国近百年来的政律改变。   大晟虽然建国初等级森严、律法严苛,但自先帝开始大力行仁政起,近五十年来除谋反等不赦之罪外,一般罪名已经很少会累及家人了,朝廷官员犯事的,也大多是贬黜、收监、流放、罢官,就算判了斩刑的,也要刑部每隔一旬核审请斩一次,圣上三次批斩后才会执行,就比方说当今圣上继位前的党争之乱,也是只有祸首被抄家问斩,余者量刑处置罢了。   所以说安昇能谨慎处事这很好,但也无需像现在这般忧虑太甚,失于畏缩了。   一开始安昇听了真不信,以为他们是在宽慰自己,毕竟那个总管太监的例子明晃晃的摆在那里,但是在安旭详细解释了本朝皇族、贵族、官族、士民、良民、平民、宦籍、奴籍、贱籍的等级区分,尤其因为先帝在位时宦侍有乱政之势,所以今上继位后对他们一直十分严厉狠绝,否则也不会动不动就杖毙警示了。   安旭说到这里明显有些自责,他以前是看弟弟还小,不想他过早接触这个世界的残酷,也担心他会养成不好的习气,所以才没跟他讲这些,结果让安昇在行宫那边委屈小心的生活了三个多月,想想都心疼啊。   “哥,不是你的错……爷爷,那时候你不跟我说?”   安昇听到这些才信了安旭的解释,也意识到自己又以现代人的思维方式想当然了,毕竟封建王朝里真正至高无上的只有皇帝一人,余下的依旧要在规则内生存,而他家现在也是属于上三族这特权阶级里的,虽然就家族实力而言还很名不副实,但也不必活得像自己之前那样小心翼翼……想通了的安昇一阵轻松,但随即就气鼓鼓的看向安逸,他也是因为老爷子当时的态度,才认定自己真的给家里惹麻烦了啊。   “你当时的做法确实很冒失,爷爷在你身上看不到对皇权的敬畏之心,所以才会担心你同皇子的接触,但看你后来处理的不错,爷爷以为你是懂了,否则又怎么会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   安逸也没想到自家孙儿会把事情想的这样严重,居然连八年后的出路都计划好了……不过这样也不错,经过这几个月的磨练,他往后遇事也不会太过毛躁了。   “哥……”   安昇闻言仔细想了想,发现安逸后来确实都没在担心什么,就算自己被选为了伴读,也只是嘱咐自己为人处世要谦逊稳重,然后留下钱财就潇洒了走掉了。于是安昇更加内伤,转头偎进安旭怀里求安慰了。   最后,安昇在那一大两小的帮助下,总算找准了自己往后行事的‘尺度’,于是当安昇撇开对楚闲‘生杀大权’的畏惧防备后再看,他也不过就是个不善与人相处的,傲娇别扭系的小豹子罢了……   ………………………………………………………………………………………………   当不再谨慎防备的同楚闲相处后,安昇的伴读生涯过的更自在了,时间在平静的生活中飞逝而过,转眼到了裕德二十五年,安昇盼到了他的十岁大关。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不眠的帝都花灯夜。   “小昇……我还是不去了吧?”   换了一身男装的赵昭捏着手里的娃娃脸面具,难得露出了几分女儿家的扭捏姿态,并在安昇的注视下,下意识的摸了摸罩住耳朵的毛绒耳包,又拢了拢挡到下巴处的狐皮围领。   “放心吧‘表哥’,这元宵节本就许女儿家出门的,咱们只是为了玩的尽兴些才换了男装,不算坏了规矩的。”   围着赵昭转了一圈,安昇很满意自己给她准备的装扮,娇小的身材加上稚气的扮相,此时的赵昭在陌生人看来,也就像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少年而已。   “可是……”   赵昭还在犹豫,目光不由得转到了安排外事情转回的安旭身上,她从进安府起直到现在,就没有迈出过大门一步,往年的元宵和七夕,因为有孝在身也都是避居在家的,而今年是皇族三年一次的选秀女,因她是功臣之后,又是家中唯一的嫡女,所以这一次也得了宫里的消息。   也就是说,今年的这回元宵节,是她出阁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帝都花灯夜的机会了,虽然心里的真的挺期盼,但她也担心毫无外出经验的自己,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放心吧,咱们不往人多的地方去,随便走走,然后就在茶楼里看热闹。”   十五岁的安旭比两年多前个头窜高了一大截,因正是贪长的年纪,所以身形不免显得有些单薄,但越发肖似安逸的俊朗面容,再加上多年养成的矜贵气质,却总能给人以俊雅而又英挺之感,不自禁的生出信任甚至依赖之心。   其实在安旭原本的计划中,是要和爷爷、弟弟一起把关,给赵昭寻个重情稳妥的夫婿的,可偏偏皇族这次选秀,赵昭没有送庚帖入宫却被点了名,可见被指婚的可能性很大,可赵昭清流功臣之后的出身虽好,却是父母双亡的硬命格,那么就很难被指给皇室子弟做正妻,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入后宫或者被指给皇子做侧妃……而这两种结果,显然都不是安家祖孙三个想要的。   所以,在赵昭婚事上无能为力的祖孙三人,便想尽可能的让赵昭在出阁前过的更好,才有了这次劝她出门赏灯会的决定。   “是啊,弟弟我特地托人定的套间包厢呢,到时姐姐在里间看街景,我和兄长就在外间见见朋友,不会让人瞧见你的。”   安昇本人对那人挤人的灯谜会是没兴趣的,今儿个出门凑这个热闹,不过是想陪赵昭散散心,外加借机把于潘介绍给安旭认识。   三皇子年前出了弘文殿,所以于潘也正式结束了他的伴读生涯,家里把他安排进了国子监,安昇这两年和于潘处的不错,得知他正好和安旭一个班,所以就想让他和安旭彼此能有个照应。   至于为什么会拖到了今日才约见,实是过年期间两家都太忙,而安昇明天就要进宫准备复学,国子监也马上要开课了,所以才趁着元宵灯节他们这些小辈能出门,约在茶楼让两人先简单见一面。   “那好吧。”   见两个弟弟替自己安排的如此妥帖, 八!零!电!子!书!w!w!w!.!t!x!t!8!0!8!0!.!c!o!m 赵昭心里感动的暖乎乎,便把胆一壮的答应了下来。   于是姐弟三个带齐家仆婢女,然后乘马车到了仿佛把夜空都照亮了的灯会区。尽管只是在行人相对少些的外围逛了逛,兄弟俩也一直紧紧的护在了赵昭左右,外围更是由家仆们牢牢护住,不让人有冲撞到赵昭的机会。   至于什么才子佳人擦肩而过,然后拾到对方掉落之物进而一见钟情的狗血戏码,安家兄弟俩是绝对不可能让其发生的,否则只会害得赵昭往后的日子更痛苦而已。   兄弟俩这次的心意显然没有白费,尽管赵昭一路上都在竭力克制,但神情间的雀跃兴奋却是掩也掩不住的,将这满目的繁华热闹看在眼中,她忍不住有些迷蒙的回想,自己上一次看灯会是在什么时候,八岁亦或是更早以前?   真想生做男儿身……   当赵昭嘴角泛苦的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后,再回神已经是到了预定好的茶楼了,这样高达四层的建筑,即便是在京中也是少有,能在今日订到这样顶层的好房间,可不是轻易能够办到的。   所以当赵昭坐到四楼包厢的里间时,不禁在沉浸于满目繁花盛景的同时,也为自家弟弟们的煞费苦心而不自禁的难掩笑容。   “今儿个的事,可真是要多谢于大哥了。”   而在门扉牢牢隔开的包厢外间里,安昇也同安旭一并起身迎向了他们的客人。   两年半的‘战友’当下来,安昇同于潘的关系已经是处的极好了,不过对于潘强烈要求的‘潘哥哥’这个称呼,安昇可是从头抵制鄙视到尾的。   “不过是定个房间,小昇客气什么,说来也真巧,外面这样人山人海的,我竟能碰上裴威和裴浩,单为这份缘,咱们也得好好好好喝一杯。”   于潘一边同安昇说着话一边看向了他身后的安旭,漂亮的桃花眼中明晃晃的浮现了艳赞之色,但表现的十分友善守礼,不会给人以貌取人的轻浮感,并且很快回神的侧身,让出后面圆脸高个子的少年,这个自然就是近两年因为个子窜高而身材纤细了,但依旧脸庞没长开的裴浩大娃娃。   而在裴浩旁边那个挺拔肃宁的俊逸青年,则是曾经的太子伴读,如今的御前一等侍卫裴威……     二十一   裴威的父亲是裴皇后唯一的嫡亲兄长,兄妹俩的感情一直很好,所以裴皇后对裴威和裴浩这两个嫡亲侄儿也十分疼爱,裴威更是被家里寄予厚望的长子嫡孙,他从小同太子楚润一起长大,裕德二十二年时,十五岁的裴威以三等御前侍卫的身份随二皇子楚伟巡边,裕德二十三年回京后晋升为二等,去年秋猎时又因射杀毒蛇护卫太子有功,被晋升为了一等,并深受陛下赞赏。   而这么一个在皇帝、皇后、太子三大BOSS跟前都很吃的开的十八岁青年,性格却是十分沉稳强硬的,虽然学识过人,却全无读书人的文弱酸腐,反而更重武略,年纪轻轻的,就颇有几分大将之风了。   “裴兄,浩哥儿,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家兄安旭,哥,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裴威,于潘,这是裴浩。”   安昇客气的把三人都迎了进来,然后介绍他们跟安旭认识。之前两年多伴读生涯里,安昇因为裴浩的关系见过裴威不少次,对于他硬汉壳子下的‘弟控’属性认识的十分清楚,所以对他的总体印象还是很不错的。   “裴兄,于兄,浩哥儿。”   安旭温文有礼的微笑着,对着比他年长的裴威和于潘时,神情是礼貌客气的,而在裴浩谦和主动的跟自己问好后,他对着这个自家弟弟口中可爱的大娃娃,语气也透出了几分亲切。   晟朝人极重视二十岁的及冠礼,一般都会在冠礼时候正式取表字,而不像以往的朝代那样有需要就提前取了,所以如今几个互相印象都不错的青少年坐到一处,也就兄兄弟弟的称呼了起来。   于是,安旭此时就成了裴威和于潘的安弟,而和他们代了两沟的安昇,则被他们压到和裴浩一样的等级,都改口唤他昇哥儿了。   “其实幼弟早就与我说起过诸位,可他如今一年里有十个多月在宫中伴读,逢年过节又都是各家忙时,所以我们也不好冒昧相邀,今日有缘能相聚在此,安旭先借这薄酒一杯,谢过诸位对幼弟的照顾了。”   今日是安家兄弟俩做东,早就吩咐过屋里摆圆桌,此时大家围桌而坐,顺序依次是安旭,安昇,于潘,裴浩,裴威,所以此时安旭举杯,面向的就是左手边的裴家兄弟和坐在他对面的于潘。   自然,因为年龄所限,他们三个超过十五岁的‘大人’饮的也只是低度的米酒,而安昇和裴浩则不容置疑的被甜果酒给打发了。   而安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裴浩看向自己的目光也太热情了些,而他的哥哥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什么,但偶尔扫过自己脸上的视线似乎也透着些探究?   “旭哥哥客气了,其实要说照顾,该是我要好好谢过小昇才是,而且小昇也常常跟我们提起旭哥哥的好,今日一见,却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更加优秀……”   大家都客气的饮进了杯中酒,然后在安旭以东道身份替大家斟第二杯的时候,裴浩看着给自己倒酒时安旭俊美精致的侧脸,羞赧之下就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不过很快就被安昇的轻咳给拉回了神智,娃娃脸由粉转红的止了声音。   “哦?这小子在家时总是一副小大人儿的模样,我竟不知他会在外面这样自夸,也不知羞。”   安旭闻言有些讶然的挑挑眉,想象着安昇在外人面前提起自己时尾巴乱翘的样子,安旭侧过脸点了点他的额头,见安昇难得尴尬的鼓圆了脸,不禁笑得越发温柔了。   这笨耗子敢再呆一点吗?小爷的面子啊……   就着被安旭点歪头的姿势瞪向裴浩,安昇气的默默咬牙,这两年因着楚闳和楚闲的关系,他们四个人几乎天天玩在一起,他们对于安昇的‘多才多艺’都很是好奇,安昇就习惯性的都推说是兄长的教育,并且言明安旭在自己这个年龄时比自己做的更好云云。   当然了,安昇也知道自己说那些话的时候,很是有些以自家孩子为傲的家长心态,所以如今这样被裴浩给当众揭了出来,自然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额……”   裴浩被安昇瞪的脸更红了,他自己也是习惯了把‘我哥’挂在嘴边的人,自然理解安昇此时的心情,所以不自禁的拉了拉裴威的衣袖,向自家哥哥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昇哥儿如此兄长为傲,也就正说明你们感情深厚,而且昇哥儿小小年纪,却比小浩要成熟懂事得多,所以说在为人兄长这方面,愚兄也是不及安弟你许多的。”   收到了裴浩的求助信号,裴家大哥面上的暖意更深,他微笑着持杯敬向安旭,转向他的目光里也透出了更多的欣赏。   撇开两家背景的差距不说,同为爱护亲弟的兄长,同为家中的长子嫡孙,也同为被寄予厚望的家族继承人……他们两个有很多相同之处不是吗?   “裴大哥这么说可是羞杀小弟了,虽然今日只是初见,但旭深知自己不及裴大哥多矣。”   安旭闻言忙举杯回敬了裴威,看向对方的目光是满满的真诚。   因着裴浩同安昇走的近,所以安旭两年前就让被裴家视为神医的爷爷打探过,知道身为嫡次子的裴浩在家里是多么的受长辈溺爱,从小到大除了主动担起教育弟弟责任的裴威,别人几乎都没说过这宝贝一句重话,但裴浩却一直谦和守礼,毫无骄奢轻狂之态,如今的纯良腼腆也只是因为被保护的太好了,而非是溺爱下的幼稚白目,所以安旭是真的很佩服这位裴家大哥的。   “安弟过誉了。”   看得出安旭是话出真心,而非客套的恭维,裴威对他好感更深,竟是没有虚敬而真真的持杯与安旭轻碰,只听‘叮’的一声脆响,两人不禁相视而笑的共饮此杯。   “……”   见裴威和安旭竟是颇有些一见如故的架势,坐在两人对面的于潘眼神闪了闪,却丝毫没有被抢了‘风头’的不耐,反而一脸有趣的看着那两位兄长气场大开,桃眼含笑的模样别说多勾人了。   而事实上,此时于潘心里想的却是,在和安旭做了同窗后,要不要拿自己同继母弟的相处之道来请教他……虽然那个继母是自己亲小姨,而小家伙今年也才三岁。   安旭自然不会真的慢待了于潘这位主客,很快就把话题引到了国子监的课程方面,加上有安昇和裴浩两个活跃气氛,大家说说笑笑的倒也热闹,到后来裴浩还兴冲冲的邀他们一起逛夜市。   还是于潘心细猜到里间有女客,所以善解人意的找借口替安家兄弟推辞了,而裴威也察觉到对方似有不便之处,所以体贴的要领着裴浩先走,又见自家弟弟一脸的意犹未尽,便替他约好了几人清明节时一道去踏青折柳。   ………………………………………………………………………………………………   宏文殿是正月十七复课,安昇却是早就大包小包的收拾好,十六日上午就进了宫,然后只在自己的住处停了停脚,就让他身边的小李子和小鞠子抬着一大箱礼物,去了不远处皇子们所住的西宫。   说到安昇身边这两个宦侍,还是当初在避暑行宫时候就伺候着他的,因楚闲见他们两个对安昇有几分忠心,就把他们调到了自己宫里,让小果子仔细调教好规矩,然后送给了安昇使用。   而这两个小子也知道,他们能从行宫的粗使宦仆,一跃成为七皇子宫里受人奉承的体面人,连升任了少监的果公公都对他们和颜悦色的,全是因为安小公子的关系,所以他们真心的承安昇的恩情,这两年多来心甘情愿的跟着他京里行宫的跑,伺候的十分尽心周到,。   西宫里面一半是‘公用’的花园亭阁等地,另一半则是皇子们的寝殿所在,都是被围成了一个个独自的院子,当安昇熟门熟路的往楚闲住处的方向赶时,却意外的碰到了貌似在散步的八皇子楚跃。   “安昇请八殿下安。”   安昇在楚跃目光转向自己时就已经恭恭敬敬的揖礼请安了,而他身后的小李子和小鞠子,更是放下箱子把腰弯的近乎有九十度。   如果说当年安昇对这位混血王子是满含着好奇与期待的,那么现在的他就是恨不得怀揣个定位雷达,一见楚跃的名字出现在百米之内,就马上绕道避开!   “免礼,这次又给我七哥带进宫来不少好东西啊。”   楚跃今年虽然才九岁,但想是因为有西域血统的关系,身高面向却显得要比同龄人成熟,像是已经十一、二岁了的模样,尤其当他把柔软的深棕发丝都束进皇子冠里之后,那明朗的五官,深邃的蓝眸,已经让他初具迷人惑神的资本了。   “不过是些不值钱的小物事,博七殿下一个开心罢了。”   安昇只往楚跃脸上扫了扫以判断他的情绪,然后就垂首站着回答的客客气气,两年多来也不知道这八皇子到底出于什么心理,竟是一直都不怎么避讳对自己的好感,并且总是对自己送给楚闲的东西表现的兴趣十足,再加上另一个粗神经不知道客气的五皇子,让他们家护食的小豹子不知道炸了多少回毛。   偏偏楚闲一方面不想把自己送的东西摆出来招人惦记,一方面舍不得把那些新奇玩意儿束之高阁,所以还是会常常遭狼灾,以至于楚闲总是背着众人拿安昇练爪子磨牙。   而每到这个时候,他都得一边赔小心,一边搭东西的才能把小豹子哄好,于是安昇就得越发精心的给楚闲准备礼物,然后就更加容易惹来老五和老八的惦记……   丫的完全就是一个恶性循环了,而且为什么受伤的只有他啊喂!   作者有话要说:在还债的某默默爬过,那啥米,鉴于大家对皇子们的名字怨念太甚,所以洛在这里做了些许变动,但男主和老五的米变。   晚上吃饭回来会把前面的名字修改好,所以看到更新提示的不用重点了哦~~   裕德二十五年   太子 楚润17岁   二殿 楚伟17岁   三殿 楚珉15岁   四殿(夭折)   五殿 楚闳12岁   六殿 楚康11岁   七殿 楚闲10岁   八殿 楚跃 9岁   二十二   楚跃对于安昇的回答不置可否,点点头就先走了,安昇又目送着他的背影默立了十秒钟,才迈步继续往楚闲院子的方向走。   没办法,宫里规矩那么多,安昇可不想因为快走几步路,再被扣上个不敬皇子的帽头。   安昇还没走到院门口,远远的看到有个小宦侍在那里张望,发现自己的身影后就一溜烟的缩回去禀报了,安昇不由得勾了勾嘴角,果然,还没等他走几步路,已经升任内监的小果子就亲自迎了出来。   两人互相拜了个晚年,安昇又塞进小果子手里一个小盒说是新年礼,然后独自进了楚闲屋中,而小果子拢着袖子叮嘱外屋候着的宫女精心些,这才借着出门吩咐午膳的功夫,偷偷看了看盒子里的东西,见是一套六个拇指大的金质配饰坠儿,刻成了姿态各异的他生肖的模样,于是小果子笑眯眯的把盒子收进袖中的暗兜里,拢着手往小厨房方向去了。   认识了两年多,安昇早就不再给小果子‘打赏’了,只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给他备上一份礼物,无关价值,代表的只是份心意,而对于小果子这种无根却有心的宦人来说,真正能被他们放在眼里的,也只有这份真心意了。   “殿下……”   安昇一进到里屋,就屋里摆满了东西,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全都是外面少见的,还有两个小宦侍不停的摆出更多东西,而楚闲则是沉静的跪坐在书案旁练字,没等安昇请安的话说完,他已经开口叫了免。   “新年里父皇、母后赏了不少东西,几位皇兄也都有赠予,我先挑了几样,你且看看还有什么合意的,一并算是我给你们家的回礼。”   楚闲仍旧一板一眼的练着字,目光都没有往安昇那边移,好像并不在意安昇的选择一样,但要是再看那快要摆满整件屋子的东西,就知道这位的真实情绪并没有他面上显出来的这么漫不经心。   楚闲的容貌越长越像他生母,很是漂亮俊秀,十岁的小年纪使他显得有些雌雄莫辩,但因他总是一脸沉静的狂放冷气,所以倒也没人会认错……而这会儿因为还在春节里,所以楚闲头上戴着后坠玉带的金冠,身上穿着用金银丝绣制祥蟒的紫色吉服,更是把他的面容映衬的精致无比。   “谢殿下。”   安昇早就习惯楚闲这脾气了,闻言也不跟他客气,在那满塌满桌的东西里点了几样,自有两个小宦侍把他挑的东西捧出来,放到楚闲之前选好的那一堆里,然后他们两个再把选上的东西捧出去装箱,另外有宫女鱼贯而入的收拾好余下的,再抬进安昇带来的箱子,并摆上零食果品。   虽说安昇这两年来在送楚闲的礼物上花尽了心思,但大多是挑的合楚闲喜好或者新鲜取巧的,就珍贵程度而言远不及楚闲的回礼,楚闲除了会亲自准备给安昇的礼物外,还总是满不在乎的把自己的库房洞开,任安昇去给他的爷爷和哥哥姐姐挑礼物……   “昨晚灯会逛的如何?这就是你说的豹子?”   待其他人都退出去之后,楚闲搁下笔拿布巾擦了擦手,然后起身走到了安昇旁边,从打开的箱子里拿起最上面的动物面具,先往安昇脸上比了比,看了效果之后才戴在自己脸上去照镜子。   “嗯,还好,昨晚还遇到了裴侍卫和浩哥儿,平时看裴侍卫跟谁都没几句话,倒是没想到和我哥还挺谈得来。”   见楚闲带着自己画的Q版豹子面具左看右看的,安昇忍着笑又拿出一副竖着耳朵的豹头帽子,接着又是一双有绵肉垫的毛绒爪子手套,然后凑到镜子前往楚闲身上比划。   晟国境内似乎没有豹子,最起码连四处游医过的安逸都没见过,但安昇在八皇子那里看到过一整张的豹子皮,是他母妃的珍贵嫁妆之一。安昇自然没那个能力去国外弄真豹子皮,所以只能拿老虎皮顶替。   虽然是补补缝缝弄出来的东西,但是乍一看起来倒也挺像那么回事的。   “这样的怎么可能戴得出去……”   被安昇握着手戴上了只大爪子,楚闲一愣之后忙给脱了下来,摘掉面具后的小脸上也因不忿而泛起一丝粉晕。   楚闲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安昇总喜欢弄那些毛茸茸的东西送给自己,前年入冬时那个大毛绒耳包,好歹是纯白色的他还能戴出去,这个爪子样的也太幼稚了!   “那就不戴出去,来看这些。”   将帽子爪子都塞在楚闲怀里,安昇又把他拉回了箱子旁边,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放到榻上去,显摆完自己准备的之后,又把家里另外那一大两小准备的东西放到楚闲手里,比如安逸托友人从南方带回来的辟邪水晶鹰雕,安旭根据民间话本整理的案例故事,还有赵昭给全家人编的福穗坠子……   “嗯……”   楚闲和安昇一道盘膝坐在铺满了礼物的榻上,拿起这个打算摆在书房里,摸摸那个决定收起来自己私下看,至于那幼稚的帽子和爪子……还是锁起来吧,不然给五哥看到了,一定会划拉去给裴浩戴的!   ……………………………………………………………………………………………………   裕德二十五年二月十九,位于晟国西方边境的殷沛人叛乱,刺杀了晟朝所派总理殷沛九郡三大部族务的尤知府,晟国驻殷沛的五万军队被伏杀三万多,叛军占领殷沛九郡中的六郡,郡内晟国官员或被杀或被俘,余下人等退守最后三郡,十万火急的向朝廷求援……   “殷沛前几天又叛乱了,官兵死了近四万人呢。昨天奏报一送到御前,父皇气的摔碎了他极爱的玉杯,偏还有个妃子恃宠而骄,撞到父皇的火头上,直接越过嫔级被降为了贵人。”   年纪越大越八卦的五殿下,这会儿拉着自家伴读凑到了楚闲和安昇身边,神神秘秘的跟他们讲起了宫里的最新大事。   “殷沛……西境边上的那个特设府?”   安昇对晟国的地理只了解个大概,但楚闳说的这个殷沛九郡他知道的很清楚,那里是当朝四大贬官流放地中最远最苦的,也是最常发生叛乱的地方,过年那会安旭说起来的时候,他们兄弟俩还就吏治问题讨论过呢。   “……”   楚闲只知道殷沛是个地名,其他的就不了解了,只是在楚闳靠过来时习惯性扫了眼周围,见六皇子楚康和八皇子楚跃都离的挺远,不可能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安昇也对这个话题有兴趣,就一边瞄着靶子练箭,一边听他们谈话。   “就是那个,父皇登基后第三年平定的殷沛,本是开疆扩土的丰功伟绩,却不料这二十几年来殷沛一直不太平,几乎五年一大叛,三年一小乱,都成了父皇心里的刺了,今天早朝时三位皇兄各抒己见,而大臣们不是附议皇兄们,就是坚持父皇以往的政令,根本拿不出抚殷沛的良策,父皇当朝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呢。”   楚闳又凑近些跟安昇和裴浩咬耳朵,他也知道这些话不能落在旁人耳朵里,否则就是给自己招祸,所以是趁着这会儿靶场里人少,又特地把身边人都赶开了才说的。   本朝皇子十二岁起在朝上列班听政,十五岁开府后正式办差,楚闳今年刚开始站在三位皇兄身后列班,就赶上了这么一场大叛乱,今儿在朝上看父皇把满朝文武都吓的战战兢兢的,楚闳对他的父皇更加崇拜了。   “嗯,因为陛下让他和二殿下、三殿下都写一份平叛后抚殷沛的奏折,太子哥哥可忙了呢,心情也不好。”   裴浩说话的时候情绪也挺低落的,他本来和楚闳商量好了,借着过两天自己生日的机会,求太子哥哥跟圣上说说好话,准楚闳和楚闲清明的时候出趟宫,跟他们一起去踏青折柳,这回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太子殿下忙于政务很正常啊,浩哥儿你这么难过干什么,太子殿下不是已经提前送你生辰礼了吗?”   安昇对于楚闳和裴浩满脸的失望神情很不解,心想陛下又没让楚闳写奏折,他们俩这么苦大仇深的干什么?   正想着,安昇余光撇到八皇子楚跃正在往他们这边瞥,但见他知机的没过来惹嫌的意思,所以安昇也只当没看到。   “小浩本来想借着他生辰的机会,让大哥替我和七弟跟父皇求出宫恩旨的,他想咱们清明节的时候一起去踏青。”   楚闳摸了摸已经鼓成包子脸的裴浩的头,自己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只有每年祭祖、祈福、狩猎、避暑避寒的时候能看看这帝都的街景,还都是固定的那么两条大路。楚闲一直被母后眼珠一样的紧看着,太子大哥又是住在宫里的,他长这么大就没机会微服出去过,想想都觉得自己可怜啊。   “出宫?”   听到这里的楚闲一箭正中红心,然后垂下手转头看向了安昇,脸上虽然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但一双漂亮的眸子闪亮亮的,清清楚楚的向安昇传递着‘我想去’的信息。   “咳……三位殿下都是何见解呢?”   收到了楚闲的‘明令’,安昇眨了眨眼开始想办法,而且不得不说,跟哥哥和小豹子一同去踏青野餐什么的,想想都觉得很美好啊。   “三皇兄是依着父皇历年施仁政,免赋税,赈济乱后灾民的总策,答的中规中矩的,而大哥主张在这个基础上,将俘获的叛军分散后充到边境为军奴,再征国内奴籍人口充殷沛为平民,以和平方式将殷沛完全纳入晟国疆域,二皇兄则是建议平叛后以重典镇殷沛……这次被刺杀的尤知府,就是贤妃娘娘的亲庶兄,二皇兄虽然平素与母族人不亲,但耐不过贤妃娘娘总病着啊。”   楚闳一见安昇的表情就知道有戏,别看这小子平时总是云淡风轻的,但骨子里的机灵善谋可不是一般人可比,而且越是使坏的时候表情越冷静。   “我哥倒是真的对抚殷沛有些想法,或许能让太子殿下心情转好。”   想起安旭亲手写下的那句先贤语——‘进则救世,退则救民:不能为良相,亦当为良医’,安昇眯了眯眼睛,觉得哥哥应该会抓住这次机会,亲自试探一下如今的这位储君,值不值得他走上那条‘进’的路。   安旭身为国子监成绩前百名的监生,是可以跳过府试举人科,直接参加会试考贡士科的,他之所以到了十五岁都不曾下场试考体验,就是因为不喜欢如今朝廷里的奢靡浮夸,不想庸庸碌碌的‘混’进去。   而且今上这种好面子没锐气的大叔,也实在不符合安旭少年理想中的圣君明主形象啊。   “正好我哥明天休沐,能去找旭哥谈呢!”   裴浩一听是安旭有办法,就立刻又精力充沛起来,拖着楚闳就要回去给他家大哥送信去。   而楚闲虽然没说什么,但随即又是一箭正中靶心,分明是在以行动表示他的不担心,这是多么赤果果的信任啊。   “嘿……”   被拖走的楚闳回头看看自家小七,再看看旁边不停往这边瞄的小八,有点无良的冲着安昇露齿笑,心想难怪七弟一直纵着这小子,他蔫坏蔫坏的样子倒是真挺招人稀罕。      二十三   殷沛叛乱这样的丑闻自然不会很快传到民间,但国子监是什么地方,全国近三分之二的衙内聚集地,真正的贵族学院啊,所以昨天圣上刚在朝堂大发雷霆,今天国子监里就差不多传的人尽皆知了。   只不过军报毕竟是重要机密,所以学子们虽然知道殷沛叛乱,细节方面却是无从了解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借机表现自己的热情……   “说朝廷增兵三万太弱势,应该发兵十万荡平殷沛以扬国威,他们倒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西疆边境属国杂多,殷沛叛乱一起,哪处驻军敢不严防?且正是春耕忙时府兵归田,军田谁种兵源何出?粮草辎重又从何处调配?殷沛守军正在固守待援,大军集结耗时又得折损多少兵卒?”   被同课堂的某些衙们围着夸夸其谈了一天,还越说越想当然,饶是于潘耐性极好,散学时也忍不住拉着安旭抱怨了起来。   于潘自小在宫中做伴读,那见识眼界自然不是寻常衙内可比,如今看着那些同年甚至师兄们好似井底之蛙的表现,他真是连敷衍的力气都给磨光了。   “殷沛作乱多年人口稀少,圣上下旨让西部三省就近增精兵三万,平乱已是足够,问题在于平叛后如何恢复民生安定,须知这几年常有天灾,国库可是不丰。”   见长袖善舞的于大公子在自己面前抱怨连连的,安旭笑的一派温润,语气中透着丝丝安抚的味道。   在平定殷沛这件事上,比起于潘对军务的了解,安旭考虑更多的是民生和吏治问题,比方说去年涝灾严重,朝廷赈粮赈银已是花费颇巨,涝灾后全国秋粮总量减产三成多。   据学院中的同年所说,今年初因为皇上要户部拨款修缮行宫,年纪一大把的户部尚书当朝哭穷念帐,硬是噎的皇上罢了念头,这才没多久就出了这场叛乱,几万将士的抚恤银,平叛后的赈银赈粮都不是小数目,再加上今年还可能有的天灾人祸……不知道户部官员又得哭成什么样。   “说到国库,喊的最欢的好像就户部右侍郎的儿子,十万大军的嚼用饷银只为耍个威风,不知道他家老爷子听到了,会不会气的大义灭亲?”   来国子监两个月,单论才学,能入得了于潘眼的学子其实不算少,但要是再加上见识,容貌,品性,人际交往能力,他还真不觉得有谁比得上安旭的……如果安昇再那小子再长几岁,必定也要强过他们许多!   或许这个对比的过程中有所偏向,反正在于潘看来,那些人都是比不上安家那兄弟俩的。   “我要顺路去福临记买些糕点,可要同行?”   被于潘挑着桃眼小声哼哼的样子逗笑了,安旭边走边顺口邀了他一下,因为他说的那家糕点店正好在往于潘家走的半路上。   “不了,我要先往三皇子府上走一趟,对了安弟,对于平叛后对殷沛的抚策,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于潘有些可惜的摇了摇头,他昨晚就已经被楚珉叫过去商量此事了,可除了已有的对殷沛政策外,他们一时也想不出其他的有效策略,今天耐着性子听那些学子说了一天,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   “……我对殷沛了解的不多,这一时间也想不到什么,你若是在意这个,不妨找机会给我详细说说殷沛方面的情况,我好能仔细想想。”   安旭闻言微微侧过脸看向于潘,温润的黑眸里三分关切七分坦荡,再敏锐的人也很难对他产生怀疑。   作为同窗甚至是朋友,于潘的人品性格安旭都是认同的,但也仅限于他这个人本身了,于潘的曾祖是当今圣上的亲外公,亲姨是份位仅次于皇后的皇贵妃,也是圣上最亲近宠爱的表妹,所以于潘的出身将他同三皇子牢牢绑在了一起,注定不党而党……   所以现在无论是安旭还是安昇,都不会和他有私谊以外的任何关系。   “不用麻烦了,我就是随便问问,那明天再见了。”   于潘也只是那么顺口一说,见安旭对自己的话如此上心,桃眼美人心里熨帖,真是越看他们兄弟俩越像,于是爽朗的搂了搂安旭的肩,就先告辞离开了。   “……”   安旭目送着于潘的马车离开,这才转身往自己家仆候着的方向走去,却见一个穿着深蓝色素纹锦袍的挺拔身影骑马由远而近,并在他的马车旁拉住了缰绳。   “裴兄?”   待看清来人的模样,安旭微讶的快走几步到下马之人身前,搭手一揖的躬身下去,首先想着是不是自家弟弟有什么事。   “安弟不必忧虑,小昇在宫里很好。”   看得出安旭眼中的忧色,裴威下意识的甩开缰绳,抬手扶住他手臂拦下这一揖,素来冷硬的神情也稍显缓和了些。   其实裴威已经在远处看着安家马车有一会儿了,因不想在这个时候同于潘碰上,所以才等到他离开后走过来,也因为离的太远,所以裴威并不清楚他们两人谈话的内容。   “哦,两月未见裴兄,不知可方便同车一叙?”   安旭心中一定,脸上已是恢复了温和的笑意,望着裴威向马车方向抬手相邀。   “固所愿也。”   裴威也不客气,让安旭先上了马车,然后同车夫说了个茶楼的名字,这才随后进去,只不过一看清车厢里面的样子就后悔了……   见安旭正挑着车帘吩咐家仆去取糕点和回府报信,裴威觉得这时不好再改口,只能抿着嘴唇坚持坐了过去,却没注意到安旭眼中一闪而过的调笑。   “不知裴兄因何事来寻小弟?”   因到那茶楼的路途不算近,安旭一边轻松自然的打开了话题,一边神情坦荡的把靠垫递给盘膝而坐的裴威。   因为安府离国子监较远,所以安昇为了安旭能在路上补眠或者休息好,特地把他的马车里的座位拆了,在马车里壁嵌死了一个契合的整体柜放东西,车板上铺了厚厚的褥垫,还放了好几个舒适的靠垫,靠近马车门的地方则是空出一段距离放鞋子等物……几年下来安旭已经喜欢上了在这马车里补眠的感觉了。   “想必安弟已经听闻昨日朝廷之事了,因圣上不满现有的抚殷沛政策,所以令太子殿下上奏表……”   裴威有些僵硬的接过安旭递来的靠垫,一边面上肃然的讲述着事情经过,一边垂眼看着自己手里的靠垫,不确定那毛绒绒的严重变形的动物脸是狼还是狗……习惯了挺直腰背的某一等侍卫也没去靠着它,只是拿着放在了自己的腿上深沉的注视着。   裴威自从学会骑马后就很少会做马车了,更别说安旭这种到处都软绵绵的,让人莫名警悚的卧榻式马车……   “那个臭小子……蒙太子殿下不弃,旭对于殷沛之乱,确有一些想法。”   安旭心里有感于自家弟弟的聪敏体贴,面上却先是有些哭笑不得摇了摇头,表现出了被弟弟‘卖了’的兄长的无奈,然后又垂眸略一思索,才在裴威面前重新展露出温润而又自信的笑容。   ………………………………………………………………………………………………   “殷沛之治不在抚也不在镇,而在于改吏治?”   寝殿里,穿着常服的楚闲端正的跪着练字,头发松散的束在脑后,显得十分放松,而安昇则侧躺在厚厚的褥子上,用手臂支着脸看医书。   “嗯,殷沛人本就是化外异族,生活环境恶劣,民风自然彪悍,偏偏那里又产有国内少见的奇珍异兽,极易在国内买上大价钱……”   握着卷成一卷的医术轻轻的晃,安昇心里想着此时安旭应该也正在跟裴威讲这些,于是没有注意到楚闲落在他脸上的目光,也不知道灯烛下他那副漫不经心的含笑模样,看在楚闲眼中是多么的……顺眼。   “陛下自从平殷沛后,那里就成了犯官的贬黜流放之地,并且除了陛下恩赦外,无其他任何升迁机会,甚至不知能在那恶劣的环境中活多久,那么试想,被贬殷沛的官员,如何能有心去当好一地父母官?只怕全都挖空了心思欺压盘剥百姓,用那些奇珍异兽托京里的门路求恩赦吧?只怕敷衍了事的官员都能算是品行极好的了。”   胳膊压麻的安昇索性直接躺倒了,用书卷抵着下巴凉凉的解释着,古往今来,平民百姓们的要求都不高,并且善于隐忍妥协,若不是真被逼的活不下去了,何至于明知必败必死,还要一次又一次的进行着无望的叛乱呢?   若是百姓生活安稳,就算真有殷沛在逃皇族的蛊惑,也没多少人会傻到白白陪着送死的。   “可殷沛的政策全是父皇亲定,如今二十年来叛乱不断,已经成了父皇的禁忌,如果太子哥哥真的请改此策,无疑就是当众打了父皇的脸……那么你哥哥?”   楚闲略一思索也明白了贬官之策的弊端,随即心里又是一凛,想着殷沛乱了二十几年,朝臣中不可能一个发现这叛乱祸根的都没有,却都沉默着任由他乱了这么多年,前前后后折了几十万条人命在里面!   “哥哥会把这些都点明的,只看太子殿下会如何选择了……”   楚闲想到的安昇和安旭自然也都想到了,所以眼下就看那位年仅十七岁的储君殿下,会如何应对自家兄长大人的这次‘小考验’了。     二十四   到了裕德皇帝所给期限的那一天,三位殿下在早朝上念出了自己的奏表。   裕德是按照从小到大的顺序问的,三皇子珉和二皇子伟都是本着无功无过的原则,依旧维持着原奏,只是将各策略加以细化完善罢了。裕德皇帝对于这两个儿子的回答,不置可否的让了过去,但面色实在说不上好看,直到听到太子所奏,他冷肃的面容才渐渐的回暖过来。   太子就之前的政策做了个简单的总结,然后着重提到了自己的三条实策。   一是因这次叛乱,殷沛折损了包括知府在内的七成官吏,所出空缺有本朝官吏不愿填补的,可酌情消除部分职缺的正式品级,录用殷沛本地人担任。   二是将殷沛所产奇珍异兽中最珍稀的四种列为贡品,严禁晟人的私藏与买卖,如发现官吏百姓私运回国,将以犯禁甚至谋反罪论。   三是举荐西省的某位厚德清廉的老大人升任殷沛知府,辅以驻殷沛的守军,恩威并施以保殷沛长治久安……   “我哥说完之后啊,二皇兄怎么想的我看不出来,三皇兄可是笑容都僵住了,父皇虽然没明着夸奖,但让百官就我哥的抚策写奏表呢,明显是认可了嘛。”   楚闳自下朝后一直忍着兴奋,中午才散课就把安昇他们都拉回了自己院里,绘声绘色的把朝上所见都说了一遍,尤其模仿楚润奏禀时的那股子认真劲,好像恨不得当时在朝堂上大出风头的那个就是他。   “那朝臣的反应如何?”   安昇忍着笑看楚闳在那里耍帅,在细细琢磨过太子润的意图后,心里面给他的表现打了个高分。   如今太子润在完全不伤裕德皇帝脸面的前提下,从提拔拉拢殷沛士族、掐断朝臣对殷沛盘剥欺压的最大源头,派以能吏强兵守关这三方面来‘治标’,既替裕德圆场讨好了他这位父皇,又确实惠及了殷沛百姓,展现了他储君的仁善和才能。   而在考虑完阳谋之后,安昇又往阴谋论的深度想了想,觉得楚润的治标之法能让殷沛喘回口气,但想要真正的太平却是不能,那么等到楚闲登上尊位之后,他再以大赦等名义,恢复殷沛及其他贬官流放地官员的考评升迁,从而彻底平定殷沛等地区,那么仅凭此项德政,就无疑将会为他的圣君之名添上浓厚的一笔!   “他们啊,别管心里怎么想的,面上自然夸我哥啊,不过我哥素来温谦惯了的,半点没居功,然后那班大臣就对我父皇歌功颂德去了。”   楚闳说了半天口都干了,正好裴浩给他倒了茶端过来,他直接就着裴浩的手给喝干了。   “……那太子殿下可准了清明出宫之事?”   楚润能在他父皇的威严和自己的风头间分清主次,安昇又在心里给这个储君加了几分,这时感觉到自己的腿被碰了碰,意识到身边的某正太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安昇忙把话题引回了正途。   “哦!我正要说这个呢,哥答应找机会替咱俩请旨,咱们合计合计都要准备些什么?”   被安昇一提醒,楚闳才反应过来自己忘了最重要的一茬没说,忙向着楚闲说明了,然后楚闳想起楚润因为要代表他们去皇陵斋戒沐浴三天,而遗憾于不能跟他们同行的样子,楚闳不禁在心里小小的幸灾乐祸了一下。   “五哥,母后那里咱们还没说呢,可不能再拖了。”   见楚闳这个不着调的完全忘了皇后娘娘那边,楚闲凉凉的兜了他一头水,虽然只要父皇准许了皇后也不会反对,但他们为人子的哪能这么没规矩?   真要变成那样了,别人私下里不定怎么编排笑话皇后娘娘‘不会教儿子’呢。   “母后……”   楚闳还真被楚闲这盆冷水浇蔫了,他也知道躲不过啊,可是一想到自家母后板起脸教训人的样子,那一条条的规矩一句句的忌讳……天不怕地不怕的五殿下腿肚子抽筋了。   “……”   其实对于怎么说服皇后娘娘,楚闲心里是有办法的,但他毕竟不是皇后亲生的,这半里半外的身份摆在那里,对于皇后相关的话题最好都不出自他口的好。所以楚闲面上依旧淡淡的看着楚闳,然后不着痕迹的在桌子下面又碰了碰安昇的腿。   “其实殿下也无需为难……殿下如果不好自己开口的话,可以让浩哥儿寻裴大哥来,陪您一起去说,还有太子殿下。”   在皇后娘娘的事情上,安昇和楚闲也已经默契十足了,像这种程度的问题,安昇都不用看楚闲的眼色,就能猜到他想说什么。   “七弟!”   楚闳的性格虽然爽朗,但也不是真那么粗心的,每次涉及母后的话题,七弟以前都是闭口不语,现在则是全借了安昇的嘴来说,小心谨慎的楚闳都替他累。   “五哥。”   楚闲语气平静的回楚闳一声,那两个字无内涵的十分理所当然。   “……正好下午大哥也来练骑射,到时咱们求大哥帮忙说去。”   被楚闲噎得深吸一口气,楚闳撇了撇嘴后又软和了下去,只是心里忍不住的想,别说五爷咱不缺心眼,就是真缺,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也该明白过来楚闲在避讳了,偏这小子连换个法儿来敷衍自己一下都懒……他是该为小七的信任而高兴呢还是高兴呢或者是高兴呢?   ………………………………………………………………………………………………   有太子和裴威的双重保证,皇后稍稍教训了楚闳几句后还是放了行,时间很快到了三月上旬,离他们出宫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殿下,怎么了?”   因为下午时楚闲被皇后叫去用晚膳了,所以安昇就留在自己住处没来楚闲这,不料天都黑了这边又派人来叫,安昇只好又简单收拾一下后赶了过来,一进里屋就见楚闲正端坐在榻上,似是有些不高兴。   “之前母后跟我们说起给五哥留意的正妃人选,五哥一闹把桌上的庚帖都推散了,我刚好看到了你表姐的名字……”   楚闲曾经听安昇说过赵昭的身世,所以今天一看到那张庚帖上写的籍贯和背景家世,就觉得应该正是安昇的表姐,而一想到她是安昇唯三重视的亲人之一,她被留了宫选安昇竟然都没跟自己说过,楚闲的心里就一阵憋闷。   “这事儿不是有意瞒你什么,而是表姐她自己坚持全凭宫里做主的,她身为赵家唯一的嫡女,不想因自传婚事而污了她祖父的一世清名,那是她最崇敬孺慕的至亲。”   看到楚闲冷目中难掩的那抹委屈之色,安昇伪少年这个心疼啊,也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紧挨着楚闲坐下后就一爪搂腰,一爪袭手,把小萌豹子搂在了怀里……反正这屋里除了他们也没别人了不是?   “……嗯?”   楚闲眼睁睁的看着安昇抱住了自己,突然围住自己的亲昵让他僵住了背脊,但在自己的手背被安昇的拇指抚来抚去后,楚闲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冷气也都散尽了。   “而且倚着昭姐姐的家世,就算指不了正妻,赐婚的对象不会差了,反倒是进了宫选又落选,才会使家门蒙羞,难觅良缘。”   感觉到楚闲越来越‘温顺’,软包子在怀的安昇心里在狼嚎,面上却是越发的‘黯然’了。   “所以啊,虽然我们舍不得昭姐姐受委屈,但也都只好尊重她的选择,而且,我们也没有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她的权利,就决定顺其自然了。”   安昇说的也都是实话,赵昭那丫头私下里跟他们兄弟还会使些小性儿,但在旁人面前从来都是规矩的不行,这一次的婚事尤其坚定,还拉着他们兄弟好一阵威胁,坚决不许他们俩‘乱来’。   “话虽这么说,但你若是早告诉了我,我未必就不能帮上点什么。”   心里接受了安昇的解释,楚闲的语气缓和了些,然后视线瞄了瞄他搂着自己腰的手,某殿下无言的坐直了身体,已经不常用了的‘盯’人眼刀又扎到了安昇脸上。   “你平日里躲着那位都来不及,我又怎么会拿这事儿来让你为难?”   安昇自然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顺着楚闲的动作也把一双爪子收了回来,默默的放到身后在软榻上磨……   “我自然是不能在母后面前注意这些个,可另外不是还有个好人选吗?”   安昇的话无疑挠到了某豹子的痒处,于是心里舒坦了的七皇子下巴微扬嘴角一勾,冷目中难得露出了几分狡黠。   “……五殿下?”   安昇背在身后的爪子继续磨,面上也露出了几分难色,他承认楚闳那小子是挺‘仗义’的,可那跳脱的性子实在不太可靠,毕竟事关女子最重要的清誉,安昇可不想因为一时的冲动而害了赵昭。   “五哥虽然平时爱闹些,但关键时刻还是拎的清,咱们只要把厉害关系跟他讲明了,他会量力而行的。”   虽然楚闲一直都挺不给楚闳面子的,但对于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哥哥,他在很多方面还是挺信任的。   “这个我现在做不了主,毕竟很多利害关系咱们都不了解,清明咱们能休息三天,我先回去同家人说说,若是可行,咱们踏青时正好可以聚在一起商量。”   安昇见楚闲说的认真,不禁也对楚闳生出三分信心,既然眼下有可能为自家姑娘的幸福帮把手,那么安昇就不会吝啬于尽这份心,出这份力……   二十五   清明节在冬至后的第108天,之前的三天是寒食节,要禁烟火、只吃冷食,祭祀扫墓也是在寒食节进行。安昇的假日是从寒食的第三天开始的,因为一家人定于这天祭祀,所以安昇只在宫里陪楚闲一起用过了早饭,就出宫返回了安家。   安家的祖坟在祖籍老家,因为家中男丁都脱不开身,所以只是派了家仆回去祭扫,而安家祖孙三代则是在家中祭祀。   一套繁复仪式进行完之后,安逸又把兄弟两个叫到了自己院里,先是对安昇嘘寒问暖了一阵,然后又仔细考校了他们兄弟俩的功课,只不过安旭侧重的方向是文韬政略,而安昇侧重的则是医术药学。   安昇上辈子所学的西医疗法不适合古代,比如说他会用西药却没技术去生产,能主刀外科手术却没有手术条件,更别提古人能不能接受了,开腹开胸开颅什么的……十成人得有九成九把他当妖怪灭了。   不过安昇熟识人体内的每块骨头、每根血管、每根神经,并且通晓病因病理,在这个基础上去学习相应的中医中药,自然事半功倍的很,连安逸都惊叹于他在医学上的‘天赋’,卯足劲儿的来培养他这个继承人了。   要说安家老爷子,今年明明已经五十有五了,可他看起来仍旧还是俊逸大叔一枚,并且因为有了一个优秀的长孙能光耀门楣,还有一个可心的孙儿能继承他的衣钵,心情大好之下竟仿佛还越活越年轻了……   “以前咱们小的时候和爷爷走在一起,大家还都知道是祖孙,现在再跟爷爷出去,人家都说我们‘父子俩’长的真像。”   在安逸院里用过晚膳之后,安旭就领着弟弟回了自己屋里,沐浴之后,两个人摆上了一堆零食在榻上边吃边聊。   “爷爷定然笑的很得意。”   三月中旬的天气已是回暖不少,安昇此时就贴身穿了层细棉布里衣,然后肩上披着睡袍,腿上盖着薄毯的懒倚在那里,心里别提多舒坦了,还是家里好啊。   “可不是,就差再拿把扇子使劲扇了。”   同安昇一起和安逸闹惯了,安旭现在偶尔也会主动开开自家老爷子的玩笑。   “哥,关于昭姐姐的婚事……”   整理了一下思路,安昇把自己和楚闲的想法告诉了安旭。一是让楚闳那边留意些宫选的消息,二是他们自己也打探些皇室宗亲中的适龄子弟,然后拜托楚闳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给敲敲边鼓。   他们又不是想把赵昭嫁的多富贵,反倒更希望能指给人品好爵位低的做正妻,如果家世能简单些就更好了,这样赵昭也能生活的自在些。   “若真能如此自然是好的,其实我也正有些想法要跟你说,你也知道裴兄和于兄都是显贵,熟识的宗室子弟必然不少,尤其裴兄在御前当侍卫,他的同泽就大多是宗室旁支的有为青年,所以我想请他们帮忙介绍合适的人选,再由对方长辈撮合求娶,这样一来无论成与不成,都将无损昭姐姐的清誉。”   听完安昇的想法,安旭脸上的笑意更浓,只觉得他们兄弟两个真是默契同心。   至于说他们两个在这件事上都把安逸这一大助力排除在外了,是因为他们和赵昭一样,都不想安逸去‘有求’于裴太傅或者裴皇后,这几年裴太傅他们之所以对安逸很客气,还不就是因为安逸在他们面前的超然无所求?   再说了,有些话大家心里明白是一回事,真说开就不美了,难道要安逸去跟他们明说,我外孙女不稀罕给你们这些龙父龙子的做小,你们还是给她找个无权无势的闲散宗亲明媒正娶吧。   “这样我们双管齐下,如果能在昭姐姐入宫请安之前定下来,或许真能成事也说不定!”   安昇本只是抱着进份心力的态度,这会儿听了安旭的计划,信心倒是一下子足了起来,要知道裴威和于潘可是比楚闳靠谱多了。   晟朝的选秀女要先‘海选’,然后还有一选、二选、三选的分档,通过一选、二选的会做宫女,或赐予文臣武将为妻为妾,三选之后的那些才会和赵昭这种直接‘内定’的一样,充入后宫或者指婚于皇子和宗亲子弟。   现在才进行到海选阶段,面见之前皇后娘娘应该不会乱点鸳鸯,所以他们只要尽快找好人选,赶在五月末赵昭面见皇后前去求娶,再由楚闳敲好边鼓,可行性还是很高的。   “确实,那明日就大家一起好好商议吧。”   安旭认同的点了点头,兄弟两个又肩挨着肩的说了好一阵的话,最后索性连里屋都没回,就在外屋榻上铺了被褥,直聊到挨不住困的自然入睡。   ……………………………………………………………………………………………………   晟朝的清明节活动习俗非常多,可以踏青、放风筝、荡秋千、踢蹴鞠、打马球、插柳、斗鸡、射柳等等,相传是因为寒食节要禁火冷食,为了防止冷餐伤身,所以大家到了清明这天都出来锻炼身体。   不管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总之这一天的大街和城郊都非常热闹就是了,而这种情况下外面就难免会混杂一些宵小之徒,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安昇他们就没有选择与众同乐,而是把目的地定在了裴威城外的私人别庄,那里是裴威练习骑射武艺的场所,足够大家玩乐之用了。   因为安家的位置与那别庄的方向相同,所以大家就约好了在安家集合,楚闳和楚闲那里自然是裴家兄弟去接,而于潘是直接过来的,所以很早就骑马到了。   “于兄怎么连个护卫都不带?”   安旭他们早就侯在正堂了,听了下人的禀报后兄弟俩迎了出来,就见一身银灰轻装的于潘正翻身下马,竟是独行而来的。   “我刚让他们回去了,有那两位一起,还怕路上不安全吗?”   于潘说着把缰绳往安府仆人方向一甩,然后整了整衣摆向兄弟两个抿唇一笑,身后仿佛有桃花朵朵盛开。   去掉了往日了华贵扮相,只是简束着马尾的于潘少年显得格外俊俏,他今年虽然已经十六岁了,但那张极品伪娘的脸依旧没多大变化,若不是身材高挑、还有脖子上那微凸的喉结做证明,只怕十个人里得有八个认为他是女扮男装的……   “于大哥……”   站在安旭旁边的安昇很有无力扶额的冲动,心想才两个月没见,这位少年的功力竟是愈发高深了,难怪昨晚哥哥还说,于潘现在是国子监内公认的第一美少年啊。   “昇哥儿!”   于潘在安旭面前还会沉稳些,但对着安昇他就不客气了,当下就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吓得安昇直往安旭身后躲,两人隔着含笑不语的安旭转了两圈才停住。   “先到厅里坐一会儿吧,裴兄他们应该快到了,里面请,”   终于在安昇人小力弱的被于潘揪住的时候,安旭忍着笑揽过自家弟弟,向于潘做了个请的手势。   “请,嗯……怎么还有马车?”   于潘见状也就放过了一脸无奈的昇少年,笑眯眯的同他们一起往里走,却见里面安府的仆人正把一匹马和一辆马车往外牵。   “咳……因为我哥不常骑马,我不想他路上辛苦,所以给他备的马车。”   安昇见兄长大人忽然对着自己笑的特别温柔,立马积极主动的站出来‘顶岗’,天知道安旭哪是‘不常’骑马,而是因为小时候从马上摔下来过,虽然没伤着,但也再不敢独自坐在马背上了。   “哦……”   于潘闻言目光在兄弟两个的脸上转了转,想起安旭在国子监里面就是彻底免选了‘御’‘射’两艺的,于是他的嘴角因忍笑而微微抽了抽,面上却是一副完全相信了安昇的样子。   “两位殿下和小昇的年纪都还小,路上也有个休息的地方。”   安旭依旧一派坦然自若的模样,他可不管于潘笑不笑的,本来就打定了主意做‘文人’,文人不善骑马射艺很正常的嘛。   “……还是安弟想的周到。”   于潘笑着眨了眨眼,一脸赞同的认可了安旭的话,仿佛他真是这样想的一般。看的旁边的安昇满头黑线,心道今天的这些人里面,最小的他和楚闲也都是弓马娴熟的,一起习了这么长时间武课的于公子你应该很清楚的喂!   好在安昇没纠结多久,楚闲一行人也到了门口,只见最前面并行的两骑是楚闳和楚闲,他们两侧微微错开小半个马身的则是裴家兄弟,裴威在楚闲右侧,裴浩则是在楚闳左侧,再外后是三三并行的六骑侍卫,至于隐藏在四周的暗卫就不知道有多少了。   因为楚闳和楚闲是微服出来的,所以安昇三人也只是简单的行了个揖礼,安昇又介绍安旭和两位皇子认识了一下,然后骑马走到了裴威和楚闲之间,于潘是到了裴浩的左侧,剩下的安旭则是准备去乘马车。   “安大哥怎么不骑马?”   楚闳早就看马车奇怪了,心道别庄那边什么都备好了,还需要带什么吗?这会儿见安旭去乘马车,便直接开口问了。   “回殿下,是旭不善骑术。”   楚闳那边可以平易近人,安旭却不能失了礼数,所以闻言就客客气气的答了。   “既是踏青,自然大家一起边走边聊才好,安大哥独自闷在马车里怎么能行?不若在我们六人里面选一个同骑嘛。”   楚闳就是个爱玩爱闹的性子,这会儿看安家哥哥很顺眼,就兴起了逗趣的念头,于是握着马鞭的手从裴威、安昇、楚闲、他自己、裴浩、于潘依次点过来,笑嘻嘻的看安旭会选谁。     二十六   “……”   安旭的目光顺着楚闳马鞭所指的看过来,四个年纪比他小的自然统统淘汰,而于潘那堪称纤细的身子骨……于是安旭的目光又跳回到了裴威的身上。   其实就面子而言,安旭是希望坐到于潘背后的,因为就两人的外在来看,那样会更像是他在带于潘,可为了自己的安全和舒适着想,安旭觉得还是坐在裴威身后更好,毕竟这段路不近,自己坐累了还能往前靠靠不是?   “安弟还是和我同骑吧。”   裴威也能想象到安旭的尴尬,所以在他的目光又落回自己这边时,就主动开口相邀了,然后双腿轻夹马腹,走到安旭身边向他伸出了手。   “麻烦裴兄了。”   见裴威那姿势是要让自己坐到他身前,安旭嘴上微笑客套,目光却是看向他身后那宽广的马背……坐在裴威身前的话,他可没什么东西能抓着保持平衡的。   “……”   看懂了安旭想表达的意思,裴威伸出去的手变了一个角度,并把向着他那一侧的脚抬离马镫,好让安旭能自己踩着马镫坐到后面来。   “谢了。”   安旭回了裴威一个真心的笑容,握着他的手踩镫上马,然后虚搂着裴威的腰在他耳边轻声道了句谢,却不知除了弟弟以外甚少和人有碰触的裴大少,被他突然的贴近弄的气息一窒,然后才不为人知的轻轻恢复了正常的呼吸频率。   楚闳这边看安旭上了马,也就没再打趣他什么了,因为路上不够六骑并行,所以他们便分作了前后两伙儿来走。而那六名侍卫也分作三对,先是两骑在前面开道,后面楚闳和裴威兄弟三骑,然后中间又是两骑防护,接着是楚闲和安昇、于潘,再有两骑护卫在最后。   楚闳的兴致高,一路上看什么都新鲜,从出发开始就问个不停,裴浩也是自小养在深宅的,民俗方面的见识跟楚闳完全是半斤八两,而裴大少虽比他们强些,但也十分有限,再加上他本就是个闷嘴的葫芦,所以就全靠了安旭的讲解。   无论是民生百态,还是风情习俗,安旭都讲的条理清楚并且趣味十足,楚闳和裴浩或许只是听个热闹,赞一声安旭的博闻,裴威却是在心里把对安旭的评价又提高了一大层。   相对于前面的热闹,安昇他们这边就要安静很多了,因为楚闲是看的多问的少,有不理解的也是听安昇略一解释,明白就算了,而于潘也因为和这位冷面的小殿下不熟,又知道他对安昇‘护食’的程度,所以没在他面前撩逗安昇,而是矜持的扮了一路的护卫角色,只是偶尔‘哀怨’的瞥瞥安旭,心道他要是选了自己同骑,自己不就不会这么无聊了吗?   等到出京城下了官道,在郊外踏春路人越走越少的情况下,原本扮作普通百姓的侍卫也都露出了身形,竟有四、五十人之多,不过除了一开始跟着的那六个侍卫外,其他人还是四散开来的,所以不会影响到了安昇他们的游兴。   等到了城郊远处,往裴威庄子方向已经是人烟稀少,所以安昇他们终于可以放开步子了,楚闳招呼了一声就率先纵马窜了出去,裴浩下意识的紧随其上,裴威见状吩咐一个二等御前侍卫照顾楚闲他们,然后自己也追了上去,接着就是憋了半天的于潘,只见他略一俯身纵马,竟是几息就追上了楚闳他们,可见他骑术之精湛。   楚闳也知道在不熟悉的环境里不能乱跑,所以只是窜出一段路就调转马头往回绕圈,或急停或高跃的开始得瑟骑术,于是裴家兄弟和于潘也只好陪他一起玩,只是这样一来,很少骑马的安旭就遭罪了,这一路上他的腿已经磨的有些不舒服了,这一颠簸起来自然更是难受。   “抱歉啊裴兄。”   因为曾经被甩下过马背的阴影,安旭无奈之下只好搂紧裴威以固定身体,并借着重心的前倾而改变腿上被磨蹭的部位,而因着马匹的纵越颠簸,安旭说话的时候差点咬到裴威的耳朵。   “……无妨。”   余光瞥到安旭难得的苦脸,裴威忽然想起了那次自己坐他马车的‘折磨’,于是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然后一甩缰绳,让马跳的更欢快了。   “五殿下还真是精神啊……”   安昇看看呼啸跑来又呼啸着跑开的楚闳,再看看外围那些被他牵动着也跑个不停的侍卫们,被这乱成一团的状况逗的忍不住笑。   “他现在跑的欢,回去就等着挨母后的教训吧。”   楚闲看着从来记吃不记打的五哥,有些咬牙切齿的哼了一声,他几乎已经看到几十遍的孝经在等着自己了!   “咳!难得出来一次,就放松些吧。”   看着楚闲不忿的包子脸,知道他在不爽什么的安昇笑意更胜,于是牵着自己的小矮马贴近楚闲,歪过身子去跟他咬耳朵。   也亏得他们两个年纪小骑的是最温驯的矮种母马,被他们俩牵的快贴在一起了也稳稳当当的小跑着,否则这姿势可真容易‘撞车’。   “会罚抄。”   楚闲抿着唇回视安昇,微微瞪圆的双眸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不满……自从那次因赵昭宫选的事跟安昇发过脾气后,楚闲发现只要自己这么看他,安昇就会对自己‘有求必应’的。   “……我写。”   安昇的笑容顿时变苦,‘挣扎’的看了看傲娇气场开启的某正太,然后坐直身子呈乌云压顶状去了。   裴皇后素来舍不得体罚楚闳,所以只能是靠罚抄写来磨他的性子了,而楚闲因为常和楚闳在一块,所以也总被牵连。一开始还是安昇主动要替他写,但楚闲怕被发现坚决不许,于是安昇就专门模仿他的笔迹认真练了,直到楚闲自己都分不出来真伪,这才开始让安昇替着写一些,然后盖上他的皇子印以证明是‘真迹’。   而到了现在,楚闲已经能毫无压力的全部由安昇替写了,他自己只负责最后盖戳的部分……反正裴皇后罚写的那些,他都已经能倒背如流了,所以根本没有穿帮的危险。   什么叫自作孽?这就是了!   于是,在安昇再一次对他‘有求必应’了之后,七殿下好心情的弯了弯眼睛,然后一夹马腹也加速跑起来了,背影很是轻松。   而在他的身后,本来苦着的脸的安昇却是嘴角微扬,也加速跟上去了。   什么叫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也是了!   众人这样走走闹闹的行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裴威的别庄上,于是除了裴威这个东道主还步履矫健的忙东忙西,其余人等基本上都趴下了,尤其安旭这个纯书生,尽管一路上自己都小心注意着,可大腿内侧还是磨红了,对亏了他们兄弟都习惯随身带着安逸秘制的药膏,才免了学螃蟹横行的尴尬。   因着今天是计划好在别庄上宿一晚的,所以到了后大家就先简单的吃饭休息了会儿,未初(13)时才在庄里宽广的马场上集合,那里已围上了蹴鞠场,备好了风筝和射柳的弓箭,还架了秋千,另外也按安昇建议的,在草地上叠铺了几层粗布,然后每人点了喜欢的吃食和饮品摆做一堆,以供大家随时休息取用。   “特权阶层啊……”   尽管安昇已经在宫里做伴读两年多了,但对于这种高人许多等的生活方式,他还是没能享受的理所当然,就比如说现在,为了几个少年在清明这天玩一玩,这宫里宫外得有多少人折腾忙活了多少天?   “什么?”   楚闲被楚闳以年纪小为由,从射柳那边的场地撵过来荡秋千了,这会儿没听清安昇低喃了句什么,就用脚停住秋千的晃动侧脸看向了他,心里则还在感叹自家五哥的不争气。   说什么荡秋千是为了练胆子,他都十岁了还用靠这个练?还不是怕骑射功夫比不过他丢脸!   “我看那个老鹰的风筝蛮不错的,殿下若是觉得无趣,咱们放会儿风筝去吧。”   变推的手势为扶,安昇在帮楚闲停稳秋千后,指了指放在‘野餐布’不远处的风筝,那些可是特制的,和成人差不多大呢。   “好吧。”   楚闲对那能飞上天的风筝也很感兴趣,因为宫里是禁止放风筝等一切可能用来传递消息的行为的,所以他只从安昇那里得到过巴掌大的风筝‘模型’做礼物,却没有真正见过这东西是怎么飞上天的。   “那我先让它升空。”   安昇也知道楚闲没放过,所以就主动去叫了一道来的护卫帮忙拿着风筝,然后他骑上自己的小矮马,拽好风筝线小跑了起来。   而那个帮忙的护卫显然是个熟手,配合着安昇的起步,角度很好的往上空一送,那风筝就被安昇牵着慢慢的升了空。   楚闲开始还在看着那越飞越高的风筝,但不一会儿,他的目光就顺着肉眼已不可见的线移到了安昇身上,并在对方停住马认真控线的时候走了过去。   “等等、先闪开!”   安昇正拽着线想先下马背,却不料一阵歪风刮来,他的小身板被风筝的力道带的有些失衡,偏偏楚闲还走到了他身边,于是我们的伪少年越怕滑下马,越是身不由己的侧歪下来,并好巧不巧的扑在了想要接住他的楚闲身上,于是华丽丽的面对面压倒了对方!   “……”   感觉到自己唇上那不太一般的触感,安昇伪少年保持着一只手臂被风筝线拽高的趴倒姿势,囧囧有神的呆掉了。   27、二十七   安昇和楚闲这边的状况立刻引来了周围侍卫的关注,只不过因为角度的关系,并没有看清两人具体摔的怎么样,但是见他们很快分开并站了起来,也没有召人过去的意思,所以侍卫们又都机灵的移开了视线,继续巡视全场。   “你没、没事吧?”   几乎是从趴着的姿势直接弹跳起来的,此时的安昇一边有些狼狈的跟风筝线较劲,一边紧张的看着抿唇不语的楚闲……看他小胸脯喘的,在看那双大眼睛瞪的,都有泪光了,铁定气大了!   “……抓不住就松开嘛,勒伤了怎么办!”   感觉自己的牙齿被磕的好疼,楚闲硬抿紧嘴唇才没哼出声,但也是疼的直抽气,并且眼睛不自禁的酸涩起来。   终于等那痛感消退了些,楚闲上前两步帮安昇抓住风筝线轴,然后握着他另一只被线勒磨红的手翻看,并有些恼火的瞪了他一眼。   “哈?哦……你真没事?”   被楚闲的反应弄到茫然,安昇看看他堪称坦荡的表情,又看看他因为刚刚的抿紧而变红的唇瓣……然后伪少年恍然间悟了,敢情人家孩子根本没长那根筋儿呢,所以只把刚刚那一下当成普通的磕碰了?   皇子们一般是十二岁时被教导情事方面的理论知识,然后视身体发育程度进行实践教育,而据安昇所知,刚十岁的楚闲在这方面确实是纯白纸一张,但是再怎么说,对于嘴唇这么特殊的位置,被碰到了也应该有些朦胧的意识吧?   “没……嗯?”   楚闲一开始光顾着疼了,安昇跳起来的又快,所以他真没在意是什么磕碰到了自己的嘴唇,这会儿被安昇反复的问起,他才反应过来不对的地方……他们两个刚刚那样的,就是五哥偷拿给他看的小画册上写的‘亲’了吧?   “没事就好,可以慢慢的放线了,不能太快,要抓紧线轴。”   安昇也不知道自己在纠结个什么劲儿,但一看楚闲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马上把风筝线轴塞在他手里,然后握着他的双手教放线,心里面则是懊恼的不行,觉得自己真是当孩子当久了,居然变的这么‘纯情’和‘保守’,天知道他上辈子可是最喜欢逗那些美正太们来献吻了……虽然只是没有情欲的单纯喜欢和亲近而已。   再说了,和小豹子相处这么久,也很清楚他不是那种是非不分、蛮不讲理的孩子,看刚刚他对自己手伤的紧张就知道了,所以自己根本没必要在这里瞎担心嘛。   “知道了。”   脑子里还在想着‘亲’的问题,楚闲握着线轴的手就没收紧,弄的安昇怕他抓不牢也没有撒手,于是楚闲趁机偷瞥安昇故做淡定的脸,心想他这样不自然的反应,也是明白刚刚有亲到了吧?所以这样是在害羞了吗?   “呼……”   安昇可不知道他的‘白纸豹’已经被人偷偷带着看过‘小黄图’了,更不知道人家是以为他在害羞,才‘体贴’的决定装傻到底的。他这会儿见楚闲把注意力转到风筝上去了,总算是松了口气,却不料余光撇到不远处站着个身影。   安昇一惊之下转头看去,只见裴浩正拿着个风筝看向自己这边,脸颊泛红眼神迷蒙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意识对方可能看见刚刚的实况了,安昇忙把手指比在唇间做嘘声状,示意他不要乱说话啊!   “啊!”   裴浩确实把两个小的‘玩亲亲’的过程全看到了,而后面两人互相关心的样子更是‘证实’了他的猜想,这会儿又收到安昇的‘保密’示意,这些年依旧没怎么长心眼的裴家弟弟更害羞了,几乎是把风筝一扔就跑回楚闳身边去了。   只不过裴浩娃儿的人品确实过硬的,再怎么脸红腼腆,也没把自己看到的事情乱往外说,被楚闳问的紧了,还索性两手一捂脸颊的蹲了下来缩成球状,明摆着告诉楚闳‘别问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呀!’   最后反倒是五殿下紧张的围着裴浩直转,心想自家的‘小面瓜’居然有秘密了,他怎么会有想要瞒着自己的秘密呢?   “……”   安昇手把手的和楚闲一起放着风筝,余光却一直在留意裴浩那边的情况,这会儿看他和楚闳耍宝的样子看的眼角直抽,但想想裴浩从不说人八卦的纯良品性,安昇还是比较放心他的。   安昇在那边暗暗擦汗,却不知楚闲也正看着风筝似有所感,他觉得安昇有些时候就跟自己手里的风筝似的,虽然看的见牵的住,却又好像完全没有束缚似的飘飘渺渺。   明明是真心跟自己亲近,对自己好的,却又一直表现的对自己完全无所求,以至于楚闲想用什么抓紧他都无处下手……这感觉对于恨不得给安昇盖上私印,并套牢锁在自己地盘里的七殿下来说,真是非常非常的不舒服!   但经过刚刚那个意外,楚闲心里却有了个朦胧的想法,或者他可以用另一种‘线’,来绑紧他的小伴读!   …………………………………………………………………………………………   在裴威毫无疑问的夺得了射柳之争的胜利后,玩累了的大家就在他们的野餐布上闲适的散坐了,一边吃喝一边看侍卫们组成的蹴鞠队比试,甚至于裴威和于潘还亲自下场对战,把大家的兴趣都高高的挑了起来。   等到众人彻底玩尽兴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了,大家回到安排好的房间沐浴收拾,然后才聚在一起用晚膳,而安旭也是在这个时候,请裴威散去服侍的婢女仆从。   待整个屋里只剩下他们七人的时候,安家兄弟两个跟他们讲起了赵昭的婚事,希望大家能帮忙,替他们的表姐求到一段良缘。   在座的七人最大的裴威十八岁,最小的楚闲才十岁,或多或少都是少年怀春、意气风发的时候,而且除了安昇和安旭,另外五人有两个皇子和三个顶级的皇亲国戚,全都是婚姻不能自己做主,并且十有八九都是得政治联姻的‘苦命人’,所以这会儿被拜托帮忙牵一段好姻缘,顿时都生出了一股子少年意气。   尤其是楚闳这个‘主角’,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并且表现的比安家兄弟还要积极,保证会谨慎行事不说,还催促他们在外面的快些找好人选。   七个青少年这边顺利‘结盟’,因为有了共同的秘密,所以大家相处起来就有多了一分和谐默契,等到第二天回宫的回宫、返家的返家,大家便依计划行动了起来。   时间很快到了四月皇家春猎之时,满十二岁的楚闳正好有资格随驾,所以跟着他父皇和兄长们很是痛快的玩了五天,刚一返程回宫,就听安昇和楚闲说哥哥们已经选好了人,可以正式开始行动了。   “选的是哪个?”   骑了一天马的楚闳沐浴收拾完后懒趴趴的没力气了,这会儿正歪在榻上休息呢,而躺在他旁边的裴浩更加不客气,抱着个垫子几乎就要睡着了,听到大家说起正事儿他才撑开了眼皮。   “已故怀宁公主的次子杨勋,今年十八岁,前几天刚出了孝期,和裴大哥一样的一等御前侍卫,是个踏实稳重的,哥哥们对他的评价都很高。”   安昇本人也托裴威的福亲眼见过杨勋了,虽然相貌只是端正,但自有一身的中正沉稳之气,无怪乎能跟裴威相处的好了,而且杨勋也可以说是个‘硬命格’的,怀宁驸马早亡,怀宁公主是裕德皇帝的庶姐,三年前也去了,他们兄弟两个前几天刚出孝分了家,所以赵昭如果真能嫁他为妻,则既无公婆压制、又无妯娌争风,再加上属于巧妇伴拙夫什么的,也是绝配了。   “是他啊,这人确是好的,他哥哥及冠时封了辅国,他又很入父皇的眼,想必到时也不会封低了,汝宁公主是他的亲小姨,由她出面向母后代为求亲的话,成功的机会很高……”   楚闳对杨勋印象也是不错的,说话的功夫已经把他的情况的回想的差不多了,要说他这个皇子也不是白当的,至少皇家这庞大的宗亲关系他就给捋顺了八、九成。   晟朝皇室宗亲的爵位划分是六等,为亲王(超品)、郡王(一品)、辅国(二品)、镇国(三品)、奉恩(四品)、承恩(五品)。   皇室宗亲包括太子以外的其余皇子在内,都是二十岁及冠后封爵,一般从镇国(三品)开始,但他们的王爵并非世袭,而是最多可因功御赐袭三代,否则就都是降级承袭,直到他的子孙中有人能凭着自己的本事立功升爵。   “确实,于大哥也是这样建议的,杨侍卫已经准备过几天就去托媒了。”   想起那个敦厚青年说起自己婚事时脸红局促的样子,安昇就有些忍不住想笑,觉得那才是一个正常年轻人该有的样子,而自己身边的那几个……段数都太高了。   四个少年正凑在一起小声讨论,就听守在外面的宦侍提醒说该去皇后娘娘那边了,于是大家暂时散了,安昇独自回去楚闲的院里。   楚闳、楚闲和裴浩到了皇后那里时,才发现太子楚润也在,因为他们的母后正端坐于榻上,所以兄弟几个按着礼数规规矩矩的行全了礼,才在皇后娘娘的左右分别坐了。   大家伙儿才闲聊了没几句,皇后就着楚闳正妃人选问楚润时,五殿下就又在皇后身边腻歪起来,说什么都要再等三年,出宫开府时在指婚。   皇后被他烦的没法,只好先越过了他,谈起了她中意的太子侧妃人选,而还没等她把人名说出口,偎在她身边看到庚帖封面姓氏籍贯的楚闳已是惊了,急中生智的装作手不稳,一杯温茶全倒在了皇后衣裙上!   28、二十八   “闳儿!”   楚闳的毛躁让皇后有些着恼,她把手里的庚帖放回塌桌上,然后挥开凑过来替自己擦衣裙的宫女,严厉的瞪了楚闳一眼后,起身在宫女们的服侍下回里屋收拾去了。   “你今天是怎么了?”   楚润有些好笑的看着自家弟弟,招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哥……救命啊。”   不耐烦的挥开要替自己擦手的宫女,楚闳凑到楚润身边直接扑过去抱住,先是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先别答应’,然后装作撒娇似的搂着他左晃右晃。   “你小子……”   楚润眼中闪过一抹讶色,然后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在座的另外两个,只见楚闲也正关注自己这边,而裴浩则是在疑惑之后暗暗的紧张偷瞄桌上……   楚润微微挑眉,也扫了眼他们母后留在塌桌上的庚帖,然后用眼神询问的看向楚闳。   “哥你最好了!”   楚闳忙眨眼回以肯定的答案,见楚润回他个‘一会儿解释’的眼神后,这才松了口气的坐回了裴浩身边去。   外屋里侍立着的宫女宦侍自然都是规矩极好的,没主子吩咐都垂首默立的跟柱子一般,没人敢偷觑主子们的脸色,所以兄弟俩这一番眼神交流,除了裴浩和楚闲外就没旁人看到了。   “这才出门几天,你就野成了这个样儿,规矩都忘光了是不是?回去把《礼仪篇》抄十遍。”   裴皇后换好衣服出来,看楚闳还一副没事儿人似的的坐在那里,又忍不住有些头疼的教训起来。   “母后……”   刚坐稳舒了口气的五殿下闻言郁闷了,先是求助的看向楚润,结果被他兄长以微笑无视掉了……   楚闳又哀怨的望向楚闲,意思是告诉他‘哥这可是为了你家昇哥儿才遭的罪啊’,而打从进屋起就维持背景状态的七殿见状,只是向着楚闳扬起了下巴,意思是替写什么的你想也别想,被母后发现的话你得翻着倍的挨罚。   “别想找人代笔,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写够了。”   被楚闳那刻意搞怪的样子逗的忍俊不禁,裴皇后在原位做好后,又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这才重新拿起之前的庚帖,向楚润说起了赵昭的家世背景。   “虽说是连规矩嬷嬷都赞的,但毕竟自幼失亲,且寄居别家多年,若是性子太过要强……”   本来这后宅之事楚润都是全凭裴皇后做主的,但这回先是有楚闳暗示,又听说是养在安御医家的,楚润话面上虽然顺着楚闳的意思先缓着了,但心里想到安旭和安昇兄弟两个少年多才的,却是难得的对名女子有了印象。   “这个自然是要母后亲自见过才定的。”   对于楚润不像平常一样直接应是,裴皇后虽然抬眼看了看他,却也没有怀疑什么,只是以为楚润是为后宅安宁考虑,毕竟赵昭若不是受‘硬命格’所累,就是指给亲王世子做正妃都是够格的,若真是个性子太强的,她也担心太子妃会压不住。   裴皇后说完之后,这个话题也就算是揭过了,然后就听楚闳给大家讲春猎的热闹和趣事,直到晚膳后才各自散了。   “咱们兄弟三个倒也许久没聚聚了,今儿个正好有空,就去你们院里坐坐吧。”   从皇后宫里出来后,楚润看着站成一排的三个半大小子,笑的温润的表示他在等他们的解释。   在知道那赵氏女和安家兄弟的关系后,就把楚闳几个的表现联系上了,这会儿倒是被他们的打算勾起了几分好奇。   “那敢情好,太子哥哥请。”   楚闳在‘外面’时也规矩了起来,他和楚闲对视一眼后,都觉得事情既然牵扯到太子身上了,那么他们就不能瞒着楚润了,毕竟他们要做的事已经升级到‘挖太子墙角’,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喂!   一众人等去了楚闳的院子,安昇这个‘当事人’自然也第一时间被叫过来了,在把宫人都屏退了之后,几个人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楚润……反正这本就是年轻人的意气之举,并无不可对言的‘内涵’不是吗?   “你们还真是……胡闹,这事儿若是传扬了出去,于你们只是有个多情风流的美名,有损的却是那赵姑娘的闺誉。”   坐在主位上的楚润听完安昇的交代后,看着在他对面低眉顺目站成一排的四个少年,虽然言辞上很不客气,但语气倒也不很严厉。   毕竟他也是从小被规矩束缚大的,储君之位带给他的不只是无上尊荣,也有高于其他兄弟很多的压力和危机,饶是楚润性格沉稳心性宽大,也难免会生出些叛逆、冲动的心绪……   所以,此时虽然知道弟弟们的作为是‘不合礼数’、‘没规矩’、‘胡闹’的,楚润也并没有真的生气,反倒还有闲心感慨裴威居然也参与其中了,还是替人家牵红线的‘主力’,明天见了面之后,可真是能好好笑话他一下了。   “这个弟弟们自是明了的,所以此事只有我们几人知情罢了,若不是杨旭那人真的可靠,大表哥也不会介绍他了。”   在另外三个的集体注视下,楚闳不得不主动站出来答话,不过他看太子哥哥虽然表情蛮严肃的,但也不像真生气了的样子,所以这话回的倒也有几分底气。   “哼……如今母后既是有了这层意思,那么就我来说,至少不会冷落了她,所以你们不妨再考虑一下,若还是想要过普通的生活,那么母后那边我来说。”   楚润假意板起脸的瞪了楚闳一眼,再转向安昇时,态度已是和缓了许多,他本就对内院之事不上心,也理解一些好出身的矜贵女子宁可低嫁做妻,也不攀龙为妾的心思,再说出身好的女子那么多,他又何必硬要强扭这个不甜的?   还不若大度的成就一段良缘,也能让他们几家都承自己的一份情不是?   “小子明日就转述家中,先在此代家人谢过太子殿下盛恩。”   尽管心里明白楚润此举主为收买人心,但安昇也确是真心的承了他这份恩情,作为一个储君,他的一句不冷落,对深宫女子而言就已经是非常珍贵的保证了,而若是由他向裴皇后进言,那么赵昭的婚事也差不多就是十拿九稳了。   待到楚润离开后,裴浩高高兴兴的跟安昇道贺,安昇却发现楚闳的笑容有些意兴阑珊,心有所感之下不禁和楚闲使了个眼色,然后他又郑重谢过了楚闳今日的救场,就拉着裴浩先回他们的住处了。   “五哥,昇最感谢的人,是你。”   等安昇他们先走了之后,楚闲难得主动的拉了拉楚闳的衣袖,同他一起在榻上坐了。   “我家小七可真贴心,五哥这些年没白疼你。”   楚闳有些夸张的给了楚闲一个大大的拥抱,并借机直把脑袋往他颈窝上蹭。   “五哥。”   楚闲这一次没有推开楚闳,反而一手揽着他的背,一手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头发。   “呵……你这小子跟谁学的这套?看我这问题笨的,除了昇哥儿还能有哪个?”   楚闳把脸埋在楚闲怀里闷闷的笑,不但没觉得在弟弟面前丢脸了,反倒还享受的又蹭了蹭,好让楚闲看不到自己脸上的表情。   “五哥,今天多亏你急智,不然事情就麻烦了。”   楚闲依旧稳坐着支持楚闳压过来的重量,语气也是清清淡淡的,好像他不是在安慰,而只是单纯的陈述。   “我知道,我……只是有点不甘心。好处都让大哥占了,我还得罚抄写呢!”   楚闳一边说还一边蹭的更欢了,他真的只是有一点点不甘心而已……或许还有些不服气,自己要小心翼翼的准备这儿顾虑那儿的,大家还都不很放心,而大哥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所有人安心了,并且心甘情愿的承他这份情!   还是小七好,一直信自己,真是好贴心!   “……自己写!”   “七弟……/(ㄒoㄒ)/”   ……………………………………………………………………………………   第二天,弘文殿散课后,安昇就凭着自己的腰牌出了宫,宫门口安旭的马车已经候在了那里,安昇一进去,就舒舒服服的倚着靠垫侧躺下来。   “你听着是正话?”   安旭上午只是收到裴威的消息说安昇要回家一趟,这会儿听了弟弟的话,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兄长大人细细想了想,觉得太子润这话应该是真心的。   “我觉着是,以前是担心昭姐姐不能指个良人,如今既然知道皇后娘娘想指的是太子……”   安昇偎蹭着把脑袋枕到了安旭腿上,向他讲出了自己的迟疑之处,虽然他们都觉得与其让赵昭攀高做妾,不如嫁低做妻更幸福,但如今的对象换做了储君,那么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能够在现在被封为侧妃,并且有了太子的那句不冷落,那么等到太子即位后,赵昭最低是封妃位的,而以他们姐姐的才情手段,往后也不是不能进封贵妃、皇贵妃……   面对这样巨大的诱惑,安昇觉得就算赵昭选择了嫁给太子,他们……也都是可以理解,并且会做好她的依靠。   “咱们也别多想了,让昭姐姐自己决定吧,她不会后悔的。”   安旭明白安昇心里的矛盾为何,所以安抚的摸了摸他的脸颊,心里也想着,无论他们家的姑娘选了那条路,他们都会护着她继续走下去的。   29、二十九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变故?”   正在绣荷包的赵昭听说两个弟弟来见,忙收了东西转到了小厅来,就见兄弟两个面色肃然的候在那里,赵昭心里就是一悬。   关于杨旭侍卫的事情,赵昭自己是知道的,她也相信弟弟们的眼光,所以虽然还未曾谋面,但赵昭心里已是有了几分期待的,现在突然看到两个弟弟脸色不对,小姑娘自然也就跟着担心起来。   “没事,姐姐无需担心……”   厅里面只有锦儿、绣儿两个可信的丫鬟伺候着,安昇也就没顾忌什么,直接把太子的意思说明了。   “……旭儿,你看太子殿下如何?”   赵昭听完安昇所言,叠放于腿上的手慢慢在袖中握紧,她沉默了近半刻钟,然后眼神复杂的看向了安旭。   “天下之福。”   安旭垂着眼帘轻抿茶水,闻言也只是客观的说出了自己的评价,并没有露出什么会影响赵昭选择的表情。   “昇儿,你看呢?”   赵昭又默了默,把目光转到了安昇的脸上,此时她面上虽然还是淡淡的,但闪动的眼眸却透出了她心里的不平静。   “儿女情短。”   安昇虽然不能铁口直断太子无情,但也能肯定他的心思不会放在内宅妇人身上,女人或许能从他身上获得尊崇荣光,但是爱……恐怕只能是幻想。   “……虽然这么说有些张狂了,但姐姐想问你们,未来的路,需要姐姐帮忙吗?”   赵昭又垂目思索了会儿,然后深呼吸着抬眼看向两个弟弟,神情中有着掩不住的自信和骄傲。   “既然姐姐这么说,那弟弟也张狂一回了,弟弟所愿的是流芳百世的纯臣贤良,而非为人诟病的弄权外戚。”   安旭闻言立时抿唇一笑,放下手中茶盏的同时也终于正眼看向了赵昭。   其实不论赵昭是选择做名闲散贵妇,还是选择成为一宫之主,他们兄弟俩都会努力做好她的娘家依靠的,不同之处只在于,姐夫是杨勋的话,他们可以随便‘欺负’,而换做了太子……就得迂回着来了。   “姐姐就更不用担心我了,你二弟胸无大志,往后随便做个神医,遍游这大江山川就行了。”   安昇闻言也荡漾了,只觉得不愧是自家养出来的萌妹子,当小三儿傍太子什么的咱不稀罕,   要做就做能把老公和他的房子、票子一把抓的御姐女王!   “噗……既然如此,那姐姐就万事拜托了。”   被安昇那得瑟的小样子逗的忍不住笑,赵昭抬起袖子挡住了鼻子以下的半张脸,露出来的一双美目轻转,端的是妩媚娇艳。   ………………………………………………………………………………………………   赵昭这边有了准信,安昇当晚就返回宫中了,而楚润在听过楚闳代为转达的结果后,笑着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而安旭这边也打算加紧行动,把请汝宁公主代杨勋求亲的事提上了日程。   只是不知该说好事多磨还是怎么的,杨勋前脚刚请动汝宁公主出面,而公主还没来得及递牌子请见,后脚于潘就趁机在国子监给安旭传了话,说是三皇子的母妃得知皇后欲给太子选侧妃的消息,也忽然决定向皇后娘娘求赵昭,要指给三皇子做侧妃,而且听她的意思,若是皇后‘有意刁难’,她就直接向圣上求恩典!   “……”   突然收到安旭托裴威带进宫来的信儿,安昇可真是头疼的不行,心道那位皇贵妃娘娘还真是没事儿闲的,平时处处跟裴皇后争风头不说,这会儿怎么连儿媳妇都要抢上一抢!   晟朝的皇贵妃是有两个封字的,于氏就是被封为了淑惠皇贵妃,她是当今圣上青梅竹马的亲表妹,自入宫到现在近二十年而圣宠不衰,并育有皇三子珉和皇九子珞。   淑惠现在也是宫中现在唯一的皇贵妃,但是因为圣上对她宠爱归宠爱,在后宫大权的问题上,却是不容她越过规矩国法的,所以这位皇贵妃娘娘最爱做的事就成了挑皇后的刺儿……这回与其说她是想给三皇子寻个出身好的侧妃帮衬,不如说她纯是来膈应皇后的!   “那现在怎么办?就算汝宁姑姑这会儿递牌子进宫,母后那边也未必立刻就见她啊。”   本来以为已经十拿九稳的事情又起了波折,楚闳倒是一下子来了精神,本来按照他们昨晚商量好的,是让汝宁公主先跟她们母后替杨勋求个亲,那时他们母后定然会说等面见后再议,然后这期间由太子‘偶然听闻’,主动去跟皇后说‘成人之美’,到时候皇后考虑到替太子施恩揽贤的,赵昭和杨勋的婚事也就水到渠成了。   如今淑惠皇贵妃突然插这一杠子,不论皇后跟她起了争心非留赵昭不可,还是‘大度’的让了她这一次,那么就都没杨勋什么事了啊!   “咱们现在就去母后那里候着,如果是汝宁姑姑先到了,那么杨勋就大有机会,如果是皇贵妃娘娘……那就少不得连累五哥了。”   楚闲这会儿倒是没再藏拙,抓住楚闳的手很认真的拜托了他。   “没事儿,这回可有大哥在后面撑着呢。”   楚闳现在倒是庆幸已经拉楚润‘入伙’了,一会儿真要是逼得他在母后和淑惠皇贵妃面前‘放肆’,那至少还能往楚润身后躲躲,就说自己是从大哥那里知道,是大哥有意成全杨勋的!   “那么浩哥儿和安昇留在这,如果真是皇贵妃娘娘先到的,那么我就让小果子回来报信,浩哥儿你立刻去找太子哥哥救场。”   楚闲闻言点了点头,然后又安抚的握住了安昇的手,这才转向裴浩嘱咐了几句。   “……”   安昇刚郁闷完淑惠皇贵妃那边,转眼就看到楚闲霸气全开的样子,并且还被牵小手的安抚了,于是伪少年心里这个凌乱啊,但此时此刻,他也只能默默内牛的点头,表示服从组织安排了。   先不说安昇在宫里实在是起不到一点作用,只能和裴浩在屋里等消息,就说楚闳和楚闲赶到裴皇后那里时,也是被当成是来蹭吃蹭玩的,让裴皇后给打发到园子里逛去了。   随着宫选结束的日子越来越近,裴皇后这里请见的命妇也是一波又一波的,她是仔细的都各自记下了,然后等面见选出了最后一批,好再视情况指婚下去。   而因着有资格进宫请见的命妇,没人会不长眼的给孩子求妾的,所以像赵昭这样出身高却硬命格的,自然就不会有人关注了,当初裴皇后向楚润提及的时候,也并没有特意避着什么人,所以这会儿突然听到淑惠皇贵妃请见,裴皇后心里就是一堵,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竟是忙的忘了她那边!   楚闳和楚闲虽然人在园子里晃荡,但早就派了机灵的宦侍在外面候着了,所以当知道淑惠皇贵妃往这边来了的时候,两人无奈的对视一眼,楚闲示意小果子回去报信,然后他们两个先进到殿里面去准备救场了。   裴皇后正一边让宫女替自己补妆收拾,一边琢磨着这夜猫子进宅是为了什么事儿?所以见楚闳和楚闲进来了也没说什么,等到通报说淑惠皇贵妃进了宫门,她便把本就挺直的身子又正了正,一派端庄的等着人进来。   淑惠皇贵妃不愧是于潘的亲小姨,虽然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但那妩媚娇艳的容颜却是依旧粉嫩光洁,而且身上那满满透出来的熟妇风韵,伴着未语先笑的桃眼粉面,真真是个能惑人心神的极品美人儿。   裴皇后早知道论妩媚风情,这满后宫的女人就没有能胜得过淑惠的,就如同论端庄宽和以她为最一样,所以裴皇后也不会拿自己的短处去和淑惠皇贵妃比,她就是要靠着自己的正宫之位,名正言顺的把淑惠压下去!   淑惠皇贵妃同样也是和裴皇后相看两相厌,所以这会儿互相见了礼之后,她也是简单的和裴皇后及楚闳兄弟客套了几句,就直接提出了想替楚珉求娶赵昭为侧妃的事,末了还巧笑盈盈的问了一句‘姐姐不会刚好也看上了这赵氏女吧?’   裴皇后这边正被那‘刚好’两个字噎的憋气,楚闲已经是一个眼神示意,把楚闳给放了出去……   ………………………………………………………………………………………………   “全部退下!”   当淑惠皇贵妃带笑不笑的告辞离去后,裴皇后脸上的假笑也挂不住了,她把宫人都撵出去后,一巴掌狠狠的拍在了桌子上,而随着这声响,楚闳和楚闲也肩并肩直直的跪在了她的身前。   “什么叫本宫已经答应汝宁公主了?楚闳你怎么敢这样假传本宫的话,你知不知道你这话一出口,赵氏的婚事就是铁板钉钉,不容再改了,你怎么可以这样不知轻重,太胡闹了,本宫以前真是太纵了你!”   裴皇后真是越说越气,指着楚闳的手都开始抖了,再看楚闳那副只是尴尬赔罪却根本不知错的样子,裴皇后终于一狠心,向着他高高的扬起了手臂。   “母后!”   楚闲见楚闳突然呆呆的也不知道躲,一咬牙猛的往前扑迎上了去,余光只见裴皇后眼神微闪,然后楚闲的脸上就重重挨了一巴掌!   30、三十   “七弟!”   楚闳看到自己母后抬手时真是懵住了,紧接着眼前一花就被楚闲扑的歪坐在了地上,等他回神时楚闲已经挨了打,楚闳只来得及反手抱住楚闲,两人才没有因惯性而摔倒了。   “嗯……母后息怒,儿子们知错了。”   楚闲被打的脑中直发晕,但身体已经是本能的跪好俯下身了,因他是准备好主动挨打的,刚刚一直咬牙绷紧了脸,所以这会儿除了左脸上红肿了起来,倒也没有伤到别处。   “七……母后,儿子知错了!”   楚闳正恼着想看楚闲的脸,突然手被狠狠的捏了下,楚闳这一吃痛也冷静了下来,老老实实的跪着俯下了身,面上已是没有了之前的虚应轻浮。   裴皇后没有说话,只是板着脸眼神复杂的看着他们两个,看向楚闲时还带上了几分警惕和探究。   不管当初裴皇后是因为什么原因,在已有两个嫡子傍身的情况下还把楚闲养在身边的,她这些年来自认待他已很是宽厚了,就算这孩子性冷不讨人喜欢,她也并未疏远了他,还由着楚闳与他交好,但是现在看来,却是有些大意了……   “……”   保持着额头离地一横指的高度一动不动,楚闲微微蹙眉思量着,他知道裴皇后定以为是自己撺掇的楚闳胡闹——事实也确实如此,所以开始觉得自己利用威胁到她的儿子了吗?   ……或许有此事做引子正好,免得等自己再大些她才警觉,而直接为了楚闳而把‘包藏祸心’的自己‘处理’了。   “母后……”   楚闳可不像楚闲那样耐得住,等了一会儿不见他母后有反应,心里感觉不对的他忍不住抬头去看裴皇后的脸色,然后在对方‘恨铁不成钢’的瞪视下,又苦着脸的低下头,心里乱乱的想着母后不给七弟看伤,要说迁怒已经太过了……   楚闳虽然个性爽朗,不拘小节,但宫里生活了十几年,他沉静下来之后心思还是敏感的,这会儿也猜到几分自己母后的想法,不由得慢慢攥紧了掩在袖子下面的手。   裴皇后正想着今儿个这件事要怎么善后,就听宫人禀报太子来见,裴皇后怀疑的看了看楚闳和楚闲,把之前遣出去的宫人又叫了进来。   “长辈们说话的时候,岂有你们胡乱插嘴的份儿?身为皇子,这内宫事务是你们能打听,该过问的?闳儿不着调,闲儿你非但不拦着,还跟着一起胡闹?都给本宫去里屋继续跪着!”   当着那些宫人的面,裴皇后几句话为兄弟俩挨打受罚的原因圆上了,在他们退到里屋去之后,才传了太子进来。   先不说楚润从裴浩那里了解详情后,这会儿如何替这难兄难弟圆谎,只说兄弟俩进了里屋后,楚闳就一把拉住了正要找地方跪的楚闲,坚持要先给他往脸上擦药,而楚闲则赶忙拦住他示意小声些。   “小七,你就别跟五哥拗了!”   因着楚闲的动作而不自觉的放低了音量,楚闳气恼的瞪了他一眼,就往屋里四下看着的找放药盒儿的地方。   因着平日里楚闳好动,偶尔擦碰到个小伤口的很正常,所以裴皇后屋里一直是备着好伤药的,只是平时都由宫女收着,这会儿屋里只有他们两个,楚闳还真不知道该在哪里找。   “五哥,母后这会儿还没消气呢……肿的厉害吗?”   楚闲有些好笑的拦住楚闳,硬拉着他先跪坐了下来,然后才借着不远处的大镜子看自己挨打的那半边脸。   刚挨完打时楚闲自然是觉得疼的,但这会儿已经有些疼过劲儿了,更多的感觉是麻和热的。   “没馒头肿,和寿桃差不多。”   明白了楚闲的意思,楚闳没好气的损了他一句,然后扭过脸的开始憋气。   楚闳以前拉着楚闲玩闹,害他被牵连罚写,那十次有九次是故意逗楚闲玩的,但这次楚闲的突然挨打,可真是犹如一盆冷水浇到了楚闳头上,让他不得不开始思量,自己是不是应该‘长大’了……   “……”   看到楚闳脸上露出了陌生的沉色,楚闲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跪坐着静听外面隐约的说话声,然后裴皇后让人进来叫他们的时候,立刻拉着楚闳变成了标准的罚跪姿态。   …………………………………………………………………………………………   不管裴皇后对太子揽下全责的话信了几分,反正等到她把兄弟三个放回去时,楚闲的脸上已经抹好了消肿止痛的药膏,楚闳也好像完全恢复了平时的精神头,并且他们刚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皇后那边赏赐下来的东西就给送到了门口。   “殿下……怎么回事?”   安昇之前不好一个人在楚闲屋里待那么久,所以就回自己的住处等消息,这会儿听说楚闲回来他就赶过来了,却不料一进里屋就看到了楚闲左脸上不自然的晕红。   “没……”   楚闲抹了药后已经不觉得疼了,但他话还没出口,就见安昇一脸愠色的快步走向自己,然后楚闲感觉自己的脸被对方轻轻捧起,红肿还未完全散去的左颊完全落在对方眼里,而就在此刻,楚闲确信自己在安昇眼里看到了一抹冷厉之色。   楚闲忽然意识到,安昇好像从未在自己面前真发过脾气,他总是能很好的适应周围的一切,哪怕是面上表现的再憋闷无奈,也抹不去他眼底深处的那抹轻松随性……   但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安昇身上所展露出来的冷锐锋芒,让楚闲有种心神都为之一悸的感觉!   “是皇后娘娘?为什么?”   虽然屋里除了他们两个再没有别人在了,但安昇还是为防隔墙有耳的挨近了楚闲小声说话,在他想来,这宫里面除了裕德皇帝之外,也就只有裴皇后和淑惠皇贵妃能对楚闲伸手,而不会受到皇帝的责罚了。   而那位皇贵妃娘娘虽然霸行于后宫,但也不会傻到这么往自己头上扣墨盆的。   “我真的没事……”   轻轻握住安昇放在自己脸上的手,楚闲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然后侧脸看着这个明明只比自己大几个月,却高出自己近半头的清俊少年,然后楚闲顺势半仰着歪头枕在了安昇的肩膀上,慢慢把事情的经过和自己的猜想都告诉了他。   “如今有太子殿下把咱们的干系都摘了出去,皇后娘娘即便不全信,也不会在深究下去,只能替咱们把这件事给掰圆了,而你又替五殿下挨了这一巴掌,想来皇后娘娘就算心里警觉些,也不会真的疑心你什么了。”   安昇扭转上身让楚闲便于把后背靠在自己胸口上,然后一手扶着他的肩,一手在他另一侧的胳膊上安慰的上下轻抚着。   “只要我安分的做哥哥们的‘臂膀’,母后就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安昇后面的话让楚闲听着有些不舒服,于是就着枕在安昇肩上的姿势,楚闲撇了撇嘴瞪他一眼。   虽然楚闲心里知道,他在替楚闳挡巴掌时什么都没想,但七殿下却不屑于开口替自己辩驳的。   “殿下和五殿下是真心亲近,皇后娘娘会看清楚的。”   安昇如何会看不懂小豹子的嗔怪,立刻自罚的用手指轻拍嘴唇以示失言了,然后顺毛似地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楚闲的发端。   “嗯……”   因安昇的小动作而微微眯起眼睛,楚闲这段时间由那次‘风筝’事件引发的思考,此时终于有了一个较为清楚的答案。   既然他不能用‘功名利禄’那些实质的线绳绑住安昇,那么就用五哥所说的那种无形的‘情丝’来绑吧!   虽然因为都是男孩子而不能正式成婚,但五哥不是说只要一起睡过就是自己的人了吗?那么等到能像小画本里的人那样了,就和安昇一起睡了吧!   正享受软包子在怀的伪少年不知道,他心里的‘白纸豹’已经被某个无良皇子塞了满脑袋的‘黄色’小画了,就算小豹子后来在他的解释下‘开窍’了,知道自己这时候的思想多么幼稚多么蠢,但他坚持和安昇睡一觉就能绑住对方的思想,却一直都没有动摇……   …………………………………………………………………………………………   两年之后   裕德二十七年,九月八日重阳节前一天,安府。   “哥……我只是随七殿下一起去参加秋猎,只有七天而已,不用这么夸张吧?”   看着床榻上摆着的四整套新制轻便骑猎装,安昇真是对自家老爷子和兄长大人的爱护过度很无力,要知道他现在正是迈入青春期长身体的阶段,这四套合身的衣服也就能穿这么一次,可自己是去打猎又不是打架的喂!   今年春天的时候,因为圣驾北巡疆防取消了春猎,所以这次秋猎特别延长了两天,于是满了十二岁可以参加的楚闲,就特地把安昇也给带上了。   安昇自小同皇子们一起学文习武,这骑射功夫倒也还拿得出手,所以就告诉了家里替他准备猎装,却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这么华丽丽的四整套精致猎装……给他这么一个宫里的路人甲穿,真是好浪费。   “不过几身衣服,你这是随圣驾秋猎,总是有备无患的好。”   安旭微笑着让丫鬟们把祖父和他给弟弟置备好的东西都打包好,然后揽着安昇的肩同他到小厅里去坐,边走边还在感慨,自弟弟从避暑行宫回来休沐三天,离现在还不到一个月没见,竟是感觉又长高了一点点。   “嗯,说起来昭姐姐家辉哥儿的洗三、满月我都错过了,百天的时候我可得一并补上大礼才行。”   安昇已经习惯了每次放完假回宫,都要大包小包的惹来某几只的围观,这一次不过是多了几套衣服几盒药膏,小意思了。   “姐夫家里没有长辈,姐姐又在月子里,所以只是请了他们大嫂和汝宁公主代为简单置办,姐姐和姐夫也是准备百天的时候再好好热闹热闹的,除了咱们这些相熟的都答应去了,好像连太子殿下和二殿下都说了会到。”   想起他们小外甥的可爱模样,安旭的笑容也更温柔了些,兄弟两个正说着,忽然听安昇的丫鬟白苏来报,说是太太刚刚早产的三小姐样子不好了,老太爷请两位少爷过去。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早产了?”   安昇如今整日的在呆在宫里,于继母韩氏一年都说不上几句话,只知道她如今有孕近八个月,因为前两胎都是女儿,所以这胎宝贝的不得了,不应该会出这种纰漏啊?   作者有话要说:   PS:这是‘猫咪的庭院’写的小番外,很有爱于是放到这里秀一下~~~   (脑补的小番外:   安二爷:嘿嘿,我先让小豹子习惯我滴抱抱+偶尔牵个小手儿~然后再过两年我想酱酱就酱酱,想酿酿就酿酿~!咩哈哈哈哈   小豹子:嘿嘿,我先让安昇习惯对我抱抱+亲亲~再过两年我就可以把小伴读给盖上私印的戳子,圈起来,谁都不准碰~哼哼!   裴小浩:(捂脸蹲墙角)七殿下和安小昇太。。。太开放了啊!!!   五殿下:小包子你肿么了?肿么了?不舒服么?太医太医。。。   安大哥:(趴墙角偷偷看)不愧是我的弟弟啊,从小就把弟媳给套牢了~   裴大哥:(面瘫腹黑ing)你不是也早被我套牢了么?哼哼~   于公子:那我捏~那我捏~   猫咪:嘿嘿,我还没想好,于公子暂且淡定哈~)   31、三十一   “奴婢不知,太太院子里的乐儿姐姐正在门外候着。”   白苏听到乐儿的传信就一刻没耽误的进来禀报了,说话间,在里屋给安昇收拾东西的白芨和白芷也出来了,连忙帮兄弟两个整整衣着,然后送他们两个出了屋门。   “到底出了什么事?太太和三姑娘现在如何?”   一出门口就看到个相貌普通的丫鬟候在那里,安旭边同安昇一起往外走,边板着脸问了那丫鬟一句。   而安昇若不是因为白苏刚刚提过,他怕是连这丫头是哪院的都记不起来。   这几年因着韩氏陪嫁来的丫鬟年纪都大了,所以陆续的都配了家仆或放出去嫁人,还有一个抬给了安沄做妾,两年前因着又陪嫁了赵昭几房她用惯了的下人,所以府里这几年新买进了不少丫头小厮。而安昇回家住的次数又实在少的可怜,回来后也基本只在安逸和他们兄弟自己的院子里活动,所以现在竟是认不得家中大多数下人的。   “今儿个太太发现月姨娘有孕,一时起身猛了就……太太如今平安,三小姐落地哭声就弱,老太爷正在救着。”   乐儿一边小步疾走着跟在两位少爷侧后边,一边斟酌着用词禀报了。须知家里老太爷定下的规矩是极严的,以下议上尤其容不得。   “月姨娘?”   听到乐儿提起月菊,安昇不禁和安旭对视了一眼,然后便不再言语,默默的向着韩氏的院子赶去。   对于这个当初害了‘自己’的帮凶,安昇刚来那会儿气不顺的时候,是想着报复不了那便宜爹和后娘,也要好好教训教训她的!   但后来安逸老爷子回来了,安昇日子过的舒心顺遂,接着又入宫做了伴读,正事儿都忙活不过来,又哪会把个一年都见不到两面的丫鬟记在心上?   后来安昇只知道韩氏第二次孕期的时候抬举了月菊,但按理是不可能让她怀孕的,那么这一次……   安昇他们赶到韩氏院里的时候,就见两个管事媳妇正捧了黑白素布等物事儿走过,而不管真心还是假意,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是满面哀色的,于是兄弟两个知道,他们素未谋面的三妹妹已是没了。   待兄弟两个进到了待客的旁厅,就见祖父安逸正满面寒霜的坐在主位,父亲安沄则蹙着眉头站在一边,看向地上所跪女子的目光里透着厌烦与不耐。   “行远,你怎么说?”   安逸免了两个孙儿的礼让他们站到一边,然后开口唤了安沄的表字,语气倒是称不上严厉。   这几年安沄由从七品的光禄寺署丞,到如今正五品的礼部郎中,领管仪制清吏司事务,为人办差倒也都做的踏实沉稳,所以安逸这个儿子的态度也温和了一些,加之安沄这几年来并未于女色上头放纵,院子里仅有的月菊这一妾,还是韩氏在孕期主动抬举的,安沄平时甚至都不怎么留宿妾氏屋里,所以这次出事安逸并未把责任怪在他身上。   安逸甚至觉得,自己儿子这般给韩氏脸面,韩氏却连她自己的陪嫁丫鬟都管不住,再想想她自赵昭出嫁后从新管家时的做派,安逸很怀疑她往后如何担得起一家主母之责?   “儿子全凭父亲做主。”   这几年的官场历练下来,安沄的心性也成熟圆润了一些,这会儿见安逸没有怪他的意思,不禁松了口气的恭顺应了,连余光都没有给月菊一个。   事实上若不是韩氏要做贤惠人,月菊又素来表现的温柔懂事,安沄也不会收了她入房,毕竟他的心思早就不在内宅女人身上了,可如今突然闹出月菊私自承孕的事儿,并因此害得韩氏早产,夭折了自己的嫡女,安沄只觉恼怒晦气得不行。   而且安沄还有另外的一重烦恼,就是该怎么去和韩鹏说这事儿,那人可是把自己和他妹妹的女儿们当成眼珠子疼的,尤其期待着这个排行数三的。   “老爷!老太爷开恩,看在奴婢肚子里安家血脉的份上,求老太爷开恩啊!”   面对安沄无情的回答,月菊本就惊恐不定的神色,更是恐惧的近乎绝望了,只能本能抱着自己还未显怀的肚子求饶,哪怕最终的结果是去母留子,至少她还有能为自己求一线生机的机会啊!   月菊当初想方设法让太太嫁掉了颜色最好的月梅和月兰,自己坐上了安沄姨娘的位子,却不料根本得不到安沄半点宠爱,反倒要整日里受太太捻酸吃醋的挑剔,日子过的比当丫鬟时还不如,所以她才会生出了留个子嗣傍身的念头,却不成想未等她跟安沄求情留下这个孩子,就被太太身边现在的大丫鬟福儿发现告了秘,这才引得太太动怒流产,如今三小姐夭了,自己这条命就真的难保了!   “哼!你们太太怎么说?”   安逸冷厉的瞪了卑微哭求的月菊一眼,自有机灵的丫鬟婆子围上去拉住月菊捂嘴压制,但她们也都小心的没碰着她的肚子,而安逸则把目光转向了从里侧小门出来的老嬷嬷身上。   “太太说全凭老太爷做主!”   那嬷嬷是韩氏的奶娘,说这话时还是红着眼睛难掩悲伤,偷看向月菊的目光更是好像恨不得生撕了她一样。   “嗯……拖下去吧。”   安逸闻言沉默着闭上了眼睛,几息之后深深的呼出一口浊气,在月菊难以置信的目光下挥手让人把她拖走。   月菊在众人的注视下被捂着嘴拖了出去,安逸的果决威严再次深深的震慑住了屋里的所有人。对此安沄只是神色略沉的静默着,而安旭和安昇则都是一副丝毫未受影响的样子。   安旭是真的视之为理所当然的,而安昇则是不管心里怎么想,反正面上是已经完全适应这个社会形态的了。   “自吾辈起,只要嫡系子孙在朝,则安家无庶出。”   将儿孙们的反应看在眼里,安逸微微颔首,把他刚刚所想的新家规说了出来。   安逸觉得,既然安家兴旺之势已起,那么因为庶出兄弟阋墙而引起的祸患,还是从一开始就在根上杜绝了吧。   “孩(孙)儿谨记父亲(祖父)教诲。”   对于安逸说的那条有悖于家族子孙繁盛的家规,安沄父子倒是没什么异议的应承了下来,安沄是因为已经有了两子两女,有没有庶子他都无所谓的,而安旭则是心思根本不在美色上头,往后娶妻生子也不过就是为了家族传承罢了。   至于安昇……他已经决定过了十五岁就游历天下去了,娶妻这事儿根本连想都没想过的好吧!真要是逼急了,他就找个快要死了的姑娘假成亲,当个‘深情不移’的鳏夫去!   安逸说完了这些,便让安沄自己安排其他事务,然后被这次事情提了醒儿的老爷子,就动身去到了安旭和安昇的院子里,把两人跟前伺候的六个丫鬟叫到了一起。   兄弟俩原来的四个丫头,安旭身边的白芙已经18,白芷14,安昇身边的白芨16,白苏12,另外的两个则是三年前添进来的一对儿双胞胎,今年10岁,按药材取名叫了山茶、山奈,原本说是兄弟俩一人一个的,但因着安昇总不在家,所以他就把这俩都推给安旭了。   如今兄弟俩院子里的事情都是安旭做主的,丫鬟们的规矩自然都被约束的极好,所以安逸略略查过一遍后,就每人赏了二两银子让她们退出去了。   “旭儿,昇儿你们如今都已经不小了,再住在一个院子里难免会不方便,丫鬟也不能再这么混着用了,往后会惹闲话的。”   安逸招呼着两兄弟到自己左右坐了,先是微笑着看了看安昇有些长开了的俊颜,然后略有深意的拍了拍安旭的手背。   “咳……爷爷,昇儿如今几个月才着家一次,这么早分院子又是何必?不若再等两年,昇儿离了宫再说吧。”   明白了自家老爷子所指的意思,安旭有些尴尬的扫了眼‘年少’的弟弟,心里有些埋怨祖父怎么不跟自己私下里说。   不过安旭这么回答倒也并非是不好意思,而是因为本身的性子淡,一来正把精力用在功课上,预备着三年后春闱上能一举夺魁,二是……他对这些‘话不投机’的内宅女子,也真是丝毫都提不起心思和兴趣。   “额……”   安昇听到这里觉得自己应该不能再装不懂了,毕竟他现在连下面都开始发育了——虽然只是稍稍长大了一点,所以太装嫩的话就假了,但安昇又实在不想和安旭分开住,所以只能摆出一副迟疑纠结的模样,以眼神向老爷子表达自己的不情愿。   “瞧你们两个这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做爷爷的怎么欺负你们了……好吧,不想分院子就先不分,不过这样的话,年纪大的丫鬟该放出去配人的,就给备份嫁妆吧。”   安逸有些好笑的看着这小哥俩,末了还忍不住捏了捏安昇的下巴,他自己就是个性子淡的,当初有了安沄这个儿子就老爱四处去游医历练,并且妻子过世二十几年都独身一人生活,所以对于孙子们他也不会强求的。   不然,安逸也不会在安旭跟他说要立业后再成家,安昇跟他说过了十五岁跟他去游医历练,他都毫无异议的随着两个小子了。   “是,爷爷,孙儿明白了。”   对于安逸毫无二话的宠溺和纵容,安旭还要顾着长孙长兄的面子在保持淡定的微笑,但坐在安逸另一侧的他家弟弟,已经是凭着老幺的优势,直接扑上搂脖子反骚扰了!   安昇的假期还是只有三日,所以在九月十日的下午,他就带着那堆私人物品回宫了,而果然不出他所料的,他家七殿下的屋里,已经有楚闳、裴浩等在那里了,而除此之外,八皇子楚跃竟然也在……   安昇下意识的向了某人……有杀气?   32、三十二   安昇进屋后几乎是刚要抬手见礼,楚闳就已经笑着让他免了,然后左手拉着裴浩右手拉着楚跃,一起对着安昇带给楚闲的东西品头论足起来,还非得拖着安昇给介绍,一点没把七殿下的冷脸看在眼里。   安昇从七岁时做了楚闲的伴读,至今已经五年了,也算是亲眼看着皇子们怎样成长,怎样亲疏渐明的‘抱团儿’的。   比如说太子楚润平素就没什么机会和弟弟们相处,又一贯被要求得‘不偏不倚’,所以总的来说并没有关系特别亲近和不喜的兄弟,但是对楚闳和楚闲,总是比对旁的兄弟多两分亲切宽和的。   而二皇子楚伟,安昇当上伴读时他已经提前出宫建府了,所以这五年里基本上没见过他几面,只知道这位殿下雷厉风行的很,现在领着京卫指挥使司的差事,自己亲自训练管理着京卫营中的南城左卫,平日里除了上朝,基本上不会和其他兄弟碰上面。   三皇子楚珉如今在户部学习,因着他母妃淑惠皇贵妃和皇后的关系,他和楚闳、楚闲都很疏远,倒是对于主动靠向他的六皇子楚康态度不错,托楚康照顾着已经入了弘文殿学习的亲弟——九皇子楚珞。   楚闳和楚闲自不必提,再然后,就是这位出身高贵而又地位特殊的楚跃了,原本裴皇后没怎么在意这个没权利继承皇位的小八,但自打去年九皇子楚珞开始进学,并特别喜欢粘着楚跃开始,对淑惠皇贵妃防范慎严的裴皇后神经就上了心,几乎是明着吩咐小五和小七,让他们和楚跃多亲近,不能被淑惠皇贵妃的儿子们拉过去。   于是乎——用楚闳的话说,小八倒真是个有趣的,而在楚闲看来,他却是引狼入室了……   “安昇,你今年出去登高了吗?”   相对于楚闳图新鲜,喜欢看安昇带进来这些民间的新奇玩意儿,楚跃显然对安昇这个人更感兴趣,这边安昇刚给楚闳介绍完,他就笑的阳光的接过了话。   楚跃今年虽然才十一岁,但因着他的血统,个子竟比楚闲还高了几厘米,基本上就是与安昇持平了。   “……”   而楚跃此举,自然惹得某人的心气儿更不顺了……其实随着年龄的增长,眼界宽了的楚闲已经不再紧藏着安昇送的那些那些小玩意儿了,当然特别准备给他的除外。   楚闲现在更多的是让安昇带书籍进来,和喜欢听安昇给他讲民间的事情,所以七殿现在倒是更情愿楚跃跟楚闳一样,惦记的是安昇搜罗来的那些东西。   “回八爷,这几日小子家中有事,并未出门。”   安昇闻言面上露出淡淡的惭色,素来得体的笑容也透出一丝疲乏,配着他今天这身素淡的衣着,让人很容易就能想到白事上头去。   古时夭折的孩子丧葬都是从简小办的,安府就只是韩氏院子里收拾出间屋子布置了,然后安昇他们这几个同辈份的,为这个无缘的小妹妹穿了几天素淡的衣裳。   楚闳他们都是知趣的,这会儿见安昇真没什么精神,也就略坐了坐就离开了,这时候楚闲的脸上才算恢复了暖气儿。   “家里出什么事了?”   在宫人们换过茶水点心后,楚闲牵着安昇的手拉他坐到榻上,然后轻声的问了一句。   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楚闲习惯了两个人独处时,走路牵着安昇的手,坐时偎在安昇胸口,甚至睡午觉都会不知不觉的枕到安昇胳膊上……   但让楚闲觉得可惜的是,他晚上不能留安昇在皇子寝殿里就寝,不过这次去秋猎是住帐篷,安昇必然是要跟他一个帐篷的,到时候就没人管他们是睡一张床还是两张了……尽管楚闲现在已经明白‘睡’的不同含义了,也尽管他们还什么都做不了,但对于自己曾经坚持了那许久的念想,楚闲还是决定一有机会就要去实现它!   “家丑罢了……”   虽然嘴上说着家丑,但安昇也还是简单的跟楚闲说了说起因结果,至于他们祖孙三个后来说的那些话,自然都被他隐去了。   “我母妃有孕了。”   楚闲知道安昇和他父亲继母的关系,所以见他面上只是有些遗憾而并无悲色,便没有多说什么安慰他的话,而是背靠向安昇的胸口仰头枕着他肩膀,道出了自己急于跟他分享的喜事。   “恭喜殿下,和嫔娘娘可还安好?”   对于楚闲的生母和嫔,安昇这种宫外人是根本不可能见到的,反倒是因为他的拜托,安逸在御医院轮值的时候去给和嫔请过几次平安脉,所以安昇知道对方是个温婉内秀的女子,也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母亲。   和嫔苗氏的生母是裴老夫人的堂妹,所以和嫔也算是裴皇后身份较近的表妹了,而苗家虽只是普通的京官人家,但苗氏的容貌和规矩都是极好的,所以裴皇后就把她接进宫来做‘帮衬’。   而和嫔也确实是得到了圣上的宠爱,入宫就是贵人,怀有楚闲时就封了嫔,至于为什么后来楚闲会养在皇后名下,和嫔在得宠的十几年里不禁没有升妃位,反倒整日里与花草和佛祖为伴,过着仿若修行般的生活……安昇和楚闲都认为,是和嫔为了保护楚闲而刻意为之的。   毕竟和嫔入宫本就是为了替皇后争宠,若是真早早升了妃位自己养儿子,凭着她父祖清廉能吏的好名声,她如今在宫里的风头未必就弱了二皇子的生母贤妃。但和嫔若真是那样做,只怕她也就被皇后所记恨上了,这样一来和嫔会如何虽未可知,但楚闲就绝对不会以半个嫡子的身份过的这般尊荣了。   “母妃很好,你不知道,昨天我跟母妃问安时,她一手拉着我,一手摸着自己的小腹,笑的是那样满足……对了,父皇昨日已经下旨升了母妃的位份,正式赐住景福宫主殿了。”   楚闲枕靠着安昇的肩膀,为了忍住眼中的热意,只能抬眼往梁上看,但从他总忍不住咬自己下唇的小动作上可以看出,楚闲此时心里难以自抑的兴奋激动。   “那真要恭喜和妃娘娘了,不知殿下是希望有个弟弟,还是有个妹妹呢?”   安昇见状也不拆穿楚闲的硬撑,而是虚搂着他笑眯眯偏移了话题,让楚闲不再去想和妃的以往苦处。   说起当今圣上对和妃真是算不错了,之前虽然没升她的位份,但赐住的景福宫里一直是没有妃级女主人的,所以说以前和妃除了不能住主殿外,实际上已是无名有实的一宫之主了,而如今她连名都正了,成妃后又有资格自己养育子女,往后的日子自然会过的更舒心顺遂的。   “母妃希望是女儿,我也希望是个妹妹……”   听到安昇问这个,楚闲几乎没有考虑的就回答了,末了还有些孩子气的哼了一声,可见这事儿他早就想过了。   “哦……弟弟不好吗?往后长大了,兄弟之间还能常往来帮衬,妹妹的话,出嫁后就连见面都难了。”   安昇心里明白和妃的顾虑想法,也知道楚闲的别扭之处,但他面上却故意逗着他,看楚闲抿着嘴唇瞪自己的稚气样子,安昇就笑的越发戏谑了。   “才不想要弟弟,母妃的儿子有我一个就好,安昇,安御医有能让人生女儿的秘药吗?”   对于安昇的逗趣,楚闲也很给面子的傲娇着答了,并且后一句还是神神秘秘凑到安昇耳边小声说的。   反正他本来也就是这么想,如果母妃生的是女孩儿,那么他就对这个在母妃膝下承欢的小丫头好点,如果是男孩儿……哼,谁规定亲兄弟关系就一定得好了?他都没在母妃身边长大呢,凭什么还让他主动对那个好命的小子好?   “我的好殿下,这话可千万不能说给旁人听了,开玩笑也不行……”   被楚闲蹭的自己耳朵都痒了,安昇忙动动耳朵侧脸避开了些,心道这事儿只能取决于你父皇中标的那条小蝌蚪,看它做贡献的是哪条染色体,至于那些所谓的求子秘药,安昇虽然不能说全都是骗人的,但就算有效,最多也就是在受孕的过程中能起些助力罢了。   “我知道的,不说这个了,后天就要起行,你东西可备齐全了?”   楚闲用手指拨拨安昇的耳垂,好笑的看着他又动了动耳朵,这个楚闲可学不来,因为按安昇的话来说,就是什么大部分人的耳外肌已经退化了……   鉴于安昇说这话时的表情太得瑟,于是从那以后,楚闲就格外关注安昇这个耳外肌没退化的耳朵。   “你说的那些都让家里备齐了,还多备了不少,要不你帮我看看,能不带的就不带了吧。”   安昇想起自己那堆东西就觉得夸张,他是要跟楚闲一块走的,所以私人用品也是一并交给小果子等宦侍处理,虽说小果子不会埋怨他麻烦,但他自己也会有些不好意思的。   “其实……算了,让人都送过来吧,我帮你看看。”   楚闲自己的东西都不上心,全交给了小果子打理,但这会儿安昇让他帮忙检查,他却是来了兴致,觉得两个人一起准备秋猎外宿什么的,这感觉还蛮不错……   时间很快便到了秋猎出行这一天,从太子往下数到楚闲,在序的六个皇子全都随驾了,因着正式的起猎是在第二天,所以大家第一天下午到了之后,就主要是在早已扎好的营寨里安置拾掇,这一应琐事儿自然有宫人们去做,所有楚闲和安昇就应了楚闳的约,加上裴浩一起去营外溜达了。   因为明天开始是连着五天的篝火聚餐,所有随驾的上三族都要在场参与,所有今天这四个小子打算开一回小灶,自己先去打两只猎物烤肉吃……   33、三十三   营地周围稍大些的动物,都已经被驱赶到猎区里面了,只余下兔子、野鸡这些小家伙,因着安昇四人主要是想观景野餐,所以便没有特地往猎区走一趟,而是骑马散步到了营地外不远处的小河边。   一路上侍卫们搂草撵出藏在里面的小动物们,楚闳就颇有兄长样子的让楚闲和安昇去练箭,而两个小的表现也不错,楚闲猎到一只兔子两只鸡,安昇则是猎到了一只兔子和一只獐子。   楚闳和裴浩凑趣射鸟雀儿玩,还真让他俩射了几只下来。问过侍卫之后知道都能吃,于是后来楚闲和安昇也不理地上的了,让侍卫们去附近的林子赶鸟儿,他们四个一起拿天上飞的练箭。   因着这整片地区都是皇家的猎场,平日里根本不许人进来打猎,所以山里面的动物自然非常的多。从营地到小河边这一路上,安昇四人的收获颇丰,不过他们可吃不下这么多东西,便只留了一只兔子一只鸡和几只鸟雀,其余的都给了同来的侍卫们,并让他们自己再去猎捕些打牙祭。   “这水里的鱼味道也不错,咱们自己捉些烤来尝尝鲜吧。”   楚闳已经连着三年跟随驾狩猎了,下水摸鱼的事情也亲自试过,所以趁着同来的侍读宦侍们准备炭火烤架等物,他就领着安昇他们到河边洗手,并跃跃欲试的看着里面不时游过的肥鱼们。   “这水挺凉的,还是算了吧。”   裴浩看看水里面的鱼,又看看身边的楚闳,还是摇摇头表示了反对。   虽然裴浩喜欢吃这个,但想到去年楚闳下水滑倒,回去后都着凉发烧了,他可不想再来一次了。   “没事儿,这溪水还不到膝盖呢,我小心些就是了,你就等着吃吧,小七和昇哥儿也别下水了,看你们哥哥我的。”   楚闳见状在裴浩的娃娃脸上捏了捏,正在变声期的嗓音比以前低哑了些,竟把他显得成熟了不少。楚闳说完,就挽裤腿挽袖子的招呼侍卫一起下水了。   “那你小心些。”   被楚闳捏的脸上有点发热,裴浩见劝不住他,便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是站在河边专注的看着他,好像比楚闳还要紧张似地。   “……五殿下十一月底就要大婚了,听说浩哥儿的婚事也定下了?”   看着那边直冒粉色泡泡的两个十四岁少年,安昇的心里忽然有点感触,觉得时间过的真快,初见时坐在裴皇后身边夸自己模样好的活泼美少年,还有总是喜欢赖床不起的幼/齿嫩正太,如今却都已经到了成婚的年纪,都要有各自的家庭责任了。   “嗯,浩哥儿说对方才十岁,家里想多留几年,所以只是先定了亲,要三年后才完婚的。”   楚闲见宦侍们在地上扑好了餐布,就一边回答着安昇的问题,一边拉着他在那上面摆着的垫子上坐了。   “过了年五殿下就出宫府居了,浩哥儿也要进国子监就学,往后像这样聚在一起的日子,怕是难得了。”   安昇还有一句话没有说的是,不知他们这样竹马成双的懵懂而美好的时光,往后能在彼此的心里留下几分印象?   “不过是比咱们早两年而已,等我也出宫了,大家都没了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限制,不是更加自在得多?”   为安昇话里隐隐的萧瑟味道而微蹙起眉头,楚闲侧过脸仔细的看着他,想要知道他这会儿是想到了什么。   “……对哈,我倒是光想着这两年了,觉得只剩下咱们两个在宫里,还真是蛮冷清的了。”   安昇闻言打了个哈哈,见宦侍们已经烧起炭火摆好了调料,便起身走到他们从京中自带的铁板式烤肉架旁边,开始亲自动手‘肢解’那些食材,然后腌制肉片和调各种口味的蘸料。   说起这种铁板烧烧烤的方法,还是从八皇子母妃的国家那边传过来的,只不过还处于食材和配料都很简单的阶段。   当时楚跃是用这种新吃法来给他们换口味的,但是安昇不知道啊,以为这种铁板烧烤在外国已经发展的很完善了,就点了些食材和调料,然后再一看楚跃茫然的神态,才知道自己超前了,于是把这吃法往他的万能祖父身上一推,只说自己也是听说,然后再鼓捣着众少年一起‘试验’,才把这事给圆过去了。   “还有小八在呢,你哪里会冷清?”   有安昇在时,楚闲能不自己动手就不多勤快一下,所以这会儿只是坐在原地看着安昇忙活,而由着这铁板烧烤想到了楚跃,楚闲的语气里不禁带上了那么一点点酸。   楚闲不相信楚跃会不知道他们这两年交好他的原因,但楚跃却表现的好像毫不在意,整日里高高兴兴的跟他们玩在儿一起,还对安昇的态度格外热络亲切——这让楚闲总有种楚跃是来跟他抢人的感觉,所以对于这个八弟,楚闲也真是完全亲近不起来。   “呵……五爷和浩哥儿也先坐下休息吧,想吃什么跟我说。”   安昇知道很多时候解释就是掩饰,所以他只是笑了笑而没接楚闲的话,这时候楚闳和裴浩也过来了,还提着几条宦侍已经清理好鳞片和内脏的鱼。   安昇知道这两位纯是会吃不会做的,所以干脆把他们也撵去楚闲身边,反正他一个人供得上他们三个。   “我说小昇你是怎么练出来的这刀功,看这手灵活的,不会真是练成暗器高手了吧?啧啧……”   楚闳让裴浩用托盘端了几碟调好的蘸料去楚闲那边坐了,他自己则是站在安昇的身边,看着他唰唰唰几下切好薄厚相当的肉片,又唰唰唰的切好各类蔬菜,然后把自己拿过来的鱼划开几道刷好料上板去煎,整个过程那叫一个潇洒利落啊。   “这个啊……”   安昇闻言一边用长筷子翻肉分菜,一边从腰带的暗格里抽出一个食指长的薄刀片,然后换着手的开始玩,只见他那特制的小飞刀在指缝间翻飞,左右手玩儿起来竟是同样的灵活,末了他右臂一伸刀片甩出,竟是直扎在不远处侍卫们烤着的鸟雀身上,引得那帮性情爽朗的侍卫们也跟着叫了声好。   有年轻的侍卫还拔出那刀片学安昇在指缝上转动,可惜他是练硬功夫的,那粗骨节动的是怎么看怎么笨拙啊。   “五爷以为呢?”   心里面对自己的准头和力道表示还算满意,安昇面上却是淡定自若,他将烧好的肉和蔬菜按那三人的口味分装了三个盘子,端过去放到餐布上供他们食用,然后又继续去烤下一波。   安昇上辈子学医时,为了练手指和手腕的灵活度与力道,就喜欢转笔、转刀片等,还弹钢琴和敲键盘,另外飞镖也玩的极好,于是这辈子他就自己弄出了个小飞刀来练着玩。   虽然这个世界没有内功可以支持光影火药等特技效果,但安昇这手看起来还真是满帅的,至于适用性……这在某些时候是很好的自保手段不是吗?   “这小子,说你胖还喘上了。”   楚闳有些羡慕的看着安昇耍帅,但要是让他下苦工去练这玩意儿,那么五殿下是绝对没这个耐心的,所以他就干脆眼不见为净,凑到闷笑不已的裴浩身边吃东西去了。   “……”   楚闲的目光也是一直落在安昇身上的,眼睛亮的仿佛都能凝聚成光,而在安昇收回刀片闷头烧烤了之后,七殿下就开始构想今晚的‘同睡’计划了!   …………………………………………………………………………………………………………   等到四人吃饱玩好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了,他们又骑着马晃晃悠悠的回了营地,然后两两一组的回了各自的帐篷休息。   “殿下,公子,热水已经备好了,可要先沐浴?”   小果子听了先回来的宦侍的报信,便候在了帐篷门口等待,在闻到两人身上的烧烤烟味时,就一边替他们挑帘子请进,一边知机的问了句。   “抬进来吧……收拾好了就都下去,没本王的吩咐不许进来。”   楚闲闻言应了一声继续往里走,但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侧脸看了安昇一眼,然后把除了小果子以外的宦侍都给撵出去了。   反正他的帐篷旁边就是随行宦侍的小帐篷,有事再叫他们进来也很方便。   “……”   安昇此时倒是没注意到楚闲的话,他正奇怪的看着帐篷里面的摆设,觉得跟他们出门时有些不一样了。安昇又从左到右的仔细看了一遍,这才恍然的明白过来,原来是两个榻床并到了一处……   等等!两个榻床怎么并到了一处?   34、三十四   “既然出了门就随意些,咱们也自在。”   楚闲正留神着安昇的反应,见他正讶然的望着那并在一处的矮塌床,便貌似无意的解释了一句。   而就在说句话这么会儿的工夫,小果子以外的宦侍们已经摆好浴具屏风,躬身退出了帐篷。   “好啊……”   安昇这个时候又能说什么呢,只好坦然的应承下来,就见楚闲好像心情不错向自己点了点头,然后在小果子的服侍下到屏风后面沐浴去了。   帐篷里预备的矮榻床是单人式的,带有滕纹镂空木质靠背,而且正好是对称着一个头侧和左侧带靠背,另一个是头侧和右侧带,所以现在这么往起一并,就成了三面有靠背的一张双人床。   此时安昇看了看铺好两副枕被的塌床,又看了看那边屏风上逐渐增加的楚闲的衣服,也只能默默的脱了外衣叠好放到自己的柜子上,再拿出医书和充做睡衣的干净单衣摆到了榻上。   在靠近地上烛台架子的一侧倚着靠垫坐了,安昇垂眼看了一会儿医书,然后不知不觉就借着看书的姿势思考了起来。   其实对于楚闲和自己关系的过于亲昵,安昇不是没想过他们竹马成双的感情以后会‘变质’,但他并不想因为有一小部分变坏的可能性,就干脆拒绝付出自己的感情。   别说一个人是真心还是假意瞒不了别人一辈子,就算是能,安昇也舍不得这么骗楚闲,所以只要这孩子长大后不对那位置生什么要命的心思,不威胁到自己和亲人的生命安全,那么自己就是和他做一辈子的朋友知己,又有什么不能呢?   至于说更深的感情纠葛,安昇倒是不担心的,因为他对楚闲根本没那方面的想法,楚闲跟他不同,他可以假成亲可以不要孩子,但楚闲身为皇子,娶妃纳妾为皇家开枝散叶是最基本的责任,他可以随心所欲的满世界去跑,楚闲却是不请旨意擅离京城都是大罪,所以这就注定了安昇不会把他们的关系往那方面发展……   “在看什么?”   刚沐浴完的楚闲穿着单衣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就见安昇正倚在榻上看书,那悠然闲适的模样落在楚闲眼里,只觉得是说不出的好看。   “脉理而已,你知道我对脉象总是辨认不准。”   安昇闻言抬眼看向楚闲,微笑着把手一松,任那医术翻落在自己腿边——对于习惯了现代仪器辅助诊断的安昇来说,摸脉这么高深的诊断方法,他想要成手,只能出宫以后多找病患来练了。   “可要替我看一看?”   楚闲挥退正给自己擦头发的小果子,让他叫人进来换水收拾,然后自己走到床尾坐了,一只手拿着布巾包住发梢吸水,一手翻着腕伸到安昇面前。   “殿下自是康安的。”   安昇拉着楚闲伸过来的手借力坐正身体,先把薄被盖到他的腰间免得浴后着凉,然后拿过楚闲另一只手上的布巾,坐在他背后给他擦起了头发。   “你快去沐浴吧,这个让小果子来就成了。”   楚闲顺势往里坐了坐,放松身体倚到安昇刚靠过的垫子上,然后微勾着嘴角享受安昇的服务,至于他嘴上说的……大家都知道他只是说说而已的,没看那边的果公公正‘忙着’指挥宦侍们干活,根本就没过来碍眼的打算吗?   这边安昇把楚闲的头发擦得差不多了,那边宦侍们也换好了水和浴具,于是安昇就拿着自己的单衣拐到了屏风后面去。   当然,安昇他是不用麻烦小果子伺候沐浴的,楚闲一开始就准了他身边的小鞠子过来。   安昇没像楚闲似的泡澡解乏,所以不一会儿就洗完了,而他刚穿好单衣从屏风后走出来,就见候在帐篷外的宦侍们低眉顺目的鱼贯而入,先把刚刚那两面屏风挪过来,将矮榻向着门的方向挡住,使外侧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况,然后才往外搬浴桶的搬浴桶,打扫收拾的打扫收拾。   “……”   看着那把自己和楚闲与众人隔开的锦绣百鸟图屏风,安昇觉得这场景有点微妙,尤其这边榻上的楚闲竟接过了自己的手里的布巾,想像自己刚刚帮他那样的帮自己擦头发……这种闺趣似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昇现在除了练琴作画外,就只看医书了,以后是不打算入国子监进学,科举出仕了吗?”   待小果子他们都退出帐外之后,楚闲一边擦拭把玩着安昇的头发,一边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按照以往的惯例,皇子离宫府居了之后,他们的伴读不是入国子监进学做文官,就是在御前做侍卫然后从武职,而安昇现在是文武皆可,却又皆不上心,反倒整日里钻研医理,莫不是真想学了安御医?   “是啊,我这人素无大志,只想以后日子过的逍遥自在,可受不得官场那些明规暗矩,条条框框的。”   既然屋里没外人了,安昇也就不再规规矩矩的端坐,他也拉过自己的薄被盖在腿上,然后和楚闲肩并肩的倚坐在一块说话。   “那是要跟你祖父在御医院学习?还是你们家要在京里开医馆?”   楚闲继续把玩着安昇顺滑的发丝,当脑中想起安御医的模样时,他不禁眼前一亮,忙侧过身来仔细端详安昇的脸,心想他若是能学的跟他祖父一样,是不是往后也能那般容颜不老?   “……这个倒是还没想好,毕竟三年后的事儿呢,而且咱们十五的时候我哥正好科考,自是要先紧着他那边。”   被楚闲热切的眼神看得有点心酸,安昇故作未决的样子摇头应道。   其实安昇这话也不算说谎,虽然他原本是计划着,当楚闲大婚开府之后,他们的关系能渐渐淡了,到时安旭这个隐形太子党入了朝,安逸当不当御医就没关系了,然后他们祖孙俩就出门旅游行医去……不过计划再可行它也是计划,到时候究竟如何进行,还得视情况而定不是?   “也是……”   楚闲自然不会想到安昇有‘遁’字诀,闻言还在想着自己的打算,比如说建府以后他们自由的时间就多了,这京城内外好吃好玩的地方,他们尽可去的。   “到时殿下是想在刑部当差吗?”   见楚闲嘴角含笑谈性正高,安昇不由得也纵容的笑笑,同样侧过身的面对着他,主动问起了楚闲的打算。   据安昇所知,楚闲对于律法的兴趣也是远胜于其他方面的,而鉴于晟朝对于皇子们的培育制度很给力,真是宁可他们成龙相争,也不愿他们做虫而败了大晟王朝,所以若是楚闲往后真做了这类‘得罪人’的差事,一是他自己不会虚度人生,二也是能少些上面的忌惮。   “嗯,刑部也好,大理寺也不错,还有都察院。”   “额……都察院就算了吧?你不是说他们只会打嘴仗,还捕风捉影甚至无中生有,都很惹人嫌吗?”   “但是暗查御史不错,他们不是风闻奏事,而是暗中巡查天下百官,一经查实可以先斩后奏的。”   “暗查御史?都察院有这个部门?”   “是我皇爷爷在位时特设的,我父皇倒是不怎么用他们了……”   ……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就聊到了很晚,等守在外面的小果子偶尔探耳朵听不到声音,然后他又等了一会儿进去熄烛火时,就见他家七殿下正侧趴在安伴读身上,搂得人家紧紧的,而仰面睡着的安伴读,则好像睡的有些不太安稳,不时的动动身体,结果他家殿下就搂得更紧了。   小果子用袖子掩嘴无声的窃笑,然后轻手轻脚的熄了大半灯烛,只留下几根蒙光预防主子们起夜用,就又悄悄的退了出去……   …………………………………………………………………………………………   第二天一早,当楚闲精神抖擞、步履矫健,而安昇满脸疲惫,身形僵硬的上马随猎时,楚闳看着两人的目光简直火热的难以形容,若不是碍于周围人太多,只怕他已经拉着他家七弟飞奔而走,去查看一下他是否‘天赋异禀’了……   楚闲对楚闳的莫名兴奋似懂非懂,只是自顾自的在为自己昨晚已经‘达成夙愿’了而高兴,而看得懂楚闳意思的安昇则暗暗憋气,心道你让几十斤的半大小子八爪鱼似的缠一晚上试试,丫的他在我身上从左边翻到右边,又从右边翻到左边的,我连换个姿势都不行,现在没落枕没抽筋已经算我身体素质好了!   因着本次射猎是要计算个人成绩的,尤其是皇子们,所以等到圣上开了第一弓后,楚闳和裴浩也就同安昇他们分开走了,而这边楚闲和安昇年纪太小,又是玩票性质没想争成绩,所以进了林子后就放慢马速,不一会儿,就见安昇不久前喜得贵子的姐夫杨勋凑了过来。   35、三十五   杨勋跟裴威同岁,今年行及冠礼的时候,受封了皇亲宗室六级爵位的第四级——镇国,虽仍以一等侍卫的身份在御前当差,但免了宫内值宿,还能依旧领着双倍俸禄,再加上爵位的年俸,当年分家所得的产业,所以就算小夫妻两个身后没有父母亲族帮衬,日子却也是宽裕又清闲的。   不过杨勋在安昇看来更为难得的,是他婚后对赵昭的真心爱护和尊重,比如说他在赵昭怀孕期间仍旧洁身自好,日日宿在妻子屋子不说,大半夜的还亲自帮赵昭翻身揉腿什么的,简直是放到现代都难找到的好丈夫典范,而也正是因为他这份真心,夫妻两个婚后两年多,孩子都快百天了,感情反倒像是陷入了热恋期似的,整日里甜甜蜜蜜的羡煞旁人。   至于说安昇怎么会对他们夫妻俩的隐私知道那么多……谁让这个初为人夫然后又初为人父的青年人,总爱来跟他的小舅子们取经和显摆呢?   就比如说现在……   “所以说,姐夫这次秋猎连名次都不要了,就准备专门找红狐狸窝,给姐姐和侄儿做披风?那得多少只红狐啊?”   彼此见礼后,安昇听到杨勋的来意,不由得看着那阳光爽朗的青年失笑,敢情这家伙为了老婆孩子,连圣眷都不顾了。   要知道杨勋以前随猎可是次次没下过前十的,这在一帮包括皇子在内的,皇亲国戚中的青年才俊里,这个成绩可是很难得,他今年要是真为这个原因掉下来,可不知道要有多少人笑他了。   “我就是想,这山上也没有那么多啊,能找到一窝或者猎上个四、五只,给你姐姐做披风的领子和毛边,再给你侄子做套冬衣冬帽就成了。”   杨勋这说了一句话的功夫,握着弓的手已经是射出两箭,中了一头鹿和一只狍子,然后自有他的随从过去拾了收起来。   虽说杨勋不参加这次比试了,但猎些野味回家尝鲜或者送礼还是要的,鹿茸什么的都是好东西。   “成,我们知道了,一定帮着你找。”   安昇痛快的应承下来,又和杨勋说了些杨辉百天时候的安排,两队人这才分头走了。   “在想什么?”   待到杨勋走远了,安昇见楚闲若有所思的看着人家背影,不禁好奇的问他了一句。   “他们家不错,若是母妃生了女儿,倒是可以让他们家辉哥儿尚主……”   楚闲也听安昇说过他这姐夫的好话,这会儿倒是开始认真考虑了,虽然晟朝的公主算是出嫁从夫的,但一般人家的公婆,又哪里敢让公主像普通儿媳妇那样立规矩?而且驸马没资格承皇爵,仕途反而要受限制,他们的子嗣虽能袭爵领俸,但多了皇亲的身份,仕途也一样要受限制,所以一般贵族人家的有志男儿并不愿意尚主。   而像杨家本就是皇亲的,公婆身份够高便于和公主相处,尚主之后孩子的爵位随母亲封,能比父亲那边袭承的只高不低,所以公主嫁过去日子也能好过,而且有安昇的这层关系在,她姐姐也不会是个恶婆婆……但是,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的?   “殿下……他们差着辈分呢,您那是嫁妹妹而不是嫁女儿,我姐夫的母亲怀宁公主,可是您的亲姑姑。”   安昇被楚闲认真的样子囧到,心想和妃肚子里那个还不知道是男是女,这个做哥哥就开始给人家相婆家了,这也超前太多了吧!   而且这两家的血缘也太近,安昇可不想被古人这种亲上加亲的错误观念,影响了自家侄儿的下一代……   “哦,那就先算了。”   楚闲被安昇一提醒,也反应过来自己差的是什么了,脸上不禁露出了略显可惜的神色,他光想着彼此门当户对,却是忘了辈分的事情。   “殿下往后定会是个好父王。”   安昇被楚闲这女儿愁嫁般的小样子逗乐了,驾马挨近他身边打趣的看着他,想象这孩子长大后,冷着张脸相看女婿的情景。   “嗯?那昇也会是个好爹爹吗?”   楚闲闻言一愣,首先想到的是他们昨晚的‘同床共枕’,而他今年上半年时,就在宫人那里了解过情事的理论知识了,自是知道孩子从哪里来的,所以这会儿再一想到他或者安昇会跟旁人一起‘睡觉’,楚闲心里就突然厌恶的不行。   “这个……其实我都没想过成亲的事情。”   安昇本想回答说‘这个当然’,毕竟他心里不打算成亲是一回事,嘴上说出来就太‘离经叛道’了,但面对着楚闲突然肃冷的神色,安昇的话在嘴里转了个弯,就变得含糊其辞了。   “哦……”   楚闲闻言深深的看了安昇一眼,眼神总算是又转暖了,但接下来的路上他却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对周围不时惊跑而过的猎物们看都懒得看,完全没了早上的精神劲儿,   楚闲这边没动作了,安昇随便射了几只猎物后,也便兴致缺缺的收了弓,让那些侍卫轮班射猎去,他和楚闲坐在马上放任坐骑吃草散步,也没有再跟楚闲主动说什么。   对于楚闲的事情,安昇能说能劝的自然会想办法说劝,但有些部分他却是不能瞎掺和的,就比如说楚闲的婚姻,安昇不想骗楚闲说自己往后要怎么妻妾成群,那绝对是没事找抽,而他也不能把自己那宁缺毋滥想法直言,否则‘教坏’了小孩子,往后悲剧的绝对是楚闲自己……   ………………………………………………………………………………………………   狩猎是从巳时初(9时)出发,众人自带肉饼等做午饭,到申初(15时)前归营集合,申正(16时)前统计好猎物,酉初(17时)正式开始晚宴。   安昇和楚闲也是临近申时初才回的营,因为楚闲半路上突然煞气四溢的猎杀起来,还不许安昇偷懒,所以两人带回来的猎物倒也算是颇客观。   两人回到营地时,不管心里如何想的,至少面上看着都已经恢复如常了,不料在负责统计猎物的地方碰到了六皇子楚康,当对方习惯性的来寻楚闲不痛快的时,楚闲竟是一改往日不搭理的冷暴力态度,直接开始拿眼刀扎人,还冷冷‘恭喜’对方素来武艺平平,这狩猎场倒是收获不小,那暗指对方假报的意思,直把难得超常发挥的楚康气得跳脚。   好在三皇子珉也过来统计猎物,安抚住并带走了楚康,否则难保那位六殿下不做出什么失仪的举动来。   “殿下,刚刚又是何必?”   安昇觉得楚闲今儿这样欺负人很没必要,只会让楚康变本加厉的来寻麻烦而已,所以在两人回到帐篷净面换衣服的时候,他挥退宫人轻声问了问楚闲的想法。   至于六皇子楚康这个人,不是安昇贬低他,若是生在民间也能算是个出挑儿的孩子,但是生在皇家,这性格头脑就真跟其他的几个皇子没法比了,不说刚才是他先挑衅的楚闲,就是反过来楚闲在找他麻烦,他一个做哥哥的被弟弟惹到气急失态,那就已经是很丢人的了。   “烦了……他生母妃日子不多了,他却整日里没事儿人似的,看着就烦。”   楚闲有些不耐的敷衍了一句,但看安昇不说话只是一脸的不信,七殿下默了默,还是把自己的原因说了。   “话虽如此,也不必为了他的错处给自己惹麻烦……”   安昇这会儿倒是明白楚闲生气的原因了,于是一边劝慰着,还一边主动摸了摸他的背安抚。   楚闲自己是个顶孝顺的孩子,所以自是极看不上楚康这般作为的,如果说楚康是为了自保,才亲近养母妃疏远生母妃的,那么大家也都能理解,但据楚闳那里的八卦所知,楚康是真的很不待见他那出身低微的生母顺嫔。   而安昇也从安逸那里得知,顺嫔会年纪轻轻就显出油尽灯枯的脉象,就是常年郁结难舒,悲思伤肝,耗尽生机所致的。   “你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被安昇主动亲近安抚了,楚闲身上的冷气儿也总算消散了……事实上他今天火气会这么大,不就是因为上午说完话的时候,安昇表现的太过冷淡不在意了吗?   两人这边气氛终于真正回暖,也都默契的没再往婚事方面想,收拾好之后就去参加今晚的宴会了。   虽然晚宴上安昇没有资格与楚闲同席而坐,但借着楚闳和楚闲的光,他和裴浩倒是在两人身后侧的位置给加了食案,跪坐下来时只错后楚闲半个身位,所以这会儿四个人之间倒也不影响说话。   “七弟,我可是听说,你今儿个给老六脸色看了?”   楚闳一落座,就语带玩味的挨近了楚闲,目光瞥了瞥对面楚康的空位,还用胳膊肘碰了碰楚闲的手臂。   “弟弟哪天没给他脸色看?”   楚闲姿态标准的跪坐着,闻言冷着张小脸向楚闳扬了扬下巴,却不知他冷脸吐槽的小样子,看在另外三人眼里是么傲娇有趣。   “哈哈,不提他了,我跟你说哦,二皇兄今儿个猎到了熊,咱们一会儿可得跟他讨个口福,我之前明明看到二皇兄快过来了……”   楚闳说着直往周围看,果然不一会就见到了楚伟高大的身影,忙一手拉着裴浩一手拽起楚闲,再招呼安昇一句就往楚伟那边去了。   “二哥,弟弟听说你今儿个猎到了熊,那熊掌可得给弟弟们留两个。”   在几个年纪略大些的皇子里,也就楚闳不惧他们二哥的将军脸,敢这么直接跟他开口要东西了。   “那熊一共就四只爪子,一只献给父皇,一只已经送了我,现在你一开口又要去两个,你们二哥自己还留不留了?”   楚闳的话音刚落,一身太子锦服的楚润正好也到了,闻言浅笑着往楚闳头上轻拍了一记,目光却是一直落在楚伟的脸上。   36、三十六   “皇兄,无妨,回头让人给你们送过去。”   在楚润免礼的示意下,楚伟便也只是向他点头叫了声皇兄,然后就把目光转到了楚闳的脸上。   二皇子伟跟楚润一样今年十九,两人之间只差了三个月,虽说模样都生的极是俊朗,但与楚润的温雅高贵不同,楚伟的气质却很是威严冷肃的,身形也比楚润要略高一些,这会儿兄弟几个站在一起,倒是楚伟看起来更像是长兄。   “谢二哥。”   楚闳和楚闲见状忙规矩的道了谢,这时候三皇子珉和六皇子康也到了,几人又是一番见礼问候,然后就回各自的位置坐了。   太子的座位在皇帝左手边,而他对面的位置则是空出来的,以示储君之位的尊崇。   于是楚润的下首便依次是楚伟、楚闳、楚闲,而在楚伟他们对面的则是楚珉和楚康,只是和其他几个皇子一人一席不同,楚闳和楚闲是并坐在一起的,不过现在不算什么正式场合,大家也习惯了他俩的形影不离,所以也就都由着他们去了。   待到了晚宴开始的时辰,就是圣上驾到众人跪拜了,裕德皇帝倒也不啰嗦,只先把今日狩猎的头三名夸了夸,尤其是夺得了头筹并猎到了熊的二皇子伟,然后就让大家随意了。   “殿下可有什么想吃的?”   安昇他们身后几十米远的地方,就是一排宫人、侍从们烧烤制食的所在,基本都是自家猎到什么就做什么,然后彼此送来送去的联络感情。楚闲他们桌上现在摆的,就是皇子们彼此送的肉食,鸡肉、兔肉、鹿肉、狍子、蛇等等什么都有。   不过安昇见楚闲对那些都没什么胃口的样子,便琢磨着回去以后,让小果子多备些素菜好解油腻,不然这样顿顿连着吃烤肉,几天下来肠胃也真是难适应。   “算了,就这样吧。”   楚闲把每盘菜都礼貌性的用了一筷子,然后把味道还不错的两道挪到了安昇的桌上,自己却是没有再动了。   “看你这猫食儿似的,也不怕以后长不高。”   楚闳却是胃口奇好的吃个不停,然后示威的抬手在楚闲头上比了比,又在自己头上比了比,意思是他已经比楚闲高出了近一个头。   “……”   楚闲眯着眼睛瞥了瞥楚闳的手,然后一转身拿后背对着他,不再搭理他而只和安昇说话。   “七弟……你看父皇又赐食了,前几天三皇兄国子监文会上大放光彩,今儿个二皇兄又搏得秋猎头筹,父皇可真是龙心大悦呢。”   楚闳正要继续开楚闲玩笑,忽然见他们的父皇又夸起了楚伟和楚珉,还把他案上的菜品分赐给了他们俩和太子,楚闳忽然有点替楚润不平,于是就在楚闲耳边嘀咕了两句。   楚润身为储君,自然不能像楚珉一样去跟学子文人赋诗辩理,也不能像楚伟似的在猎场上与下争胜,所以如今被父皇赐食就弄得像是借了弟弟们的光似的……   “好好吃你的吧。”   假借看场中歌舞扫了一眼三位兄长一眼,楚闲示意楚闳不要乱说话了,虽然以他们的音量不虑被旁人听到,但有些话却是连私下说都不该的。   “父皇今年明着暗着夸了二皇兄不少次,想来明年二皇兄及冠的时候,大概就能直接封郡王了。”   楚闳却是不甚在意,他把自己桌上裴浩喜欢的菜式都换给他,然后端着酒杯又挨到了楚闲身边。   “……为了三皇兄?”   楚闲闻言默了默,回想到他这半年多来在朝堂上听政时所见,也觉得他们父皇把二皇兄抬的太高了些,若是说为了替三皇兄以后封郡王才如此,倒也解释的通了。   本朝除太子外的皇子封爵,素来是从第三等的辅国起封,无功无绩的一般不会直接封郡王,而且长幼有序,若是一封爵就让楚珉越过了楚伟,那么也未免显得他们父皇太偏心。   “可不是,到了咱们的时候,八成就得从辅国开始,慢慢熬功绩了。”   楚闳说着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顺带着也饮进了他嘴里未说出口的问句——是不是对父皇而言,淑惠皇贵妃给他生的才是亲儿子?   “你不会。”   拦住楚闳还要继续倒酒的手,楚闲向旁边目露关切的裴浩使了个眼色,对方知机的拉住楚闳把人拽过去,然后轻声细语的跟他咬起了耳朵。   也不知裴浩说了什么贴心的话,反正两个人很快就又露出了笑容,倒是楚闲,端起了他平素不喜的酒,一口口的抿着往下咽。   “……殿下,这酒烈的很,少用些吧。”   安昇从楚闳说起圣上赐食开始,就静静的坐在那里充当起了背景板,但这会儿楚闲那一声淡淡的‘你不会’,却是让伪少年又心疼起了他的小殿下了,于是偷偷伸出的爪子探进了楚闲的宽袖里,安抚的握住了他的指尖。   郡王和辅国,虽然等级上只差了一等,但地位却是一个大跨层,就直观的区别就是,郡王的妻子能称王妃,而辅国以下爵位的妻子,就只能称夫人了。   楚闳是嫡子,若是老二和老三都封了郡王,那么正常来说他也不会封低了,但楚闲毕竟只是养在皇后身边的,上面又有出身更低的六皇子压着,这爵位就真的得慢慢熬了。   “嗯。”   耳边听着安昇关心的话,手上也传来了那人熟悉的温度,楚闲心里某种沉甸甸的情绪忽然一轻,这才感觉到从嘴里一路到胃中都热辣辣的,脸上也直发热——于是一直觉得喝酒的人满脸通红样子难看的某殿下,就背对着安昇哼着应了一声,然后开始换水杯猛灌……他是想快点让脸上的温度降下来啊!   ………………………………………………………………………………   晚宴是进行到亥时初(21时)初才正式结束的,只不过会真正玩到那么晚的,多是些武将侍卫等。   裕德皇帝只在开始坐了半个时辰就走了,他走后不一会儿,太子和三皇子也先后离了场。   倒是二皇子往来的多是武职,所以他颇豪爽的饮了许多敬酒,戌时初(19时)才独自带着侍卫走了,而他这一走,早就坐不住了另外三个也都散了。   “可是胃里不舒服了?”   一回到帐篷里,安昇也不避讳侍立在一边的小果子,就拉过楚闲坐到踏床上,搓热掌心后替他揉起了胃。   安昇可是看的清楚,这小家伙为了解辣往肚子里灌了多少杯水,虽说是煮过的温开水,但也禁不住这么灌啊。   “嗯……”   楚闲胃里涨涨的疼,脑袋也让酒劲儿影响的直发晕,于是这会儿顺着安昇的力道就偎靠在了他的怀里,应声的时候不禁带上了一点鼻音,配上他脸上还未完全散尽的粉晕,无意间竟营造出了几分撒娇的味道来。   “果公公,麻烦你派人去随行御医那里,替我要几种药材。”   突然看到楚闲这般直接的跟自己撒娇,安昇第一反应就是他难受大发了,于是立刻让小果子去准备药材,他好配消食养胃的药粉给楚闲用……这个配方是从安逸那里学来的,绝对是简单安全有效,完全无毒副作用的。   “我没事……”   楚闲见安昇这么着急自己,嘴上说着没事,但靠在人家怀里的姿势却是一点没变,加上胃部被揉的暖暖的舒服了不少,七殿下这会儿都眯着眼睛想睡了。   “再煮碗珍珠汤备着,你主子晚上都没怎么动筷,半夜饿了也好垫两口。”   替楚闲揉胃的手还在继续,安昇又用另一只手安抚的摸了摸他的手臂,然后又叫住小果子吩咐了两句。   “是,奴婢这就去办。”   小果子对于安昇命令似的态度倒是没有半点异议,笑眯眯的就躬身退出去了。   事实长这么多年下来,看着安昇和自家殿下这般亲密的走过来,小果子心里已是把他当了半个主子待的。   楚闲的宦侍们办事都很利索,小果子吩咐下去没一会儿,去跑腿的小宦侍就一溜烟的回来了,楚闲按着配量磨好了药粉,又拌上糖粉调匀,这才喂给楚闲吃了。   等到楚闲完全不难受了,两人又是洗漱换衣的,待到进了被窝时,都已经快到亥时了。两人毕竟年纪还小,这样又是打猎又是晚宴的折腾下来,倒是很快就睡熟了。   安昇这回熟睡的,就算是被楚闲整个压身上都不醒了,而楚闲却是因为喝多了水,所以半夜的时候起来小解了一次,然后又觉得胃里果然空空的不舒服,于是楚闲用了几口安昇让备好的珍珠汤,这才又钻回了温暖舒服的被窝里。   只是这么一醒之后,楚闲倒是不能马上就睡着了,这时他看到安昇的睡颜,脑子里面突然就想起了之前看过的小春图!   37、三十七   “昇,安昇……”   楚闲用胳膊肘撑着身子趴在安昇身侧,轻唤了两声以观察他是否真的睡熟了。   虽然因为身体还没怎么发育,楚闲不能理解上面所说的情事的乐趣,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这种亲密接触的好奇心,当然,他想尝试这种亲密接触的对象只有安昇一个而已。   当初那个规矩嬷嬷带来给楚闲做示范的宫女,就算全脱光了的站在那里,楚闲看她也跟看烛台桌椅似的的没什么区别,对于嬷嬷可以触碰的提醒,楚闲也是颇为不耐的直接把人给撵了出去,但是现在对象换成安昇的话……   “呼……”   熟睡中的安昇对于楚闲这种程度的‘骚扰’自然不会有反应,只是因为身上被楚闲半压着,呼吸有些不顺的他此时微微张开了嘴。   轻唤了几声确定安昇真不会醒,楚闲终于把手伸到了他的脸上,先是用手指摸摸脸颊,然后是下巴、脖子,最终又向上滑到了安昇的嘴唇上。   “是这样吧?”   回想着春图上的动作,楚闲低头把唇贴到了安昇的唇上,然后抬起头想了想,又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再次亲了上去,先是微微探出舌尖舔吸安昇的唇瓣,然后整个小嘴贴上去,尝试往安昇的嘴里探。   “嗯……”   真是被楚闲堵着呼吸太久了,不舒服的伪少年终于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就着这样亲吻着的姿势,把楚闲整个压到了自己下面,在人家身上伸胳膊伸腿的找舒服姿势不说,还因着人在条件反射下的吸吮本能,就着两人接吻的姿势真真的‘吃’了几口,这才挪开脸在楚闲颈窝找了舒服的位置,又彻底睡死过去了。   而这个时候的楚闲,已经瞪大眼睛的整个呆掉了。   “安昇?”   突然被安昇这样紧搂着的‘亲’,毫无经验的楚闲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发热,心跳的前所未有的快,这种感觉他从未体验过,说不上舒服不舒服,但是不讨厌。   包括刚刚那样深的亲吻,楚闲都没有丝毫恶感,反倒像这样被安昇紧搂着的感觉,让他觉得很喜欢,很……兴奋?   是的,楚闲兴奋了,于是纾解渠道还没有发育完全的七殿下,在初尝亲密而不知该怎么发泄的这个晚上,他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当一夜好眠的安昇醒来时,发现自己和楚闲的‘睡姿’对调后差点没蹦起来,尤其是看到楚闲恹恹的用那一双满是困意的眼眸瞥他,安昇的歉疚感直接爆棚,以至于他这一天的狗腿指数也攀了新高。   两人却是不知,他们这样与头一天完全相反的状态,让某个行五的皇子又脑补了多少,直暗叹孩子们的不得了,并且对于敢‘以下某上’的安昇,楚闳看着他的目光简直都称得上佩服了。   连着出了两天状况后,再到睡觉时安昇已经是下意识的在克制自己了,所以之后的几天,当他醒来时都发现自己老老实实的躺着,楚闲也睡的挺好的,他才总算是放松了下来。   这几天的秋猎成绩,依然是二皇子楚伟据首,并遥遥领先于众人,其余的皇子里面,楚珉所长不在这方面,所以并未参比,楚闳倒是凭着一股劲儿挤进了前十,而楚康和楚闲毕竟年纪太小没长劲儿,所以后几天也只是随便练练骑射而已。   值得一提的是,杨勋虽然没找到红狐狸窝,但总算好运气的亲手猎到了两只,楚闲和安昇也帮着猎到了一只个头很大,毛色非常鲜亮的,然后杨勋又从二皇子那里讨来了一只,总算是凑够了给他媳妇儿子做礼物的量,高高兴兴的返京去了。   ………………………………………………………………………………………………   因为秋猎期间留京的皇子依然正常在弘文殿进学,所以安昇回京后就直接进了宫,同楚闲一起准备次日进学的功课,而他和楚闲猎到的那些野物,除了楚闲挑出几样送给皇后与和妃,再外加楚跃和他母妃做礼物的,其余全部都归了安昇,安昇则是一股脑的又都托杨勋给送回了家里。   安昇和楚闲两人猎的份足足装满了三辆大马车,再加上楚闳额外送的半车,杨勋送的半车,其他熟人送的拼凑了一车,看的安昇简直豪气顿生,直接让杨勋给自家老爷子稍话,说无论是尝鲜还是泡酒、入药、制衣、做礼的,尽随着他们用去。   十月六日是赵昭的长子杨辉过百天的正日子,因着太子和二皇子那边都有消息说是会亲至,安昇就跟楚闲告了假,早回去一天到镇国府上帮忙,毕竟他们家里内宅那一头有汝宁公主操持着无需担心,外宅这边却是没个直系的亲近长辈能依持。   楚闲、楚闳甚至于楚跃,本来因着安昇的关系也都想去凑个热闹的,但是这样一来跟他们兄长往起聚堆儿似的太扎眼,所以就只是托安昇私下稍了份礼过去,而安昇也承诺等明年春暖花开了,楚闳出宫府居之后就把小家伙抱过去‘玩’……   四日下午,安昇在结束武课后离了宫门,就见安旭的马车已经等在了外头,兄弟两个先是直接去了杨勋府上,帮着他把后日的流程都给捋了遍,然后又是一通查缺补漏,直忙到日落西山,结果被杨勋一通劝酒给直接撂倒,在他府上的客房住了一宿……   第二天又是一天忙下来,苦命的兄弟俩又差点被灌,他们的昭姐姐不但不拦着杨勋,反倒笑吟吟乐得他们胡闹,兄弟俩最后几乎是逃回的家门。   “酒多伤身,姐夫这样喝姐姐也不劝着些……”   待回家洗掉了一身酒味后,安昇没注意到身边大丫鬟白芨的欲言又止,急忙忙的就凑到自家兄长的屋子里抱怨去了。   安家兄弟俩虽然不至于跟楚闲一样不喜酒味,但也不过是小酌怡情的水平罢了,昨晚可是被杨勋那样豪爽的武人风范惊到了,那可真是在拿碗灌的。   “其实姐姐平日里也是限制的,也就是咱们在才放纵了他些,要不然姐夫又怎会拉住咱们就不撒手了呢?”   安旭这个时候也洗去了一身疲惫,这会儿便吩咐丫鬟们摆茶水点心上来。   “这还是我送回来的鹿肉吧?”   待丫鬟们又都退了出去,安昇吃着盘子里咬劲儿十足的五香肉干,语气里稍稍带上了那么一点儿得意。   “可不就是,你这回倒真是给家里长了脸,别说有资格随驾秋猎的文官本就没几个,就是跟着去了的,也少有论车往回带的,你却是直接给拉回来了五车,于潘说就是从宗亲勋贵那边数,你小子都是前排的。”   说到这个安旭不由得露出一抹戏谑的笑,原本父亲和二娘那边的亲戚同僚,对安昇这个普通人家出来的皇子‘书童’,还伴的是出身较低的七皇子,都觉得没什么值得入眼,可自打今年七皇子在朝列班后,和嫡出五皇子好的像一个人似的,那些人的口风就开始变了。   这阵子七皇子生母升了妃位,安昇又这般大咧咧的把皇子的猎物都拉回了自己家,那些人可不就立刻都把他家小昇当了‘香饽饽’?   “咳……有这么夸张吗?当时那些宗亲子弟都猎了不少的啊。”   安昇被安旭取笑的口吻噎了一下,忙就着茶水喝了两口,心里也是真的有些不解,那些人明明猎了很多啊,统计猎物那会儿,自己和楚闲这些都排不上数的。   “我的二爷儿,你以为所有人都能像皇子们似的,自己猎杀的就能都归自己吗?你没见就连咱们姐夫,都是只带回来了他所猎的三分之一吗?不然每次行猎后,圣上封赏上三族的猎物都是从哪来的?”   每当安昇在这些俗规细节方面出错尴尬的时候,安旭就会忍不住的想要摸头捏脸,觉得自家小孩儿真是太可爱了,明明他大事上都很精明的啊,怎么规则常识方面却总容易想偏,真是给他这个当哥哥的添了无数欢乐。   “……对了,今儿晚上怎么一直没见到白芙?”   安昇木着脸往后仰头,以期让自家兄长大人放手,然后随口扯句话以绕过话题,心里则是有些郁闷的想,又没人告诉我行猎时的‘个人所得’不全归个人,我理解错误了有这么好笑吗?   “我放她回家备嫁了。”   安旭捏着安昇的脸又把他拉了回来,闻言很是随意的应了一声,明显没把这问题当回事儿。   “备嫁?嫁谁?”   安昇往后躲的动作顿住,结果一卸力就被安旭拉了过去,于是安昇也就不躲了,仰头观察着自己哥哥的脸色。   要知道白芙那丫头可是打小就认准了安旭,好在安旭不是个轻浮贪色的,所以安昇慢慢的也就不注意她了,只是让白芨盯着些,免她动什么坏心,之前他们家老爷子定了不要庶出的规矩,安昇听白芨说白芙虽是哭病了一场,决心却也没怎么动摇,安昇本还想着自家孩子过不过得了这柔情阵……   却不料眼下,这说嫁就给嫁了?   38、三十八   “她外面的兄嫂是本分人,既放了她出去,嫁谁我又何必多问?总之到时给她备份体面的嫁妆,以全主仆之谊就是了。”   安旭说着用手指点了点自家弟弟的额头,虽是故作教训的口气,脸上的笑意却是一直没变。   其实兄弟这么多年,安旭又怎么会看不出安昇对白芙的抵触?别说他本就对白芙一点意思都没有,就算是有,仅凭安昇不喜这一点,他就不可能把人收进房中。   以前是念在白芙忠心懂事,这才一直留在身边用着,但如今这个丫头心越来越大,安旭索性连替她寻个好人家的心思都歇了,直接把身契一撕让人把她给送回了家。   “哥……”   安昇伪少年被自家孩子的气场萌到,只觉得安旭此刻‘渣’的太特么有爱了!和那些无论男女都来者不拒,香的臭的都能将就的‘风/流才子多情郎’比起来,他家旭哥儿这才叫有水准!   “既然说到了丫鬟的事情,那哥哥正好要跟你讨个人……”   眼见着安昇虽然仍努力绷着脸,但那双眼睛在烛灯下面亮的直闪,安旭不禁逗弄之心大起,努力忍着笑露出一副温润柔和的表情来。   果不其然的,他家弟弟一听这话,立刻警觉的耳朵都要‘竖’起来了。   “谁?”   一听安旭跟自己讨人,安昇很自然的想到了白芨和白苏,这俩小丫头一个聪敏一个娇憨,心性倒都是极好的……好吧,虽然安昇不太希望安旭沾染那些妾妾婢婢的事情,可谁让这个社会的常规如此呢?   再说安旭毕竟也是十七岁的大孩子了,放到别人家都当爹了,所以自己也不能太苛求,如果他们彼此都乐意,那就随他们吧。   “小脑袋瓜子又想什么呢?哥哥是要替川贝跟你讨白芨丫头,那小子知道我把白芙放出去了,以为也要放白芨,就壮着胆子来跟我求了,我看白芨像是不讨厌川贝的,这才来问的你。”   再次被安昇明明纠结却偏要装成熟的样子逗笑,安旭又捏上了他的脸,笑眯眯的把事情给解释清楚了。   “哥……现在放人是不是早了些?”   安昇看着心态明显低龄化了的安旭,有些无力后仰头躺在了榻上,然后侧过身歪头看他。   白芨今年十六,比川贝大了一岁,两人倒也合适,不过他们兄弟俩身边本就没几个可用的人,这一下子几个大的都放了婚配,他们就不便利了。   “自是要再等几年,我也跟爷爷说了,年底咱们院里多补进些人手,让白芨和川贝调/教两年,等咱们分院子住时正好能用……”   安旭学着安昇那样也侧躺下来,兄弟俩又就着些家中琐事商量了半天,这才各自回屋安置了。   安昇回去后特地叫来白芨问她的意思,白芨虽然矜持着没有直接说乐意,但安昇一看她眉眼间的羞意,就知道这丫头留不住了,再一想川贝那小子还算靠谱,安昇也就乐得成全了他们。   安昇本想趁着自己在家的时候,先当着院子里的人把他们俩的婚事说定了,还是白芨不想给安昇惹非议,所以坚持要瞒下这事儿,只他们自己知道就好,还坚持要服侍安昇到她二十岁满,以报答夫人当年的恩德,让安昇对这小丫头的忠义暗赞不已,便也就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安家兄弟俩便早早的赶到了杨家,安旭在前面帮着接待客人,安昇就忙着指挥下人们做事,一天下来竟是都给办的热闹妥帖,半分差错没出,给他们姐夫这个刚独立门楣的新贵撑足了场面,可把杨勋给感动的不行,心里已是把这俩小舅子都当成是亲弟弟来待了。   这一天太子和二皇子果然先后都来了,当然也都没有多呆,只是送上礼物看看孩子就走了,但这样一来也足以让杨勋被大多数人高看了,待到那些宾客都散尽,杨勋留下了一帮亲近的哥儿们朋友,都是宗亲勋贵之后,非要大家一块吃酒热闹。   安昇见状知道要不好,立刻以回宫为由溜之大吉,众人见他年纪小便也没拦着,但是安旭就没他弟弟好运了,几乎是被一众宗亲子弟给摁到座位上的。   碍于杨勋交好的多是御前侍卫和武将之流,所以安旭这个秀才遇到这些兵,也真是没处说理的了。   “我真的不能喝……”   面对一帮拿碗拼酒喝,不讲理只讲感情的贵族子弟,饶是安旭再多智,这会儿也只有苦笑的份儿,尤其这里面很是有两个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一个劲儿往自己身边凑乎,安旭已经在考虑要不要装醉直接留宿杨家了,免得他家护卫还得在路上清理‘障碍’。   安旭的心里的念头一闪而过,正在他考虑要不要一口闷掉整碗酒,然后直接醉倒的时候,斜里伸出一只手夺过他的碗,那指尖相碰的瞬间,安旭的眸光不禁闪了闪。   “行了,又不是头一回见,这杯我替了,再论感情你们旁边自己论去,没人拦着。”   裴威夺过安旭的酒后,淡淡的瞥了闹的最欢的两个年轻人一眼,然后仰头饮进酒后把碗放到了自己手边,那不怒自威的样子,让曾经做过他下属的两个勋贵子弟立刻收敛了,不敢再明目张胆的在众人面前争风吃醋,只不过再看裴威和安旭的眼神就有些微妙了起来。   “……谢谢。”   安旭很想跟裴威说那是我的碗,但在想起对方嘴唇所碰之地正是自己沾过的……安旭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一件蛮了不得的事,所以他最终只是温柔的笑着跟裴威道了声谢,并淡定的接过裴威给他换的小号酒盅,然后别人一碗他一酒盅的喝了起来,那理所应当的样子把所有人都囧住了。   “哈哈……我可告诉你们啊,这不止是我小舅子,还是我亲弟,你们往后可都给我收敛点,明白?”   杨勋本想替安旭挡酒,但见裴威先出了手,他深深的看了自己的好朋友一眼,便把这风头让他抗了去。   杨勋借着今儿这机会留众人喝酒,就是因为近来想通过他和安旭‘交朋友’的混小子太多了,所以他想借机表个态,让这帮子无法无天惯了大少爷知道,他的小舅子可不是他们能随意染指的。   不过如今有了裴大少的这番举动,效果倒是比他自己出面要好了许多。   许是裴威的反应和杨勋的表态震慑住了众人,大家果然不再明目张胆的盯着安旭了,于是这顿酒也就吃的无趣起来,没过多久大伙儿就慢慢都散了,于是没喝醉的安旭为了能好好的休息,还是决定告辞回家去,只不过他的马车才一出了杨府大门,就见裴威带着几名护卫正骑马等在旁边。   “我送你。”   裴威坐在马上向安旭点了点头,神情虽然堪称温和,但说出口的却是不容置疑的陈述句,   “裴兄今晚可是喝了不少酒,不知可愿同小弟车内同乘?”   安旭像是对裴威的语气一点不在意,反倒微笑着邀请他和自己同乘,而裴威在下意识的抿了抿嘴唇之后,还是下马坐到了安旭的车里。   “……”   尽管裴威这两年和安昇见的面不算少,但会坐进他马车的次数却是有限,所以直到现在,他一坐进这个舒适的过度的马车里面,仍会觉得身上不自在。   两人这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一个是在倚躺着闭目养神,另一个则是在坐着闭目养神,但莫名的,他们之间的气氛却很温和,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了安家大门口——裴威率先跳下马车,随即搭手给安旭扶他下车的那一刻。   “差点忘了恭喜裴兄,再过几个月就要做父亲了。”   在握着裴威的手跳下马车的时候,安旭状似随意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随即就放开了裴威的手,向着家门的放向退后了两步。   “……谢谢。”   裴威本就挺的笔直的背脊,这会儿更是直的近乎僵硬了,他神色不变的同安旭道了谢,然后转身利落的跨上自己的爱马,目光在安旭的身上流连了一瞬后,裴威一拽缰绳驾马离去了。   在裴威的身后,安旭脸上温和的假笑散去,他看着裴威的背影有趣的勾了勾嘴角,然后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家门   ………………………………………………………………………………   安昇回到宫里后,自然少不得又跟楚闲讲了讲这两天的热闹。   之后的日子很平淡的滑过了,转眼就到了楚闳大婚的正日子,因着楚闳还住在宫里,他又是嫡子,所以这婚事在皇上的允许、皇后的操持下,自然是办的分外隆重奢华。   婚礼进行时的大场面,安昇是连在外场旁观的资格都没有的,而他也没兴趣去凑这个热闹,于是就独自留在了楚闲屋里,画画看书的好不悠闲。   直到那边院子里的热闹渐渐散了,并有楚闳的小宦侍过来相邀,安昇这才收笔起身,准备过去参加一个将只有五个少年人的小聚会。   39、三十九章   如今楚闳既已大婚,寝殿等地自然就不便少年们出入了,所以这会儿的小宴就设在了前院客殿,安昇到时,楚闳、裴浩、楚闲和楚跃四个已经围坐在了桌边。   如今早已过了饭时,所以圆桌上摆的不过是些下酒菜和零食,倒是酒瓶摆了不少,几个少年看起来都有些醉了,这会儿或趴着桌子或靠着椅背的,都不理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了。   “喝了多少?”   安昇略见过礼就坐到了楚闲和楚跃之间的空位,微蹙着眉拿过楚闲手里的酒杯闻了闻,见只是度数很低的果酒,面色这才舒缓了下来。   “只一瓶多果酒。”   正有些犯困的楚闲见安昇来了,本能的想挪椅子去靠着他坐,但马上又清醒过来还有外人在,所以刚直起的身子又偎回了椅子里,只拿一双眼睛盯着安昇看。   楚闲本就不爱这一口,加之发现自己喝酒容易上脸,所以越发的敬而远之了,只今天是楚闳的喜酒,他不好不喝,这才随兄弟几个多饮了些。   “嗯。”   见此时的楚闲脸颊泛粉、嘴唇红润,连目光都迷蒙着全无往日的凌厉,安昇不禁眼底带了笑意,把酒杯又放回了楚闲的小手里。   这一瓶果酒的酒精含量,怕是都不及现代一易拉罐的啤酒,所以安昇也就不担心楚闲喝多难受了。   “喂喂,你小子也太不把爷放在眼里了吧!怎么说今儿个爷也是主角,你们说该不该罚他?”   见安昇和楚闲这般若无人的样子,本就心气儿不太顺的楚闳撇了撇嘴,拎着酒瓶晃晃悠悠的起身,又晃晃悠悠的走到安昇和楚闲中间,一把搂住安昇的肩膀把大半个身子压了过去,拿着酒瓶的手挨个儿指了指在座的几人,然后就开始往安昇的杯子里倒。   “确是小子的不对了,小子认罚。”   安昇被楚闳的重量压得直往边上倒,多亏楚跃手快的扶了一把,这才没丢人的被压翻椅子,安昇感谢的向着楚跃笑了笑,然后就集中精神应付起今天的新郎官儿来。   楚闳喝的自然不会是果酒,但好在度数也不算高,所以安昇也不推脱,直接就连干了三杯。   “昇哥儿就是好样的,来,咱倆接着喝。”   见安昇喝的爽快,楚闳情绪也高涨了些,再给他满上第四杯的时候,直接拿自己的酒瓶跟他一碰,仰头就要往嘴里灌,那股子豪迈劲儿惊的几个小的忙都起身拦他。   “表哥!你够了,别再喝了!”   裴浩原本正醉眼朦胧的默默趴着桌子,见状终是忍不住起身去把楚闳给拉了回来,见他不死心的还要喝,裴浩本就软嫩的娃娃脸直接气鼓了,劈手抢过他手里的酒瓶给摔个粉碎,使得屋里本就低沉的气氛更加往冰点靠拢了。   “……”   旁观的三人互相交换了个眼色,便都装作没事儿似的继续吃菜喝酒,而屋里伺候着的宫人,则依然都把自己淡化的仿佛只是背景,没主子召唤绝不出头。   “浩浩,我舍不得你出宫,你走了剩下我一个人,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楚闳被裴浩摁回椅子上,索性一把搂住裴浩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然后很是夸张的又晃又蹭,那撒泼耍赖似的的做派,看得另外三个小的满头黑线,尤其是安昇伪少年,那两人的现状落在他眼中,完全就像是某种大型犬在守着自己的肉骨头……   “表哥,你放开我,别闹了,快放开!”   裴浩被楚闳闹的羞红了脸,坐在他腿上小着声的哄求,并一个劲的往外挣,但楚闳反倒越搂越紧,窘得裴家少年都快烧起来了。   “……五哥,年后你就出宫住了,你府上不是正好离国子监不远,尽可常留浩哥儿住下就是。”   比起楚闲和安昇,楚跃的定力还是差了那么一点,所以这会儿便忍不住开口替裴浩解了围,但也知机的绕过什么‘一个人’的话,根本没提他们新五嫂那茬。   “浩浩,你看连小八都知道,我挑那府邸离国子监近,那么多好地段,我就挑了这个是为了什么?你居然不答应去我那住……”   楚闳搂着裴浩继续晃,本来挺帅的五官这会儿皱成一团,看起来竟是说不出的可怜,只是他显然也知道这话不能嚷嚷,所以只是咬着牙的在裴浩耳边问,连在座的几个少年都听不清楚,更别提周围侍立着的宫人了。   “我去……我去还不成吗?你快放开吧。”   裴浩一把捂住楚闳的嘴,又气又羞的已是红了眼睛,然后他撒气似的咬住楚闳的耳朵,见他躲也不躲的只是看着自己,不禁又有些心疼的替他揉了揉耳垂,回答的声音也是小到旁人都听不到。   “……”   余光见那两人阴转晴似的说起了悄悄话,安昇真是恨不得赶紧把楚闲领走,免得孩子被‘带坏’了,没见这会儿小豹子已经盯着他们看个不停了吗!   最近楚闳和裴浩两个,当着他们的面就不知道别扭了多少回,每每这个时候安昇就直悬心,怕他们一时冲动什么的再闹出事情,也担心楚闳和楚跃看多了,再有样学样可怎么了得。   好在楚闳虽然脾气执拗了些,但没在婚事上犯浑闹腾,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安昇也总算是放心了。   楚闳那边心情一好,这话匣子就打开了,跟大家讲他在兵部的差事,讲他的新府邸,说特地给楚闲和楚跃留了院子,让他们有空时尽可来住,令两个久被拘在宫里的小皇子都心动不已。   等到大家尽兴散场时,时间已是到了亥时正(22时),楚闳这个醉倒的新郎是被宫人驾回新房去的,楚闲和楚跃毕竟还小,这会儿已经困的快要睁不开眼,裴浩也是醉的不轻,就只安昇一个人清醒着。   安昇本想着楚闲和楚跃离的近,就让宫人送回去休息,他跟裴浩直接回伴读住的院子,也好就近照顾他一下,却不料楚闲困成这样也不许宫人扶他,连小果子都不行,只拉着安昇的袖子不撒手,安昇无奈之下只好把裴浩交给宫人送回去,然后自己架起了楚闲的胳膊搂着他走。   一路上楚闲乖顺的挨在安昇怀里,不声不响的,只眯着一双醉眼瞧着安昇,看的安昇悬心不已,幸好直到回了寝殿,安昇把楚闲交给小果子服侍洗漱休息,楚闲也没说出什么会刺激到安昇的话来,安昇这才暗暗松了口气的告辞离开。   楚闳婚后不久就放了年假,在离开宫门的那一刻,安昇绷了几个月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了,心想着等年后没了楚闳和裴浩这俩青春期少年在面前晃,他就不用担心小豹子被往歪路上带了。   安昇这边心情一好,新年自然也就过的很舒坦,甚至还难得的起了闲心,在府上采买丫鬟小厮的时候,和安旭一起挑起了人。   如今安旭身边白芙嫁人了,就剩下白芷和山茶这两个忠心勤奋有余,而灵巧不足的了。   安昇身边的白芨也已经配给了川贝,剩下的白苏和山奈也都不是精明的,所以这一次挑人,兄弟俩就一次性留了十二个丫头和八个小厮,都是六到八岁的好苗子,分别交给了白芨和川贝观察调/教,打算等兄弟两个分院子时,再从中挑出好的改名字重用。   若有不安分的,就送去客院或者厨房做杂使,反正兄弟两个往后身边都不会留麻烦人。   …………………………………………………………   裕德二十八年一到,十三岁的安昇伪少年身体发育的更加快了,就连下面那里都明显成长了起来,虽然继续长大什么的还需要时间,但至少安昇亲手验证过了——他的功能已经齐全。   年后才出了正月,楚闳就正式搬到了宫外的皇子府居住,而正如安昇所预见的,没了楚闳这个‘歪’榜样,楚闲的心性果然又渐渐冷肃沉静了起来,安昇对于这样的小豹子适应良好,相处起来也觉得自在许多,但可惜的是,两人间的这种平静并未如安昇所愿的维持长久,而是仅过了两个多月就被破坏了。   事情的起因,是在三月末的某日早晨,贴身伺候楚闲的宫女看到他裤子上的某种痕迹,按规矩上报了皇子‘成人’的事情后,刚好挑了两个宫女去伺候楚闳的裴皇后,就‘一视同仁’的又挑了两个送到楚闲的院子里。   当那两个宫女被送到的时候,楚闲和安昇正倚在榻上准备睡午觉,突然听到小果子进来禀报这种事,于是本就为做了春/梦而对安昇暗暗心跳的楚闲,就这样被刺激的恼了。   “不见!随便找个屋子关起来,不许她们出现在本王面前!”   还没等小果子的话说完,楚闲原本颇为闲适的神态瞬间被冷厉所取代,只是他向着小果子说话时是语气虽然强硬,但下意识瞥向安昇的视线却是难掩羞恼忐忑的。   “殿下!”   安昇在楚闲变色的时候就反射性的拉住了他,好在对方也本能的压低了音量,所以只有屋里的小果子和他知道楚闲说了什么,等在外屋的宫人们却是听不到的……   40、四十   “……”   楚闲抿紧嘴唇看着安昇,就是不开口让人进来,他知道皇后所赐自己不能辞,就算往后不收房,至少也得把人留在院子里伺候,可眼下当着安昇的面,他就是不想看到那两个宫女,或者应该说,他是不想让安昇以为,他会和那两个宫女有什么关系!   “殿下,只是两个宫女……果公公,她们是以什么身份过来的?”   见楚闲看着自己的目光竟是透出了委屈和不安,安昇伪少年立刻有些心疼了,刚想说‘不过是两个宫女,看过了不喜欢就当两个闲人养着就是’,但一想这人是皇后所赐,别在有什么说法在,于是他又转口问了小果子一句。   “回公子的话,只是宫女而已,若是主子喜欢,可以留在身边伺候,若是不喜欢,在院子里派些轻松的差事亦可。”   小果子正为楚闲在这时使性子而紧张,听明白安昇的意思后立刻笑呵呵的小声答了,末了还有些期待的看了安昇一眼,明显是希望他能像平时那样劝住自家主子。   这皇族贵族之间,送美人什么的跟送别的东西没区别,哪能各个都亲自收用?那是擎等着留了满院子眼线。所以大家一般都是看在送礼者的面子上闲养着而已,嫌麻烦的也会转送或者放出府去。   所以只要不是楚闲正经用轿子抬进家门的,那么就算是皇上和皇后所赐,到了这院子里也依旧只是奴婢,生死都由着主子的心意,只不过楚闲没必要故意难为她们两个,去扫皇后的面子而已。   “既然如此,殿下就先见一见吧,毕竟是长辈赐下的人,不能失了礼数。”   安昇一听这回自己没理解差,那两个宫女果然不是楚闲必须收用的,便放心的劝导起楚闲来。   “……”   楚闲闻言依旧看着安昇不应声,他这态度一是在诉说自己的不愿意,二也是在观察安昇的反应,如果自己这般表态安昇敢劝他收用,那么楚闲知道自己一定会很生气很生气!   “然后交给果公公安排就可以了,我爷爷说咱们这样小的年纪,可不宜在女色上头放纵,会伤身的。”   眼见着小豹子爪子和牙都要露出来了,安昇哪里还会提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话,直接站在大义的立场上将这事儿定性了,把那两招祸的宫女扔给了小果子,   “那就按你说办吧。”   很明显安昇的话合了楚闲的心意,于是七殿下脸上的冷色散去,总算是开口应了一声,但脸上却是一副‘我说我不见,你非得让我见,见了还不许我留着,可真拿你没办法啊’的傲娇表情……   “……=_=|||”   别问安昇怎么从楚闲脸上看出那么多话的,反正安昇就是看明白了,于是伪少年默默的抬手挥开头上的黑线,在心里安慰自己说咱要淡定,咱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见安昇果然哄好了自家殿下,小果子笑眯眯的一扯嗓子叫进了等在外屋的两个宫女,而这会儿楚闲和安昇也端正好了坐姿,并且一个开始重新放冷气,一个则神色沉静的把自己淡化成背景。   皇后赐下来的女子模样自然差不了,眼下这两人都是年约十六、七岁,一个生的娇媚丰腴,一个很是清纯俏丽,显然两人对楚闲来说都扮演的是引导者的角色。   这两个宫女的规矩自然都是极好的,再映衬着她们这般的美貌,一般的男人想是很少会有不喜欢她们的,但可惜的是她们面前这两个少年,显然都不能算作是一般的男人,而她们虽然极力的镇定着,但毕竟还没到心机深沉的年龄,所以那种要珍惜机会‘向上爬’的野望,却是表面上的恭顺所难以完全掩住的。   虽然安昇能理解这深宫中的女人的心酸挣扎,但他可没那么伟大的情操去怜悯解救她们,这会儿安昇完全是站在维护楚闲的立场上在审视两女,而且安昇两世为人,又素来对女性人类绝缘,所以他看向两女的目光自然不会有什么着迷的神色,反而自始至终都是十分挑剔冷漠的。   安昇这边在仔细着替楚闲把关,却不知道他家小豹子那边连正眼都没看过两女,反倒一直在偷偷注意着他的神色,而在发现他完全不为眼前的女色所迷时,七殿下的心情瞬间大好,连带着之前对两女的迁怒也烟消云散了。   向着小果子挥挥手,楚闲示意他可以把人带下去处理了,然后他就又倚回了榻上,准备和安昇一起继续被打断的午睡。   小果子早就把自家殿下的心理摸了个七七八八了,所以这会儿看到楚闲和安昇反应,心里也就有了底,把两个宫女带出去后,就让她们搬去了安昇身边负责衣饰的大宫女的房间,顶替了两个针线宫女的位置。   比起其他宫女十几人一间的‘通铺’房,大宫女这种被隔出了里外屋的‘六人间’,环境自然要好的多了,差事也很轻松,这对宫女来说已算十分优待的生活了。   趁着其他宫女帮两人搬屏风做隔间的功夫,小果子就吩咐好了那个大宫女,让她看好这两人,主子的贴身衣物不许经她们的手,也不许她们近到主子身边等……   ………………………………………………………………   因为马上就又到了春猎时分,安昇的注意力转到了这方面,所以对那一次的宫女事件,他因为再没见过两人的身影,事后也就给淡忘了,连带着也忘了楚闲已经‘成人’这件事。   但是安昇忘记了,却不意味楚闲也会忘记,事实上他对自己的梦是记得太清楚了,加之对这种陌生的感觉很好奇……于是楚闲就开始考虑了,要不要趁春猎两个人同住一个帐篷的机会,亲自试验一下!   这一年的春猎因钦天监对天气的预测,起行的日子定在了四月初七,而此次太子以储君身份留京理政,已经封了郡王的二皇子也因着差事没有随驾,所以最后随猎的皇子,便只有从三皇子珉到八皇子跃的这五个而已。   兄弟几个里面,楚珉、楚康不善武艺,楚闲和楚跃又都还小,所以这一次最能够代表皇家脸面的,自然就是楚闳这个嫡出的皇五子了,也因此,这一次到了猎场后,楚闳便没在拉着两个弟弟闲逛,而是早早的同裴浩进了帐篷休息,以期第二天能夺个好彩头。   楚跃今年是第一次参加狩猎,那股子新奇兴奋劲儿就别提了,于是就约了楚闲和安昇一起骑马转转的,而楚闲心里虽然压着事儿,但毕竟是只能晚上进行的,所以也就打起精神陪着楚跃逛了半天,又一起用过晚饭才和安昇回了自己的帐篷。   “你比秋猎时可真高了不少。”   楚闲刚沐浴完走出隔断的屏风,就看那依旧是合并在一起的矮榻床边,安昇正在小鞠子的服侍下宽衣,而这个场景跟楚闲记忆里去年秋猎时的某次场景一重合,他忽然意识到安昇是真的成长了很多。   再对比一下自己……楚闲暗暗蹙眉,怎么自己比他长的慢那么多?   “殿下比我小好几个月呢。”   猜到楚闲潜在的意思,安昇拉着比自己小半头的七殿下坐到塌边,然后趁着宦侍们换水和浴具的功夫,又接过楚闲手里的布巾替他擦起了头发。   说到身高的问题,安昇自己这个身体的潜力还是很看好的,他现在的身高就将近有一米六了,想必等全长开的时候,到一米八也应该不是没可能,这在古代已经是很高的了。   要知道安昇现在骑射功夫练的可扎实,就是为了多运动能使自己长的更高些啊!   “……嗯。”   楚闲拉过安昇的手跟自己贴着掌心的比了比,见差距还不是很明显,这才应了一声把安昇推去沐浴,然后自己盘膝坐到塌床的里边,对着那并排铺在一起的两副被褥思考了起来。   他今晚都应该做些什么,又怎么开始?   “殿下,在想什么?”   这一次安昇很是舒服的泡去满身疲惫后才出了浴桶,一绕出屏风就见楚闲正坐在榻上发呆,于是他便用布巾包着发梢的走向了榻床。   而随着安昇的动作,宦侍们又利落的先把屏风挪过来给两人挡好,然后才去收拾屋里的情况。   “没事,只是有些乏了,昇给我按按吧。”   在屏风被挡严实了之后,楚闲看向坐到自己身边的少年,眯起的眼中带上了丝丝兴味的光,然后他解开自己斜襟单衣在腰侧那唯一的系带,将单衣半褪着露出小半肩膀,背对着安昇趴在了被子上。   41、四十一   这几年在安昇坚持养生之道的文武兼修和‘科学喂养’下,楚闲少年不止是身体很健康,身材也是极好的,因为肩膀还没有长宽,所以整个身形是纤长柔韧而不显细弱,皮肤更是白皙嫩滑。   这会儿楚闲洗的香喷喷的衣衫半解的搂着被子一趴,那小模样看在女人眼里或许只是漂亮可爱,但看在一些男人眼里可就十分勾人了。   不过,现在的安昇显然不属于那些男人中的一员,因为他当了多年的‘保父’的心态,让他一时间没能把楚闲的行为和‘引诱’两个字挂上边,所以这会儿安昇看到楚闲此举的第一个反应是……   “殿下,小心着凉。”   忙把楚闲的单衣又给他拉好,安昇边说边把自己的被子扯了过来,一半盖住楚闲的腿脚,一半在自己的腰腿上围了围。   虽说已经是春天了,但四月初的山上,夜晚可还是湿冷的很的。   “……”   楚闲被安昇的动作弄的一愣,随即就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可还没等那口气转化为怒火,却又立刻被安昇的接下来的动作安抚了,还差点没舒服的哼出声来。   “放松放松,这个力道可舒服?要不要轻一点?”   贴着跪坐在楚闲身侧的安昇捏上了他的腰,大拇指用力在他椎骨两侧的穴位上按揉着,感觉到楚闲全身肌肉瞬间紧绷,安昇在他的小细腰上拍了拍,然后继续手上用力给他按捏了起来。   跟着安逸学了这么多年的中医中药理论,认穴位这么基本的知识安昇怎么可能掌握的不好?再融合自己上辈子所知的按摩手法,现在安昇的这手本事,可是连他们家安逸老爷子都夸的,今天考虑到楚闲坐车骑马的折腾了一天,给他好好松乏松乏再入睡,免得明天身上酸累。   “不用……嗯……继续……”   明明此刻安昇捏的只是腰间,但楚闲却觉得自己全身都酥软了,虽然隔着一层单衣,但楚闲却清楚的感觉到,安昇手上的热度好像正从他所触碰的地方窜入自己体内,然后兵分两路,一路向上直冲脑际,一路向下在某处团团汇聚。   楚闲有些迷迷糊糊的想,明明去年秋猎时候,安昇也替自己捏过腰,平日里练骑射时抻到肩膀胳膊了,他也会替自己捏捶松乏,可是以往自己怎么从来没有过现在这种感觉?   “腿上放松,别绷着。”   捏完了上半身,安昇把被子盖到楚闲腰上,然后把手按上了楚闲臀部两侧的穴位,就感觉他已经放松了的身体又是一绷,好像差点没弹跳起来似的,安昇忙又在他大腿上拍了一下,然后先是从大腿到脚踝的一路把几处穴位按了按,等楚闲放松下来之后,再从小腿往上的慢慢按捏上去,最后到大腿根处改为抓揉……   “哈……”   楚闲搂着自己怀里的被子唰的翻身一转,就连带着又裹上盖着的被子滚到了旁边,此时此刻,他脸上的红晕已是一路往下直蔓到了衣服里面,但因为有他怀里抱着的那条被子挡脸,所以几乎只露出了眼睛以上部位在外面的七殿下,不虞自己的窘态被安昇所发现。   “殿下?”   见楚闲已经被两条被子给裹成了蛹状,只剩下头脚露在外面,安昇正想过去帮忙把人‘解救’出来,却被楚闲一个趴下的命令给弄顿住了。   “像我刚刚那样,快点。”   从被子下面透出来的声音有些闷,楚闲拿自己那双‘凶眼’瞪着安昇,见他一脸莫名的回视着自己,楚闲抬起自己那漏了半截在外面的腿,在安昇的膝盖处踹了踹。   “这样?”   被楚闲这样孩子气的动作弄的更加疑惑,安昇一脸问号的侧过身趴在了褥子上,心道不会是像自己想的那样吧……   “头转过去,不许动。”   楚闲又闷着声音命令了两句,见安昇乖乖的把头偏向另一侧的趴好了,这才松开抓紧被子的手,然后从被子里挣脱出来坐到安昇的身边,学着他的样子把手放到了他的腰上。   “殿下,这个小子可是当不起。”   见楚闲真的替自己按摩起来,安昇在心里熨帖的同时,也知道两人这样真是都太没规矩了,于是安昇就开玩笑般的想侧身挣脱开,但马上被楚闲给按着肩背制止了,并坚决不许他回头。   “趴好吧,放松……有什么感觉?”   没了被子闷着,楚闲脸上的热度很快散出去了,但他下腹处的那团热却越聚越多,这会儿模仿着安昇的动作在腰间按揉着,楚闲的声音里透出了一丝丝期待的味道,并且允许安昇回头看自己了。   “好!”   对于小豹子的主动服务,虽然找穴和手法都不标准,但胜在用心啊,所以安昇真是觉得十分享受的,但对于楚闲的询问,他却又觉得无论怎么评价,以自己的身份来说都显得太傲慢无礼,所以最终只能在楚闲亮亮的目光注视下,干巴巴的挤出来了一个好字。   “……”   楚闲隐含着期盼的眸光一僵,在确定安昇是真的没什么‘特别感觉’之后,楚闲抿紧嘴唇凶巴巴的瞪了安昇一眼,扯过安昇的被子就把他整个蒙住,又拉过自己的被子围在腰间。然后决定不绕弯子了的七殿下,果断唤了小果子进来熄烛灯!   这孩子到底怎么了?   安昇在被子下面翻个身然后坐了起来,刚掀开被角想问楚闲怎么了,就被对方的冷眼盯的息了声,只能默默的看着宦侍们把烛灯灭的只剩下了几盏,很快,原本十分明亮的帐篷就变成只能看清楚大概轮廓的程度。   “殿下?”   待到小果子带着人都退出去之后,安昇又往楚闲身边凑了凑,不气不恼的侧过脸仔细看他的表情。   “……睡觉。”   抬眼看了看安昇不掩关切的脸,楚闲一咬牙直接将安昇压的平躺下来,然后自己钻进了安昇的被窝里,将身子紧紧的贴上他的。   “!”   自己的腿上被什么压住……还蹭了蹭,安昇要是还反应不过来,那他这两辈子也真是白活了。   急忙停住自己想把人推开的反射动作,安昇垂下眼帘探寻似的看向了楚闲的脸。   楚闲在搂住安昇的时候就在紧张的关注他的反应,而眼看着对方的表情由疑惑到恍然后,他更是下意识的屏住了气,而在发现安昇没有装傻也没有推开自己时,楚闲这才算是恢复了呼吸,然后在迎上对方复杂莫名的视线时,楚闲暗暗咬紧自己的下唇,坚定的不肯移开视线。   楚闲不明白安昇的目光为什么会那样复杂深邃,也不明白自己这般冲动执拗的行为是要表明什么,但他就是凭着本能这样做了,而他的直觉也告诉他要坚持到底!   “……殿下是不知道怎么弄吧,我刚这样的时候心里也是一团乱呢,后来还是听爷爷解释了才明白的。”   与楚闲对视着的目光没有半分闪烁,安昇在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后就自自然然的扬起了嘴角,给出了一个他认为眼下最合适的反应。   对于少年懵懂的心理变化,直接的拒绝是肯定不行的,安昇现在能做的只有尽量往‘正途’上引导,反正这个时代晚辈由长辈‘启蒙’是很正常的事情,最重要的是要让楚闲往后能保持‘平常心’,千万别乱来就行……     “可要喝点水?”   安昇刚走回塌床边,就见已经恢复了清明的小豹子正眯着眼睛瞪自己,安昇浅笑着回了他一个疑问的眼神。   “谁教过你?”   安昇的反应太过坦然平淡,这让楚闲觉得和对方一比,自己刚才的反应实在是幼稚到丢脸!   “没人……是我看过爷爷的秘本。”   面对楚闲的质疑,安昇先是没什么底气的嘀咕了一句,然后貌似尴尬的用右手食指挠了挠脸颊,这才拿出自家爷爷和书这两个万金油答案。   而且就楚闲自己来说,他可是真的什么手段都没使呢,刚刚那纯粹是‘新手’能力范围内的表现!   “哼!”   楚闲审视的目光在安昇脸上盯了半天,确定除了尴尬之外没有看到一丝心虚躲闪,七殿下的心情才总算有所好转,但还是觉得一口气憋的不爽,就干脆拉过被子径自躺倒了下来。   “……”   安昇见楚闲依旧躺在自己的被窝里,好像半点没有换地方的打算,他目光在被扔到一边的楚闲的被子上转了转,最终还是认命的钻回了自己的被窝里面……撒娇中的小豹子他惹不起啊。   果然,在安昇老老实实的躺倒了,并用手指戳了戳了楚闲腰侧的痒痒肉之后,原本背对着他的七殿下只别扭了几十秒钟,就翻身侧趴回了安昇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了……   ……………………………………………………………   春天的大自然自是不如秋天繁茂的,所以春猎的成绩一般也都及不上秋猎,但饶是如此,依旧得了楚闲全部猎物的安昇,这一次的收获也并不比去年少多少。   并且除了第一晚的状况外,楚闲也再没有了什么其他的表示,这让安昇伪少年放心了不少,所以这次的春猎对安昇和楚闲来说,总体上还都算是很美好的。   回到京城后,安昇和楚闲在独处时,除了言行更随意自然了一些之外,比之以前也并没有多少改变,安昇对于这个现状很是满意,可他们舒心的还没有持续几天,在淑惠皇贵妃的寿宴上,楚闲生母和妃的意外早产和难产,像一记闷棍似的狠狠敲蒙了楚闲。   42、四十二   淑惠皇贵妃的寿宴上发生了什么安昇不得而知,他是在后半夜被小果子派来的宦侍从睡梦中叫醒的,这才得知晚宴时和妃难产,楚闲在景福宫守了几个时辰,这会儿刚刚回转。   “和妃娘娘那边情况如何?”   刚被唤醒的安昇闻言一惊,忙让小李子和小鞠子换凉水洗漱,好让自己能尽快清醒起来。   古时女子生产,大半都要算是鬼门关上走一遭,如今从晚宴到现在丑正(2时),已经足足过了四个多时辰,和妃若是难产的话,不知该有多凶险?   “和妃娘娘和十一公主暂时都还安稳,但因是被人谋害,所以殿下正恼着……”   那小宦侍也是跟安昇比较熟了的,这会儿听了问话,便凑到他耳边小声的回了,而一想起他们七殿下回来时的脸色,小宦侍不自禁的头上直冒冷汗,不知道院子里现在是个什么光景了。   “快走吧。”   安昇简单的洗漱了一下,闻言面色也凝重下来,说完便大步往外走去,外面一同来请人的两个宦侍忙一左一右的拎着灯笼在前引路。   安昇来到楚闲院中时,就见一众宫人都被赶出了寝殿,此刻战战兢兢的归了一地,就连小果子都是跪在殿门口的。   “这是怎么了?”   在引路的宦侍也都在人群里跪伏下去后,安昇便独自走到跪在门口的小果子身边,被对方满面的紧张忧愁弄的心也悬了起来。   “公子可来了,快请进去劝劝吧。”   小果子这一时也解释不清楚,就直接膝行两步替安昇推开殿门,一脸焦急的把人请了进去,并在安昇进去后又忙关好了门,在心里祈求着自家主子千万消消气,莫在伤了自己的身子啊。   “殿下?”   安昇刚从隔着客厅和外屋的屏风处转进去,就见里面东倒西歪的一片狼藉,安昇又急忙拐进里屋去找楚闲,入目所见竟是比外屋还破乱,而这会儿他要找的那人,正背对着自己在踹桌子。   “殿下!”   只听得一阵桌凳翻倒瓷器碎裂的声音,安昇见楚闲落脚处还有旁边花瓶的大块碎瓷,忙几大步跑过去把人搂住一拽,免得他站立不稳再摔倒割伤了自己,并在察觉到楚闲的挣扎时,收紧手臂把人牢牢禁锢在了怀里。   “……放开!”   下意识就要呵斥出口的话被生生的咽回了肚子里,楚闲最终只挤出了这没什么力度的两个字。   烦躁的在安昇坏里挣扎了起来,楚闲不想被对方看到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同时在心里怪小果子的自作主张,居然大半夜把这人叫了过来。   “殿下,冷静!殿、小闲,闲儿,冷静下来,乖了,乖……”   安昇现在虽然比楚闲个子高那么一点、力气大那么一点,但毕竟也只是少年的身形,所以在差点让楚闲用力推开的时候,面对着满地暗器的安昇伪少年,只好硬的不通改软的,抱紧楚闲柔声的在他耳边哄了起来。   而不出安昇所料的,他家七殿下反应过来后果然瞬间呆滞了,安昇就趁他忘了挣扎的这会儿工夫,搂着人把他带到了唯一还算完整无害的卧床边。   “殿下,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吗?”   在搂着楚闲坐下后,安昇见他虽然低着头沉默不语,但情绪总算是冷静下来了,这才放开了怀抱,改为拉起他紧攥成拳的小手,一根根手指的轻掰开后握在自己掌心里。   “……我也还不明白是怎么什么事。”   垂眼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僵坐了半天的楚闲终于沉沉的呼出一口气,他微微抬起头看了看安昇,然后像是脱了力一般的偎进了他的怀里。   楚闲担惊受怕了一晚上,回来后又摔了这么多的东西,他这会儿一放松下来,也确实是身心俱疲了   “慢慢说,不急。”   顺势搂着楚闲腰的把人圈在怀里,安昇垂眼看着红了眼眶的小豹子,安抚的摸了摸他的手臂。   “宴席上我们跟父皇和后宫妃子是分坐的,我当时看到丽妃娘娘向父皇、母后和淑惠皇贵妃进献自己所酿的花酒,母后因孕吐的厉害喝不下,就转赐给了坐在她身边的我母妃。母妃饮下没一会儿就早产了,我一直在景福宫守着,其他御医不知病因,还是安御医品出那酒里有一味南疆特产的花草,说是平常人用了无碍,怀孕早期的女子用了,会在两到三天内自然流产,且查不出原因,而临产的女子用了,则会立刻催产,丽妃娘娘赌咒哭诉她毫不知情……”   楚闲语气冷然平静的叙述着自己的所见所闻,并未武断的将罪名扣在谁的头上。这深宫里面最不缺的就是阴谋,谁知道这是哪个真失心疯,还是哪个借刀杀人,是真的误中副车,亦或是将计就计!   “……”   安昇默默的听着楚闲的讲述,脑子里面在模拟剖析当时场景的同时,抚着他手臂的动作也未停止。   裴皇后如今怀孕三个月,这一点是宫里的人尽皆知的,以四十一岁的年纪受孕,这份荣宠不知羡煞了多少宫里的女人,但丽妃一个不受宠又没亲子傍身的年长妃子,按理是不会谋害皇后嫡子的,可换个角度来说,丽妃是六皇子康的养母妃,楚康又跟三皇子珉交好,这样一来就牵扯进了惯和皇后不对付的淑惠皇贵妃……   那么丽妃宴会时的献酒,动机只是为了讨好,因而被别人陷害,还是她自己真有些别的什么?   淑惠皇贵妃身为东道主,和皇后相争了二十几年的女人,她在这里面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还有裴皇后,把酒赐给同样有孕在身的和妃,就真的只是因为她坐在身边,以示亲近的顺手而为?   再有某些能够‘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比如二皇子伟的母妃贤妃……   安昇这会儿真的是越想越复杂了,这深宫里面女人间的斗争,比之朝堂上那些男人们的尔虞我诈,阴暗指数可是要高得多了。   “父皇已让丽妃禁足,并下令彻查她处,结果会如何还未可知,母妃难产伤身,御医们都说情况不好,我求了安御医诊治母妃,父皇也准了,昇,我信不过别人,我……”   楚闲说到这里身子一颤,忙抬起头有些紧张的看着安昇,他是知道安家爷爷这些年来在宫中一直藏拙,这次也是为了救自己母妃,才会主动指出那酒里的问题,而他当时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救母妃,见那些御医都说救不了,他就本能的求了安家爷爷,这才保下了她母妃的命,可也让父皇注意到了安家爷爷,这会儿楚闲冷静了下来,才想到自己此举会给安昇他们带来多少麻烦,一时间想到安昇会有的反应,他竟是急的红了眼眶。   “没事、没事,放心吧,我爷爷会处理好的,你没做错什么的,真的,你就是不说,爷爷也会救和妃娘娘的,那可是我家老爷子,你就放心吧。”   眼见着楚闲都急得眼泪汪汪的了,安昇忙心疼的搂紧小豹子宽慰了起来。   他和安逸都藏拙是因为对官途无爱,不想自己卷进这是非争斗之中,但也不是真的怕了什么,否则也不会让安旭科举出仕了,所以自然不会因此对楚闲的母妃见死不救,再说这年安逸一直表现的是精通养生驻颜之道,那么对妇科病症有研究也是很理所应当的嘛,这也不能代表他就对什么都科目都精通不是?   安逸的手段,安昇可是非常信得过的。   “昇,我真正相信的……只有母妃和你。”   楚闲感觉得到,安昇是真的心疼自己,真的没有半分怪罪,楚闲的心神一松,忍不住抬手搂住了安昇的肩膀,将脸埋进了他的颈窝里。   对于一个刚出生就被抱离生母,还没学会说话就学会了看人脸色,懂得趋利避害的皇子来说,楚闲从小到大除了生母和妃外,唯一想要相信,也敢于去相信的人,就只有陪伴了他八年的安昇而已。   其他人中就算是楚闳,楚闲也不过是多关心亲近了他一些,毕竟他们的身份摆在了那里,往后真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楚闲该怀疑的也一样会怀疑,而他相信楚闳对自己,亦是有相似的底线画在心里。   至于小果子那些贴身伺候的,楚闲敢用他们,也相信他们有些忠心,但不会因此就无条件的去信任,他只是凭着身份手段,将他们的身家性命攥在自己手里,让那他们不敢为了些许利益而轻易背叛而已。   “我明白……那么殿下,对于这次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感觉到自己领口的湿润,安昇默默的回抱着楚闲抚摸他的背脊,直到楚闲收拾好情绪放开自己,他才平静温和的转移了一下话题。   至于对楚闲那句信任的回答,安昇知道自己无须嘴上笃誓回应什么,他相信他们之间在这方面的默契。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做不了,这件事我连多问一句的资格都没有,我和母妃都只能等,等父皇给出的‘结果’。”   楚闲说着重新挺直了脊背,身上的冷气也开始凝结四溢,对于这种宫妃间的争斗,他们这些为人子的不能掺和进去半分,就算受害的那个是他亲母妃也不行,楚闲只能期望因为这次危及了皇家嫡系血脉,他的父皇不会再含糊虚应,至少能给他母妃一个交代。   “不,殿下能做的事情的其实不少……”   从楚闲的眼中看到了冷厉和怨怼,安昇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旁观者清的帮他出谋划策起来,以继续分散他的注意力。   “嗯?”   楚闲果然被安昇的话拉回了心神,在他看来,现在能帮到母妃的才是最重要的事。   “比如说,明……应该是今日了,早点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别忘了她才是这件事本来的受害人,你身为人子,在为和母妃难过的同时,也应该要为母后的平安而舒心才对,你们是‘一国’的。”   见楚闲眼中透出了悟的光,安昇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温柔了,如果这个时候有认识安旭的人看到的话,一定会说这兄弟俩的笑容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真要说什么不同,那么大概就是安旭跟所有人都这么笑,而安昇在外人面前都冷冷淡淡的,就只会在自己亲近的人面前这样‘使坏’。   “然后呢?”   楚闲自己不喜欢、不会主动去想着演感情戏,但不代表他听了安昇的提点后,会想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这会儿想到可以借皇后的助力来成事儿,他脑子里一转就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43、四十三   “然后……你该休息了,其他的等睡醒了再说,咱们视情况从长计议。”   安昇说着就拉了楚闲起身,打算让小果子换个房间给楚闲休息,这寝殿也得尽快收拾出来,不然天亮后被有心人探到这一片狼藉的,不定会给传成什么样子。   仅是对长辈有怨怼之心这一条,那就不是闹着玩的。   “好吧。”   楚闲顺着安昇的目光看了看屋里,也知道自己之前的行为过火了,便随着安昇一起走了出去,待看到门外跪着的小果子时,想到他的自作主张,楚闲原本和缓了些的面色又沉了沉。   “殿下息怒……”   小果子看到楚闲出来时先是暗暗舒了口气,再一瞥到自家殿下的脸色,忙又机灵的俯身叩头,脑中一转就明白自己之前错在何处了。   虽然他是因为怕主子出事,出于忠心才去请的安伴读,但这般僭越的行为,的确是犯了忌讳。   “你倒是好大的胆子,连本王的主都敢做了?”   楚闲的目光冷冷的扫过下面跪着的宫人,所到之处无人不战战兢兢,最后他的目光又落回到脚边的小果子头上,沉着声音呵斥了他一句,语气冷冷的让人听不出喜怒。   “奴婢不敢,奴婢知错了,求殿下恕罪。”   小果子闻言身子俯的更低了,自家殿下从来不是个好脾气的,这一点小果子可是最清楚不过了……虽然小果子觉得这次楚闲应该不会太过责罚,但身上还是不自禁的下来了一层冷汗。   “哼!回头自己去领二十鞭子,现在做好你该做的事情。”   待楚闲觉得敲打众人敲打的够了,这才冷哼一声甩袖往书房的方向走去,而一直神色淡淡的立于他后侧方的安昇,见状也是继续静默着跟上了他的脚步。   虽然安昇知道小果子是为了楚闲好,但就他的身份地位而言,这样的自作主张却是犯了大忌的,楚闲这会儿处罚敲打他,反倒是信任维护他的意思,也是表示此事到此为止,往后不会再追究了。   楚闲若是不说不罚的,才是真的疑忌了他,准备往后一起清算了。安昇觉得小果子跟在楚闲身边这么多年了,这点事儿应该看得透的才对。   “谢殿下恩典,谢殿下。”   一听罚的是鞭子而不是板子,小果子的心立马放下了,忙爬起来追着楚闲和安昇去了,还不忘挥手让宫人们起来准备做事,那神情间别说没有半分埋怨,反倒满是真真切切的感恩和恭敬。   “殿下还是简单洗漱下,好多歇一歇,等会儿就要早朝,之后还要给皇后娘娘请安,不若弘文殿那边就请一天假吧。”   书房里的床榻是一直收拾好的,待屋里只剩下他们俩和小果子三人后,安昇见楚闲让小果子备睡沐浴,就劝他简单洗漱下好早点休息,毕竟待会儿无论是早朝上见裕德皇帝,还要之后去见裴皇后,都是很费精力的事情。   “只睡这么一会儿反倒难受,索性收拾好直接去上朝,等给母后请过安后,再回来好好休息,弘文殿那边,差人过去说一声就行了。”   楚闲在景福宫那边担惊受怕了一晚上,回来又摔了这么多东西,身上早就被汗水浸了好几遍,不好好洗干净了他可睡不好。   “也好……”   安昇知道这事儿上自己拗不过楚闲,加之他说的也有理就同意了,又想到他好几个时辰没吃过东西,便让小果子吩咐小厨房做些温补易克化的粥食,免得楚闲肠胃不适。   …………………………………………………………………………   楚闲沐浴完吃过早膳,就直接去上朝了,在他意料之中的,就是除了六皇子楚康外,其余的几个兄长都或多或少的安慰了他几句,而楚康因为他养母丽妃的关系,则是明显受到了太子和楚闳的疏离。   楚伟本就跟年长的几个兄弟都不亲近,这会儿倒是看不出他对楚康的态度有什么改变,而三皇子楚珉则完全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沉静模样,两边都不偏向。   “昨儿个宫禁时间到了之后,我在外面就收不到消息了,今早只听说和母妃那边暂安,丽妃娘娘禁足,到底情况如何了?”   趁着他们父皇还没驾到,楚闳拉着楚闲往旁边避了两步,小声的询问了起来,神色间显得很是关心。   昨天晚宴上出了事之后,他们这些已经出宫府居的皇子,就都被他们父皇赶了回去,他最后得到的消息只说还在难产,今早进了宫之后知道情况不大好,还担心着楚闲会受不住,如今看他虽然面色苍白疲倦,但没有悲伤愤懑之情,这心总算是放下了一半。   “弟弟也并未见到母妃的面,但已托了安御医照拂,希望母妃和妹妹能够度过这一关。”   因着产房和做月子等忌讳,楚闲也没能见到和妃的面,这会儿听楚闳提起,眼中不禁也显出几分忧色来。   “和母妃信佛多年,素来最是心慈良善,相信一定会有佛祖庇佑的……我下朝后去给母后请安,五弟也一道过去?”   楚闳拍拍楚闲的肩膀宽慰了几句,待说起他母后时,不禁仔细看了看楚闲的脸色,毕竟昨晚那杯酒是他母后转赐给和妃娘娘的,楚闳怕楚闲心里再生出什么芥蒂来。   “嗯,弟弟也正有此意,母后如今有孕在身,昨日受了那般惊吓,弟弟也很不放心。”   楚闲闻言回了楚闳一个略显担心的眼神,同时在心里感叹这个哥哥的外粗内细,仅从自己母妃升了妃位后,楚闳以嫡子之尊而敬称之为‘和母妃’,而不像对旁的妃子那样称娘娘,就看得出他在细致处的体贴了。   “是啊、是啊,竟有人如此大逆不道谋害皇后嫡子,这件事定要彻查清楚才行!”   楚闲的反应让楚闳暗暗松了口气,精神头立时又足了起来,他说着冷冷的瞥了一眼独自在旁边默立的楚康,在对方有所觉的看过来时,楚闳回了他一个恶意的冷笑。   丽妃如何轮不到他们做小辈的置喙,但楚康是养在她身边的,又素来跟他们兄弟不对付,楚闳可是不介意管教管教这个弟弟。   “……”   看到楚康勉力镇静下的惶恐,楚闲面无表情的移开了目光,心里清楚受了丽妃牵连的他,往后无论宫里宫外,日子都不会太好过了。   兄弟两个没说多一会,裕德皇帝便上朝来了,而今日这位天子明显的气不顺,于是所有消息灵通的大臣们都熄了火,不是重大急事一律默契的选了择日再报。   而那些消息不怎么灵通但为人机灵的,自然也都跟着诸位大佬改了风向,最后剩下的那些平庸的,看到气氛不对也大多趋利避害的静默了,所以这一次的早朝散的格外早,楚闲和楚闳也就早早的去了皇后宫里请安……   …………………………………………………………………………   “皇后娘娘请了敬贵妃协理后宫?”   安昇自楚闲走后就在他的书房里补了一觉,这会儿正一边听楚闲讲他给皇后请安的经过,一边帮他脱衣服哄着进被窝,而他们所说的敬贵妃,就是这八皇子楚跃的母妃,那位异国的和亲公主,也是在‘皇后’和‘皇贵妃’这两个宫妃级别之下的,唯一的‘贵妃’级宫妃,再往后的‘妃’级也没几个,‘嫔’往后的就都排不上号了。   如果三皇子珉的母妃——淑惠皇贵妃是在这宫里副后般的存在,那么这位出身尊贵而又特殊的敬贵妃,也就是仅次于淑惠皇贵妃一点点了。   不过据安昇所知,这位娘娘可是从来不参与后宫争斗,也不插手宫中事务的,唯一关系好些的就只有和妃……莫不是因为这次和妃受了害,她才参与进来的?   “嗯,母后的意思是她因受孕疏懒了宫中事务,出了这般大事她难辞其咎,如今又受了惊吓坐胎不稳,暂时无力独掌后宫,所以她请了贵妃娘娘协理宫务,并主管查办此次毒害皇子之事,必要严惩不贷。”   楚闲暂时不去想裴皇后赐酒是几分有心几分无意,也不考虑她这般追根究底都是为了谁的利益,总之这个结果是对他们母子有益的,那么楚闲就能表现的很承裴皇后的这个情,也能更好的把这出‘嫡母慈庶子孝’的戏码演下去。   “……如此一来,不知道多少人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安昇在脑子把这事儿一转,便明白了七、八分裴皇后的用意,不禁暗叹她不愧是稳坐国母之位这么多年的女人,这进退之间,一是直接避了嫌疑,并使的自己的立场超然起来,二是打压震慑了那些想要趁她孕期惹事分权的宫妃,三是拉拢到敬贵妃这个地位够高又无害的帮手,以便于她安度孕期,四是既追查了想要谋害她的人,又施恩于楚闲母子……   “嗯,今儿个还在母后那见到八弟了,说好下午一起跟贵妃娘娘去探望母妃。”   说话间楚闲已是困极,正侧躺着勉强的眯眼看着安昇,并且一只手伸到被子外面握着安昇的手不放。   他是男子避讳多见不着母妃,同为女子的敬贵妃就没关系了,楚闲是很着急她母妃的现状的。   “好,那你快睡吧……”   安昇见状便也由得楚闲了,还拿了本书翻看着,以暗示楚闲自己不会离开,等到楚闲睡安稳了之后,他才轻轻的抽出了手,起身前往御医院在宫里的值宿处。   安昇自己见不到宫妃的面,所以今早就派人给安逸送了信儿,约他中午在御医院那边见面,以知道和妃的确切情况,才好进行后面的应对……   44、四十四   安昇见到安逸时,安逸也是刚刚补眠起来,端肃着的面容难掩倦意,在宫人伺候完茶水退出去后,安老爷子在自己爱孙的面前恢复了往日的慈和。   “爷爷,昨晚可是很劳累?”   安昇见安逸面有疲色,忙走到他身后替他捏肩松乏,安逸虽说身体好又不显老,但毕竟实际年龄在那里呢,精力终是及不上壮年人的。   “无妨,不过是少睡了会儿而已,昇儿坐过来,爷爷有话跟你说。”   安逸拍拍安昇的手示意他不必捏了,然后自己在宽椅里挪了挪,让出一半地方给安昇来坐……孩子大了,不让抱在腿上坐了哦。   “是。”   安昇闻言就在安逸身边坐了,见他有些欲言又止的沉下了面容,安昇心里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和妃娘娘这次难产,身体损耗太大,即便这次撑过来了,怕也是熬不了多久。”   拉过自家孙儿的手放在掌心里握着,安逸低着声音慢慢的说出了这个坏消息。   “具体是什么症状?爷爷,我希望自己能帮得上忙。”   安昇是很相信安逸的医术的,连他都说难熬,想必就真的是危险了。但一想到楚闲,他还是问起了和妃的情况,想看看能否从西医的角度帮上些忙。   “因为婴儿是横出,和妃娘娘产中损伤大,失血过多……”   对于安昇的询问,安逸完全没有因为自己的权威被冒犯了而生气,反倒欣慰于安昇神色间的镇定和自信,于是他客观仔细的把和妃的情况描述了一遍,并且未添加任何自己的诊断去影响安昇。   产道严重裂伤、产中一度失血休克、产后恶露不净、轻度意识模糊、呼吸频率加快、发热、心动过速、尿量减少……   在心里将安逸中医方式的描述转化为自己所熟悉的西医术语,安昇在听完所有症状后,即使没有那些血尿常规、肝功、肾功的检测数据,他也能确定和妃是‘多器官功能衰竭’了。   产中损伤和休克都可能是诱因,受累的器官初步判断,可能涉及中枢神经、肺、心脏、肝脏、肾脏,也不排除胃肠道和凝血机制……这种情况放到现代都是高危,更别说医疗水平如此落后的古代了!   “如此这般,若依昇儿来看,该如何为和妃娘娘诊治?”   安逸在描述病症的时候就在观察着安昇的反应,见他确是都听明白了,并且隐隐的还有着什么想法,安逸不禁也升起了几分考校的心思……须知安昇这些年来长居宫中,于医学一途只是精于理论,并无实际的诊病经验,如今遇到这般连他自己都棘手的情况,安逸想知道自家孙儿的考量。   “孙儿确有些想法,还请爷爷指点……”   安昇做出一副谨慎思索的模样,挑了几条‘多器官功能衰竭’的要点,比如说消炎抗感染、保护肝肾功能、营养支持和代谢料理等,用自己‘应该’会的中医术语讲了出来,而鉴于女人坐月子的那些封建陋习,安昇对于保持空气流通——主要是为了氧气充足,根本连提都没提,他相信安逸不会忽略了和妃意识模糊和呼吸不畅等症状的。   有了安逸和安旭这两个天才级人物做对照,安昇很幸运的无需太藏拙扮平庸,所以这会儿讲的条理清晰、头头是道什么的,正是他这个要继承安神医衣钵的孙儿该有的表现。   “说的这几条倒是都在点子上了,那么具体又该如何下方用药呢?”   安逸从来没有看轻过自己的两个孙子,但安昇今天的表现依旧让他感到了惊喜,不是为他理论知识积累的扎实,而是为他在诊治过程中的悟性和灵活。   在安逸的印象中,即便是自己所写的药方,这个小家伙也是要研究了再研究,彻底弄明白了才会去用,而尽管他只是诊治了几个家仆的小病,安逸也知道,自己的孙儿会是个依病用方的好大夫,而不是以方试病的庸医。   “这个……孙儿才疏学浅,无法下方。”   尽管病因病理安昇都知道,但绝症之所以称之为绝症,就因为以现有的医疗水平救治不了。如果有现代的医疗设备,安昇兴许还能把和妃的生命维持的久一些,但是就他现在这样纸上谈兵的中医药水平,他就是想破脑袋也没辙。   针对这样复杂的病症,该用什么药材、多少剂量,药材之间又怎么君臣配伍、相生相克,还有所用药物的毒副作用,联合治疗的针灸调理等等等等,这不是才读了几年中医书本的安昇有资格妄言的。   “混小子,你倒是答的真干脆。”   被安昇理直气壮的反应噎了一下,安逸板起脸拍了拍他的额头,然后又忍不住自己先笑了,觉得自家孙儿没有学了些皮毛就翘尾巴,这点也很好。   所以说人偏起心来真是没理可说,反正安逸看自家的两个孙子是顶好的,那么他们就干什么都是好的!   “那依爷爷看,和妃娘娘还有多少时日?圣上那边会不会责罚您?”   安昇乖乖的受了自家爷爷的教训,然后挨着他关心的追问了一句。   尽管已经知道晟朝的御医不像电视里演的那么高危——动不动就掉脑袋,但是被迁怒的情况总是有的,记过罚俸什么的咱不在乎,可千万别体罚啊。   “圣上那边无需担忧,旁人都说救不了,只我有几分把握能让她再撑上一两年,不过这也要看和妃娘娘自己有无求生意念,熬不熬得住了。”   想到御医院那帮有没有本事都避得远远的同僚,安逸略有些无奈的笑了笑,若是换了其他不认识的妃嫔,遇到这种既麻烦又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他也是不会插手的,毕竟这样活着也是煎熬,   但如今既是七皇子亲自求了他,那么看在自家孙儿的面上,他就先把人救下来,至于往后能活多久,就看和妃自己的选择了。   “还有一两年……”   安昇闻言放下了替安逸担忧的心,而对于那个只是闻名而不曾见过面的和妃,安昇也只是站在楚闲的立场替他可惜罢了,但想着对方大约能撑到看着楚闲成家开府,那应该也算没有遗憾了。   想到楚闲转眼间也到了要说亲的年纪,安昇伪少年多少也是有些怅然的,毕竟自己亲自‘养’了这么多年,这眼看着就要成家独立,从此不再是‘一家’了啊。   安昇怕楚闲醒来不见自己会气压低,所以和安逸又聊了没一会儿就回去了,待听小果子说人一直没醒,他这才用了些吃食,然后坐回了楚闲床边看书陪伴,待过了一阵困意上涌之时,意识到自己上午没补足觉的安昇,便索性枕着垫子和衣躺在了楚闲身边,打算再小憩一会儿。   只是安昇估准了自己的良好睡姿,却估高了他身边这位殿下的,所以没过了多一会儿,意识开始迷糊的安昇就被某小孩儿手脚并用的给缠了上来……   ………………………………………………………………………………   一醒来就发现自己侧趴在安昇怀里,楚闲下意识的瞪大了眼睛,但在清醒过来后却没有退离开的意思,只是轻轻的抬起头,注视着安昇的睡颜思考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两天的一系列变故,楚闲的心态也一下子成熟了不少,这会儿再回想起过去几年安昇的种种表现,楚闲得承认,这个明明只比自己大了几个月的男孩子,心智性情却好像比自己成熟了好几年。所以尽管安昇的地位远不如自己,但在实际的相处中,却不是他在依附自己,而是自己一直在依赖着他……   “什么时辰了?”   尽管楚闲的动作很轻,但安昇还是被惊醒了,他眨眨有些干涩的眼睛,下意识的摸了摸趴在自己怀里的楚闲的背。   午睡就是这一点不好,睡长了不但不会精神,反倒更疲懒了。   “已近申时(15时)了,起吧。”   被安昇的动作打断了思路,回过神来的楚闲坐起身看过计时的沙漏后,想起要和敬贵妃一起看往自己母妃,也就没有再去想刚刚的事。   “嗯。”   安昇应着声坐起身按了按眼周的穴位,在楚闲拉了铃唤宫人进来服侍时,他也一道简单的洗漱了,然后又陪着楚闲用了些糕点和零食。   安昇没告诉楚闲和妃的现状,他觉得这个坏消息还是由爷爷来说的好,倒不是怕楚闲迁怒到自己身上,只是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考量,如果是自己带来能让他痛苦的消息,那么自己就不适合在这件事上做那个宽慰他的人了……   楚闲和安昇没有等多久,约好先同去敬贵妃处请安的楚跃,就提前下了武课到这边来了。安昇陪着兄弟俩在屋里略客套了几句,在把他们送出院门口之后,也没回自己的住所,而是又折回了楚闲的屋里等消息。   “这哪里是伴读,亲兄弟也不过如此了吧……”   回头看着安昇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楚跃有点心里泛酸的嘀咕了一句,但随即想到楚闲现在的心情,他也就赶紧收起了自己的这一点小心思……   同样是一起长大的,楚跃自认对安昇那小子也够亲厚的了,至少比冰块似的的七哥态度好多了吧?可怎么从来不见他对自己这么呵护?   “什么?”   楚闲心里惦记着自己母妃,也没听清楚跃说了什么,见他回头也就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只有小宦侍守着的院门口。   “没事,咱们快走吧。”   楚跃闻言忙阳光的笑了笑,然后快走一步跟楚闲并肩而行,心里却是在暗暗的拿自己跟楚闲做着比较,觉得除了相貌上没有七哥这般精致外,其他的也不差啊,可为什么安昇对自己的态度,却总是连对楚闲的百分之一都不如?   45、四十五   和妃苗氏,现年三十一岁,育有皇七子闲,皇十一女,容貌清丽柔美,性格温婉娴静。   而此时,这位从入宫起便圣宠不衰十几年的知性美人,却是苍白憔悴,虚弱的连话都说不清楚,呼吸也浅促的仿佛随时会戛然而止……   【悠,我可怜的女孩儿,那些伤害了你的愚蠢、恶毒、丑陋的妒妇们,我绝不饶恕!】   伊琳——也就是如今裕德皇帝的敬贵妃,面色忧伤的坐在和妃的床边,用圣罗莱帝国语小声的赌咒着,毫不在乎自己的粗俗用词多么有失身份和涵养,事实上在她刚刚知道了自己朋友的真实情况时,她是恨不得亲手去拷问丽妃宫里的那些疑凶的。   尽管已经有了一个十二岁大的儿子,但年仅三十二岁的圣罗莱帝国公主,从外貌上看起来却明艳娇丽的仿若才到双十妙龄,华丽的圣罗莱皇室风格的装扮,也让这位棕发碧眼,高挑英气的异国美人看起来格外高贵耀眼。   敬贵妃可以在非正式场合穿着圣罗莱的服饰,是裕德皇帝给予这位兄弟之邦的尊贵公主的特权之一,其余的还有被改建的贵妃宫等等,而且年过四旬的裕德皇帝显然也很喜欢这种异域风情,从敬贵妃那些不能穿出房门的低胸礼服的数量,并不少于款式保守的高领礼服就能够看得出……   “贵妃……娘娘……”   虽然敬贵妃说的是圣罗莱语并且声音非常的小,不虑被门口的宫女听到,但勉强保持着清醒的和妃,还是谨慎的捏了捏这位异国美人握着自己的手,而关于对方称呼上的不规矩,和妃现在真的已经没力气矫正了。   【我知道,悠,我不会冲动的。】   手上传来和妃几乎微不可察的握力,敬贵妃心酸的放柔了神情,她不希望再加重自己朋友的哪怕一丝一毫的忧虑了。   朋友,是的,这是伊琳以圣罗莱公主的身份,给予名为苗悠的晟国贵族小姐的定义,而不是同为某位国君的妃子的关系,这份友谊,就开始于她刚刚远嫁到这个风俗迥异的陌生国度,在皇后那里第一次见到秀女身份的苗悠时候。   那个时候,她为了国家利益刚和长她十几岁的老男人联姻,而对方的独裁和高高在上,使得从小被众星拱月般宠大,习惯了绅士和淑女们追求的她非常不满,而且这个全是漠视或者敌视她、甚至愚昧的把她当妖怪的女人们的牢笼,也禁锢的她快要发飙!   而就在这时,用圣罗莱语向自己请安的温柔恬静的苗悠出现了,这个女孩无疑是位优秀的淑女,无论容貌、品格、教养、学识都深得她的喜爱,所以就算对方恪守规矩坚决不肯直呼她的教名,甚至不与她有过多见面和亲近,她也依然将对方视为这个牢笼中的唯一挚友……   “孩子们……”   用尽力气勾动被握着的手指来安抚对方,和妃强撑着不让自己昏睡过去,她实在放心不下她的孩子们。   【他们很好,亲爱的,小七是个懂事的孩子,他一直很坚强,而我们的小姑娘,我相信她也和她的哥哥一样坚强,但是悠,她那么小,那么脆弱,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取,她需要母亲的保护和照顾,你也必须要坚强起来才行。】   看出和妃的勉强,敬贵妃俯下身更加的拉进两人的距离,好让她们彼此能够听清对方的话语。   尽管已经完全学会了晟国语,但作为一个深爱自己国家的帝国公主,敬贵妃总是尽可能的多用自己的母语,而在这一方面,因为兴趣而不是为了讨好她而学习圣罗莱语的和妃,无疑让她更加的欣赏了。   “是的,她……需要母亲……”   听到敬贵妃提起楚闲和十一公主,和妃原本近乎迷离的目光一清,她满是期盼的看向了敬贵妃,她在这个宫里真正尊敬和敢于信任的人——一位极具圣罗莱骑士精神的品格高尚的尊贵女性。   【不!悠,你不能,当年我就不同意你让那个女人抱走小七,但是为了适应这里的生存法则,我最终忍了下来,甚至听你的话,不让孩子们彼此亲近,哪怕我是多麽希望他们两个能成为最亲密的兄弟,但是这次不同,悠,这一次你可以亲自照顾你的女儿了,你不能再放弃!】   敬贵妃因惶急而下意识的加快了语速,但她很快又反应过来对方会听的很吃力,所以她又贴着和妃的耳朵,缓慢而郑重的用圣罗莱语诉说着自己的反对。   “可是……我怕……我真的……”   和妃也不想放弃,她舍不得自己的孩子们,但她真的是怕自己撑不过去,一闭上眼睛就再也无法睁开,所以她急切的想要在自己还算清醒的时候,安排好她在这世上唯二的牵挂。   【不要担心,悠,安御医跟我保证,只要你不放弃,他能够让你亲眼看到咱们的小公主学会翻身,爬行,甚至于站立和走路,你可以亲耳听到她叫你母妃,想想吧,我的悠,你可以给她全部的爱,把她养育成和你一样美好的淑女,还记得我建议你的吗?晟国的男人真是要不得,我会十分高兴在圣罗莱那些以专情闻名的贵族中,为她选择一位最棒的绅士做丈夫的!在我们那里,女性总是被尊重和爱护的。】   见和妃因自己的话而渐渐亮起了眸光,敬贵妃高兴的吻了吻她的额头,满意的看到这个保守羞涩的晟国女子脸颊上泛起了红晕,这让她原本苍白的几无血色的脸色看起来好了很多。   “谢谢你……贵……伊琳……真的谢谢……”   和妃承认自己确实被说动了,尽管她十分清楚自己身体的糟糕程度,但哪怕只是多活一个月,多看自己的孩子们几眼,那也是值得她感恩的,她将没有任何遗憾了。   【你永远不用跟我客气,我的女孩儿,那么我确认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那么现在,我想你也可以放心的休息了?】   为那声温柔的‘伊琳’而惊喜,敬贵妃坐直身体神态矜贵的看着和妃,毫不掩饰她的骄傲和喜悦。   “是的……贵妃娘娘……请替我……谢过皇后……娘娘……”   勉力的回应了敬贵妃一个浅笑,和妃加重了最后几个字的读音,好让候在房门附近的宫女们能够隐约听到,而只是这样简单几个字,就累得她呼吸更加急促了起来。   【好的、好的,快别说话了,现在闭上眼睛睡觉,这才是你最需要的!】   为了和妃的故意提醒而略一挑眉,敬贵妃依旧用圣罗莱语回答着,她相信屋里某些有心人就算不能完全听懂自己的话,但至少‘好的’总是明白的吧。   说到这个,敬贵妃也真是佩服自己朋友的敏慧和耐心,能够十数年如一日的,在明知道自己身边眼线都是谁的情况下,依旧生活的这般恬淡闲适……就像是圣罗莱美丽的粉花藤,她没有高大的躯干和坚硬的刺,但有着最柔韧的藤蔓和能迷晕生物的花瓣,能够缠绕于任何树木生存,再大的狂风暴雨,都不能使她折断!   …………………………………………………………………………   同和妃屋里渐渐回暖的气氛不同,候在偏殿的两小一大之间,却随着安逸对和妃病情的细致解释,而使得屋里气压越来越低沉冷硬。   “也就是说,我母妃最多还有两年……”   在听完安逸的讲解之后,年仅十三岁的少年皇子在袖子的遮掩攥紧了拳,他面上虽然还保持着惯有的冷静,实际上心里已经完全乱成了一团,甚至于那句话,也不过是在干巴巴的反射性重复而已。   “在没有任何不利影响的情况下,最理想的估计是两年,而考虑到和妃娘娘的实际情况,如果她求生意志强烈的话,一年,是下官比较有把握的期限。”   看着眼前这位和自己孙儿同龄的孝顺皇子,安逸虽然心中有几分怜惜之情,却也没有为了安抚他而含糊其辞,甚至于态度神情也是一如既往的严肃淡然,就好像对方和其他皇亲宗室完全没有什么不同一样。   “安御医!”   楚跃原本正为安昇今日对楚闲的特别关心而微酸羡慕,这会知道了和妃的实情,他立刻对自己的幼稚想法歉疚起来,所以在听到安逸的特别强调之后,他下意识的打断了安逸,而考虑到对方是安昇的爷爷,他也没有再说什么斥责的话,只是用隐含着担忧的暗蓝眼眸看向了楚闲。   其实,对于楚闲这个仅年长自己几个月,身高还不如自己的小哥哥,楚跃是从来不曾有过恶感的,实际上因为他自己母妃的缘故,他对于和妃娘娘和这位七哥,比对宫里的其他人都更觉得亲切。   这也是为什么他从小就爱往楚闳和楚闲身边凑,而在他们主动表现出善意和接受时,他就毫不犹豫的靠向了他们‘阵营’的原因。   “……一年。”   在察觉到楚跃近乎坦率的关心和维护,楚闲的心有一瞬间的震动,但随即他就冷静了下来,在移开目光的同时拍了拍楚跃的手示意没事,然后心神又转回到了自己母妃的身上。   本来,在楚闲的想象里,应该是在他开府办差了许多年后的某一天,能得到恩旨接母妃出宫尽孝,而现在突然间被告知自己母妃仅能再活一年……甚至于可能只有几个月,楚闲在这此刻心里真是一片空白了。   随着楚闲眼神空洞的发起了呆,偏殿里的气氛陷入了一片沉寂,好在这个时候敬贵妃从寝殿里面出来了,也带来了和妃求生意志坚定的好消息,众人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敬贵妃又客气的拜托了安逸几句,并留下了自己亲信宫人照看十一公主,这才带领两个小皇子去回复裴皇后,并转达和妃对她的感谢。   且不提敬贵妃在离开皇后处是怎样雷厉风行的展开调查的,楚闲在神情冷肃的回到住所后,就把自己关在了仅有安昇存在的书房里,而这一次他没有再像往常那样习惯性的依靠在安昇的身上,而是在拉着安昇坐下后,就挺直背脊的独自端坐,沉默的继续着自己的思虑。   “……”   对于楚闲态度的反常,安昇不禁有些为少年担心起来,但是见他本人没有开口的意愿,安昇也就默默的陪坐在他身边,等待着楚闲自己想透想开。   “我……想认回到母妃身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垂眸思考着的楚闲忽然转头看向了安昇,神情平静到近乎冷硬的抛出了一句惊人之语,而这并非询问的陈述般的语气,也瞬间打破了安昇素来的淡然,他几乎是立刻的严肃起了面容。   46、四十六   “殿下,你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吗?”   作为旁观者清的安昇,他在情感上理解甚至欣慰于楚闲的至真孝顺,但理智上却飞速的在计算此举的各种利弊。   认回和妃名下,楚闲就能堂堂正正的以儿子的身份在和妃膝下承欢,往后也能尽人子之责为和妃送终并守三年大孝,而不是像其他皇子那样只形式上的守百天……但是换个角度来说,楚闲这种对生母的至孝,却是对裴皇后这个养母的不孝了,并且是明晃晃的折了裴皇后的脸面。   放到任何家族,养在嫡母身边的庶子敢说出认回生母名下的话,那无疑都是对嫡母的大不敬,也是自甘卑贱的表现,就算妃级位份的妃子不等同于寻常人家的妾氏,就算楚闲的龙子血脉足够尊贵,也都改变不了他比之皇后嫡子‘低一等’的现实。   或许裴皇后为了自己的贤名和顾全大局,不会明着为难他们母子,但也不会在庇护楚闲就是了,甚至于裕德皇帝那边,也极可能对楚闲留下‘养不熟’‘翅膀硬了’甚至是‘忘恩负义’的观感,这对于楚闲的未来无疑是大不利的。   “我知道,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的循规蹈矩,本就是为了母妃能过的顺遂,否则……谁在乎?”   楚闲当然明白安昇的所指,事实上他比安昇想的更通更透,身为晟国的皇子,只要他不犯下谋逆大罪,这辈子就都缺不了富贵荣华,所以失去裴皇后的‘青睐’算什么?不得圣宠又有什么关系?他本来就没有想过要争什么夺什么!   “对于能够完全掌控自己人生的上位者,没人能真的不在乎!尤其那些人同时还是你的生父、嫡母、亲兄弟……”   楚闲那句低沉森冷的‘谁在乎’确实惊到了安昇,他双手捏住少年的肩膀,神情严肃的凝视着他的眼睛。心里则是不自禁的想,这孩子是不是进入了叛逆期,否则怎么连这么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出口!   “我不是要忤逆他们,昇,我有分寸……我只是不再在乎那‘半个嫡子’的尊荣和是否得圣宠罢了,我现有的兄弟姐妹二十几个,往后还会更多,而他们中的大多数,甚至没和父皇说过几句请安之外的话,不也都过的好好的?”   像是已经猜到了安昇的反应,楚闲这会儿的神色反倒缓和了下来,还像平时对方安抚他一样的拍了拍对方的手。   “拥有了再失去,和从未得到过是完全不同的,殿下,在你眼里那些同样庶出的兄弟姐妹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在他们眼里,一个同样庶出却比他们尊荣无数倍的兄弟,他们又都能平心静气的来看待你吗?我们的生活中从来不缺少恶意,殿下,我以为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   从楚闲的话里,安昇了解到对方想要与和帝后拉开距离——甚至是划清界限的意图,但这种想法无疑是不成熟的,带着没有社会经历的少年人的局限性,身在帝王家,哪里是你想置身事外别人就能放过你的?尤其是楚闲本身的性格那么冷僻……就算安昇对自家小豹子有偏爱,他也得承认,楚闲的冷硬脾气在大多数人眼里确实都是不讨喜的。   “昇,事情没有这么严重,我毕竟是皇子,只要不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就没人敢轻易得罪我!”   楚闲并不惊讶安昇的这种过于谨慎的反应,因为在他的印象里,安昇虽然大多数的时候态度都很从容,但他言行上的谨慎规矩也是有目共睹的。   “树欲静而风不止……想想和妃娘娘吧,如果这次的事情换到了其他不受宠的妃嫔身上,没有殿下的坚持,会有御医像我爷爷这般尽心救治吗?没有陛下和皇后娘娘的重视,内事监又能够不计价值的用宫里的珍贵药材,只为给和妃娘娘续命吗?”   看到楚闲原本略微和缓的面色因自己的话而僵住了,安昇顿了顿还是继续说了下去。现在别人看在楚闲半个嫡子的份上会忍让他几分,而一旦他真的被帝后所厌弃,那么冷嘲热讽甚至落井下石的人绝对不会少,安昇敢肯定以楚闲的脾气,是根本忍受不了那样的生活的,而无论他的小豹子是因此而‘黑化’,还是最终被现实磨平了爪子,这都不是安昇所乐见的,所以就算现在楚闲觉得他杞人忧天,安昇也坚持自己的观点。   至少在他的小豹子真正成熟,懂得隐藏自己的尖牙利爪之前,安昇想要尽可能避免其走错路。   “你敢这么和我说话,你……大胆!”   被安昇直白的道理刺到了痛脚,楚闲这会儿是真的有些火大了,音量不自禁的拔高了一段,但他又马上谨慎的压低了下来,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咬着牙挤出来的,那一双和安昇对视的明眸中的满满愤然,证明某小豹此时的情绪已是离炸毛不远了。   “小子是大胆了,那么殿下想怎么处罚小子呢?您看,对于您的决定,小子完全没有反抗的资格,只能欣然接受不是吗?然后还得诚心诚意的谢过殿下您的教训,否则那可就是对皇族的不敬之罪!”   对于楚闲的火气,安昇这一次没有顺毛安抚,而是继续紧抓着他的肩膀撂下了重话,因为安昇看得出此时的楚闲不会接受温和的规劝,用最直接的方式将对方危险思想的萌芽彻底掐断,才是最好的方法。   而竹马成双的八年相交,也让安昇确信他们彼此之间的信任和情谊,不会因为这一时的争执就轻易动摇,他的小豹子是很傲娇,但这份自尊自傲从来不等同于心胸狭隘,不知好歹。   “你……我……不许你这么跟我说话!”   对于安昇突然的疏冷语言,楚闲下意识的抓紧了对方的手腕,却是一句狠话都撂不出来,只能气恼的瞪视着对方,而他脱口说出的命令话语,怎么听怎么有几分耍赖的味道在里面。   “……”   安昇闻言眼神闪了闪,随后也抿着唇露出了几分稚气的懊恼在脸上,像是为了自己的一时意气用事而后悔,但又倔强的硬撑着不退让……总之就是符合他这个年纪性格该有的反应,毕竟对方傲娇惯了,自己得先给他台阶下不是?   “……现在我母妃已经这样了,我只是想做回自己母妃的儿子,只是想最后陪陪她,难道就为了防备一些人可能有的嫉妒恶意,我就连做人最基本的孝道不顾了吗?”   看到安昇后悔跟自己闹脾气了,楚闲心里总算暗暗舒了口气,但之前的不满和委屈仍在,所以尽管他的态度缓和了,但口气依旧是很有些不忿的。   “如果是为了孝顺和妃娘娘,那么殿下就更应该保重自己,我相信对于深爱着殿下的和妃娘娘而言,殿下的平安顺遂才是娘娘最大的心愿。”   从楚闲话语的转折听出他意志的动摇,安昇的原本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地,也没把对方赌气似的眼神放在心上,顺着楚闲的台阶就哄起了他,神情和语气都不自禁的温和了下来。   “……”   楚闲闻言没有回答,只是放开了抓着安昇的手转身不再面对着他,连瞪视着安昇的目光也垂了下来,一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的反应。   不过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楚闲的这种态度就表示尽管他不喜欢,但他确实是把别人的话听进去了。   “其实殿下如果只是想为和妃娘娘尽孝,不一定非得要认回和妃娘娘名下的,这件事可以更委婉一些的来处理,比如说跟陛下及皇后娘娘好好央求,他们会准许殿下时常去给和妃娘娘请安的,到时候殿下只要不越过皇后娘娘去,就没人能置喙你什么的,至于往后……只要跟陛下求个恩典,相信陛下会成全你这一份孝心的。”   见楚闲不再固执己见了,安昇也就由硬招转变成了软招,在他看来,楚闲想要为和妃娘娘尽孝,行事方法是真的不必那么决然,这完全是可以曲线救国的,只是他家的小豹子太硬执,不屑于那般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处世之道罢了。   说起来,安昇自己上辈子的脾气跟楚闲是很像的,在母亲因为父亲的外遇而变得神经质,最终意外身亡后,他也是恨不得要跟他父亲断绝关系般的疏远漠视着对方,在冰山似的假面下放肆着自己的偏执和叛逆,但当时的他能那般肆意,是因为他所处环境相对而言的平等包容,而这在极重忠孝和规矩,并且等级森严的封建王朝中是绝对难以生存的,所以无论是安昇还是楚闲,都必须要学会变通和妥协。   “……”   对于安昇的侃侃而谈,楚闲仍旧是垂着眼帘没有应声,而事实上,安昇的态度越是从容有把握,楚闲的心里就越懊恼,因为这再一次明晃晃的证实了,自己和他相比是多么的幼稚不成熟!   “殿下?”   楚闲的低落程度有些出乎安昇的意料,他歪着头凑过去想看看对方的脸色,表情显得有些无辜和迷惑,心里则暗暗的在反思,自己刚刚是不是真的有些过火了?   “哼!”   在安昇的脸凑过来时,楚闲哼了一声下意识的就想扭头不看他,但随即想到自己这样的反应更幼稚了,于是扭了一半的头又硬生生顿住,改为抬高下巴斜眼瞪了安昇一眼,然后就以劳累为由撵了安昇回去,紧接着又像是怕安昇多想似的,补充了一句明天早上早些过来的话……总之是怎样的一个别扭可以形容啊。   “……真到叛逆期了?”   回头望了望被啪的一声关严的书房门,安昇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暗暗嘀咕了一句,最终把楚闲的反应归结到了青春期的情绪波动。   而在看到不远处和小宦侍说话的果公公笑着往自己这边来了的时候,安昇很快换上了得体的言行,见对方因为领罚的鞭伤而疼的暗暗皱眉,便叮嘱了他几句注意换伤药,避免发炎感染的话,并从袖中抽出一张之前在书房里写的消炎止痛的汤药方给他,这才返回了自己的住处。   之后的几天,楚闲都规规矩矩的上课,没有再提要认回和妃名下的话,对待安昇的态度,也恢复了往日的亲密。   因着和妃还在月子里不便见人,所以楚闲也就是从敬贵妃和安逸处打听了和妃的情况,倒是没再亲自往景福宫里面跑。而就在出事后的第九天,敬贵妃那边的调查暂时告一段落。   47、四十七   敬贵妃嫁给裕德皇帝十几年,因为她身份的特殊性,早年在这深宫里面一直是独成派系,甚少和其他的妃嫔有交集的。直到最近几年,随着八皇子同五皇子、七皇子的交好,敬贵妃自己也与新进妃位的和妃往来多了些,这才开始显出几分与皇后一派的亲近。   但总体来说,敬贵妃依然还是保持着中立的,而且对深宫里那些势力纠葛也全无触及,所以这一次她受皇后所托分掌宫务,那些虽然是妃级但都是裕德皇帝潜邸时就伺候着的老资格们,一开始并没有怎么忌惮她,以至于实实在在被敬贵妃的突然袭击给打了措手不及。   与皇后素来求平求稳的作风不同,敬贵妃的行事很是爽利霸气,像是完全不介意自己这回是扮黑脸被‘当枪使’的,她在毒酒案的审查过程中,不仅是把丽妃的宫人全部圈禁严查,还有凡是近期跟丽妃宫的人有接触的,她也一律都是先关三天再逐一审问排查,不管对方是淑惠皇贵妃的宫女,还是贤妃身边的大太监,甚至连皇后用惯了的梳头女官,敬贵妃也以其同丽妃宫中某内监私下见过面为由,给重重的审查了一通……   可以说,敬贵妃这几天不分‘敌我’的纯搅活,真的是把整个内宫都闹的鸡飞狗跳了。而其余宫妃虽然对于敬贵妃这样‘拿着鸡毛当令箭’的行为很不以为然,但有谋害嫡子这个大帽子压着,也没人真敢把怨言说出口。   “贵妃娘娘还真是……雷厉风行啊。”   其实安昇是很想说彪悍两个字的,但鉴于对方的身份,这样匪气的形容词他觉得还是不要说出口的好……安昇几乎可以想象,素来奉行‘笑里藏刀’‘杀人不见血’等行为准则的深宫贵女们,突然遇到敬贵妃这样不安牌理出招的圣罗莱‘蛮夷’,不知道要气得拧断多少条帕子了。   “嗯……”   楚闲这会儿木着脸坐在安昇身边,心里真是纠结的不行,倒不是为了敬贵妃的强势个性,而是他直到今天才知道,他那整日里吃斋念佛,性子最是温柔娴静的母妃,居然和敬贵妃这样的……帝国公主是‘闺蜜’!   不是那种共侍一夫的所谓姐妹,而是彼此之间拥有信任和欣赏的真正意义上的朋友……楚闲甚至都没听他的母妃提过,还是今天敬贵妃亲自跟他讲明,他又偷偷请安御医跟他母妃求证了才知道的。   “既然皇后娘娘需要静心安胎,殿下若是无事,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   安昇可以理解楚闲这种被打击到了的情绪,事实上他自己也觉得挺不可思议,敬贵妃能够为了替和妃出气,而把整个后宫的妃嫔都折腾了进来……这宫里面能爬到高位的女人,能有几个是真正清白干净的,如今敬贵妃这么一通搅和,不知道让多少阴暗污秽事浮出了水面啊。   最妙的是,敬贵妃搅和完就功成身退的做起了壁上观,由着那帮女人混咬做一团,恐怕裴皇后现在一定头疼的不行了吧,毕竟敬贵妃这只‘枪’是她抬出来的,如今枪既以‘入库’,那别人的帐自然要算到这用枪的人头上了。   “除了跟五哥一起请安,我最近都不会去打扰母后的。”   因安昇的提醒而回想起了裴皇后近日的脸色,楚闲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同时也真心对敬贵妃生出了几分敬仰之情,觉得在她那高傲直爽的外表下,有着真正坚毅和聪慧的内心。   “嗯……对了,你刚才只说了下药之人是丽妃娘娘的近身宫女,那实情到底是如何呢?”   感觉到两人的话题开始跑偏,安昇忙又给拐了回来,刚才他们是说到因相关疑犯的自尽断了线索,接着提及敬贵妃在把内宫一通乱搅了之后,就很‘抱歉’的向帝后‘引咎’辞了宫务置身事外,这才让他们又歪到对敬贵妃的敬仰之情上来的。   “是这样的……”   被安昇一提醒,楚闲也反应了过来,当下就把查到的结果告诉了安昇。   原来,在敬贵妃毫不手软的关押刑讯之下,其实两天就已基本确认那个疑凶,但敬贵妃却硬是又拖了三天,在把各宫的水都搅浑了之后,才着重审查起了那个下药的宫女。   而据那宫女自己所言,她相依为命的亲姐姐原是皇后的近身宫女,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被皇后杖毙了,她担不起因为谋害国母而累及众多无辜的罪孽,所以只是想让皇后流产作为报复,这才鼓动的丽妃献酒,好方便她在酒中下药。   待问讯到那味珍稀的药材时,那宫女也一口咬定是自己以前偶然得知的,然后托了相熟的一个内事监采买宦侍买到的,说完那个宫女就趁着众人不注意碰柱而亡了,而等敬贵妃找到宫女所说的那个宦侍,就发现对方也已经自尽身亡了,而且也是个无亲无戚的孤儿,于是线索就断在了那里,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背后定是有别人插了手的!   “但这种事越是遮掩的好,才越能证明那宫女背后之人身份的不俗……不知陛下会如何决断?”   一边听楚闲的讲述一边分析着,安昇的怀疑对象最终收缩到了那几个份位较高的宫妃身上,想到她们每一个都是背景不俗的,安昇觉得裕德皇帝未必就真严惩的下去,毕竟裴皇后和她肚子的孩子如今都安然无恙,加之线索又断的彻底……   安昇觉得这事很可能就大事化小了,所以他有点担心楚闲会闹情绪。   “无非就是顾全大局了,不过父皇这次确是动了真怒,所以就算不会继续追查下去了,他也应该会给那些妃嫔一些教训的。”   楚闲这回的反应倒是很冷静,没有露出什么不满的情绪来,实际上自从那天同安昇起了争执之后,楚闲就已经在反思自己的不足之处了,虽然在安昇面前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同来,但他的眼界和心境,确实是比以前要宽了。   “可以想象……不说这些了,至少贵妃娘娘已经替和妃娘娘出了气,说起来,和妃娘娘今天的情况如何?”   见楚闲能够冷静的面对这件事,安昇便也放松了心神,然后他有些不厚道的猜想着,敬贵妃这次把后宫搅和成这样,让裕德皇帝清楚的看见了这么多妃嫔间的龌龊,不知道他再同那些女子亲热时,还能有几分‘性’致?   “已经平稳多了……”   虽因着本国的一些避讳,楚闲在和妃坐月子的时候不能亲眼见到她的面,但从敬贵妃与安御医的言辞中,他对于和妃的现状还是比较了解的……   ……………………………………………………   在这之后,裕德皇帝和裴皇后果然如两人所想的那般,将罪名都压在了那宫女的身上,没有再继续深入调查下去,而‘识人不明’的丽妃虽然名义上只是被降为了贵人,但实际上这个结果也不比被打入冷宫强几分了,至于被此事牵连查出了错处的那些宫人,则是直接杖毙了好几个,余下的也都或轻或重的受了责罚,   值得一提的是,对于那几个有嫌疑的妃子们,皇帝虽然没有明着责备,但也连着一个多月没有翻她们的牌子,而是新临幸了几个位份低的秀女,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外表或清纯、或甜美的治愈系,最得宠的一个甚至直接封了嫔……   不细表裕德皇帝是怎么老牛啃嫩草的了,单说他对和妃母子三人似也有些愧疚之心,所以这一个月里,陆陆续续的赏赐了不少好东西下来,不仅特地给他软软嫩嫩的十一女选了个好名字,还时常过来景福宫这边抱抱哄哄的,倒也颇有几分慈父架势。   小公主的满月酒,裕德皇帝也是给办的十分热闹,而对于楚闲在他和皇后面前婉转提及的,想要多陪和妃的意思,看出他真心的裕德也是颇为高兴,觉得这孩子既念着养恩,又没有为了自身荣贵而忘弃生母,是个孝顺的,所以就直接给了他早晚到景福宫请安的权利……   裕德皇帝的态度明显也影响了裴皇后,所以尽管她因为年龄太大而被怀孕折腾的很憔悴,还是同和妃表示了可以把女儿也认在她名下的意思。不过这一次,和妃自然是不会再‘承’裴皇后的‘情’了,于是和妃以对方也有孕在身,自当要以嫡子为重,照顾两个孩子太辛苦之类的说辞婉拒了,然后跟裕德皇帝求了恩典,将她的小公主养在了敬贵妃的名下。   至此,在和妃人生最后一年多的时光里,她终于能够得偿夙愿,在一双儿女的承欢膝下中,幸福无憾的走到了她生命的尽头……   卷一·终 【下卷·躲嫡攻略】   48、四十八   裕德三十年正月,又是一年上元佳节,又是一个不眠花灯夜,而此时,同那宫里宫外如昼的热闹喜庆不同,景福宫正殿里却是极为的安静,那些垂首侍立在屋内的宫人们,几乎是连大气都不敢喘的,生怕弄出一点响动扰到屋里的母子三人……   今年刚刚十五岁的俊美少年,此时正面色肃然的跪坐在案边,默写着佛经为和妃祈福,想是因为一年多晨昏定省,床前侍奉的辛劳,再加上正到了身子骨拔高的年纪,所以少年的身形着实透着几分单薄,但看他此时的端正笔挺,肩平手稳,却是丝毫没有显出文弱之态的,反倒是在他那英挺中尚透着几分稚嫩的精致面容上,还隐隐透出了几分冷肃威仪……   楚闲在以写经静心的时候,余光一直是注意着床那边的情况的,所以在扫到那条小被子动了之后,他就马上侧头看了过去,见是自己的小妹翻身向外一副要醒了的样子,他就放下笔起身轻轻的走向了床边。   楚嫣这个原本有些瘦弱的早产儿,在安逸这一年多的精心调理下,现在已经白白嫩嫩的十分健康了,这会儿小姑娘醒来之后,先是睁大眼睛呆了一会儿,然后才以侧趴着的姿势抬头转动着眼珠子开始找人,而红嘟嘟的小嘴抿啊抿的,看样子应该是饿了,但她却很是乖巧的不哭也不闹,只是在看楚闲这个熟悉的身影之后,撑起小身子就要往他那边爬。   要说楚嫣小公主虽然说不上是笨,但反应略显迟钝,学东西也慢这两点却是真的,不过她身边真正亲近的人,却是没有一个会因为这个嫌弃她。   而且因楚嫣那福气满满的面相和安静娇憨的性格——用安昇的话说就是呆萌呆萌的,所以小姑娘还真格外得了几分裕德皇帝的宠爱。   楚闲忙伸出手把自家小妹抱了起来,看到她呆兮兮的举起小拳头就要往嘴里送,又忙不迭的给拦住,让宫女把牛筋熬胶做的‘奶嘴’给她咬上了。   那玩意儿是安昇教小厨房做来给小姑娘磨牙的,大人都要费劲才能咬烂,所以一个就能让小姑娘咬上一整天,楚闲倒真是觉得这个有趣方便,不过碍于那形状……所以七殿下从来不曾亲手碰过。   让宫女把妹妹抱到外屋去喂食,楚闲坐到床边看着昏睡不醒的母妃,神情便不由得一黯。   曾经那个钟灵秀美的女子,不过一年多的时间,便已经被病痛折磨的不成了样子。   因着已有近半年的时间只能吃流食补药维持,所以按常理人应该是十分消瘦的,但此时的她却浮肿的皮肤都绷紧了,粗糙灰暗的面容更是完全没了过去的美丽,如今一整天里清醒的时间,加起来都不到半个时辰。   本来楚闲是不该让妹妹离病重的母妃这么近的,但安御医说过母妃的病不传染,又因着是这样团圆的日子,所以他才放纵了这么一回。   楚闲正望着昏睡的和妃出神,候在外间的宫女走进来向他福了福身,轻声禀报说是安御医到了,楚闲闻言点了点头,又给和妃掖了掖被角,这才收拾好心情的起身走了过去,就见安逸正在给他的妹妹楚嫣检查身体。   “安御医,这样的日子还累你呆在宫里,小王真是歉意的很。”   在安逸看向他的时候,楚闲就忙抬手示意不必行礼,见安逸很快的替小公主检查完了,他就让宫女把小姑娘抱到一边喂食,然后向着安逸往坐塌那边比了请的手势,旁边小果子机灵的搬了椅子放到楚闲坐处的下首位置。   “殿下太客气了,这是下官当做的。”   安逸嘴上规矩的答着,在楚闲身边坐下的动作却是不慢,因着和妃的病,这一年多来安逸和楚闲待在一起的时间,比他跟自家孙儿相处的都多,对这个侍母至孝的孩子,老爷子也是真心的喜欢,再加上安昇那边的关系,楚闲的脾气又挺和他胃口,所以在这个小皇子的面前,安逸的言行间也就少了几分客套,多了些亲近和随意。   “母妃的情况很稳定,安御医今晚还是回去一趟吧,这边自有小王担着。”   想到安逸已经在宫里值宿了近一个月,连大年夜都没能回家去,楚闲心里真是挺过意不去的,而且因着安逸是安昇的爷爷,楚闲出于某种私密的心理,也是将对方当做自己的长辈待的,甚至可以说,他自己真正的那些亲人长辈,都没有安逸来的让他尊敬亲近。   “多谢殿下的美意,只是真的不必了,我那两个孙儿已经亲自送了元宵过来,昇儿那孩子还托下官给殿下送来了一份儿。”   安逸微笑着捻了捻自己颌下那一缕稀薄的长须,旁边的小果子也已经打开了那边桌上的食盒。   因着食盒底下有一层放着火炭的夹层,所以那盅汤圆端出来后,一开盅盖还直冒着热气儿,而因着这食盒未曾经过别人的手,所以在楚闲直接招手示意拿过来的时候,小果子也就没多嘴提什么试毒的事儿。   “昇儿特别说了,有个形状不一样的要最后吃,那殿下慢用,下官先进去为和妃娘娘诊脉了。”   看到楚闲眼中惊喜的神色,安逸想到自己刚刚由两个孙儿陪着,用了他们亲手包的汤圆的感动劲儿,面上的笑容也不免更亲切了些。   “请。”   楚闲闻言忙把视线从汤盅移到了安逸身上,在安逸随着宫女走向里屋后,他就又马上重新看向了自己手里这只有碗大的汤盅上,果然发现里面那六个白嫩圆滚的汤圆子中,边上有一个被捏出了两个小包的形状。   往年安昇都是过了元宵节就回宫,然后补给楚闲新年和节礼什么的,所以两人还真没在元宵节这一天一起吃过汤圆……   想到这里,楚闲突然意识到他们已经出了弘文殿,安昇将不能再轻易进宫,而自己宫外的府邸虽已建好,短期内却是不会出宫的,于是楚闲眼中的喜色不禁又消散了开去。   “殿下,想必这是安公子亲手做的呢,不知都是什么馅儿的,殿下请快趁热尝尝。”   待安逸进去后,小果子想起安昇曾经亲手给楚闲煮过寿面,还听说他只给祖父和兄长煮过,所以这会儿见楚闲笑意淡了的还捏紧汤盅,小忙故作不知的欢喜着用小托盘递上了汤勺。   “也许……”   被小果子这么一打岔,楚闲的心思还真转了过来,他拿过汤勺舀起最中间的那一个,含进嘴里试探的咬开,芝麻馅儿的香甜顿时充满了唇齿间,楚闲不禁微微勾了勾嘴角,细嚼慢咽之后又舀起另一个含进嘴里,一咬之下却是立时僵住了脸色。   “殿下,这是怎么了?”   小果子被楚闲端起茶杯就灌的动作吓了一跳,忙凑过去又拎起小茶壶给倒了一杯,然后惊疑不定的看着楚闲抿紧着唇眉头直颤的样子,心想莫不是这汤圆有什么问题?!   “一定是他亲手做的”   终于把嘴里那股苦的想吐的感觉压下去了,楚闲咬着牙一字一顿的说着,颇有几分恶狠狠的味道在里面。   除了安昇这个胆子大的,楚闲还真不信有人敢在给他吃的汤圆里包黄连!   “咳,那殿下,这剩下的……”   从楚闲的反应可以看出这几个汤圆的味道绝对不一样,小果子把放下的托盘又端了起来,楚闲要是不想吃了,自然会把汤盅放到托盘上的。   小果子倒是不担心自家殿下会为了这个玩笑生安昇的气,看到殿下刚刚露出了自打安昇离宫后就不曾有过的朝气,小果子大概也就明白了安昇开这玩笑的用意。   “哼!”   楚闲看着手里的汤盅哼了一声,不信邪似的又舀起一个含进了嘴里,而结果就是差点没把一张俊脸缩成了包子褶——酸啊!   不过七殿下的面子功夫还是很到家的,他到底是生生的忍住了面部神经的反射动作,硬挺着张冷脸等待那股子酸劲儿过了。   “殿下,要不先夹开看看?”   眼看着楚闲在吃第四个和第五个时候,又冷着脸灌了两杯水,小果子从自家殿下表情的细微变化中,猜到了那五个汤圆大概都是什么味儿的,所以对于剩下的最后这一个,他虽然觉得应该也是甜的,但想到那位公子喜欢不按常理出牌的个性,他不禁也担心起到这最后一个到底会是什么味道了。   “……”   楚闲没理会小果子的建议,他心想着那个坏小子居然真敢给他包辣子和盐巴,然后就有点赌气似的舀起最后一个放进了嘴里。   “殿下,可还想用些其他吃食?”   眼见着楚闲在含进最后一个汤圆后,脸上的神情先是一愣,随即周身的冷气就迅速散尽了,小果子默默的在心里面撇开满头的汗珠,然后用托盘接过楚闲手里的汤盅,尽职尽责的追问了一句。   “不用,把十一抱过来吧。”   楚闲即便含着糖块口齿也非常清楚,而对于这个有点出乎意料的但又很在意料之中的甜,七殿下此时还真是被拐带的心情都好转了不少。   至于说楚闲对楚嫣亲妹妹的这种称呼,倒不是感情不好的表现,而是因为民俗的关系,皇子皇女们也都为了好养活而叫小名,他们自然不会取民间那些贬义性的词汇,所以都是习惯了直接用排行数代替的。   这边楚闲刚抱到了自家软嫩嫩的小妹子,那边就有宫人禀报说是敬贵妃到了,楚闲忙起身抱着妹妹迎了上去,而与此同时,安逸也正好在里屋诊完脉走了出来。   “娘娘怎么这个时辰过来?”   楚闲还没行礼就被敬贵妃抬手叫免了,这会儿宫里宴会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他本以为敬贵妃会等放完烟火之后再过来呢。   “又是什么作诗猜灯谜的,我又不会那些个,与其在那里干瞪眼,不如来来陪陪你们娘三个,安御医也在啊。”   敬贵妃嘴上回着楚闲的话,目光却是很快转到了安逸的身上,而不知道是不是今晚灯笼挂的太多太亮,敬贵妃那双碧蓝碧蓝的眼眸中,竟仿佛是在发着亮。而在她的注视下,饶是强悍如安家老爷子,也会儿也全没心思捏他那美须了,请安时刻意垂低的脸上,还泛起了一丝似无奈的苦笑。   49、四十九   “安御医,请坐,和妃妹妹如何了?”   敬贵妃从楚闲怀里抱过小十一,然后就率先往榻上坐了,楚闲在她的示意下直接坐在了安逸刚才的位置,安逸则是有宫女另外给他搬了椅子   “谢贵妃娘娘赐坐,回娘娘的话,和妃娘娘情况很安稳。”   对于敬贵妃待自己的温煦客气,安逸在心里暗暗无奈着,面上却是只能安心的受了,否则他相信上位坐着的这位贵妃娘娘,一定不会介意再给他体验回圣罗莱皇室的热情和风度。   其实在安逸刚开始医治和妃的时候,敬贵妃虽然对他很礼待,但那也是贵妃对下臣的正常的态度,可自打这位知道了他的实际年龄,那股子热情和直爽就显露出来了,而安逸应付惯了那些求驻颜术的委婉含蓄的晟国贵女,突然遇到敬贵妃这样直白和兴致勃勃的,老爷子的心脏还真不怎么受得住了。   【我可怜的女孩……】   轻抚着怀里小姑娘的背,敬贵妃下意识的用圣罗莱语低叹了一声,但随即她就又打起了精神,微笑着抱怨起安逸给的养颜食谱太清淡,她不知道有多怀念香肠、浓汤和烤小羊羔腿,不过效果确实是好,所以她还会坚持下去的云云。   要说圣罗莱虽然也是君王制,但那边拥有封地和私兵的贵族们,权利也是很大的,所以圣罗莱的皇族相对而言,远不如晟国的皇族这般高高在上,言行举止都是颇为谦逊和有风度的。   不过圣罗莱的这种国情,显然是晟国皇族不能容忍的,而圣罗莱的贵族们,同样不希望他们的皇帝像晟帝那般独掌权柄,这也就是为什么两国政府虽然建立了所谓的兄弟邦交,但彼此之间却又以月河为界,严禁两国间人口私下流通的原因了。   而两国百姓在领导者的有意而为下,晟人觉得圣罗莱人‘伤风败俗’‘野蛮粗鄙’,而圣罗莱人则认为晟人‘虚伪奸诈’‘不知所谓’,所以彼此之间也都自发的抵触着,不屑于对方的习俗和传统。   “下官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脉,就先告退了。”   在谨慎的回应完敬贵妃关于美容的话题后,安逸就忙不迭的起身告退了,尽管这位娘娘对他一直是以礼相待,并未有任何引人误会的举动,但安逸还是尽可能的避着嫌。   “嗯……闲儿,走,咱们去陪着你母妃去。”   虽然敬贵妃心里对安逸的离开有点可惜,但面上却是丝毫不露的,在许了安逸的告退后,他就抱着安静的在她怀里咬着奶嘴玩手指的小姑娘起身,招呼着楚闲一起往里屋去了……尽管敬贵妃对于她真正欣赏的人,从来不会吝啬于热情和尊重的,但身在晟国深宫里,她还是很有分寸的,所以仅把对安逸的热情表现在了求驻颜秘方上面。   若是在圣罗莱,对于这样优秀的充满神秘气息的男人,‘家庭不睦’的敬贵妃,也许还会追求对方做自己的秘密情人,但是在晟国,她可不想给自己和自己欣赏的人惹麻烦。   至于说对方比自己父亲都大的真实年龄,哦,这个无论是圣罗莱还是晟国,敬贵妃相信在任何看到安逸面容的女人……或者也包括大多数男人的眼里,这都不会是问题的!   ………………………………   “方糖、芝麻、黄连、盐块、酸脯、辣子,你给七殿下的那一碗也是这般的?否则为何要特地叮嘱他最后吃哪一个。”   倚躺在舒适的卧塌似的马车里,安旭摇头说着抬手狠敲了敲安昇的额头,食之五味加上芝麻的香,自家弟弟的这一碗六六大顺的汤圆子倒真是好祝愿,也不知道那位殿下能否收的下,最起码他自己吃的就很挑战,尤其还得当着不知情的老爷子的面,表现得好似十分香甜!   二十岁的青年人身形基本已经长成,虽然安旭于骑射一道很不上心,但有自家老爷子那套强身健体的形体拳跟着,他的体质实际上是很好的,手上也颇有那么两下子,只是因为他满身书卷雅气,又没什么腱子肉,所以单从外表看起来,到真是个十成十的文弱书生……   “疼、疼,哥,你可真行,刚刚完全的面不改色哦,嘴角的弧度都没变。”   安昇绷到这里终于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忙捂着额头往后仰躺下来,以避开安旭要继续敲过来的手指。而进入了变声期的嗓子尽管有好汤好药养护着,却仍是显得有些沙哑低沉,好在并不算难听,而且用安昇的来说,还挺磁性的。   至于说楚闲那头……安昇几乎能想到对方硬撑着吃下去的画面,尽管那小家伙这一年多在和妃和敬贵妃的教养下,棱角已经不似过去那般尖锐了,但程度也不过是附上了一层内敛的假皮,而并非真正磨平了性子。   楚闲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执拗和硬气,怕是这辈子都不好改的了。   “你也不差,一点幸灾乐祸的神情都没露出来……你真不跟我去了?”   安旭没好气的瞪了自家弟弟一眼,倒也没有在动手敲了,这会儿马车已经走到了岔路口,他就坐直身体整了整衣袖,准备换乘另一辆马车去赴朋友们的花灯之约。   “不去了,替我给于大哥带个好……珍惜你们为数不多了的‘和睦’时光吧。”   安旭可没兴趣去做沙丁鱼,挥挥手表示自己真的不爱动,而且他也不想去亲身体验于潘的怨气。   “你啊……”   安旭见状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却是没再多说什么的下车去了。   同窗六载,安旭和于潘之间,虽然并未在人前表现的多亲密,实际上私交是真的很不错的,只是眼看着他们今年就要科举出仕,那么一个心向太子,一个是三皇子亲信的表兄弟,就各自的立场而言,他们的这份交情却是不该再继续……   待安旭离开后,安昇收起了那副无所谓的懒散笑意,神色淡淡的躺平了自己那已经一米七冒尖的身体。   去年裴皇后产下了十二公主,尽管是顺产,但高龄生产和过于精心的休养滋补,还是给她带来了产后高血压和糖尿病——中医俗称消渴症,这也就是使得裴皇后无力在独掌后宫了,而敬贵妃因为前年的一闹,无论帝后也都不放心再让她独自协理宫务。   最后裕德皇帝可能是出于平衡的考虑,着二皇子的生母贤妃,同三皇子的生母淑惠皇贵妃、敬贵妃三人一起,协助裴皇后署理宫务。   尽管这一次,敬贵妃为了和妃母子三人和她自己两母子,没有乱来的真正和皇后结了盟,使得裴皇后仍能稳稳的掌控住局面,但毕竟分权的势态已显,原本的暗争也渐渐浮出水面,结合着晟国几代帝王都是争斗上位的‘史实’,可以预见的是,往后皇子们的冲突必然会越来越剧烈……   说句有点冷血的话,和妃在这个时候到了大限,在安昇看来却是对楚闲极有帮助的,三年的禁礼乐宴饮、禁应酬玩乐,甚至是禁女色房事的大孝,将替楚闲挡掉绝大多数的拉拢和麻烦,不至于一头扎进这乱流之中,被打上某某党的标签。   “真是……不放心啊。”   安昇本以为在裕德皇帝和裴皇后的掌控下,政局至少能再稳定几年的,可裴皇后的突然病弱,再加上和妃的临近弥留,安昇怎可能放心把楚闲一个人扔在京里,自己出外游历逍遥呢?   再说安旭在这个局势下科举出仕,他和老爷子也不可能离开的安心啊。   “没办法了,也不能就这么无所事事的呆着,还是跟爷爷去御医院里混吧。”   既然暂时走不了了,在宫里勤奋学习了许多年的安昇,这会儿在那个颇为陌生的家里,还真是有些呆不住,正好御医院三年一次的考试也是今年,还避过了科举定在四月中旬,安昇完全能轻松的帮安旭处理好琐事俗务再备考的。   不是安昇自大,凭着他原本的基础,和这些年扎实的中医中药理论知识,就算考不上三等的‘医士’,他考个四等的‘医生’也是绝无问题的,再说了,他这上头不是还有人嘛,安逸身为一等的正牌御医,安昇就是不参加考试直接补个‘医生’的名额,也完全没人能置喙什么。   不过安昇不是那些无能混日子的‘衙内’,他可是正经进去跟着安逸学习的,当然得给自家老爷子长脸不是?   无聊的混想着今年的计划,等到马车回到家里时,安昇几乎是快要睡着了,而刚分给安昇不到一个月的两个小厮,显然已经摸准了自家少爷的脾性,先是进来服侍安昇裹好披风戴好帽子,再罩上了披风的帽兜,确保他家少爷不会吹风着凉了,这才扶着人踩着矮凳下了马车。   “今儿个你们俩也辛苦了,叫上甘松和甘草,去街里凑凑热闹去吧……白苏那几个丫头喜欢什么,你们掂量着每人给选一样,再加上你们四个自己的,当是爷送你们的礼物。”   待到了二门处,安昇从自己荷包里拿出二两碎银,递到了两个小厮里面年长的那个手里。   安昇兄弟两个年底前正式分了院子,安旭还是住在他们远来的院子里,那也是安府未扩建前的主院,安昇则是住在仅相隔几十步的新建的院子里头,而早年交给白芨和川贝调、教的丫鬟和小厮,也在第一时间就都选好就了位。   兄弟俩身边的人依旧都取的药材名,安昇这边的两个书童叫‘甘松’和‘甘草’,今年都是十一岁,两个小厮里‘芦荟’十三,‘芦丁’是十二岁……安昇得承认,故意给一个颇有小管家气势的男孩子取名叫芦荟,他真是有点娱乐性质在里面的,尤其是看到对方对这个很‘雅致’的名字喜不自禁的模样。   总之,这四个都是干净利索的男孩子,安昇平素虽然管的挺严厉,但本心里对他们还是很照顾的。   “谢少爷!”   两个小厮惊喜的接过了安昇的赏,忍着兴奋之请把人送到二门,然后告诉了来接人的两个书童这个好消息,芦荟和芦丁就先告退回去收拾了。   “今天是元宵节,就纵你们这一回,跟紧芦荟不许乱跑,如果出了什么差池,往后就别想再有这机会了。”   在两个小厮离开后,安昇见两个小书童尽管心下欢喜,但还是规规矩矩的跟在自己后头,便点了点头也放他们离去了。   50、五十章   “少爷只纵了他们玩去,也不怕小丫头们怨您偏心。”   看着两个小子行了礼欢喜的去了,同样来接人的白苏笑着用帕子挡住了嘴,玩笑的目光瞥了瞥身后两个提灯笼的小丫头。   尽管已经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但白苏那种娇憨开朗的劲儿一直没改,而因着自小同安昇一起长大的情分,偶尔也敢跟他说笑两句,但从来不会失了分寸。   “奴婢们不敢。”   两个刚十一岁的小姑娘听了白苏的话,脸一白就忙福下了身子,她们虽然才分到了二少爷的院子里一个月,但早已经在府里被白芨姐姐教了两年,自是知道两位少爷的脾气,他们待下人虽然宽厚,却也是容不得下人们不恭敬的,尤其是有怨怼之心。   “起来吧,知道你心疼她们,等会伺候完我沐浴,上房不用留人了,你就带她们四个在你屋里玩儿吧,想吃什么自己去厨上领,就说我准的。”   安昇本就没想偏心,所以这会儿听了白苏的打趣,也就顺势放了她们一会儿假。   因为白芨已经许给了川贝,加之安旭那边的往来事务多,所以在年前分院子的时候,安昇就直接把白芨留在了安旭院子里头,另外山茶、山奈双胞胎也都留给那边,毕竟前几年不在家,那俩丫头他也不熟。   如今安昇身边的老人儿就剩下了白苏一个,外加添了四个小丫头,也都是用药材取的名,其中‘石榴’和‘石竹’十一,‘麦芽’和‘麦冬’才刚刚九岁。   “谢少爷。”   白苏带着石榴和石竹又福了福身子,便不再多说什么的随着安昇回了院子,他们家少爷可是素来不喜欢呱噪的人呢。   安昇的新院子大小和原来差不多,样式也几乎就是原来院子的翻版,三大间上房两间耳房,东西各有四间厢房,其中三间上房中间的是主屋,左右一处为书房一处做了客房。   左边厢房的上两间被预留给了安昇未来的侍妾、通房……虽然安昇觉得这个真不会有,但他也没在这点事儿上起刺儿,就由着他们备下然后锁着了,至于后面两个一间住着白苏和石榴,一间住着另外三个小丫鬟。   右侧的四间,则是两间库房、一间小厨房、一间杂物柴房了,至于那些扫撒的粗使丫鬟婆子什么的,自然都不住在这院子里,而在晚上各回住所,白日里在院子旁边的一间屋子中候着,随传随到而已。   “……另外,你去哥哥院子里跟白芨姐姐说一声,让她也领着几个丫头热闹热闹,只她们那边不许沾酒,免得哥哥回来时不成规矩。”   安昇想到白芨素来严厉,这会儿定是让那院里的小丫头们规规矩矩的守着呢,所以就额外又吩咐了白苏一句。   说话间安昇进了屋,白苏福了福身亲自去那院子知会了,而早候在屋里的麦冬和麦芽就迎过来帮安昇除了披风帽子,待到缓了缓那一身凉气后,又开始替他脱外衣和换了室内的棉鞋,而刚才提灯笼的石榴和石竹,则是一个去吩咐丫鬟抬水给安昇沐浴,一个去里屋收拾替换的衣物去了。   待到安昇舒舒服服的洗了澡躺进被窝,不禁一边伸着懒腰抻筋骨,一边在心里感叹自己这一个月的富贵温柔乡生活,不管怎么说,这乖巧伶俐的小姑娘们伺候起人来,就是比宫里那些宦侍们舒服妥帖。   说到宦侍,安昇就想到自己今年起就不在进宫了,服侍了自己有八年的小鞠子和小李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个安排,之前倒是说等楚闲开府,就把他们俩也带出宫,若是真带出来了,对他们两个而言可就是天大的福分了,毕竟对他们这种没野心又不机灵的宦侍来说,做一个皇子府的管事太监,比在宫里可是要自由安稳的多……安昇这么有的没的乱想着,很快就沉沉的睡着了。   ………………………………………………………………   二月是行冠礼的月份,今年又赶上三年一次的会试——即春闱,考试从二月初九开始,到十八日早上结束,共三场九天,所以有这一年及冠又要参加科举的,冠礼大多都定在月初下场考场之前,安旭就是这其中之一。   “六日的宾客名单,父亲、二娘那边已经对过,爷爷那份也着人送去宫里,这份是哥哥的,看看可有什么遗漏?”   安昇拿着安旭冠礼的宾客名单进了屋,见那位正主还在悠哉的练字,不禁有点郁闷的挑了挑眉,将那名单拍在了安旭的桌子上。   自打过了元宵节,这半个月安昇为了安旭的及冠礼忙的脚不沾地,他家哥哥倒好,整天没事儿人一样的,悠闲的不得了。   “你也知道我不擅长这些个……”   对于辛劳着替自己操持的弟弟,安旭面上也露出了些不好意思的神情,陪笑着拿起那名单看起来。   要说安旭在待人接物方面很擅长,但具体到办事实儿上面,他就完全没有安昇的条理分明了,就比如说他的冠礼,让他出面请人待客这都没问题,但具体到请什么客人,收的什么礼应该对应什么回礼,当天的冠礼流程,置办多少酒席,贵宾们有什么忌讳要注意等等等等,他就完全没有安昇拎的清了。   “得,弟弟知道哥哥就是生而出尘的命格,这些凡尘琐事都不劳您费心的,说起来你的同年有好几个都是今年及冠,你们国子监的祭酒大人却做了替你完礼的贵客,哥哥这回面子可是够大了。”   安昇跟着安旭哼哼了两声,随即面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向了自家的青年人。   他可是听说了,当今的国子监祭酒萧大人,那位当代名儒、清流派系的代表人物,可是十分看好他家美青年的,而那位大人最宝贝的嫡出幺女,可是还没定婚哦。   “萧师确是待我极好……”   面对弟弟的调侃,安旭的面色极为自然,好像一点没听出安昇的弦外之音似的,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外面书童的禀报声给打断了,说是七皇子府上来了位公公,很着急的来请二少爷。   “你先去应一声,就说我马上过去。”   一听是楚闲府上来人,安昇顿时心里一跳,如今和妃正到了紧要关头,自家爷爷都一直没出过宫,这会儿楚闲突然跑到宫外来,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   “七殿下怎么这个时候出宫了……你快些过去吧,家里的事情我自会处理。”   安旭闻言也是微微蹙了蹙眉,接过安昇手里的名单和账目,就催促他快些过去。   “嗯!”   安昇也不跟安旭客气,点了点头转身离就走,一路快步走到前门的候客厅里,就见是他熟悉的小鞠子候在那里,神情颇有些急切,而旁边还有些战战兢兢的下人候在那里——这还是他们第一次亲眼看到宫里出来的公公。   “公子……安公子。”   小鞠子看到安昇,习惯性的就想跟他行礼,随即被安昇扶住了才反应过来,如今他们已经不是在宫里,原本那亲近的称呼却是不合适了,于是他也就马上改了过来。   “鞠公公,好久不见了啊……可是七殿下出宫来了?”   安昇先是微笑着同小鞠子打了个招呼,然后拉着他的胳膊挨近着轻声的追问了一句。   “是,殿下刚刚离宫,这会儿正往府里去,奴婢是直接来请公子的,马车已经备下了。”   小鞠子躬着身子保持比安昇矮半头的高度,也同样轻声的回答了,完全没有因为自己身份的不同,而对安昇这个少年露出半点怠慢的神态,在他和小李子心里啊,跟前这个他们伺候了八年的小公子,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他们的半个主子。   “不用,芦荟,去把爷的马牵来,鞠公公,咱们走吧。”   安昇说着一挥袖子直接往外走,候在门口的小厮听到自然是一溜烟的就跑去牵马了,而那边的小鞠子也一点没觉得安昇的态度拿大,应了一声后就颠颠的跟在他后面走了。   “那可是宫里出来的,皇子府上的管事公公呢,咱家二爷……真了不起啊。”   亲眼看到这一幕的安府下人某很是敬羡的感慨了一声,而在一身边的其他下人也都复议的点了点头,然后就各自散开,去找人分享他们看到的这个热闹事儿了。   以往虽然知道二少爷是七皇子伴读,每次回家都是把宫里赏赐的各种好东西往回带,但毕竟没亲眼看过二少爷在外面的威风,所以总也并没有觉得多么了不起,可如今看到宫里出来的人对他这般恭敬,二少爷在他们心里的地位,立刻就跟读书的会有大出息的大少爷持平了。   安昇不知道自己和小鞠子那么两句话,就在家中下人心里树立起了很是威风的形象,他这会儿正骑马从上三族专用的正道往楚闲府上赶,而且前面有七皇子府的护卫骑马开道,寻常官员看到他们,无论文武都给他让路。   借着楚闲的皇子威风小小的嚣张了一把,安昇仅用了不到两刻中就赶到了七皇子府……说起来,这府邸也是楚闲当初按着他家的位置,在可选的几处府邸里,特意挑的离他家最近的一处。   “殿下可是到了?”   跑到府门前拉住马,安昇一甩缰绳抬腿跳下了马背,看到迎上前的小李子面色很不好,他脸上的神情也微微的沉了沉。   “到了,公子请。”   皇子府的正门除了迎圣旨基本不会开,所以小李子就引着安昇从招待贵客的那个侧门进了府,自有两个抬小辇的宦侍候在那,安昇也不罗嗦,直接坐上去让他们快步抬着往里面走了。   七皇子府是五进的格局,但占地面积颇大,安昇被一路直抬到了最里面的主院,按规矩来说他这样的外客是不能进内院的,但如今皇子府里还没有主子正式入住,就是有,楚闲也根本没什么内眷,所以自然也就没人去盯着这条规矩了。   “……果公公?”   待楚闲到了主院门口,小李子等人就没有再跟着进去了,楚闲左右看看连半个人影都无,这时主屋门口探出了果公公的身形,安昇就直接的走了过去。   “公子请进去吧,殿下在里屋。”   小果子轻声的跟安昇说了一句,就退出屋子并带上了房门,然后自己守在了门口那里。   安昇被小果子这样弄的心悬的更高了,索性直接快步走到了屋里,刚一转过屏风,就见一个人影扑来,转瞬间安昇就被对方搂着脖子给抱住了,而因为那小半头的身高上的差异,安昇还对方的力道带着微微弯下了腰。   “……殿下?”   察觉到怀里少年身躯的紧绷和不可抑制的轻颤,安昇原本微抬在身侧的双手向前伸出,一手搂住了楚闲的腰肢,一手安抚的摸上了他的颈背。   51、五十一   楚闲闻言也不应答,只是仍旧紧紧的抱着安昇,两个人就这么站了几十息(呼吸)的功夫,他愤懑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出什么事了?”   察觉楚闲放松了手臂,安昇也就收回了自己搂着他腰的手,注视着对方红红的却很干涩的眼眶——这显然是气的。   安昇觉得不应该是和妃薨了,否则楚闲一定出不了宫,那么宫里又有什么事儿能把他气成这样呢?   “自打过了十五,安御医说我母妃日子近了,淑惠皇贵妃那边就一天三次的派人来问,嘴上说的好听,还不是生怕我母妃在他儿子行冠礼前去了,给她们那边惹了晦气……”   楚闲放开了安昇之后,垂下眼帘有些咬牙切齿的说起了事情的缘由,神情倒还算是冷静,但被袖子遮住的双手,却是已经紧紧的攥成了拳头。   “……”   听着楚闲压低声音的讲述,安昇扶着他肩膀一起走到榻边落座,然后抓着对方藏在袖子里的手,像小时候一样的轻轻掰开了握住。   原来,三皇子楚珉也是今年及冠,并且冠礼之日他还要封爵得字,并正式领差办事,所以这一天对于三皇子来说,自然是极为重要的,想也知道淑惠皇贵妃会为他筹备的多么隆重盛大。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晟国妃位级以上的宫妃薨了,除了她亲生的子女要守孝三年,太子以外的其他的皇子皇女,也要在灵前磕头服丧,百天内着素服系白带,禁礼乐宴请,禁游乐房事等等。   所以,如果这会儿和妃真在楚珉冠礼前去了,那么这位三皇子的冠礼就得一切从简,连宴宾客都不行,他还不能有丝毫的逾制和不满,否则就是明晃晃的在昭告全天下,他三皇子是个目无长辈的不孝不敬之人……这也就难怪淑惠皇贵妃会紧张和妃的情况了。   “本来若只是这样,那我也不会说什么,可他们万万不该为了再拖延两天,在母妃临终时用金针刺穴续命来折磨她,父皇还下旨关了景福宫正殿大门,不让任何人见我母妃!两天……居然要让我母妃临去前,再生生的疼上两天,如果要这样活活的疼到死,我母妃到了地下又将如何能够安稳!”   楚闲紧紧的攥着安昇的手,好像不这样他自己就要没有了力气一样。   就在刚刚,楚闲抱着妹妹坐在和妃床头,听着她回光返照一般的叮咛嘱咐,可转眼就被闯进来宣旨的太监和御医打断,在他被宦侍架出里屋时,看到的和妃的最后一眼,是她被扎上金针时的茫然痛苦,听到和妃的最后的声音,是虚弱到几乎无声的痛哼……   “殿下!以和妃娘娘的身体状况,刺激穴位或者能让她清醒片刻,但绝对没可能再延续她哪怕多一刻钟的命,所以,和妃娘娘现在……应该是已经安稳的去了,只是陛下他们,大概是打算晚两天再为娘娘报丧。”   手上的疼痛让安昇微微蹙起了眉,但他还是忍着没有抽回手,可眼看着楚闲神情很不对,那股子狠戾劲儿让安昇忙扶住他肩膀唤他回神,并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   安昇这么做,并非是在为皇帝和淑惠皇贵妃他们开脱,他只是不想楚闲因为心怀怨怼,而在御前做出什么失仪的举动,到时还得自己吃亏。   说起来这事儿也真是很寸,淑惠皇贵妃那边紧着避讳,甚至给三皇子选了二月一日这个只是中吉的日子,结果还是落到了这份上……想他们也是早有准备,所以这会儿才能利索的把和妃的丧报遮住了,否则真是楚闲把丧一报,淑惠皇贵妃那边不定得把楚闲恨成什么样,反正无论如何,安昇确信他们彼此之间的疙瘩是已经结下了。   “母妃……已经安稳的去了?”   满心在为自己母亲的受罪而悲愤的楚闲,闻言精神一振,可以说是满含着期望的看向了安昇,在这一年多床前侍奉的时间里,楚闲已经做好了母妃会离他而去的心理准备,如今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母妃能去的平静安稳。   “嗯,殿下,别让和妃娘娘走的不安心,好吗?”   安昇很认真的给予了楚闲肯定的答复,在见到对方脱力一般的往后仰倒时,尽管知道榻上绵软他不会摔疼,但安昇还是手比脑子快的揽了过去,结果不但没有拦住楚闲,却反被人家拽着领子一起倒了下去。   “别动……”   拉着安昇的衣领不让他坐起来,楚闲用力一个翻身侧趴在了安昇的怀里,在搂住他腰的同时,也把耳朵贴在了他的胸口。   “殿下?”   自打楚闲在和妃跟前尽孝后,春猎秋猎什么的就一概都免了,所以两人还真是有一年多没这般亲近过,安昇这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尤其这小子大腿一横竟是直接压在了他的腿根……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像是根本没发现自己的腿放的很不是地方,楚闲慢慢撑起上半身低头看着安昇,而因为他身体重心的改变,原本‘搭’在安昇身上的腿,也以随之变成了是‘压’。   “什么?”   被楚闲的腿压着蹭过自己腿间,安昇反射性的支起一跳腿侧了侧身,这会儿也顾不得鞋子会踩脏榻褥了,他家小豹子这话很有歧义啊喂!   楚闲已经不再是粉嫩的美正太,少年初长成的‘热血’年纪,这样过于暧昧的举动,在安昇看来可是有些‘临界’了。   “你放心,我不会冲动的,这个时候闹脾气对我有害无益,不若暂时退让一步,全了他们的面子,也免得他们在我母妃的后事上怠慢,其他的,往后再慢慢算。”   看到安昇难得的尴尬小心模样,楚闲不自禁的勾了勾唇角,心里的阴霾总算是散了些。   要说这一年多来楚闲最大的收获,就是在安昇、和妃乃至敬贵妃的影响下,终于懂得了‘变通’和‘曲线救国’,也意识到原来的想要和安昇比成熟的思想多幼稚……他完全可以从安昇不擅长的方面着手,比如说他的伴读的‘纯情’。   “大善……不过,殿下这么跑出来终归不太好,今日还是早些回宫吧。”   楚闲的反应让安昇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真正的笑意,不过随即想到楚闲这样赌气离宫,不知道已经被多少人探得了消息,安昇就觉得他还是不要在宫外多逗留的好,早些回去,有什么事情也方便应对。   “无妨,这次回去就又要一个多月见不到面,就让我趁这次机会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楚闲说着眼神又有些冷凝了下来,但他很快就又缓和了脸色,然后也不给安昇拒绝的机会,直接又侧趴回了安昇怀里,一边听着安昇沉稳的心跳,一边闭上眼睛养起了神。   “……”   听楚闲这样说,安昇也就没有再劝什么,他索性放松了身体继续给楚闲当抱枕,心里则想着,自家爷爷去年一年基本就是长在宫里了,连新年和上元节都没能回来,所有这回怕是已经请了好几个月的假,所以自己不能托他在宫里照顾了楚闲了,那么稳妥起见,就用七皇子府里的宦侍转口讯吧,毕竟皇子跟外面私通信件什么挺忌讳,还是不留这个隐患的好。   在楚闲回宫前,安昇跟他说了自己的想法,楚闲很是高兴的把小鞠子和小李子留下,好专门做他们俩的‘信鸽’。而等到安昇回家时,就见老爷子果然回来了,也隐晦的跟安昇证明和妃确是已经薨了,宫里如今暂时压下了丧讯。   安昇闻言望向皇宫的方向呼出一口浊气,然后就收拾好思绪重新打起了精神,好继续忙活自家青年的冠礼事宜……   ………………………………   皇宫,御书房。   “小七回来后都做了什么?”   正批阅着奏折的裕德皇帝觉得眼睛有些干涩,便停了笔后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自有手巧的小内监过来替他揉起了太阳穴,享受中的裕德貌似随意的问了不远处立着的年长太监一句。   “回陛下的话,七殿下回宫后先是在景福宫正殿外磕了三个头,然后去了敬贵妃处看往十一公主,接着就回了西宫住所,换了素服一直抄写佛经到现在……”   回话的年长公公就是白日里去景福宫传旨的那个,那时七殿下差点爆发的怒气让他都觉得有些心惊,可不过出宫转了一圈,竟是完全冷静了下来,而且看他换了素服又闭门不出,想是已经猜到了什么,若真是如此,这位殿下的自制力可真是挺不简单的了。   “他在外的期间,就只见过了他的那个小伴读?”   裕德帝对与老太监的回答不置可否,依旧闭着眼睛的又开口问了一声,但这回他问的显然不是那老太监了,而是站的离书案不太远处的腾麒卫指挥使。   “回陛下,是的。”   年约四旬的腾麒卫现任一把手,是个面容端肃英朗的伟健中年,这会儿听到裕德问他话,便马上躬了躬身的应了一声。   “这小子倒是个懂事的,不过,他放着国子监大好的前途不要,却是一门心思从了医……这安家祖孙也挺有意思。”   裕德皇帝对七子的伴读倒是有些印象,听说他辞了国子监生员名额,本觉得不上进,但再一想他的爷爷,又觉得这祖孙俩还真有几分不俗……至少,还算是有些真聪明的。   “……”   深知他们陛下只是自言自语而非问他们话,所以无论是那老公公还是指挥使大人,都依旧站的规矩,没有贸贸然的去接话茬。   “宣林府同知告老还乡,这次安逸医治和妃有功,就着礼部郎中安沄填补吧,另外,安昇既推了国子监生员名额,那就赐其御医院医士职,许着从九品冠带……”   手指轻轻敲了敲写有安家祖孙四人资料的密报,那替裕德皇帝揉太阳穴的小内监离开躬身退后了,而裕德在奖完了官职后,又赐给了安逸和安昇不少东西,那边负责拟旨的文官,自然是精于揣摩裕德言辞的,很快就写出了一道花团锦簇的圣旨。   虽然裕德皇帝看完用过印后,就把那道圣旨放到一边不再理会,重新批阅起了自己的奏折,但揣摩惯了他心思的老公公和那个腾麒卫指挥使大人,却都知道这家人是已经入了圣眼的。   朝廷上的隐性规矩是同族三代内的血亲,不得有三人以上同为京官,所以圣上现在放了安沄外任,这就是在给那位深受国子监祭酒青睐的安家长孙道位置呢,而安沄虽然外放后品级还是五品,但地位却是高了一大截的,并且在外任上两、三任,再回京那就最低是个正四品了。   到时候再换他长子外任,幼子往后也能接祖父的职, 八!零!电!子!书!w!w!w!.!t!x!t!8!0!8!0!.!c!o!m 这兄弟俩宫外宫里呼应着,这一家子,可不就慢慢起来了?   52、五十二   次日,三皇子楚珉于冠礼时被封郡王,领户部差事,同一时间,嘉奖安逸的圣旨也到了安府门口。   在这次的圣旨里,裕德皇帝大大的褒赞了安逸的功劳,恩赐其六品冠带,外加赏了不少好东西,末了才提起安沄的外放,安昇的入职御医院,就连安旭也被提到了在国子监的成绩,得到了两句御口亲言的夸赞。   安沄夫妇以及府里的下人们,都是兴高采烈、喜气洋洋的,有些机灵性急的,已经琢磨起是跟着老爷夫人去外任好,还是留在京里好了,反倒是领旨的安逸神色淡淡的,让人看不出有多欢喜,安旭和安昇兄弟俩,也跟在安逸身边很是自若。   “旭儿,除了六日冠礼,其余时间你就在家闭门备考吧。”   待按足规矩送走传旨太监后,安逸随意的让管家赏了府中下人,就带着两个孙儿回了自己的院子,然后屏退了所以人,并着川贝在门口守着。   “是,孙儿知道了。”   安旭和安昇并肩侍立在安逸身侧,闻言微微躬了躬身,面上的笑容依旧温和而轻浅。   圣旨里他们一家四个男丁都被提到,表面上虽然是他们父子三人只借了老爷子的光,但老爷子人在御医院,跟朝堂各部都扯不上关系,他们父亲又调了外任几日后就得出发,安昇年纪还小又是入的御医院,所以这么深究下来,反倒是安旭这个正经的国子监生员,今年就要科举出仕的安家嫡长孙给凸显出来了。   这可是御口亲言的栋梁之材啊,只要文章不是真写的狗屁不通,哪个考官谁敢把皇帝陛下钦点的人给刷下去?安旭这一次榜上有名可基本上就是十拿九稳的了。   “昇儿,如今你已蒙圣恩补了医士职,又有何打算啊?”   见长孙并未因科举有保就欢喜放松了,安旭点了点头,转而又把目光移向了幼孙。   自古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尽管医者比之其他行业要高尚得多,但毕竟不如正经的科班,所以晟朝从医的人,除了安昇这种因为家世自小专攻医术的,大多都是于仕途上无望,才会转为从医的,而御医院又是全国的最高等级,所以里面三、四十岁还是生员的,为数还真是不少,能考到医士往上的,平均年纪自然也就越来越高。   可安昇今年才刚刚十五,离着成人都还差着五年呢,却是直接被点为了医士,如果安昇这样高调的进入御医院,安逸已经能够想象那些人会说的多难听了。   “孙儿想暂不履职,仍旧参加御医院考试,总要名副其实才好。”   因着安逸当了御医的缘故,安昇自然也是把御医院仔细了解过的,里面的医士虽说只是比医生高一等,却已经是从九品的官身,同白丁的医生完全两个阶层了。   御医院里面前三等的‘御医’‘吏目’‘医士’都是有资格独立行医的,按现代的说法就是有证有处方权的,而四等的‘医生’,则只是生员的意思,也就是无证的实习生……安昇的年龄本就不足以取信于人,再不凭着真本事在开始时就镇住场子,那往后在御医院里就真不好混了。   “你倒是真不谦虚……行了,御医院那边我替你去说,即日起,我也要闭门研究一个疑难杂症了,府里的事情你就看着办吧。”   安逸笑着指了指安昇,语气里却是得意大过于责备的,眼见着两个孙儿都各有主意,安逸也就放心任他们自己应对去了,他之前在宫里忙了那许久,可是要趁着这两个月的假期,好好休息休息自己这把老骨头。   “孙儿知道了。”   安昇小小的腹诽着之前不也都是我办的么,面上则是老老实实的应承了下来,他也知道爷爷这是在拿他出气呢,毕竟安逸这一年多的辛苦,都是因为他和楚闲交好的关系,所以安昇自然得好好进孝心,让老爷子心里舒舒坦坦的。   安旭的冠礼原本有部分人只是礼貌性的给送了帖子,预计是礼到人不到的,但这回的圣旨一下,怕是大多会亲自来人,那原本预备的席面就不够用了,相应的许多布置也得跟着改动,安昇知道几天自己可真是要有的忙。   “小昇,辛苦你了。”   见安逸压榨安昇压榨的那般理所应当,安旭这个做哥哥的有些心疼了,只他在这些事情上实在不擅长,就怕越帮越忙。   “没事儿,弟弟应付的来。”   安昇回了自家美青年一个安抚的笑容,心想他早多少年就认清了,安旭和楚闲一样,生活技能那都是负值!   这也是古代贵族的通病,特权和财富让他们完全不必为生计费心,什么事都是随口吩咐给旁人去做,自己只要日子过的舒坦,其他事就半点不上心,以致家里蛀虫祸害一堆,而这一点却是掌控欲很强的安昇所看不惯的——凭什么把我的银子拿给他们挥霍,还纵容他们各种败坏我的名声?   想到这里,安昇心里已经开始在考虑了,这回他那便宜爹放外任,文官的妻室可以随到任上的,那么韩氏必是要跟随的,这样一来家里就是他们爷孙儿主家了,爷爷是懒得管的,安旭也不用提了,那么就还得是他来管这个家,那他可就要不客气了,咱不说军事化管理,但至少不能白养闲人吧?   …………………………………………   二月二日,楚闲上报和妃丧讯,裕德皇帝下旨进封其为和贵妃,以贵妃仪制厚葬入皇陵,命嫡皇七子闲为其守孝三年,五月起入刑部实习,列朝排班……   裕德皇帝的一个‘嫡皇七子闲’,使得楚闲由原本公认的半个嫡子,抬成了实实在在的皇后嫡子,又将他生母的位份抬为贵妃,还准其守孝三年,明摆着告诉众人这是母以子贵,皇七子深得圣宠。   而且楚闲和皇八子跃交好,亲妹又养在敬贵妃身边,所以一时之间,他的风头竟是完全不输给前一日才受封郡王的三皇子珉……   楚闲由默默无闻的普通皇子,摇身一变成了圣上宠儿,这就使得很多人动了心思,觉得裕德皇帝这是为了平衡,在给皇后一脉加恩?还是真单纯的喜欢七皇子的孝顺?亦或是其他的什么心思在里面呢?   不过因为楚闲守孝的避开一切话题,使得各方的种种试探都无处伸展,所以宫里宫外的有心人们,也只能暗自揣摩思索,面上则还是维持着一片风平浪静。   安昇知道和妃应该是二日报丧的,但没有消息渠道的他并不知道宫里的风波变故,所以只是在二日起来后换上了素布腰带以示礼敬,就为自家的事情忙活了起来,他家现在是安沄的赴任和安旭的冠礼、会试都赶在了一起,乱的不能再乱了。   因为安沄任期紧道路远,所以他和安逸商量之后,最后决定初九一早送完安旭下考场就动身启程,韩氏带着两个女儿随行,先只带些银票和轻便的行李走,等到任上安顿好了之后,能就地置办的就置办了,实在缺的再从京里运过去。   韩氏本就对安旭的冠礼不那么上心,这回要准备行装,自然就更‘忙不过来’了,幸好这种场合女宾方面并没什么人,所以有赵昭一家回门来帮衬就够,众人也也就不理会韩氏那点小家子气,让她尽管顾着自己那些事情了。   原本安逸因和妃的病不得离宫,所以安旭冠礼原定的主持人是他父亲安沄,但这会儿安逸回来了,自然就该是他这个祖父亲自主持,所以按这着仪程,安逸于三日一早开了祠堂告祖,之后又亲自去了国子监祭酒萧大人的家里拜访,正式邀请他为自己孙儿冠礼的正宾。   这一天是安昇陪着去的,就见自家老爷子和那位文坛泰斗,清流砥柱的萧大人仿佛一见如故,他在外厅足足坐了一个时辰,才见自家老爷子和萧大人相谈甚欢的走出来,还被主人家亲自送到了门口,那股子热情劲儿,看得安昇心里直嘀咕……感情这真是来会亲家的吧?也不知道那萧大人家的小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赶明得让昭姐姐给相看好了才行!   想是因为有了圣口夸赞,安旭在榜已经十拿九稳了,所以在六日冠礼的时候,那位萧大人对安旭的态度就跟对女婿没什么区别了,饶是如此,安昇也还是托了赵昭帮忙探听相看,好歹咱得做到心中有数,不能真让自家美青年输在包办婚姻的豪赌上啊。   ………………………………………………   安昇忙过了六日的冠礼,又忙过了初七、初八帮安沄和韩氏的置备行装,最后又忙过了九日送安旭下场,送安沄和韩氏离京后,饶是他精力再充沛,也真是觉得很吃不消了,但是在送完安沄往家返时,他还是骑马绕道去了七皇子府上。   这几天因着事忙,他就只去了七皇子府一趟,听小鞠子说楚闲在宫里一切安好,他就让对方转达几句叮嘱身体的话,没再说多余的了,但这才刚忙完家里的事,他就开始担心起那小子吃没吃好啊,守灵累不累啊,没有硬撑吧等等等等,总之这保父心态一爆棚,安昇就怎么想怎么不放心,觉得还是得过去好好问问才行……   “果公公?你怎么出宫来了?”   安昇才一到七皇子府的门口,就看到小果子也正从马车里钻出来,小鞠子和小李子都在一旁迎接着,于是安昇一拉缰绳停住马,利落的跳到地上向他们走了过去。   “安公子?可真是巧了,奴婢正要去您府上寻呢,快请里面说话……”   小果子看到安昇也是讶然,原本有些忧虑的面容瞬间欢喜了起来,竟是抢在了小鞠子和小李子之前,亲自引了安昇往府里面走,并且不等进到厅里,就凑到他身边咬起了耳朵,把楚闲这几日在宫里的辛苦都说了。   要说为了给母亲尽孝,那素食啊守灵啊什么的,辛苦些也是为人子应该的,但架不住身边竟是些闲言闲语、刺激试探的,偏那些宫妃、命妇都打着祭奠和贵妃的名头来的,楚闲不搭理还不行,整日里净在自己母妃灵前应付这些对逝者不敬之人,楚闲这个孝顺孩子的怒气可想而知,偏他还得全压在心里,面上不能露出半分,这日子过的怎能不辛苦?   “殿下知道安公子家里忙,不让奴婢出来给您添乱,这是您今日能得闲了,这才让奴婢来的,奴婢这几日变着法儿的替殿下进补,可殿下还是眼见的直往下瘦,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得……安公子,可要奴婢替您捎带些什么回去给殿下?”   小果子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正拿袖子抹眼泪的时候,余光瞥到安昇已经寒了脸色,甚少见到这倒这位小爷撂脸子的果公公,也不由得被少年的气势弄的一愣,但随即就又觉得理所当然了,于是满含期待的看向了安昇,希望他能有什么好办法宽慰宽慰他家殿下。   要知道,他小果子可是从来没敢小瞧了这安家小公子的。   “你把我捎带进去吧……”   安昇本来听的正有气,末了见到小果子那眼泪汪汪的样子,不禁有些好气又好笑的嗔了他一句,但随即又若有所思的动了动眸子,招手叫过来了自己身边的小厮芦荟,吩咐他去买样东西回来……   53、五十三   虽说安昇吩咐的是芦荟,但小果子他们哪里真会让他一个小厮跑着去办事,立马就吩咐了府上的马夫驾车送一趟,而趁着他们去买东西的这个时间,安昇又从小果子那里了解了一下宫里的详情。   安昇不会那么乐观的以为,裕德皇帝是被楚闲的孝心感动,这才闹的这么一出大戏,所以他更倾向于这是帝王心术的平衡之道,加恩于皇后之嫡系,敲打或是维护淑惠皇贵妃一脉,因为换个角度来看,实是楚闲分担了三皇子珉的风头,使得楚珉不至被推倒风尖浪口……   听小果子说的越多,安昇就越觉得脑筋打结,他这两天太累了,真是没什么精神再分析这些个弯弯绕绕的,而且眼下的局势对楚闲并没有什么危险之处,反倒是嫡子的身份给他加了一层厚厚的保护,孝字也将是他的大盾牌。   反正小豹子守过和贵妃的七七就能出宫住了,到时候以守孝的名义闭门谢客,管外面怎么闹呢?   安昇和小果子闲聊了没一会儿,芦荟就带着买好的东西回来了,安昇把那东西拿给一脑门子问号的小果子,让他回去跟楚闲说,这种市井玩意儿难登大雅之堂,就当看个新鲜,但别上手摸了,免得脏了自己的手……   ………………………………………………   “这是他的原话?”   楚闲看着盒子里摆的六个猴子泥人儿,都是猴子外形穿着人的衣服,有男有女有富有贫,抓耳挠腮的摆成各种姿势,无一不是又滑稽又可笑的,但楚闲却没有笑,而是微垂着眼眸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是,公子就是这么说的。”   小果子躬身站在旁边,心里也很是不解,这安公子是和主子猜的什么迷,看主子的样子是懂了?   “别脏了自己的手吗?”   楚闲抿着唇目光透出几分不甘的冷色,手指在盒子上轻轻挠了几下,然后他眼神一闪,转头吩咐小果子拿个烛台来。   “是。”   小果子闻言更莫名了,但还是毫不迟疑的去取了单个的烛台过来。   “给我全碾碎了。”   楚闲把手里的盒子递过去,神情间隐隐的透出了一丝兴奋。   “……是。”   小果子呆了呆,接过盒子后看看里面的泥人猴子,又看看自己手里的烛台,咬牙开始又戳又敲的破坏起来。   这还是主子头一次弄坏安公子送的东西,而且怎么好像还高兴起来了,这两位到底是在玩什么啊?   “行了,拿去处理了吧,传膳。”   直到那些泥人全都变成了一堆碎泥块,渣的不能再渣的完全看不出原形,楚闲这才让小果子停了手,并吩咐传膳。   “哦,奴婢这就去!”   小果子一听传膳两个字立刻惊喜了,要知道这些天都是他哄着求着楚闲吃饭的,而主子总说没胃口不饿,这会儿不但人高兴了,还主动让传膳……小果子看看盒子里那堆碎泥粒子,心道安公子果然有办法!   “我可没脏自己的手。”   待小果子一溜小跑的出去安排后,独自一人坐在屋里的楚闲勾了勾嘴角,脸上的狡黠一闪而过后,又变成了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冷模样。   暂时就按安昇的意思,当那些人是在演猴戏好了,这些帐,往后再慢慢清算!   “这孩子的脾气啊……”   就在七殿下为自己的‘变通’而心情好转之时,我们的安昇伪少年在睡的迷迷糊糊之极,也正梦到了那几个猴子泥人‘尸骨无存’了,于是梦话似的嘀咕一句,接着就翻个身彻底睡死了过去……   ………………………………………………   安旭的会试果然高中,并且还是一鸣惊人的夺得了会元头名,待会试的试卷被刊印成册流传开来时,安旭的文章立时被竞相传诵。   但是在人们对他这个新出炉的年轻会元议论纷纷时,他本人却是以备考殿试为由闭门不出,谢绝一切宴饮邀约,使得人们对这位年轻才子更加好奇不已。   当然,这里面也有许多不和谐的声音传出,毕竟安旭人太年轻,虽有些神童名气,但毕竟没有什么诗词佳作流传,所以怀疑他是抄袭作弊的言论也在广为散播,而且里面半真半假的,竟扯出了于太师家的嫡曾孙于潘,本次会试的第二名,他们两个是国子监的同窗,于公子放出的话说安旭名不副实云云。   但随着安旭在国子监里的成绩传出,国子监祭酒萧大人爱徒兼未来女婿的身份曝光,再加上圣口亲赞的才名,那些反面的声音就渐渐被压下去了,但紧接着,却是许多‘正义之士’,站在‘维护’安旭的立场,开始声讨于潘‘污蔑’‘仗势欺人’了,外加各种看于家笑话的。   于太师乃是今上的亲外祖,近百岁高龄的老寿星,也是历经三朝不倒的顶级国戚,如今虽然已经荣养不理政务了,但于氏一族的荣光却毫无衰减,反倒是稳稳压在了裴皇后母族的裴氏一门,因为于太师的嫡长子,如今的内阁首辅大人,既是裕德皇帝的亲舅舅,也是淑惠皇贵妃的亲父,三皇子楚珉的亲外公……   所以,身为这样顶级豪门家的嫡亲公子,于潘却在会试上输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士子,对方还比他小一岁,这可不是于氏一族几十年来最大的笑话吗?   不管外面如何闹成了一团乱,安府却是闭门谢客全不理会,一老两少的日子也过的很是清静逍遥,整日里研究病症的研究病症,读书的读书,然后一起锻炼锻炼身体,在自家池塘里钓钓鱼什么的,反正是怎么舒心怎么过,直至三月十五殿试之后,安府的大门才重新打开,恢复了正常的人际往来。   三月十七日放榜,安旭被圣上钦点为榜眼,同状元和探花一起,鲜衣怒马,簪花游京,在穷林宴上再次得了裕德皇帝亲口夸赞,一时间风光无限。   但偏偏这个时候,不和谐的声音又冒了出来,因为这一次的状元郎,恰恰就是于潘于大公子,而殿试的考卷,是圣上钦点的主考官在他面前批阅,然后选出前三名给圣上点名次的,试卷内容绝对不会外泄,所以这里面大家能联想的自然就多了。   有说于潘确实考的比安旭好的,不过这种声音微弱的可以忽略了,主流的论调还是偏向于家势大,圣上向着亲外甥啊等等,而安旭就被他们说的可怜了,意思是得罪了于家,往后仕途惨淡甚至连性命之忧都出来了,好像这琼林宴就是安旭的最后一餐了似的……   “我就说不能跟你一起考,你非得坚持,好么,看看小爷我成什么人了?纨绔那都是抬举爷了,我就是戏文里那该掉脑袋的奸佞小人!”   已经被流言传成安旭‘死敌’了的于潘于大少,此时正喝得面若桃花的瘫在安旭怀里,一双桃眼又委屈又气恼的上挑着瞪安旭,说着还仰起脖子作势拿手指往自己喉咙上划。   喝多了酒的人,有脸红的,有脸白或是不改色的,而于大少爷却是属于很极品的那种,该红的地方红该白的地方白,所以本就堪称绝色伪娘的他,这会儿再加上醉意朦胧的样子,可真是要多诱人有多诱人……不过可惜的是,如今跟他同车的这兄弟俩,却是谁都无心欣赏这难得的美色,反倒是为这个撒酒疯的醉鬼头疼的不行。   “好像我比较惨吧,都快要被咒死了,好、好吧,别咬啊,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行不行?弟,帮忙啊……”   赶紧抓住于潘的手不让他乱比划,安旭缩了缩被这醉鬼的呼吸弄的痒痒的脖子,却不料双手被抓着不舒服的于潘,忽然张嘴咬上了安旭的脖子,虽然只是磨牙的性质并不疼,但总归不像样子嘛,可安旭这会儿双手都抓着于潘呢,只好求靠坐在一边的安昇帮忙。   他们今天这是参加的国子监监生的谢师宴,这一次获准参考的几十名监生里,有十几个人榜上有名,所以参加宴会的人并不多,但宴会上那气氛却……反正是巴不得他和于潘掐起来似的,而他们俩也没负众望的都给了对方脸色看。   不过于潘只忍到散场,然后就抓了他和来接人的安昇又喝了一顿,于是,结果就成现在这样了。   “哥,你就让于大哥撒撒气吧,反正也不疼,是吧?”   安昇倚着垫子呲牙,他的头也很疼啊,平时还真没看出来,于潘这个风度翩翩的俊公子,拼起酒来比他家从武职的杨勋姐夫也毫不逊色啊。   “小昇……”   安旭无奈的瞪了眼自家弟弟,但最终还是没再叫他,而是索性搂住于潘的腰把人圈进怀任他咬了,反正就像安昇说的,也不疼。   他家的马车外如今停在江边空旷处,外面坐着的是川贝,旁边跟着的两骑护卫也是于潘的心腹,并不虑他们的谈话被别人听了去。   “哼!那些蠢货怎么就不明白呢,这权倾朝野真是好事儿吗?历史上有几个这样的得善终了,凭什么就以为……自己就会是与众不同的那个!”   于潘见安旭不再躲了,他反倒慢慢松了口,看向安旭的桃眼里浮现出了几分恼怒与烦躁。   于潘自己知道,他在科举一途虽也下了番功夫,但毕竟不像安旭这般精于此道,所以按实力来说输给安旭很正常,甚至输给大多考生都是正常的。   但家里人却全都视他得第一名为理所应当,于是会试时安旭的夺魁让家里人好一通埋怨,言语里竟是连今上都给捎带进去了,之后为了保证他中状元,还托了淑惠皇贵妃去吹枕边风,这般的嚣张跋扈连于潘自己都看不过眼。   在于潘想来,圣上若是有心让他夺魁,那么一开始会元就不会落到安旭身上,家里人这样的做法,又置圣意于何处?   所以在得了状元后,于潘的心情就一直不好,这才拉着安旭兄弟俩喝酒发泄,他想起家里人包括祖父在内的志得意满,又想起曾祖父这些年的沉默避世,和裕德皇帝见面时的不谈政务只论亲情,于潘更是觉得心情沉重了……   “……”   安昇很想说于哥你这话可是把自家长辈也骂进去了,但看他面色沉重的样子,还是摇了摇头闭目养神起来,反正他们‘大人’的事,自己和楚闲这样的‘未成年’既不打算掺和,那也就别多话了。   “于兄,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不到最后,没人能分得清错对,与其烦恼那些个,不如努力让自己走的路变成正确的。”   安旭想扶着于潘坐直身子,但奈何这酒鬼脑子清醒了,身上却依然没骨头似的软着,安旭只好继续给他当靠背。   “说的倒轻松,如果我选的路跟你不一样呢?”   尽管知道自己这样有点耍赖,但于潘就是气不过安旭的这种无所谓,好像他们俩往后真成了政敌也没关系似的……他就那么有把握,自己斗不过他还是怎的?   “总会有办法的,而且不是还有个词,叫‘殊途同归’?”   安旭却是已经习惯了于潘偶尔的不讲理,所以闻言也只是温然一笑,并没跟这个醉鬼置气。   “闪吓我狗眼了……”   看到于潘情绪好转了,头疼着的安昇哼哼的调侃他们一句,心想小爷我今晚这罪遭的多冤,酒桌事酒桌了,看咱往后不请姐夫出马替咱报仇的!   “安小昇!别以为没你什么事儿啊,咱俩认识的时间,比我跟你哥认识的还长吧,哼哼,今儿个你潘哥哥我也给你留个纪念!”   于潘这会儿借着酒劲儿放纵自己,说着就向安昇扑了过去,趁着安昇惊呆愣神的功夫,拉开他衣领往他脖子连着肩膀的地方咬了下去。   同样的,也是在不咬疼的基础上,以留下印子为目的。   “于、于、松手,松口啊!喂,哥,帮忙!”   安昇这会儿是遭了安旭一样的罪了,而于潘毕竟比他大着六岁,这突然的发力,安昇一时还真挣脱不开,只好向旁边淡定围观的安旭求救。   “弟,你就让你于大哥撒撒气吧,反正也不疼,是吧?”   安旭笑眯眯的把手拢进宽袖里,坐姿那叫一个优雅啊,把安昇刚刚给他的话都还了回去……   等到安家兄弟俩返回家时,已经是到了快宵禁的时辰了,但出人意料的,家门口竟还停着几匹马和一辆马车,并且不像是一路来的。   “府上都来了什么人?”   马车上印着七皇子府的标记,马匹却是没什么特殊的,安旭看了看还在头疼的自家弟弟,一边往里走一边问了来接人的自己的小厮。   “回大爷,是裴将军回京了,说是路过的顺道来探望您,还有七皇子府的果公公,说是奉命请二爷过府小住,老太爷正在大厅陪着呢。”   那小厮也是个机灵的,几句话就把重点都给说明白了,不过让小家伙心里奇怪的是,为什么他家大爷和二爷,听完这话的反应都是抬手摸自己脖子呢?   54、五十四   说话的功夫,府里的下人已经进去通禀了,兄弟俩这会儿也不好说先去擦个药什么的,只能对视一眼后硬着头皮往里走,好在回来的这一路上酒气已经散的差不多了,所以只略整了整衣冠,就这么被引着一路去了正厅。   大厅里,主位上的安逸正和下首坐着的裴威说话,而裴威的身后则是码着整整八大箱子礼品,光看那‘实惠’劲儿,就知道是裴大将军的手笔……据说送给安老爷子的那份,已经被挑回老爷子院里去了。   至于小果子,则是陪着笑的站在另一侧,并不开口插嘴,他如今虽然已升做了太监,但毕竟只是皇子府的管事,跟宫里那些掌权的大太监完全不是一个档次,自然也没资格跟朝廷官员同坐了,更何况安逸曾是和贵妃的主治御医,连楚闲都对他恭恭敬敬的,小果子就更不会在老爷子面前拿大,再加上如今裴威大少爷也在场,他就索性把自己当了背景了。   兄弟俩进屋后先和老爷子见礼,然后又和裴威、小果子打了招呼,众人客套了几句之后,安老爷子就放小辈们自己说话,他先回院里歇着去了,至于小果子之前提的请安昇过府小住,他也先一步给答应了下来……老爷子对于孝顺的七殿下可是很怜惜的,想着自家孙儿过去宽慰宽慰也好啊。   “既如此,那小昇招待着果公公,让白苏她们给你收拾东西,至于裴兄,去小弟院里坐坐可好?”   待送走了安逸,作为兄长的安旭便发了话,而安昇那边自然是无异议的应下了。   兄弟俩的院子挨着,所以这会儿就一道往那边走,而因着裴威寡言小果子又拘谨,所以四人倒是一路无话,只在分开时简单别过了,而那十箱子礼物,也有两箱子被抬到了安昇的院子里。   “呼……裴大将军还是威严如故啊。”   安昇那两个牙印子藏在领子里,所以这会儿和小果子说话倒是毫无压力,而想起安旭有个印子可是明晃晃的领子遮不住的,这会儿被裴威瞧见,不知自家哥哥得多尴尬。   裴威去年以正四品广威将军职,领兵前往西南镇压邪教密谋叛逆事,如今得胜回朝,这官阶想是又要往上升一升了……虽说如今太平盛世武官不如文官值钱,京武又没有地方武官有权,但裴威才二十三岁就官居四品,又是实打实的军功在身,地位自然与那些空架子将军不同了。   “呵呵……”   裴威是裴皇后的嫡亲侄儿,安昇作为朋友可以开开他的玩笑,小果子却是连接话都算僭越的,所以这会儿只是陪笑听着,在随安昇入了他院子后,一双眼睛就把那五个丫鬟隐晦的瞧了一遍。   “不是说明日是选的乔迁吉日,怎么今天就搬出来了?”   安昇让白苏先简单收拾两套换洗衣服包起来,又让甘草和甘松收拾自己的笔记和医书,然后就邀了小果子在自己卧室的客厅里坐下说话了。   和贵妃的七七已经过了,楚闲的乔迁之日定在明天的三月二十八,所以安昇今晚才没拒绝于潘的邀酒,要是知道楚闲提前出来了,他哪能闹这乌龙。   “明天才是正日子,殿下今天不过是提前来看看,时间晚了就暂时将就一宿,并没住正院子。”   小果子收回暗暗打量白苏的目光,面上笑呵呵的回答着安昇的问题,心里则是还想着自己的任务,这几个丫头年龄小模样也一般,看着又都是老实本分的,根本不足为虑。   小果子在宫里见惯了各色佳丽,安昇身边这几个小丫头,在别人眼里还算娇俏,在小果子看来自然就一般般了。   “哦……”   安昇想着只是先将就一晚,明天楚闲还得早起回去进行乔迁事宜,到时抽空抹点药,几个时辰印子就能消,所以心里略略放松下来,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安昇这边揣着心事,就没想起问楚闲不住主院……那是要住哪里?   丫头们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收拾好了几个包袱,两个书童也把安昇备考的相应书籍资料搬了过来,安昇的注意力也就转到那边去了。   “公子的书房里,殿下早已经命人摆满了医药典籍,还有许多从御医院抄录来的珍本呢,想来公子看的这些应该是都有的。”   小果子说话的功夫,又仔细看了甘草和甘松两个书童,见他们和另两个小厮芦荟、芦丁一样,模样也只是清秀干净而已,小果子的心这回是彻底放下了。   七皇子府在建的时候,他家主子就特别为安昇留了院子,皇子府五进的格局,安昇这院子就占了第三进面积的一半,说句越矩的话,那是仅次于楚闲住的正院子,而比未来皇子妃的院子都大了……   话说,要不是规矩限制着,他家主子能把这院子建到第四进‘内宅’的范畴里,并且跟正院子之间直接通小门也说不定。   “嗯,那就这些吧。”   安昇闻言点了点头,只拿了自己的笔记和正在看的医书,外加从安逸那里弄来的御医院考试‘历年真题’,其余的又让两个小书童收拾了回去。   “奴婢怕府上都是新人,若有粗笨的公子一时会用不顺手,不妨带两个丫头书童过去,好方便使用。”   完成了自家主子交代的任务,小果子好心情的建议着安昇。   其实啊,这也是他家殿下的意思,那位可真是生怕安公子在府上住的有一点点不舒服。   “也好,石榴、石竹、甘草、甘松,你们去收拾自己的东西,随着一起过去。”   安昇也不跟楚闲客气,这人确实还是自己的顺手,他也不想让陌生人在自己身边晃悠,即使那些是楚闲的下人,但既然都是宫里安排过来的,谁知道他们心里究竟向着哪头?   就在安昇院子里热热闹闹的,连人带包袱一起往马车上装的时候,安旭院子里却是安静的近乎沉静。   眼看着裴大少爷神情不愉,白芨在替两人上过茶点后,就嘱咐几个丫头退回自己的屋子,没事儿别出来乱走,然后她亲自守在屋外面,并且很有分寸的站离房门几步,使得自己不会听到屋里的说话声。   “裴将军今日刚回京就来寻小弟,可是太子殿下有什么事情吩咐?”   安旭在五年前那次殷沛叛乱为太子出谋划策后,虽然没有明着投到太子门下,但在以裴威为桥梁与太子的几次接触后,彼此都是很有好感的,所以这会儿裴威一来,他首先问起的自然就是太子殿下了。   “没有,殿下只是托我向你道贺……你的冠礼我也错过了,虽说浩哥儿替我补了礼,但这份心意终究还是该我自己来尽的。”   尽管此时裴大少周身的气压很低,但在面对安旭的问话时,他还是缓着语气的回答了,只是一双朗目总不自禁的往人家脖子上瞄,眼神也是难掩煞气的。   “裴兄太客气了,也请替我谢过太子殿下……刚刚朋友酒后撒疯,让裴兄见笑了。”   忍着想提提衣领子的冲动,安旭面上努力保持着淡定的笑容,但眼见着裴威没‘眼色’的看个不停,安旭也只好尴尬的解释了一声。   安旭理解太子的为难,虽说贵为储君,但各方面势力盯着,他一不能置备自己的产业,二不能明着培养自己的势力,可以说手头甚至没有普通的封了爵位的皇子宽裕,就连想交往几个同龄人,都要被各方面置喙疑心。   所以对于太子这会儿只是口头祝贺,还得裴威‘垫付’贺礼,安旭真是一点都没介意,反倒很佩服太子这些年能在这样的环境下,依然表现的不骄不躁、安稳自若,没叫其他势力抓住一点粗错呢。   “还没恭喜安弟觅得良缘,婚期可定了?”   安旭的解释令裴威心里一松,但再想到对方即将成婚,他的心情却是依旧压抑沉重……   “定在了九月……裴兄,小弟如今已有表字,如兄不弃,可唤小弟‘居正’。”   面对着裴威这种战场里拼杀出来的武将气场,安旭表示被他这样瞪视着的自己真是满有压力的,谁家能把恭喜的话说的这般杀气腾腾?   “安……居正,我以为……你不愿与我以字相称。”   裴威身上的杀气一凝,转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与安旭说话时的语气甚至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   比起互相间笼统的兄弟相称,称呼表字自然是更加亲近的表示,而且这种私下里特别邀请对方称呼自己表字的,在晟国的贵族间有时也代表了另外的一层含义。   “是裴兄你从未邀请过小弟,小弟怎能那般没礼貌的贸然称呼兄长的字?那么……靖然这是同意了?”   眼看着裴威少有的局促小心,安旭笑的一脸无辜清白,他能说以前是在观察考验,在确认裴威对自己有心思后就洁身自好,没收过妾婢也没乱搞过男男关系,他这才有所心动吗?   至于安旭的情报来源……裴浩娃娃可是打从初见起,就非常的粘他这个旭哥哥呢。   “当然……我的意思是……以往是为兄疏忽了。”   裴威的心猛的跳快了几拍,但他毕竟是大风大浪经历过的,所以很快就把情绪平复了下来,没有像个毛头小子般的失态,而且安旭的表现太平静,这也让裴威心里有些拿不准,生怕自己再给误会了。   “靖然这次去西南铲除邪教叛逆,可否给小弟讲讲各地民事?”   在成功的破掉裴威的‘气势’后,安旭就没再继续之前的话题,而是改为问起了裴威这一路的经历,而裴威这会儿被安旭弄的心慌意乱的,也就完全被安旭牵着话题走了,直到告辞离开了安府,他也没能确定下来,安旭这样特地邀他以表字相称,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这个人真是……”   高坐在马背之上,裴大少回头看了看安府大门,不自禁的哑然失笑。   反正不管有意无意,他们之间总算是进了一步,这对自己来说,不就已经是个好消息了吗?   而在府门之内,送完客回到自己院里的安旭,在打开裴威那几箱子礼物后,原本温润的笑意也僵在了嘴角,心想这满箱子西南少数民族,甚至是外族的特产,在当地都不是普通的东西,在帝都里就更是珍稀了,这让他要怎么回礼?   “大爷,这……”   负责准备礼单的白芨也呆住了,这么大个的翡翠、暖玉,家里根本没有价值相当的东西可以做回礼,还有那对象牙,这么粗这么长得值多少钱啊?   “先收起来吧,回礼我自己想办法。”   安旭轻笑着摇了摇头,心想只能找老爷子要些自家特产的灵药了,或者偷偷跟弟弟要?他家小昇虽说诊疗方面还停留在理论阶段,但养生驻颜什么的,可是早就得了老爷子真传了,真不知道那小子年纪轻轻的,怎么就那么注重保养了……   总之,安旭决定送给裴威灵药做回礼,反正裴家老一辈都知道爷爷的本事,只是平时拉不下面子求罢了,这会儿让裴威拿去讨好家里长辈,到时候他得的回报肯定也能值当了。   ………………………………………………………………   安昇不知道自己正被家兄惦记着,他这会儿坐着马车一路晃悠到七皇子府,已经是困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毕竟他之前真是没少喝,虽说不至于醉倒,但精神头还是受了影响的。   因着宫里拨给七皇子的宫女和宦侍都已经到位,并且在为着明日的乔迁仪式做着最后准备,所以尽管现在是晚上,外头也宵了禁,但府里头依然是一派热闹兴旺的景象,只是这样的奢华富贵看在安昇眼里,却是远不如他自己的那个小院子舒服,他只希望楚闲给他准备的住处别太夸张才好啊。   安昇的愿望是美好的,但现实对他而言却很‘残酷’,当马车驶过第三道门时,安昇看着左侧那突兀的隔出来的高墙就心里一哆嗦,随即事实就证实了他家小豹子的霸气程度,那真是只有想不到而没有他干不来的,墙后面占据了三进一半面积,整个皇子府近十分之一地盘的院子,真的就被楚闲完全划给他了……   “二爷,您怎么了?”   刚刚都被皇子府里的奢华耀花了眼的小丫头们,这会儿回过神看到自家少爷扶额摇头的样子,忙对视一眼由石榴小声的问了句,心想少爷可怪她们刚刚看走神了啊,实在是这皇子府太气派了。   “没事……”   马车拐进了左边的院门继续往里走,安昇有些无力的应付了石榴一声,待看到院里是布置的江南婉约园景,他才轻轻的舒了一口气。   又走一会儿,安昇看到前方只有简单的三间正房四间厢房格局,反倒是周围一大圈的药圃,颇有几分田园风光,他的心情才总算是舒展了开来,只不过内里还是有些小小的怨念,心想楚闲只要把这几间屋子和药园划给自己当住处就行了,何必要围成个这般招摇的大院子呢?   “安公子请进去吧,殿下正在屋里等着您呢,其他的交给奴婢来安排。”   小果子一看那正房里通亮的,就知道自家主子正好在呢,想想也是,自家主子今天回来就直接安排的住在了这院里,这会儿不在这又能在哪呢?   “那就劳烦果公公了。”   自打一月底楚闲跑出来那次,安昇也有两个月没见到人了,心里惦记之下也就没跟小果子客气,点了点头就直接进屋去了。   而不出安昇所料的,听到外面动静的楚闲,这会儿也正站在厅里等着自己……   55、五十五   又瘦了……   这是安昇见到楚闲第一眼的感觉,待再仔细看时,却只剩下满眼的欣慕了。   俗语说的是女要俏一身孝,其实一部分男孩子穿白也是同样非常好看的,楚闲无疑就是这其中的佼佼者,往日里安昇见惯了他穿黄、紫、蓝等色,这会儿突然看到他一身白衣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安昇真是觉得眼睛都不够看了。   “……”   安昇眼神中的赞色很明显的取悦了楚闲,七殿下索性大大方方的站在那里任他看,同时他也在仔细的打量着两月未见的自家伴当,待看到对方腰上的灰色素布腰带时,楚闲先是微愣,随即觉得眼眶一热,嘴角已是忍不住的上扬起来。   “怎么了?在里面委屈的狠了?”   安昇不知道自己为和贵妃换上素布腰带的小细节感动了楚闲,这会儿见他眼中竟然泛上了泪光,以为是这段日子他在宫里太难受了,所以安昇立刻心疼的凑了过去,双手捧着楚闲的脸庞柔声的问着。   “嗯……昇,你今晚陪我睡吧,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呢。”   楚闲看着安昇关心的表情眨巴眨巴眼睛,随即带着些鼻音的嗯了一声,然后伸手搂住安昇的腰把脸埋在了他的颈窝里,还有些撒娇似的搂着晃了晃……某殿下知道,某伴当对他这招最没抵抗力了。   “好,我陪你,不过今晚要早些睡,明日还得起早呢,有什么话也不急在这一时。”   果然不出楚闲的所料,安昇想都没想的就答应了,而且他在手上习惯性的抚摸楚闲颈背的同时,脑子里的进度已经跨越到在小住的这段日子里,怎么给这小子再补上几斤肉了……现在这样真是太瘦了。   “好。”   赖在安昇怀里的楚闲闻言乖乖点头,但随即在安昇身上闻到淡淡的酒香,七殿下略一蹙眉,面上不漏声色的让安昇去里屋沐浴收拾,在受了安昇带来的下人的跪拜后,转而则是把小果子独自留在了厅里,询问起之前让他办的事情。   “回主子,今晚是安大公子和他同窗的谢师宴,公子想是在那饮的酒,至于公子身边的丫头小子,模样都只是普通,没有不老实的。”   见主子第一时间就问这个,小果子笑眯眯的躬身在他耳边小声的回了,心想好在安公子不是个风流的,否则真要是院里养了什么人,他家殿下或许不会把安公子怎么样,自己这边却是必须被迁怒的……   小果子是真心希望这两位快点捅破那层窗户纸,不然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容易跟着遭罪唉。   “嗯,你这次事情办的不错,之前五哥送的东西里有个白玉观音,回头你自己去库里领了吧。”   想起刚刚给自己见礼的那两个丫头四个小子,样子确实都挺一般的,楚闲放下心的同时心情自然就更好了,再想起小果子这些年的功劳苦劳,楚闲看着他的眼神也柔和了些。   “奴婢谢主子赏!”   虽然料想这次事情办好了自家殿下会有赏,但这突然的厚赐还是让小果子很是惊喜,他可是记得那尊玉观音的珍贵的,并且小果子在俯跪下来谢恩的同时,心里也真是对自家主子满满的感激……小果子信佛,他总指望着下辈子投胎能当个全须全尾的人,所以楚闲看似随口的赏赐,其实却是真正有心的。   楚闲没再和小果子多说什么,只是在起身往屋里走的时候,挥了挥袖子让他起了跟进来。   卧室里有专门隔出来的浴间,楚闲进屋后只能隔着帘子听到里面隐隐的水声,他自己之前已经沐浴过的,所以这时就直接走到了床边,在小果子的服侍下脱掉了外衣和中衣,只留了薄薄一层里衣后罩上件宽松的白色丝袍,然后就倚坐在床边静默着等安昇出来。   而同一时间,正被石榴服侍着洗头的安昇摸了摸自己颈根处的两个印子,想要抹点散瘀消痕的药吧,又怕药味反倒惹来楚闲的怀疑,于是最终只好作罢,反正这玩意儿真是个误会,咱有什么好心虚的呢……   其实说实话,就像安昇明白楚闲对自己有些少年情怀一样,他对这个自小看着长大的美少年,感情又何尝不是掺和了多种方面的,但楚闲的皇子身份,和必须成婚、必须开枝散叶的责任横在两人中间,这就断绝了安昇选择楚闲与自己相伴的可能性,安昇毕竟不是彻彻底底的古人,他忍受不了自己的人还另有怀抱!   而安昇又不想为了一时欢愉坏了两人一辈子的情谊,弄成那种因爱生恨的狗血局面来,所以他现在能做的,也就在彼此亲近信任的知己基础上,坚守住最后的那条底线……亲了摸了什么的不算,最后一道必须不能越过!   哈哈哈哈……   在心里干笑数声,安昇心想自己今晚还真是喝多了,这会儿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沐浴完的安昇抹干身体穿上里衣,一边擦着头发往外走,一边在心里庆幸这侧系带的矮领款式正能遮住脖根处。   “主子和公子早些休息吧,今晚奴婢在外间值夜,公子有什么吩咐,也尽可拉这绳子唤奴婢。”   见安昇沐浴完出来了,小果子忙迎了几步虚扶他到床边,额外请他不用跟自己客气,至于浴间里的石榴和石竹,也自有楚闲身边的宫女领下去厢房休息了。   “那就麻烦果公公了。”   安昇一看自己床头也设有楚闲寝殿那样的,连着外间甚至门外铃铛的几根绳子,他不禁略微挑了挑眉,心里的预感有点微妙,但面上还是当做没在意似的和小果子客套了一句。   “公子客气了,那奴婢这就先告退了。”   小果子向安昇躬了躬身,抬眼见楚闲再没什么吩咐了,便又向他躬了躬身,这才恭恭敬敬的退出去了。   “坐这里,我帮你擦。”   待小果子退出去了,原本端着架子坐在床边的楚闲,就起身往里挪了挪,招呼安昇坐到自己刚才坐过的位置上来,同时把自己身上的丝袍脱了下来扔在了床位,只剩下了和安昇一样的薄层里衣。   “那就谢谢殿下了。”   安昇嘴上玩笑似的客气了一句,就脱了鞋子盘膝背对着楚闲坐了,任由他抓着自己头发在布巾里又擦又搓,然后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起来了这段时间宫里的事情。   “……母后如今越发动不得气了,御医都说得静养,五哥近来一直亲奉汤药,得了父皇好几句夸,就因为这个,宫里宫外就有话说父皇对太子哥哥不满,指责太子哥哥没有五哥孝顺,还有的说父皇母后偏疼幼子,甚至干脆就说五哥在学我以孝争宠,这都什么跟什么,纯心是要挑拨太子哥哥、五哥和我之间的关系了?”   楚闲话头说到了裴皇后那里,就不自禁的有些替楚闳抱不平,他虽然自己和裴皇后不亲,却是理解和相信楚闳对他母后的真心孝顺,可偏有人拿这做筏子,说楚闳是学他以孝争宠,最恶毒的是扯进了他们父皇也是次嫡子继位之事,挑得一些蠢物真有往楚闳门下投靠的,这阵子他五哥可真是被气坏了都。   “好了,我的殿下,再擦我的头发就要断了,时间真的不早,咱们快睡了吧。”   听出楚闲话里对楚闳的信任和偏袒,背对着他的安昇沉默了片刻,还是没有说出让他留心分辨的话,只是轻笑着抓住楚闲的手腕,拿过布巾随手扔到了床边不远处的台子上。   安昇也是打从心底的希望,楚闳会一直是记忆里的那个爽朗活泼的五皇子,但人心总是会变会长大的,所以为了保护自家的小豹子,即便对方是楚闳,安昇对他也是得存着一分谨慎小心。   “哦,好吧。”   对上安昇的笑容,楚闲不自禁的舔了舔下唇,很是好说话的应了下来,然后坐在那里勾着嘴角看下地去熄灯的安昇的身影。   “呼……”   安昇按着惯例只留了几盏蒙蒙的烛光,想着又加大了好几分瞒住脖上印子的可能性,这让他暗暗的松了口气,然后很坦然的坐回床边钻进了靠外侧的被窝里……床上虽然铺着两条被子,但安昇知道其中有一条那就是个摆设。   果不其然的,在安昇掀开外侧的被子躺进去后,楚闲也顺势掀着被角躺了过去,然后很自然的翻身侧趴在了安昇的身上,脸颊正好挨在安昇的颈边,压住了他遮着咬痕的衣领。   “……睡吧”   安昇也很自然的收回手臂环着楚闲的肩,闭上眼睛心想就这么睡了吧睡了吧就安全了,但现实显然更向着某殿下,安昇越是希望对方安安稳稳的睡觉,对方越是蹭蹭脸颊动动胳膊腿的不老实,于是安昇的衣领最终还是给偎蹭的扯开了。   “嗯?”   虽然屋里的光线很暗了,但眼皮子底下那白皙肌肤上的深色痕迹,楚闲还是很容易看清楚的,尤其那是两个痕迹清晰的牙齿印,于是某殿下刷的一下瞪大了眼睛,扑棱着一侧身就整个趴在了安昇身上,然后双手一拉安昇衣襟猛的往两边扯开了。   “……”   只在腰侧系跟了根细带的薄层里衣,哪里禁得住楚闲的猛然发力,安昇里衣的系带和衣服的连接处立刻撕裂开了,整个的胸膛就这么暴露在了楚闲的眼前……   “……”   楚闲抓着衣服的手撑在安昇肩膀两侧,虽然除了那两个牙印外再没看到别的可疑痕迹,这让楚闲绷紧的情绪又稍稍放松了一些,但他瞪着安某人的目光仍旧充满了杀气。   楚闲知道安昇因为某些原因,一直在避免着他们之间关系的改变,其实他自己又何尝没有那些方面的顾忌……甚至于他比安昇更加害怕失去,所以他虽然紧抓着安昇,但从未想过逼迫对方什么,可这不代表他就能容忍安昇和别人扯上关系!   “今天我去谢师宴上接我哥,结果于哥心情不好,就拉了我们俩去喝酒,然后他耍酒疯就咬人。”   眼看着是没能蒙混过去,安昇无奈的苦笑着放松了身体,摆出一副任你检查的清白姿态……事实上他真的很清白很无辜啊!   “于潘?”   此时的楚闲明显没有听进安昇的解释,他只是选择性的记住了始作俑者的名字,而当于潘两个字冷冰冰的从他嘴里吐出来时,声线中的冷冽气息能刺的人心里发寒。   “小闲,这真的只是在闹着玩的,我哥脖子上五个印子呢!”   看着楚闲的眼神不对,安昇不想因这么个玩笑,就真让小豹子对于潘有了什么不好的心思,要为这个结怨也太乌龙了一些吧。   “你很紧张他。”   楚闲这话是完全的肯定句,抓着安昇衣服的手也逐渐在攥紧,要说七殿下他本就是很执拗的脾气,于潘那样堪称绝色的美人,又和安昇是多年的交情,也实在是让七殿下感觉到了威胁。   所以说,这会儿不管安昇话里有几分真,楚闲也已经是把于潘给忌惮上了。   “小闲……”   被楚闲的倔劲儿弄的没法,安昇深知越描越黑的道理,所以这一时之间能想到的办法,就只有用具体行动来‘证明’他和于潘之间的清白了。   “哈?”   楚闲刚因安昇突然的温柔称呼而心神一松,随即就是一阵天旋地转,他自己已是被安昇反压在了身下,并且就在他因惊讶而轻喘出声的时候,安昇的脸也快速的在他眼前放大了……   56、五十六   安昇趁着楚闲微愣的片刻翻身反压住他,然后低头封住他的双唇就是一记深吻,直吻到楚闲软了手脚抵抗力降为负值,安昇这才放开了自家还不会换气的七殿下。   “我和于兄之间只是朋友之谊,并无其他,你不信我吗?”   满意的看着原本气鼓鼓的小豹子软绵了下来,安昇安抚的啄了啄他的唇瓣,然后又啄了啄他嘴角,略微沙哑的声音透着满满的磁性。   “我……信。”   楚闲原本还想赌气,但面对着安昇眼中的认真,他所有的言语最终都化作了一个简单的信字。   只不过七殿下信得过自家竹马成双的伴当,却信不过与自己没什么交集的于家大少,所以尽管他面上跟安昇服了软,实际上心底还是把于潘给记上了。   “好了,快睡吧,明天不是还要见过陛下和皇后娘娘?君前失仪可不好。”   安昇如何看不出楚闲心里的疙瘩,但眼下什么解释都是掩饰,所以他也只能越过那话题,希望能用时间来证明了。   安昇嘴里说着,已经搂着楚闲又重新翻回了身,而鉴于他的里衣已经被撕坏了,安昇索性就直接脱了扔在床尾,然后拢了拢两人身上的被子,闭上眼睛轻拍起楚闲的背。   “喂……”   楚闲也知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但他真是很不满于安昇的这种对待小孩子似的态度,而且他也越看那牙印越碍眼,所以现在真是一点都不困了,哪里还能说睡着就睡着?   “这个擦点药就能消,要不我现在起来抹点?”   闭着眼睛都觉得自己脖子要被‘烤着’了,安昇抬起手揉了揉楚闲的头发,语气透出一丝轻松的调侃。   “哼!”   楚闲轻哼一声后用下巴去压安昇的锁骨,见他轻笑着缩着肩膀躲,却依然不睁眼看自己,楚闲磨了磨牙索性照着那印子咬了上去。   “……殿下。”   安昇起先还忍着让楚闲咬,毕竟小豹子没使劲儿他不觉得疼,但这孩子咬了十几个印子了还不停,居然还有往自己胸口蔓延的趋势,安昇不得不开口叫住了他。   这也算是两个人之间渐渐养成的默契吧,私下里当安昇叫楚闲名字的时候,表示他们之间可以亲近甚至放纵一些,但当他称呼楚闲为殿下时,就是提醒他注意尺度了。   “……”   正对着某个小豆豆跃跃欲试的楚闲闻言一窒,原本略微勾起的嘴角也重新压低下来,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抿着唇看看安昇被自己咬青了一半的肩膀,然后就默默的躺回他的怀里了。   楚闲本以为自己今晚是难以入睡了的,却不料只是因为安昇在他身边,那种令人安心的感觉就很快舒缓了他的心神,在楚闲的意识陷入朦胧之时,他不禁有些不甘的想,自己是从什么开始,这么在意安昇的想法的?   好像,从刚认识安昇起,就一直是这样了……他总是有办法让自己听他的话。   ……………………………………………………   第二日天还没亮的时候,楚闲和安昇就早早的被小果子叫了起来梳洗,虽说楚闲现在蒙圣恩暂免了早朝和差事,但今天是他迁居的日子,得早早的去宫里各处拜别,不能短了礼数。   楚闲由小果子陪着回了宫,安昇守着客人的本分,没打算去理楚闲府上的事务,所以在楚闲走后,他就留在院子里兴致勃勃的规划那个空药圃,却不料没过多久,小鞠子和小李子就一道寻了来,面上很是有几分局促。   “怎么了?”   安昇正站在园子里体验田园气氛,看到他们俩的样子不禁略蹙了蹙眉,让了他们两个到屋里坐。   “奴婢们不敢,奴婢们……”   小鞠子和小李子进屋后都连声的辞了座,仍旧恭恭敬敬的站在安昇下首,然后两人有些尴尬的道明来意,说是各处府上开始往这边送礼了,其中有些太贵重,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还有各处管事都突然拿了一堆问题来让他们决断,他们实在是没了主意,这才请安昇吩咐的。   “我如今只是在这里做客,哪有府上的管事向客人请教府务的道理?你们是觉得,我一个外人能做得了皇子府的主,还是想让我在殿下面前替你们诉诉苦?”   安昇才听两人说了没几句,就知道他们俩这是受到了府上诸人的排挤,其实想想这也十分正常,他们两个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服侍的,直到自己去年年底离宫,才正式调回了楚闲身边,可随即他们就被楚闲升做了这皇子府的二管事和三管事,压过了小果子之外的所有老人儿,其他那些服侍了楚闲十多年的宦侍们如何能服?而宫女那边自然也大多向着自己人,可不就合起伙来给他俩苦头吃了?   “少爷息怒,是奴婢们错了!”   小鞠子和小李子一听这话立刻跪下了,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可怜,虽说两个人如今都是近三十的人了,可在年龄才到他们一半的安小爷面前,这诉苦啊下跪什么的,还真是半点压力也没有,毕竟他们都跪了七、八年了。   “行了,起来吧,多大的人了都……殿下之所以重用你们,看重的是你们什么啊?只是因为你们伺候过我,还是你们有能力?”   安昇让这俩人气乐了,抬手示意甘草和甘松扶起了他们俩。毕竟是主仆一场,安昇也不能真眼看着他们被欺负。   “是……奴婢们的忠心。”   小鞠子和小李子闻言都有点脸红,他们自家知道自家事,要是他们真有能力,当初也不会在避暑行宫当好了几年的杂使宦侍,直遇到了安昇才转运,一路顺顺当当的升到了今天这位子。   也正是因着感激信赖着安小少爷,他们才会一遇到事情,最先想到请安昇做主。   “这不就是了,你们往后只要牢记这点,一心为了殿下尽忠,就没人能把你们怎么样,他们以为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整你们,丢的就只是你们俩的脸吗?拿主子的脸面报私怨,真以为你们七殿下这两年佛经抄的多,脾气就软和了吗?”   安昇交叠着腿坐在主位上喝茶,怕两个家伙太笨就把话说的直了些,但话出口之后怎么感觉怎么有股反派的劲儿,安昇默默的收起嘴角的冷笑,心想咱不能因为将有人分担小豹子的怒火就偷笑,这样忒不地道。   “是,谢少爷指点……那少爷,咱们现在怎么办啊?”   小鞠子和小李子得了指点脑袋上一亮,忙又笑眯眯的跪下谢过了安昇,不过在站起来之后,两人又互相推了推,最终还是由小鞠子陪着笑又请教了一句。   “下面的人把难题扔给你们,你们不会再转手往上送吗?宦侍和宫女这边靠不住,负责的女官和嬷嬷,总该有能做主的吧?不用因为怕自己丢脸而硬抗……总之你们要记住,永远把殿下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安昇放下茶杯继续点拨,但见这俩人虽然听的认真却并无了悟之色,他也懒得再费口舌,直接跟他们俩定死准则就成了。   待送走了这一对笨宦侍,安昇就没再想他们的事,又回园子里继续起了他的药圃规划,反正这两个人虽不聪明,但最是本分规矩的,所以只要守住了忠心这一根本,在这皇子府里怎么也不会过的差了……   果然不出安昇所料的,当楚闲从皇宫里回来,正式走仪式过程的搬入了主院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全府的下人都集中在了一起,借今天他不在时的纰漏做筏子,狠狠发作了府里的下人一顿,并且拎出来两个自小伺候他的老人儿,一点缓和余地都没有的,直接派人给送回了内事监,着实让那些刚被内事监划分过来,把这个以孝闻名的小皇子当和善人的下人都给吓住了。   要知道,这些宦侍和宫女一级的被主子撵走了,那就是一辈子在宫里当低贱杂役,再没别的活路的,不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差不多少了。而那些非宦侍的奴仆侍女更严重,他们多是内事监为各宗族亲贵府上用人,而专挑整户人家那样采买回来调/教的,或是罪臣犯官的家眷下人填充,大多一半分出去各府上,一半送到皇庄等地干活,就是为了派出去当差的能对主子忠心,所以一个被遣全家都要跟着受罪……   在楚闲这通发作后,整个七皇子府的气氛都为之肃清了,看的安昇暗暗点头,心道楚闲这些年的刑律没白钻研,这办起人来真是一点不拖泥带水,果断利索啊。   ……………………………………   因着楚闲有孝在身,所以乔迁新居并未举办什么宴席,而其他皇子也得跟着服百天的孝,所以这一天也只是派人送了礼,而无人亲自登门来贺,就连楚闳这样闲不住的,也是依足规矩,相约等他那边出了百天孝期,再来楚闲府上串门……   于是乎,楚闲和安昇总算是舒心的过上了一阵安静的日子,两个人整日里看看书、弹弹琴、做做画,伺候伺候药圃……好吧,其实主要是安昇在看医书、弹琴、画画、种植草药,而楚闲则是在陪他看书、听他弹琴,给他做绘画的模特、在他种草药的时候打个下手什么的,并且某殿下还做的兴致勃勃一点不嫌腻歪。   总之,除了安昇对于楚闲不住主院非要跟自己挤一被窝有点意见外,其余时间他们俩真是相处的非常愉快的,并且在安昇隐晦的表示搂着某人睡觉时能摸到骨头后,就成功的让他家小豹子自觉自动地补上了几斤肉……   不过可惜的是,两人这般舒心的日子终究是有期限的,随着四月末御医院考试成绩发布,安昇以第三名的成绩考中‘医士’,他的假期便正式宣告结束,然后住处就变成了上半个月回自己家,下半月再去在皇子府……   而同一时间的,楚闲也重新站到了朝堂上,并正式开始入刑部实习,另外,随着其余皇子的百天孝期的结束,整个帝都好像都因为他们的‘解禁’,而重新热闹了起来……   57、五十七   整个御医院,从一等御医到四等医生,满员也只有一百一十五人,而正常情况,这四等都会有四、五分之一的名额空出来,留给御赐或者各方面的举荐保送等,所以裕德三十年的这一期御医院考试,实际补录招收的人数,只有四等医生十四人,三等医士六人而已,而在往上的吏目和御医,就只是御医院内部考核升任,而不对外招考了。   所以说,时隔五年的御医院考试,录取的人数其实仅有区区的二十名而已,而在这二十名平均年龄三十岁以上的新进人员中,年仅十五岁的俊朗帅气的安某人,无疑成为了全院所瞩目的目标。   不过安昇之前是圣上亲封的医士,这回又凭着真本事通过了御医院的考试,再加上他祖父就是御医院这座小金字塔顶端上的一员,所以一时之间,各方面的羡慕嫉妒恨都只能憋在心里,而不敢对这位小贵人有任何诋毁之言了。   御医院里的御医在宫内轮值时,是只负责诊治皇上和各宫娘娘的,或者各处的掌权太监和女官能够面子请得动他们出手,至于其他的无论有无职位在身的宦侍和宫女,就只能花银子请同样轮值的吏目或者医士诊治,而且为了避免淫乱后宫,吏目和医士是不能进内宫出诊的,而是只在值处坐诊,平日里也只能像各部值班衙门的官员一样,在外层宫闱里活动。   当然,吏目的诊金是高于医士的,所以一般有点脸面的宫人都会请吏目瞧病,医士这边就是更低层次一些的了。不过,眼下到安昇轮值时,这个情况就显然不一样了,因为他在案前诊病的时候,身后还有尊大佛在给他把关审方子,所以这会儿不管有没有脸面的宫人,都是首选了安昇这个小医士来给自己诊治,排不上号或者是小毛病的,才会转去旁人的值间。   宫人们这般倒不都是为了花医士的诊金请御医看病,而是这不像爷孙像父子的两位实在太养眼,大家伙在瞧病之余还能饱饱眼福,也算是满足一点小私念……要知道,宫里面它真的是太缺男人了。   “你会觉得心悸、气短、身倦无力、眩晕,这都是血虚的正常表现,无需担心,我先开一个补血的方子给你,若是有条件,你也可辅以食补,这几样都可以熬粥或是零食,但也要记得适量,不可多吃。”   在仔细的给面前的宫女切过脉后,安昇提笔写下了一个常规的补血方子,然后盖上了刻有自己名字的医用印章,随即又另取一张纸写下了几种能补血的食物和限量,因这个不收回备案而是要给那宫女留着的,他便没有盖印,然后一并交给身边候着的医生,让他先拿给后面躺椅里喝茶看书的安逸老爷子过目。   尽管御医院里已经尽量在安昇轮值时,配年轻的医生给他打下手,但这二十多岁的成年男子在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面前恭恭敬敬的做学生状,那画面还是挺违和的,尤其那医生面上也有些抹不开……可大内不比避暑行宫等地,安昇是不能带自己的小厮进宫的,所以就只能这么将就着了。   “是,谢谢小安太医,谢谢安太医。”   那个本该因为贫血而面色苍白的宫女,此时却是面泛绯色羞羞涩涩的,而旁边陪着她一起来的两个宫女,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娇笑着一会儿看看安昇,一会儿往安逸那边瞄瞄。   太医是世人对御医院里所以大夫的尊称,这会儿宫人们都习惯给安昇的尊称前面加个小字,倒不是在贬低他,而是常规区分的叫法,毕竟不能管他们祖孙俩都叫安太医嘛。   “不客气,请吧。”   冷着脸干巴巴的应了那宫女一声,安昇示意给安逸看过方子了的医生领人去御药房抓药,并且吩咐他这里停诊了,然后就再没看那三个依依不舍的宫女一眼。   御医院的轮值是坐诊官员一个月在宫内宿六天,无品的医生则是半个月在宫里打下手干活,半个月在宫外的御医院学习,夏冬季圣驾不在宫中的时候,再另行调配,而安昇这才刚轮完他的第一个班,就已经基本恢复自己上辈子的冰山脸水准了。   倒不是安昇想装13什么的,而是面对着一群久旷的宫女……或者也包括那些半男不女的,他真是想不冷酷无情渣都不行啊,不然一旦让人抓住小辫子说和宫女有私,那他可真是要冤死了。   安昇现在算是知道了,为什么历来的御医都是老的满脸褶子的,除了他们经验丰富外,安全性也高啊……   “怎么,我家昇儿这是不好意思了?”   看安昇板着张小脸在收拾东西,原本在外人面前也很严肃的安老爷子,这会儿却是笑呵呵的调侃起了他。   安逸利用自己御医的权利,把安昇的值班跟自己排的一样,毫不在意人家说他偏心的酸话,这不是开玩笑嘛,谁家的医术秘方不是私传珍授的,凭什么他就得一视同仁啊?他自己的孙子不好好教导培养,管旁的那些不相干的人干嘛?   “爷爷,我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哪里连这点阵仗都经不住?”   正在收拾东西的安昇有些好笑的看了安逸一眼,根本没把这些事情放在心上,而是在想自己该先回家一趟,还是直接去楚闲府上,当初他跟楚闲争取的是上半月住家里,下半月住他府上,不想自家老爷子的轮值刚好在月中,所以今天已经是五月十八,楚闲那边怕是不会太乐意了……   “哦?我家孙儿已经见过‘世面’了?”   安逸闻言却是不信的,自家的孩子他心里有数,这几年不是宿在宫中就是老实的呆在家里,少有的几次晚归,也是跟长孙安旭一起,绝对不可能是去花天酒地,所以对于安昇在女色上的老成劲儿,安逸还真是有几分不解……说起来,自家长孙也是个冷情自律的性子,二十岁了连个通房都没收,不纵欲固然是好的,但少了些美色历练,往后若是栽在这上头怎么办?   可怜安老爷子六十岁的人了,还得在孙儿们的房事上头操心,他已经在考虑,是不是亲自领两个孩子去见识见识,至少寻两个清倌给开开窍也好。   “咳……爷爷,是您教我们不宜早行的!”   安昇被安逸明显怀疑的语气噎到了,毕竟雏儿什么的对男人来说可不是褒义,但他又不能说自己对女人没兴趣,经验也是上辈子的,这辈子只自己手动过……所以只能拿安逸的矛攻他自己的盾了,并且安昇说完就拎了药箱出去,跟来换值的医士做交接。   “你是早了点……旭哥儿可不早了。”   安昇的反驳在安逸看来那就是羞恼啊羞恼,老爷子悠哉的从躺椅里站起身,心里已经是把长孙给惦记上了,琢磨着回去要不要对安旭旁敲侧击一下,安昇年纪小腼腆还情有可原,但安旭都成年了性子还这么淡,可就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儿了。   “爷爷,咱们回家吧。”   安昇交接完差事,见安旭和换值的御医打完招呼出来,不说再继续之前的话题了,以为这事儿就算过去的安昇暗暗松了口气,就单肩背着药箱虚扶着安逸往外走去……要是他知道自己被老爷子归为了面嫩腼腆的类型,不知道心里得囧成个什么样。   “嗯……那是七殿下府上的人吧?”   安逸背着手架势十足的往外走,待出了宫墙侧门,却见自家马车旁还停了另外一辆灰黑色素面马车,马车的样式虽然粗糙普通,但那拉车的马匹却很是矫健高壮,显然不是凡品,而马车辕上坐着的青年,安逸看着很眼熟。   “是的,爷爷。”   见来人是小李子,安昇点头回了安逸一声,而两人说话的功夫,那边的人也看到他们了,芦荟和芦丁两个小跑过来接了安昇的药箱,然后退到两人身后跟着,小李子也迎着走过来几步,笑呵呵的躬着身子给爷孙儿俩请安。   “既是七殿下派人来接,你就直接过去吧,切记不可在殿下面前没了规矩,也不许给殿下惹麻烦。”   免了小李子的礼,安逸礼节上的嘱咐了安昇两句,就让他上楚闲的马车先走,而小李子那边自然客气了再客气的请安逸先走,安逸这才上了自家马车,在安昇的目送下离开了。   “我晚些时候就会过去了,怎么还特地让你跑一趟?”   安昇踩着芦荟放下的脚凳上了马车,待在主位的长软凳上坐好后,便压了压手示意小李子也坐。   “回少爷的话,是五殿下同裴二爷来了,说是要在府上小住,殿下这才请您早些过去。”   小李子谢过安昇,然后侧着身子在侧面的位置上坐了,压低了声音的恭敬的答着。   “哦?那五殿下和浩哥儿来时的面色如何?”   安昇闻言略挑了挑眉,转而又追问了小李子一句。   如今众皇子刚刚解禁没几天,楚闳就大张旗鼓的上门要小住,可是有些惹眼了,虽说按他和楚闲的情分来说,这样来往很正常,但之前楚闲由庶变嫡闹的沸沸扬扬,他自己身上的流言又是一大堆,这才消停没几天就又往一起凑,还嫌之前不够张扬?   “嗯……五殿下像是不太高兴,裴二爷低声劝过他别生气。”   小李子现在是负责外门待客的,楚闳来时自然是他第一个请进,所以倒是看的挺清楚,五皇子那表情可是凶的很。   “……”   安昇听罢不再言语,默默的注视着马车外的景色思索,这几日他在宫里轮值,倒是没听说出什么事,老爷子按例给圣上和裴皇后请脉,也说这两位近日情绪都不错……那楚闳能是在哪受得气?   58、五十八   安昇之前已在楚闲府上住了大半个月,虽然从不插手府上事务,但上上下下没人不知道他地位的特殊,所以安昇从下了马车到进门,遇到的下人统统向他请安行礼,并等他走过之后才会各自散去做事,而安昇也渐渐习惯了这阵仗,便没再叫起什么的,径直越过他们往里走了。   “公子回来了啊,殿下正陪着五殿下和裴二少爷在武场呢,您是直接过去,还是也换身衣服?公子穿官服可真精神。”   小果子在听到下人禀报后,就亲自到了第二道门这等候,见了安昇进来便亲热的迎了过去,善意的笑看着安昇穿官服的样子。   虽说只是最微末的从九品冠带,可架不住安昇身材英挺人又长的俊,虽然因着年龄的关系脸庞还有些嫩,但那种沉稳中透着自信从容的气势,却是许多勋贵或世家子弟都少有的。   “果公公见笑了,我还是换身衣服吧,这样过去定会给五殿下取笑的。”   对小果子那句‘回来了’报以一个浅笑,安昇低头看了看自己补服上的鹌鹑,心里也实在有点郁闷,这个世界的历史虽然跟他的世界不同,晟朝也和他所知的明朝有许多差别之处,但相近相似的地方却是更多,比如说官服的款式和图案……   “好,那奴婢就先去回禀殿下了。”   小果子说着向身后跟着的宦侍抬了抬手,那个年轻小子一躬身就先往三门方向快步走了,显是提前去告诉安昇院里的人做准备。   安昇不好让楚闲他们等自己,辞别小果子后,就快步回了自己院子,等到了屋里,便见石榴和甘草他们已经被接了过来,安昇也没多言,在他们的服侍下换了轻便的素式武服,就去了位于二进处的武场。   楚闲府里的武场虽不至于能跑马比赛,但射箭遛马的场地还是很足够的,不过这会儿楚闲倒是没和楚闳比射箭,而是同裴浩一起站在场地外围,看着场中的楚闳和侍卫比试武艺拳脚。   “殿下,浩哥儿。”   安昇走到楚闲身边和他俩简单见过礼后,含笑和楚闲对视了一眼,见他心情不错,这才把注意力转向场中的楚闳,向他拱了拱手。   而那边挥刀挥得正痛快的楚闳,也只是抽空向安昇扬了扬下巴算是招呼了。   “五殿下怎么了?”   安昇见楚闳全无技巧的只以蛮力在挥砍,使得对面那名侍卫只能驾刀硬挺着,便凑到楚闲和裴浩的中间站定,轻声的问了问裴浩。   “他最近烦心事儿挺多,这两天府上说要给他做寿,他不耐烦就来这躲清闲了。”   尽管已经十七岁了,但裴浩的娃娃脸依然没长开,个子也隐隐比安昇低一线,这会儿站在安昇和楚闲身边,倒好像跟他们是同年,再结合着他不高兴时偶尔会嘴里含气的鼓鼓脸颊,说他比安昇和楚闲年纪小也绝对有人信的。   “……”   对于裴浩这种突出不了重点的回答,安昇觉得再问下去只会显得自己太八卦,于是就把询问的目光转向了身边的楚闲。   “五哥府上解禁后,就有许多命妇同五嫂往来,五哥月底寿辰,五嫂想要办的热闹些,五哥不同意,大概吵了几句嘴,五哥就说要过来住到下月初。”   楚闲从安昇来时注意力就转到了他身上,所以一接到他的眼神,就把情况简单解释了一下,而在提到楚闳的正妃时,楚闲的语气也不带一点情绪,完全就是在称呼陌生人。   事实上,因着楚闳把裴皇后安排的联姻只当成是必须完成的任务,所以楚闲对于那个名义上的五嫂,也确实是十分陌生的,就只在一些正规宫宴上照过面而已,只记得是个美貌娇贵的女子,算是裴皇后的表亲晚辈,很得裴皇后喜欢。   “爷才十七,又不是七十,大办什么大办,一门心思要跟别家攀比,也不怕折了爷的寿!”   三人说话的功夫,楚闳发泄够了也扔掉刀走了过来,听到楚闲的话,他一边拿布巾擦着汗,一边冷冷的哼着,眼神里满是厌烦,显然对他的正妃怨气颇深。   说起来,楚闳对妻妾美色也真是从不上心,并且最讨厌女眷干涉他的事情,所以长辈赐的妾婢,老实本分的他就在内院儿里白养着,不安分的就直接送人或撵走,除了每月初一和十五按规定宿在正妻屋里,其余时间连内院都极少进,平日里除了在兵部实习,就是同裴浩一起招呼着相投契的勋贵子弟们比武游戏、跑马射猎。   “五殿下。”   安昇待楚闳走近了,又拱拱手向他正式行了一礼,没有接楚闳的话茬,但心里面却是在思量着的。   楚闳虽然率性不羁了一些,但为人处世却是擅长的,但他如今却和五皇子妃闹的这么僵,可见对方也不会是个贤内助的性格……安昇不是因为自己是男人就偏帮男人,而是古代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盲婚哑嫁,夫妻之间本就是靠责任和义务维系的,大环境如此,那些感情不感情的,也得在彼此能相处下去的基础上,才有可能发展,尤其高门大户之间的联姻,懂规矩守本分更是顶重要的。   而且安昇站在楚闲的立场来说,那五皇子妃虽然和楚闲不熟,但总该知道楚闲和楚闳兄弟俩的亲近吧,就这会儿刚出了和贵妃的百天,就为了争风头要给楚闳大办寿宴,她会是想不到楚闲的心情吗?应该是完全没把楚闲放在眼里吧。   “怎么才回来,哼,她若再敢呱噪,那就尽管随她办去,到时爷不出现,看她能多有脸!”   楚闳随手拍了拍安昇的肩膀跟他应了一声,随即目光就转向了楚闲,显是怕自家弟弟心里介怀。   “五哥又何必置这个气,平白让外人看了笑话,就当是为了宽母后的心,也该对五嫂忍让一些。”   楚闲明白楚闳是怕自己多心,但他还不至于为这种事情迁怒楚闳,和真正冒犯了他母妃的人相比,一个陌生女人的这点不恭敬又算什么?他若全都要记恨,自己就得先憋屈死了。   “哼,爷这回把整个府邸都让给她,看她还有脸去母妃面前说嘴,不说这些败兴的事情了,打了这么半天,你五哥我肚子都饿了,有昇哥儿在这里,必定不会少了好吃的,七弟可别舍不得拿出来。”   见楚闲轻松的神情不似作伪,楚闳这边就放了心,也不管自己一身的汗还没消,张开双臂作势要一手揽楚闲一手揽安昇,还笑嘻嘻的跟楚闲挤眼睛。   “弟弟自然早就命人备好了,五哥且先去沐浴更衣就是。”   楚闲有些嫌弃的躲开楚闳的手,顺便也把安昇拉到了身边,毫不介意楚闳和裴浩那玩味调侃的视线,而安某人……装模作样的本事自然比楚闲更高杆。   “你那主院冷冷清清的,晚膳还是摆在安昇院子里吧,安昇记得穿官服给爷看看啊,爷还没见过鹌鹑补服呢,哈哈……”   楚闳在楚闲躲开后也没再闹他,一揽裴浩的肩膀就跟引路的宦侍走了,只是半路上还不老实的直跟安昇摆手。   “殿下……”   安昇闻言以眼神向楚闲求助,毕竟楚闳说出口的话,虽然只是玩笑之言,安昇也不好直接当做没听着,但要是楚闲开口说不许,他就可以借由子不穿了。   “我也没见过呢。”   楚闲这回却是不跟安昇一条线了,反而很是认真看着安昇,像是在想象他穿官服会是什么样。   安昇上任前就回家去住了,楚闲没能第一时间看到安昇的新装,他对于这一点可是颇为怨念呢……   于是乎,安昇到底没躲过这娱乐大众的任务,穿着官服被楚闳和裴浩笑了个够,而楚闲虽然没有明着笑他,但频频在他脸上和补子上鹌鹑之间往返的目光,还是暴露了某殿在偷着乐的这一事实。   好不容易等他们笑够了,两位殿下的话题转到了某个兵部犯事官员被刑部下狱了的事情上,安昇这才得空去换了常服回到席上,却见裴浩神神秘秘的凑了过来,神情颇有几分羞赧。   “怎么了?”   因着这两年裴浩在国子监和安旭很亲近,并且不需要像于潘那样避嫌,所以连带着安昇和裴娃娃的交情也更深了,这会儿见他有些不好意思开口,就主动的问了他一声。   “小昇,旭哥上次给我哥的东西,都是出自你手?”   裴浩挪了挪椅子挨的安昇更近了些,声音也小的仿佛耳语,好像要说多大的秘密似的。   裴二少长这么大什么都不缺,多少人上赶着讨好,他还真没向人开口讨要东西的经验,但如今被母亲念叨的没法,就只好厚起面皮的来找安昇了。   “嗯,是啊。”   安昇一听裴浩的话头,就猜到他这副样子是为什么了,刚被迫娱乐了众人一把的安昇眸子一动,面上故作不知的只是点了点头,然后一副‘有什么问题吗’的表情看着裴浩。   之前裴威从西南回京时,给他们家送了好重的一份礼,安旭那边没有价值相当的回礼,所以就让安昇依着老爷子的秘方配了几种珍药,以便裴威讨好家中长辈,而安昇觉得自己收那两箱子礼也挺贵重的,便做了两种美白祛皱的中药面膜膏,用小罐子精装了做为自己的回礼。   这东西裴威自己当然是没用的,但送给女眷长辈却无疑是一大杀器,再加上独们秘方别处寻不到,在对方眼里自然就更珍稀了,安昇这也算是跟安旭一样的取巧做法。   “嗯……就是……那个……罐子……”   裴浩心道你怎么不明白呢,就是那个那个东西啊,我这个态度你应该明白了啊,你就直接说我想要的话就送我一份,我点个头这事儿不就完了嘛!   说起来都是哥哥的错,送了那什么敷脸的给母亲,见母亲宝贝上了,就自己避到了军营不着家,而他们家长辈要面子不好跟安御医开口,就让他走安昇这边的关系,还不许他说是她们要的,那这让他怎么说啊!让他开口跟朋友要女人用的东西,他就好意思了吗!   “浩哥儿你要……那个?”   安昇忍着笑故意瞪大了眼睛看裴浩,做出一副讶然的模样,音量也稍稍提高了些,而马上的,那边正讨论案情的兄弟俩就止了声音,齐齐的看向了裴浩,楚闳更是直接挪着椅子靠了过来,问裴浩想要什么。   “没……伤药!是外用的伤药啊,我哥如今在兵营,我替他要的,安昇家秘制的伤药最好了嘛。”   裴浩见安昇开口欲答,忙抬手打断他的话,然后自己背靠着偎在楚闳怀里,在楚闳看不到的角度连连向安昇眨眼。   “哦,那麻烦昇哥儿了。”   楚闳闻言倒是不疑有他,他偏爱武事,自己身上备着的伤药,就是安昇替他做的,所以这会儿神色自然的搂住裴浩,并习惯性的捏了捏他的脸颊,笑呵呵的开口替他拜托了安昇一句。   “……”   楚闳看不到裴浩的耍宝,楚闲在旁边却是看的一清二楚的,心中好笑于安昇的‘小心眼’,七殿下面上却是不显,算是配合着他一起忽悠自家五哥。   “五爷客气了,那浩哥儿,两罐够用不?”   安昇暗笑裴娃娃这话编的还挺圆,面上却仍是淡淡的,只不过说到‘两罐’时,特地跟裴浩眨了下眼,然后就见裴娃娃瞬间悟了,然后就鼓起了包子脸回瞪了安昇一眼。   “两罐是不是多了点?七弟,咳嗽的时候慢点喝水,小小呛。”   楚闳不知道自己怀中少年的变脸,听到安昇说两罐还觉得有点奇怪,但他话音刚落就听到楚闲咳嗽了起来,他一侧脸看到楚闲端起茶杯要喝,还好心的劝了他一声。   “咳……嗯,弟弟知道了。”   楚闲本是借咳嗽掩饰自己的笑意,毕竟这两人刚刚的样子太喜感了,见楚闳看向自己才端的茶掩饰,这会儿听他说了,也就顺势又放下了茶,小脸上装的那叫一个淡然。   “……”   看到安昇和楚闲的表现,裴浩如何能不明白自己被耍了,而再一看楚闳还是茫然不知的样子,裴娃娃轻叹着从他怀里坐直身体,用自己的筷子夹了虾仁团子喂给楚闳,算是聊表安慰了……   尽管因着楚闲的守孝没有饮酒,食物也偏素淡,但四个投契的年轻人坐在一起,还是边吃边聊的宾主尽欢,直临近亥时(21时),楚闳和裴浩才意犹未尽的去了楚闲准备给他们的客院,而楚闲自己呢,当然是直接就留在安昇这里了。   “浩哥儿跟你要的什么?”   在两人离开后,楚闲便直接一拉安昇的手,灯烛映照在他的眼眸里,灼灼的仿佛在发着光。   “美白祛皱的敷脸药膏,想是送给长辈的……敬贵妃的寿辰也快到了吧,你另外送她一份,她必是会喜欢的。”   安昇刚想着楚闳看起来倒是没变,听到楚闲的问话,便反手拉着他进了里屋,将他们兄弟给裴威送回礼的事情说了,随即想到了一直很照顾楚闲的敬贵妃,安昇便考虑起了怎么替楚闲讨好那一位。   毕竟感情都是在处的,人家看在和贵妃的情谊上照顾楚闲,那是长辈们的交情,楚闲若是不思回报,那再多的情谊也是会耗尽的。   “嗯……”   楚闲任由安昇拉着一起在榻上坐了,安静的听他讲事情的经过,听他帮自己筹备给敬贵妃的贺礼,眼中的笑意一直没有消散过……   ……………………………………………………………………………………………………   楚闳到底没能在楚闲府上待长,没过几天他和五皇子妃就被裴皇后召到宫里,各自批了一顿,然后就回家消停呆着了,而他的寿辰也是依着裴皇后的指示从简操办的。   之后随着夏季的来临,圣驾按时起行去了避暑行宫,京中也就很快变得风平浪静了,安逸老爷子因为被点了随驾,所以无奈的搁置了想要带长孙去开窍的想法,已经进了翰林院的安旭算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逃过了一劫……   至于安昇,因为楚闲在家中闭门守孝,于是也选择留在了京中过夏天,反正皇子府里冰块随便用,人力风扇全天不停,他也不觉得很难受了。   于是,时间就这样平平顺顺的到了九月份,安旭成婚之日的前两天……   59、五十九   “小姐,贳器店贳得的花轿和婚礼器物已经送了过来,府上也已置备妥当,另外谈妥的瑞福楼等几家酒楼,也都已经派人来再次核对过席面,必不会误了中午时的开宴……”   锦儿站在赵昭的身边禀报着府上婚礼的筹备进程,绣儿则是坐在赵昭的对面拨着算盘对账,因着继夫人韩氏随了安沄外任,安府上如今没有女主人,所以赵昭这个长姐,便在老爷子的托付下,暂时住回了娘家帮着主持。   “嗯……”   赵昭听着锦儿的细禀,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给杨勋绣着衣领花样,不经意的一个闪神,扎了自己的手指一下,血珠子浸到了花纹上……   “小姐!”   锦儿见状忙拿出自己的帕子要给赵昭擦手,绣儿那边也停下算盘关心的看向了自家小姐。   “不碍的,你接着说。”   赵昭接过帕子挤了挤了伤处,然后就由着那小针眼自己封口了,而那条污了的领子,她索性也就先不绣了。   “是……”   锦儿见状和绣儿对视了一眼,便继续说起了婚礼的筹备事宜,而绣儿那边也轻轻的又拨起了算盘,直到核对无误了,才停了手把账簿递给赵昭。   “娘!娘我回来了,我和爹都回来了!”   门外忽然响起一个清脆稚嫩的童声,接着就听蹬蹬的几声脚步响,一个年约三、四岁粉嫩精致的小娃娃跑了进来,红彤彤的一身看着极其可爱喜庆,而跟在他后面护着的丫鬟婆子各个愁眉苦脸的,显然被这小祖宗折腾的不轻。倒是最后笑呵呵走进来的高大男子,不紧不慢的笑得很轻松。   “慢点,摔了怎么办,你也不说管着他点儿。”   赵昭听到声音时就已经站起了身,但在看到儿子跑进来后,却是站在原地没动,还板起脸教训了抱住自己腿扭的小不点,顺带嗔怪的瞥了自家相公一眼。   别人家都是严父慈母,男人抱孙不抱子,可到了杨勋家里就全倒过来了,这位爷疼儿子疼的能给小家伙当马骑,而赵昭娘家这边,无论老爷子还是安旭、安昇,也都对这个外甥宠爱的不得了,弄到最后,竟是赵昭这个当娘的,成了对孩子最严厉的那一个,让赵昭真是又高兴又郁闷。   “嘿嘿……”   杨勋被夫人瞪了非但不气,还笑着跟儿子挤眉弄眼的,并且讨好的凑近了赵昭身边,然后挥挥手让下人们退出去。   “娘,我跑的可稳了,摔不着。”   杨辉生的眉清目秀十分漂亮,小小年纪就显出了文武双全的天赋,性格也是开朗而不失聪敏,算是结合了父母所有优点生的。就连伺候过杨勋的老人儿都不客气的说,他家小爷跟老爷小时候有六分像,而不像的那四分是结合了夫人的美貌,所以小爷长大了铁定会比老爷英俊多的。   “你啊,昨晚跟大舅一起睡的怎么样?没调皮捣蛋吧?”   拍掉杨勋往自己腰上伸的贼手,赵昭终于板不住的露出了笑意,抱起儿子坐到了丈夫了身边。   新郎婚前一至三天,要有一个父母双全的小男孩伴新郎同睡,也就是伴郎,而他们家,这个人选自然就是非小杨辉莫属的了,昨晚是他第一晚和安旭一起睡,赵昭可是担心这小家伙顽皮,捉弄的安旭睡不好。   “没有,小舅舅说辉辉乖乖陪大舅睡觉的话,他就带辉辉去皇子府玩,小舅舅说那里可大可好玩了,还有漂漂的孔雀,尾巴像扇子一样可以打开的,所以辉辉可乖了呢。”   杨辉像是知道自己娘亲会问这个,答的那叫一个顺溜,说完还直跟自己爹爹扬下巴,意思是不信可以问爹爹啊。   “是,二弟对小孩子可真是有办法,咱们再多住几天的话,儿子就要被他拐走了。”   杨勋长胳膊一伸,就把老婆儿子一起搂进了怀里,说话的时候故意做出委屈的样子往赵昭身上蹭,表现的好像在对儿子这两天开口闭口的说他二舅泛酸,但实际上他更多的吃赵昭的豆腐。   “你这人啊,别闹,儿子看着呢!”   赵昭的脸颊被杨勋的胡茬子扎的发痒,忍不住娇嗔着去捏他的俩,杨辉见状也帮娘亲去欺负爹爹,一家三口笑闹做了一团……   外屋里,候在屏风后面的锦儿和绣儿听到笑声,也不禁有趣的相视一笑,但随即,两人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眼中透出了几分隐忧。   “姐,你说小姐……不会真的听那个辅国夫人的话,做什么贤良人给姑爷纳妾吧?”   到底还是绣儿藏不住心事,率先凑到了锦儿的身边,偷偷的在她耳边问了一声,至于她说的辅国夫人,就是赵昭的妯娌大嫂。   她们两个是自小随赵昭一起长大的,亲眼看到了小姐在祖籍时的辛苦,也看到了她到安府后的快乐,更见证了她婚后的幸福,她们都是真心的期盼着,姑爷能不同于其他世俗男子,能一辈子只对小姐一人好……   “不会的,老爷都说小姐身体好好的,并非不能再生养了,姑爷既然自己没生什么心思,小姐又怎会犯糊涂,反正府里咱们俩看紧些,若是有不安分想往姑爷跟前凑的,咱们先替小姐解决了。”   锦儿跟着赵昭这么多年,真可谓是把自家小姐的气势手段学了十成十,对于维护自家小姐幸福的重则,她可是一点不会含糊的。   “我想也是,什么贤良人,哪个女人真心愿意贤良了?小姐那么聪明,才不会理那些人羡慕嫉妒的酸话呢。”   绣儿嘟着小嘴,自己给自己打气,同时对那个老喜欢挤兑自家小姐的嫂夫人也很不屑起来,她们家姑爷的哥哥虽然因是长子封了辅国,但本人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时间都花在了女色上头,庶出子女一堆,她那个做正妻,自是想不贤良都不行了!   ………………………………………………………………   安旭的岳父是名闻天下的鸿儒,清流官员的代表人物,并且也真的是一位品格高尚的人,否则安旭也不会心甘情愿的拜他为师,不过这位国子监祭酒的名声虽大,家境却真的只是普通,所以这一次幼女的出嫁,无论是宴请宾客,还是女儿的嫁妆置备,都显得颇为素朴,好像一点都不担心女儿出嫁后,会因为嫁妆少而在夫家受冷遇似的。   而与他家相对的,安家的迎亲虽也不张扬,但细节处却无不透着精贵细致,显出了夫家对这门亲事的重视,令安旭的岳父母兼师傅师母满意非常啊。   长辈们为儿女小辈选妻择婿,自然也都是希望孩子们夫妻和美顺遂的,可惜愿望是好的,现实却往往不会尽如人意……   “相公,妾身这几日身子不适,不能服侍相公了,若相公不弃,妾身身边的两个丫头,是家母精心挑选的陪嫁,都可代妾身服侍相公。”   大红盖头刚一挑落,身为新嫁娘的萧氏便声音清脆的说出了这么一大段话,娇美的面容上虽然神情恭顺温婉,但这话里的拒绝意味却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   “……无妨,既是如此,那我宿在外屋榻上便是,也不用旁人伺候了。”   尽管安旭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不管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品性如何,他都会给予最起码的尊重维护,但面对这样的突发状况,他仍是不由得愣了愣,不过很快的,安旭便重拾了惯有的温润笑意,只是看着萧氏的目光不禁带上了几分玩味。   因着之前赵昭替他相看时,把萧氏的模样性情都夸了好几句,所以安旭本是打算今晚先跟她好好谈谈的,比如说他不纳妾收通房,除非七年无子嗣,而对方主内不许干涉外务,大家相敬如宾,慢慢培养亲情什么的,总之就是先礼后兵,如果对方明事理,那么大家能安生的过日子是最好,如果实在讲不通,那么他也不介意腾出间屋子养闲人。   但眼下萧氏突然来了这么一出,还直接推给他两个陪嫁丫头……安旭这个时候倒是不急着谈条件了,准备先弄清楚对方的理由再做计较。   “多谢相公体谅,那……咱们喝交杯酒吧。”   萧氏也是鼓足了好大的勇气,才把刚才那段话说出口的,这会儿见安旭果然如外界所传那般,是个温和宽厚的男子,她不禁感激的看了安旭一眼,然后起身去端了一杯酒,先是恭顺的双手敬给安旭,待他接了之后,才自己拿了另外一杯,踮着脚和安旭交臂饮了,然后又主动接回酒杯放到桌上,就捏着衣袖有些惴惴的垂首站在桌边不动了。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息,我出去送送宾客,晚些时候回来就直接宿在外屋了,你不必理会。”   看到萧氏紧张局促的样子,安旭心里真是有些哭笑不得,要不是这婚事是他恩师主动提出的,他都要觉得自己是抢的亲了,于是安旭也不再多言,就直接开口告辞了,态度倒是一直温和有礼的。   “是,相公……”   萧氏福了福身子恭送安旭离开,在听到外屋开关门的声响后,她才像是一下子抽空了全身的力气般,瘫软的坐在了床边,握着碰碰乱跳的胸怀连连喘息。   萧蕊知道自己刚刚的言行太过莽撞,也很叛逆失德,她这会儿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说出来了,好在事情没往坏的方向发展,这样看来,对方应该是个能够好好谈的。   萧蕊神色黯然的想着心事,待她回过神来后,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便把自己的两个陪嫁丫鬟叫了进来,想着等安旭回来了,还是让她们两个去服侍的好……   安旭这边离开了新房,未免白芨她们多心,便只说是前面陪朋友喝酒会晚些回来,只留了新娘子的两个丫头在门口伺候着,其他人则都遣去睡了,他这才慢慢散着步的走出自己的院子。   看萧氏刚刚的神情,并不似对这婚姻有怨,而按着恩师的家教,她也应该不会是与人有私……安旭在心里猜测着萧氏此举的原因,却不料刚一出院门,就看到了不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倚在树旁,拎着个大酒壶正在仰头往嘴里灌,而他脚边还翻倒着一个已经喝空的。   “靖然怎么一个人在此处独酌?”   唇边的笑意陡然加深,一身大红喜服的安旭悄然走近那独自深沉的男子,俊朗的面容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出了几分平时少有的暧昧气息。   “咳、咳咳……你怎么出来了?”   裴威今晚已是喝了不少,所以素来清明的耳目也迟钝了,竟是直到安旭出声才发现了他,顿时被酒呛的不轻,他有些狼狈的一边用袖子遮着咳一边看向安旭,面上哪里还有平时的严肃威仪。   “今天是我的大喜之日。”   安旭顾左右而言他,接过裴威手里的酒壶,也不管是人家刚用过的,直接就着壶嘴饮了一口。   “嗯……恭喜。”   裴威因安旭的话而身体一僵,连咳嗽都给止住了,神情淡淡的说了声恭喜,眼底满是压抑的苦涩,而陷入了自己情绪的裴将军,都没注意到安旭饮酒的小动作。   “可我缺了个新娘。”   安旭像是没看到裴威的低落似的,嘴唇抵着壶嘴含糊的嘀咕了一声,眼中的光芒分明有些邪恶。   他本是想理清家事之后,再打起精神来和裴将军好好过过招的,但如今看来却是天都助他,他自然不会浪费这美景春宵了。   “缺了什么?”   安旭那话说的含糊,裴威一时没有听清,便凑过身去想要问清楚,却不料腿有些发软发飘,竟是一个踉跄直靠在了安旭怀里,而为了保持平衡,裴威还下意识的搂住了安旭的肩膀,看起来就像是他主动抱住的安旭。   “呵……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去我书房吧,边喝边聊。”   安旭随手扔了酒壶,双手搂着裴威的腰支持住了他,向着他在前院的新书房走去,那是在他订婚后就整理出来的小院子,方便待客会友的,他的两个书童就住在那里,当然也不会少了安旭自己的卧室。   说起来,安旭的身高可是跟裴威差不多呢,而他那常年练养生拳的体力这个时候就显出来了,半架半搂着裴大将军走路,可是一点都没费劲,至于某些需要的东西……咳咳,安家缺什么,也不会缺了各种应急药物不是。   …………………………………………………………   安昇作为安旭新婚夜里第二号的挡酒选手……头号自然是他们的杨勋姐夫,被送回自己院里时是沾床就着了,所以对于他家青年当晚做的好事,他是真的完全不知情啊,事实上除了安旭的两个心腹书童,也再没人知道这一辛密了,大家只知道裴大少爷醉的厉害歇在了安旭书房里,次日都没完全醒酒,是被安旭的专属马车送走的。   所以,当第二天早上新妇敬茶时,安昇还在为这个小嫂子的恭顺贤惠而替安旭满意,觉得这样性格的女子做安家长媳,至少他们能家宅安宁,自家青年也少些制肘,尽可做他想做的事业了。   “小舅舅,咱们去看孔雀啊,辉辉这几天都有乖乖做伴郎的,小舅舅说话算话!”   待那边新郎陪着新妇回门去了,忍耐了半天的杨辉挣开杨勋的手,跑到安昇的身边抱住他的腿,仰着小脸巴巴的看向了安昇,至于伴郎是什么意思,小家伙自己也不懂,但这几天大家都说让他乖乖做伴郎,他就记住了。   “好,小舅舅带辉辉去看孔雀。”   安昇一看杨辉那可爱的小模样,就笑着抱起他又是亲小脸又是亲小手,光明正大的吃嫩娃娃的豆腐,惹得小家伙咯咯的笑个不停,还好玩的也直往他脸上亲。   因为之前要忙安旭的婚事,所以安昇已经大半个月住在家里了,而这边的喜庆应对着楚闲那边的冷清,安昇也真是挺心疼他家小豹子的,就答应了等婚事一过就去小住,所以之前为了哄杨辉乖乖给安旭压床做伴郎,他就顺便以此为诱饵了。   “小昇,带辉辉过去好吗?不会打扰到七殿下吧。”   看到舅甥两个这么亲近,赵昭也抿着唇笑的温柔,但是安昇要带杨辉去七皇子府上玩,她却是难免有些放心不下,怕小孩子不懂事再冲撞了贵人。   “没事,我会看紧他的,不用担心,就是这身金红得换下来,给他穿身素淡些的衣裳吧。”   安昇闻言一点没放在心上,觉得楚闲哪里会跟个孩子一般见识,更何况小杨辉这么可爱,小豹子说不定也会很喜欢的。   “嗯,那好吧,下午的时候我派人去接他回来。”   见安昇说的这般笃定,赵昭想着他和七皇子这么多年的交情,便也不再拦着了。   不得不说,再某些事情上的,以己度人也是不对的,至少这一次,安昇就低估了某殿的独占欲……八岁到八十岁的标准算什么,某殿那是连三岁的孩童都容不下的!   60、六十   待杨辉换了一身嫩青色小袍,安昇就抱着自家水灵灵的小外甥上了马车,然后一路慢慢悠悠的晃去了七皇子府,杨勋虽然惯孩子,但杨辉这么小他粗手粗脚的可不敢往外带,所以除了去安府,小家伙一直是娇养在内宅的,这会儿有安昇纵着,小杨辉兴奋的直扒着窗子往外瞧,真是看什么都新鲜,直到临近了皇子府,才被安昇抱离窗户给他整理衣服。   “辉辉,到了皇子府也要乖乖的跟着小舅舅,不许乱跑知道吗?不然以后舅舅都不带你出来了哦。”   自打楚闲长大了,安昇已经很久没有享受正太在怀的乐趣了……虽然某殿下小的时候,安昇也没吃到太多豆腐,反倒是越长大吃的越多,咳咳,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如今杨辉慢慢长大了,身份还是安昇的外甥,安昇可以光明正大的享受养成的乐趣了,他能不高兴欣慰吗?   “嗯,辉辉听小舅舅的!”   杨辉歪着头看安昇,见他板着脸在跟自己说话,就双手搂着安昇的脖子往他怀里挤,好像是要以此来证明自己不会乱跑似的。   “好宝。”   安昇拍了拍小家伙的背,然后用手臂托着他的小屁股把人抱下了车,并直接就这么抱着往里走了。   “殿下在吗?”   安昇刚一下车就看到小李子迎了过来,于是边迈步往里走边随口的问了他一声。   楚闲如今在刑部实习,早朝后通常会到刑部坐一坐,查阅历年卷宗等,有感兴趣的案子会跟跟进程,不过他在这边小住的时候,除非遇到大案子,否则楚闲通常会把案例卷宗等带回家看。   “在,殿下也正好刚从刑部回来,吩咐奴婢等您来了,就直接请您去主院那边。”   小李子落后一步的在安昇身后答着,直把人送进了二门才停住脚步,而安昇已经不算是府上的客人了,所以之后的路都没用人领着,他自自然然的就直接进到了楚闲的院子里,然后被小果子恭送进了楚闲的书房。   楚闲刚换上常服准备看一个刑部新受审的贪墨案,听到外面小果子的禀报,面上不禁浮现出一丝浅笑,刚起身绕过书桌想迎安昇几步,却在看到对方笑容的满面的逗着怀里小孩子时,七殿下的脸色冷了起来,但他还是往安昇的方向走了几步。   “殿下,这个就是我的小外甥杨辉,辉辉,来给殿下请安。”   在又逗得了小家伙一个脸颊吻后,安昇笑着跟楚闲介绍了一下杨辉,然后弯下腰想把小男孩放在了地上,让他给楚闲磕个头。   虽然楚闲也才十五,但论辈分却是小家伙的长辈了,而且身份又尊贵,所以初次见面理应让小家伙磕个头,这个家里赵昭都教好了的。   “小舅舅、小舅舅……”   一直都开朗大方的杨辉这次却突然胆怯了,双腿着地后紧紧搂着安昇脖子不放,一双大眼睛怯怯的往站立不动的楚闲脸上瞄了瞄,然后就转头埋在了安昇的颈窝,任凭安昇怎么哄都不撒手,逼急了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杨辉小的还没有真正记事儿,但本能的感觉得出别人喜不喜欢他,所以这会儿在某殿下满是杀气的眼刀注视下,小家伙感觉到了对方的不友善,所以他本能的在往安全的地方躲。   “……”   楚闲居高临下的看着蹲在地上哄孩子的安昇,那样的耐心、那样的宠溺让七殿下烦躁的蹙起了眉头,嘴角也抿成了一个明显的下沉弧度。   “殿下,抱歉,辉辉平时很乖的,那个……我先带他出去,等我一下,很快就回来。”   安昇哄了杨辉好几句都不管用,一抬头看到楚闲堪称阴沉的脸色,以为他是被小孩子的哭闹惹烦了,安昇不得不捂住就要大哭起来的杨辉的嘴,然后歉意的看了看楚闲,抱起小家伙转身出了书房。   “安昇!”   看着安昇快步离开的背影,楚闲下意识的叫了他一声,但回答楚闲的却只有安昇的一句‘很快回来’,他甚至都没有缓一缓脚步,这让楚闲的心猛的一缩,瞬间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了。   在楚闲的印象里,安昇从没有对任何人……包括他!露出过那样纯粹的、溺爱的、毫无压力和界限的笑容!   楚闲一直都知道,安昇对他是不同的,他也很确定,安昇是喜欢他的,但安昇的喜欢也是有保留的,所以他那么理智、那么有分寸,而楚闲不想让安昇觉得自己幼稚鲁莽,不想……配不上安昇,所以楚闲一直在忍耐,在努力的让自己更懂事更成熟,甚至克制自己像安昇希望的那样不去‘越界’,可到头来他得到了什么?   安昇是他心里唯一的信任依赖,也是唯一的一个他想信任依赖的人,可对安昇来说,他却只是对方心里的几分之一!只要一想到安昇对别人比对自己更亲昵呵护,哪怕对方只是一个三岁稚儿,楚闲都觉得无法忍受!所以……去他的懂事,去他的成熟吧!   “哼!”   忍着不让眼中的湿润涌入眼眶,楚闲赌气似的哼了一声就想往外走,但还没等他的脚抬离地面,脑中突然闪过的一个想法却让他顿在了身形,并且让他那颗酸痛揪紧的心突然加速跳动了起来。   其实楚闲一直很不甘心,为什么他和安昇之间,不能变成楚闳和裴浩那样的关系,明明大多数的上三族都是这样的,婚姻是家族利益的结合,是责任和义务,而只要你完成了它,就没人会干涉你的私生活,可安昇却偏偏不肯主动迈出一步,哪怕是他都……那家伙也只是哄孩子一样的安抚了他,甚至从来不肯让他帮忙!   所以,楚闲觉得这是安昇不够喜欢他的表现,因为不够喜欢,所以不想为他而委屈自己。因此楚闲格外的抓紧安昇而又一直迁就他,就是希望安昇能够喜欢自己喜欢到肯为自己妥协让步!   但是在经过刚才那件事的刺激,楚闲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就像他不能忍受安昇对他以外的人亲昵呵护一样,也许安昇不是因为不够喜欢才不肯妥协,而正是因为真的喜欢,正是因为重视,所以也像他一样的想要独占,甚至于不能接受他只是为了责任而娶妻留嗣……所以才会宁可彻底拒绝也不接受分享!   “会是这样吗……”   楚闲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或者说他越想越希望是这样,所以他又重新站稳了脚跟,并垂下眼帘仔细的思考了起来。   ……………………………………………………………………   “果公公,麻烦你派人把芦荟和甘草他们几个叫过来,好了杨辉,不许再哭了,你到底怎么了?”   安昇急忙忙的把杨辉抱出了书房,然后略显歉意的和小果子招呼了一声,在对方吩咐小宦侍去找人之后,安昇就蹲下身把杨辉放到了地上,一边用杨辉的小手绢给他擦眼泪,一边板起脸来看着小家伙。   他今天会把杨辉抱来,除了是想哄杨辉开心外,也是想让小家伙当个开心果,逗逗楚闲高兴,因为楚闲真的是太冷漠严肃了,就连在他面前,也好像越来越没有活力,都不爱炸毛撒娇了……要知道他的小豹子才十五岁,这样下去可怎么了得!   “小舅舅,辉辉怕……怕……呜呜……不吃辉辉……辉辉要回家……回家……”   见安昇板起了脸,杨辉哭的更委屈了,最后简直是站在那里扯开嗓子嚎了,他是真的很害怕嘛,刚刚那个人好像爹爹说过的妖怪哦,长得漂漂的专吃小孩子的妖怪!   “我的小祖宗,没人要吃你,辉辉不看孔雀了吗?让芦荟带你去看孔雀,看小鹿好不好,还有好多有趣的小动物哦,辉辉真不看了吗?”   安昇被杨辉哭的头疼,而身后书房里的沉静也让他有些不安心,楚闲应该是心情不好的,否则这个时候他会跟着走出来,而不是那样安静的待在屋里……这样想着,安昇哄孩子的语气就带上了些不耐,但很快他就压下了脾气,毕竟杨辉是真的还小不懂事,而不是在故意惹麻烦。   至于杨辉突然的害怕安昇倒是没有多想,只以为是被楚闲惯有的冷脸吓到了而已。   “呜……真的……吗……嗯……小舅……”   杨辉由大哭转为了抽抽嗒嗒的,他毕竟是个开朗活泼的小男孩,想是这会儿没有了楚闲的眼刀压力,他也就慢慢忘记之前的害怕了,对小动物的喜爱和好奇重新占据了他的小脑袋瓜。   “是的,辉辉乖,让芦荟带你去看吧……”   安昇一边替杨辉擦脸一边搂着又哄了几句,然后吩咐芦荟和甘草看住小家伙,他这才长出了口气的跟候在门口的小果子苦笑了下,然后整了整衣襟重新走进了书房。而在他身后,小果子机灵果断的关上了房门。   “殿下,真抱歉,小孩子太不懂……小闲?”   拐过小厅和书房之间隔着的屏风,安昇正面带着丝丝尴尬笑意的道着歉,却见楚闲竟是保持着他离开前的姿势僵站在那里,低垂着眼帘的俊美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安昇不由得快步走过去扶住了他的肩。   “你喜欢我,但是你不能接受同别人分享我,哪怕只是出于责任或是逢场作戏,所以你干脆让咱们的关系止步不前……你不能否认,对吗?”   在安昇的双手扶住楚闲肩膀的时候,他忽然睁大双眼直看向了安昇的眼眸,一字一句都十分肯定的说着,眼神是也极为冷静和锐利的。   楚闲从小偏爱学习刑律,他的直觉敏锐,逻辑性也很强,如果说在不懂情之前,他是凭着本能的摸索和试探着安昇为两人划定的界限的话,那么在经过这几个月没有宫中规矩限制的半同居生活,和刚刚安昇对杨辉的笑容刺激后,十五岁的七殿下这会是真正的开窍了!   61、六十一   “……对。”   楚闲眼中近乎张扬的神采令安昇有瞬间的失神,并且耳中仿佛听到了怦的一声自己的心跳声,但随即安昇的面容便平静了下来,在低声回答的同时也放开了扶着楚闲肩膀的手。   安昇喜欢楚闲少年,从第一眼看到他时就给萌爆了,而且随着楚闲的慢慢长大,让这种喜欢加深到爱也不难,但安昇的道德标尺让他不会做‘小三’,情感上也不允许他的人去跟别人‘制造’孩子,所以安昇宁可亦师亦友的陪着楚闲长大,也不想真的年少放纵了,然后快乐过个三、五年,再上演一出狗血的因爱生恨、情到浓时情转淡的虐恋情深。   “可你也明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你为什么不好好跟我说,你让我浪费了多少时间在猜测和试探上,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的!”   在安昇收手后退的时候,楚闲却是猛的上前一步双手捧在了安昇的耳后,在抬头看他的同时迫使他低头回视了自己,那貌似严厉的语气中却是满透着委屈。   “没有办法……这是个死局,殿下,你不能不成婚,不能不要子嗣,而这一点,恰恰是我绝对无法容忍的。”   尽管心里疼惜着眼前的少年,但在感情问题上安昇却不会越过他的底线,虽然他现在的外皮才十五岁,但两辈子加起来怎么也算四十多岁的心态了,安昇对于爱情这个东西真的是没什么冲动和执念的,在他看来,爱情只人类众多情感中的一种,或许它是最炙热最美妙的,但它也永远不会人生命中的全部,所以安昇更倾向于从实际的角度为两人计划未来的人生。   若是在自由开放的现代,安昇或许会拐着小豹子出柜,快快乐乐的去享受爱情和生活,反正天下那么大他们哪里去不得?但这里是天下之滨莫非王土的古代封建王朝,就他们的这个身份,若有任何越规越矩的行为,别说注定寸步难行了,也许自己送命不够还要连累许多人。   “有办法的!我可以假成婚,上三族的正妻,又有几家的不是摆设?而子嗣方面,历代皇亲中因早年放纵亏了身子以致无嗣的好几个,就当是我生不出来,临终前过继个嗣子承爵送终全了皇家体面就是……说句大不敬的话,往后上面的那位恐怕巴不得这样呢。”   安昇这样把问题摆出来说开的态度正是楚闲想要的,他猜测安昇的心思不是一、两天了,应对的方法自然也想了不少,而且他掐着安昇重视他这一点,知道怎么说话才能让对方心软,果不其然的,在他最后一句话说完的时候,他家伴读的眼神已经不再坚定了。   “殿下,慎言……而且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我们都太年轻了,等过个十年、二十年,我们真正长大之后,想法是会随着环境而改变的。”   安昇想说楚闲太年轻,但一想到自己现在的年龄,便顺口改成了我们,而对于楚闲的认真和付出,安昇也不是不心动,但就像他话里的意思那样,十五岁的七皇子可以为他假成婚甚至不要子嗣,二十五岁的郡王甚至亲王殿下,见多了这个男权鼎盛时期的花花世界,也依然能保证他的忠诚吗?等到了三十五岁以后,习惯了权利和荣光的楚闲,还会记得他这个不要子嗣的保证吗?   安昇上辈子就是因为这种独占欲强、排外、宁缺毋滥到偏执的性格,所以宁可整日里玩正太养成也不肯认认真真找个伴,而那些对一般男人来说都难以完成的苛刻条件,他又怎么能要求一个几人之下万人之上,身处绝对特权阶级的龙子能坚持得下去?这在他自己看来都太强人所难了。   “你以为我只是年少冲动吗?我在宫里是怎么撑过来的你很清楚,我上朝列班也都已经四年了,你还当我是小孩子吗?对,我们是只有十五岁,但在我的这十五年里,有四分之一的时间都在想你,这点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楚闲既然知道了两人之间的症结在哪里,他就绝对不会允许安昇再把感情藏在心底,由时间来证明的前提,是他要先把安昇的心整个抢过来攥紧了!   楚闲相信,只要他坚持了自己的诺言,那么就算他真的耍横来硬的,安昇也会妥协纵着他的,八年多的朝夕相对,他还摸不透这人的脾气才怪了。   “殿下……”   这样真诚执着的告白砸过来,安昇就是心壳子再硬,那也给敲出裂缝来了,更何况他本也只是心态成熟而不是心如死水什么的,所以这一时之间,安昇真是纠结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还不相信我吗?那等我为母妃守满孝,咱们私定终身结契兄弟吧,不能明着摆酒席,但可以拜堂行礼,还有请人主婚和证婚,别人不放心的话可以请你大哥,浩哥儿也是嘴严的……我不能决定我名义上的妻子是谁,所以公平起见,我冠你的姓好不好?”   眼看着安昇犹豫了动摇了,楚闲毫不犹豫的又是一剂猛药灌了下去,满含着期待的目光凝望着安昇,杀伤力直接爆棚。   楚闲被安昇教了多少年的要‘变通’要‘会打感情牌’,他以前不用是不屑于在别人身上浪费精神,但对着安昇出招他就毫无压力了,甚至是有些乐在其中的,至于说让他冠安昇姓以妻位自处什么的,不过是个称呼问题,既然他退这么一步就能向安昇证明自己的真心,那还有什么值得他犹豫的?   “殿下,结契不是扮家家酒……好吧,三年,如果殿下出孝之后,仍然不改初衷的话,那么,我会记得准备聘礼。”   尽管安昇从未怀疑过他和楚闲之间的上下问题,但在听到美少年软着嗓音撒娇般的要求冠上他的姓,安昇的感动和心动却是实实在在的,他的小豹子都为他做到这份上了,他要是再不拿出些勇气和真心,再不知道珍惜,那就真是不知好歹活该遭雷劈了。   尽管安昇伪少年的心中仍理智的有所保留,但他也知道想要回报就先要付出的道理,所以,在安昇决定给自己和楚闲一个机会的这刻起,他就已经开始考虑这三年里要如何看牢他家小豹子的问题了……   “昇!”   惊喜于安昇那轻松中透着认真的约定和承诺,楚闲一歪头直接亲在了安昇的唇上,而在连着啄了两下之后,七殿下眯着眼睛用嘴唇磨着安昇的唇瓣,舌尖跃跃欲试的想要探出去。   “呵……”   当安昇放开了心防之后,他自然也不会再以长辈的视角自缚了,所以当美少年露出这般诱人的春色时,安昇伪少年的身体很忠于本能的起了反应,安昇不由得轻笑一声,决定真真正正的给他家小豹子一次奖励,于是一手搂紧楚闲的腰把他拉进自己怀里,一手扶住他的颈后猛的加深了这个吻。   “唔……”   突然被安昇这样紧搂着的深吻,楚闲下意识的瞪大了眼睛,然后就感觉到安昇的舌头闯进了自己的嘴里,直舔上了他的口腔上壁,那感觉瞬间引得楚闲一颤,好像所有的感官都被吸引的集中在了这个吻上。   楚闲以前也被安昇深吻过几次,但都没有被他舔过口腔上壁,所有楚闲尽管喜欢这种亲密的接触,但也并未因此被直接勾起多少情欲,但直到此刻楚闲才明白,原来真正的吻是这个样子的……原来安昇以前都是在敷衍他!   “呼吸,小笨蛋。”   察觉到楚闲又呆呆的屏住气了,安昇低笑着结束了这一吻,转而舔了舔楚闲的嘴角,然后含住了他的下唇吸吮,而在楚闲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说话时,他又重新把唇覆了上去。   为了避免被翻旧账什么的,就是把欠的帐都给补上,这对安昇来说很容易。   “……”   楚闲刚升腾起的一点怒气转瞬就给吻没了,唇齿交缠间的刺激更是让他难以忍耐,感觉到自己下腹处欲望的汇聚,楚闲有些的急切的伸手解起了安昇的腰带。   “别急,慢慢来。”   没有阻止楚闲那毛躁的动作,安昇一边吻着楚闲一边把人带到了里间的床边,动作利落的脱下了两人的衣衫扔到床里侧,然后俯身压倒了楚闲。   “你、你也……”   虽然自打府居后楚闲就常赖在安昇的被窝里,但两人睡觉时都是穿着衣服的,楚闲偶尔会扒了安昇的里衣在他身上咬印子,但安昇的里裤他是真的没敢动过,最多就是隔着裤子蹭蹭什么的,所以这会儿突然看到了小安昇,还是抬起了头的小安昇,七殿下还真是一下子呆住了。   “有什么不对吗?”   虽然是准备要给小豹子奖励,但安昇也不想一下子吓到他,所以先是侧趴在了楚闲身上,在用手握住了小楚闲抚摸揉弄的同时,低头沿着楚闲的脖子往下吮吻了起来。   “哈……没……”   下腹处传来的刺激快感令楚闲反射性的蜷起脚趾,但有安昇的腿插挡在他的腿间,无法并拢双腿的楚闲呻吟般的轻喘了起来,而在他不服输的也伸手想要握住安昇的硬挺时,却不料胸口那小豆般大的乳粒突然被安昇咬住并用力一吸,楚闲下意识的就抓住小安昇捏了一下。   “嗯!先放开我,小闲……算了,那你放松,学我的动作,慢慢来。”   突然的抓捏让安昇身体一颤,他想让楚闲先放开他,但小豹子这会儿却是怎么也不松手,还学着安昇的动作套弄了起来,本来这样互撸的话安昇也没什么,但架不住楚闲的手劲没个准成,安昇若是给楚闲的刺激大了,楚闲捏他的手劲就跟着加大,安昇只好一边伺候着小豹子一边还得教导他,这可真是名符其实的痛并快乐着了。   好容易弄的楚闲射了一次,安昇又无奈的躺了半天,才被自家小豹子那生疏的手法弄到了高潮……任哪个男人被自己的对象极富研究精神的注视和揉弄着,不能笑场还不许他自己帮手,那么这个男人想射也不会很轻松的。   “好了,我的殿下,接下来是奖励,乖乖的闭上眼睛。”   安昇发现在这种时候比起宝贝什么的,殿下这个称呼更能令他们彼此兴奋,所以他故意咬着楚闲的小乳粒将嗓音压的更加磁性,在两边都仔细的照顾到了之后,他一路顺着楚闲的小腹向下吮吻着,双手分开对方的腿并牢牢压住,然后勾起嘴角咬了咬楚闲的小肉棍。   “啊!”   正闭着眼睛享受的七殿下猛的一个弹动,但下半身被牢牢压住的他根本无法并腿自卫,他只能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着安昇俯身在自己腿间,看着他舔了舔嘴角的抿唇一笑,然后张嘴含住了自己的……   “嗯?”   安昇才刚含住小楚闲没动几下,就感觉到了小家伙的颤动,安昇忙做好准备连着几吸,然后一点没呛的顺利吞了下去。   “……”   放开那个疲软的小家伙直起身后,安昇看了看躺在那里呈呆滞状态的小豹子,忍着笑披上外衫下地喝水去了。   虽然安昇不介意同小豹子分享一下他自己的味道,但想到情趣什么的还是慢慢来的好,所以伪少年还是决定先适可而止了。   当楚闲从视觉和感官的双重刺激中回过神后,第一个反应就是转头看向了披着衣服正在喝水的安昇,并且目光下意识的盯在了对方红润的嘴唇上,而在安昇慢慢喝了两口之后,意识到安昇刚刚真的是吞了他的……,七殿下的脸轰的一下烧着了。   “我的殿下,要节制啊。”   安昇吞下最后一口茶,漱净了嘴里的味道,然后笑的有些恶劣的瞥了瞥又有些抬头的小楚闲,随即走回床边俯身咬了咬楚闲的鼻尖,在躺回他的身边的同时扯过被子把他们倆裹在了一起。   “彼此彼此!”   有些羞恼的七殿下不服气的在安昇怀里扭了起来,在成功的把小安昇也蹭活跃了之后,这才傲娇的向身边的人扬了扬下巴。   七殿下绝对不承认,他被自己两次加起来都没有安昇一次持续的时间长给打击到了,一定是因为他的手法不熟练的关系,一定是这样的!   “好、好,别动了乖,咱们再躺一小会,就快到饭时了。”   安昇好笑的箍紧了怀里的美少年,压着他老老实实的在被窝里趴了一会,等两人都恢复的差不多了才起身。   因着安昇的先见之明,他俩的衣服倒是一点没沾上,所以起身后直接穿戴上就可以了,而那床榻上的痕迹嘛,楚闲的人自然会处理,反正所有人早都当他们关系暧昧了,这种事在上三族平常的很。   终于走出书房门的两人得了小果子的禀报,知道杨辉玩饿了已经吃过了午饭,于是楚闲就和安昇两人单独的用了膳,等到芦荟他们再带着小家伙来拜见的时候,由于七殿下没在放杀气了,杨辉这次倒是表现的中规中矩的,乖乖的磕头行了礼。   不过想是感觉到了楚闲并不喜欢他,所以杨辉在收完楚闲的见面礼后,就躲到安昇怀里不吱声了,宁可玩自己的手指头也不看楚闲,而楚闲虽然因着安昇的关系,给这个外甥的见面礼格外丰厚,但他本身也是真不喜欢这个小家伙,尤其是在他一直霸着安昇怀抱的情况下!   所以说,尽管七殿下在大事方面可以很成熟很霸气,但在某些情况下,他也真的还只是一个年方十五的少年郎啊。   ……………………………………………………   安昇在皇子府准备开始新生活的时候,安旭这个新郎官的处境却是在持续微妙中,不过他对此倒是毫不在意,反倒通过这一天的演戏,安旭发现他这个年芳十六的小妻子,除了与自己相处时会拘谨忐忑外,其实是个很端庄聪敏的姑娘,就像赵昭之前跟他描述的一样,这让安旭心里比较满意,毕竟萧氏是家中的长媳长嫂,未来的安家主母,她能撑起内宅,安旭将会少了许多的琐事麻烦。   所以,当回到安家后萧氏主动提出谈一谈时,安旭笑容很是温润的请她进了院子里的小书房,而他的这种态度也让萧蕊的眼前一亮。   62、六十二   次日,结束休假的安昇重回了御医院当值,之前因为安旭的婚事,他和安逸在宫内的轮值都串到了月初,所以这会儿在御医院里不过是每天点个卯,然后就缩在安逸的专属‘办公室’里喝茶看书,直接混到下班回家了,反正有安逸罩着没人会把杂事派到他头上,给医生讲课什么的也轮不到他这个‘未成年’。   “哥,你怎么来了?”   安昇踩着下班的点走出御医院大门,却见安旭的马车正等在一边,他随手把马匹的缰绳扔给迎过来的小厮,坐进马车后凑到了自家青年身边,心想他昨天才离家,今天安旭找他会有什么事?   “替人问诊,咱们寻个地方坐坐?”   安旭昨天跟萧氏详谈了一番,她的情况安旭不能跟老爷子请教,免得自家和他岳父家生出嫌隙,更加不能外泄,所以安旭最合适的商量人选自然就是自家弟弟了,不过为免张扬,他没有让人去七皇子府找安昇回来,而是趁着安逸还休假在家的今天,自己到御医院接人来了。   “直接去皇子府吧,正好当回礼了,晚上就在这边用膳。”   见安旭特地避开老爷子来找自己,他要问的事情必定是挺私密的,所以安昇就直接邀他回皇子府用膳。   虽然安旭和楚闲见面的次数不多,但因着安昇当伴读时送给楚闲的书籍都是安旭的礼物,楚闲也命人抄录了很多珍本给安旭做回礼,故而两人之间的关系也算投契,再加上安昇如今和楚闲的关系不同了,他便想着让小豹子和他家人也更亲近些。   虽然如今保父变保夫了,但安昇那宠溺过度的心态不但没减轻,反倒有无阻力加重的趋势,杨辉那条路走不通的原因他已经明白了,那换成是比他们年长的,应该没问题的……吧?   “也好。”   安旭略一思量就同意了下来,毕竟楚闲那边的礼很重,本就是他未来几天要亲自登门谢礼的人家之一,于是安旭便吩咐车夫改道,并让小厮回府上去取给皇子府的回礼。   说起来也有趣,安旭成婚时除了基本淡出人们视线的六皇子康外,几个年长些的皇子竟是都送了礼,不过这其中只有七皇子闲是堂堂正正的由小果子亲自送到的,反正无论是因着他和安昇的交情,还是因着安逸曾救治过和贵妃的恩义,他和安家亲近都是理所当然的。   而其他皇子虽然避嫌的都是由他人捎带,但他们托的人背景可都不是一般的硬,比如说太子润是由裴威裴大少转送的,这个自不必说,二皇子伟则是因着他们姐夫杨勋的交情,而从那边随了一份,杨勋这个皇亲在朝堂上虽然没什么影响力,但他在年轻一辈的勋贵子弟中威望可是不低。   至于三皇子珉,不知是真想拉拢还是在搅和水,也托于潘送来了一份重礼——上三族们不管私底下如何死掐,面上的礼数都还是要尽到的,更何况于潘和安旭本就是假掐,那面上的亲近自然看起来十足真,连一帮官场老油子见了,都很是佩服这两个小翰林的城府,不敢小觑了这两个年轻人。   五皇子闳自然是经由裴浩裴二少送的,就连与安旭素未谋面过的八皇子阅,都看在安昇的份上托楚闲转送了一份。总之,就是很巧妙的给安旭造了一回势,无形中为他的仕途减少了许多轻慢和阻碍,毕竟混官场的有几个不是欺软怕硬?   ………………………………   兄弟两个在车上闲聊着慢慢的走,等他们到了皇子府时,安家派人送礼单的下人已经到了,东西则还在路上慢慢走,安旭未免失礼本想等东西送到再一同登门,但安昇在这里哪还能让他哥哥这么‘外道’,他直接把礼单往迎出来的小李子手上一塞,就拉着安旭先进去了,其余人等小李子自会安排。   “小昇,此举未免有些孟浪了。”   安旭被安昇这样拉进门内,面上的神色虽然未变,但看向自家弟弟的目光便有了几分不赞同,在安旭看来,安昇便是和七皇子关系再好,这上下尊卑也是不能乱的,或许七殿下现在年纪小不在意,但以后却是难免会有刺,下位者有失恭敬总是上位者的大忌。   “咳……哥,你在这里无需太过见外。”   安昇已经放开拉着安旭的手改为与他并行,闻言不禁有点小尴尬,心想咱更孟浪的事情也干过,再那么客套就太假了,而且安昇也就是当着安旭会这样,在外人面前他的姿态自然是会摆正的。   “嗯?”   耳听着安昇这话里有话似的,安旭貌似随意的扫视了一下周围恭敬行礼的下人,然后又挑眉瞥了瞥自家弟弟,随即若有所思的疑哼了一声。   “果公公,殿下在吗?”   安昇十分淡定的忽略了安旭的目光,向迎着他们快步走来的小果子搭了搭手。   “公子可折杀奴婢了,请大公子安,回公子,殿下正在留园呢,两位请。”   看到安昇搭手,小果子忙把腰弯成了九十度来回礼,连带着对安旭都是主动的请安问好,姿态放的十足低。   安昇和楚闲昨天那件事,谁不知道小果子也不能不知道啊,所以如今在深知楚闲心思的果公公心里,安昇那半个主子的‘半个’两字已是彻底去了,或者说小果子就已经是把安昇当主母待了……谁说什么正妃?小果子不屑的瞥了瞥嘴,表示无关人等都消停呆着去吧。   “果公公客气了。”   小果子对安昇的态度让安旭心里更加惊异,而且这称呼也未免太亲近了……安旭浅笑着向小果子拱手还礼,在随着他一起往里走时,又微微眯起眼睛瞥了安昇一眼,很明确的传达了一个‘等你解释’的示意。   “……”   安昇对于小果子这样恭敬的态度也很无奈,但这位实在不是他能说动的主,想他昨晚像平时一样跟小果子客套时,上身刚前倾那么一点点,小果子就麻利的直接跪下了,那熟练劲儿顿时把安昇弄无语了,安昇再客气小果子就再跪,甚至不管府上多少下人看着,硬是以实际行动为安昇造了势,确立了他在府上的尊贵地位,很是讨得了某殿下的欢心……伪少年该说这真不愧是宫里出来的专业人才吗?   “留园就是你这里?这是殿下的亲笔吧……”   安旭之前来过府上两次,但因都是礼节性的往来并未久坐,还真没来过安昇的住处,而他这几年和楚闲互送书籍,彼此也会写些注解随笔,所以认得楚闲的字迹,这会儿看到了楚闲亲笔写下的留字,再结合他之前看的种种,安旭觉得他已经不需要安昇再解释什么了。   “是,其实这是弟弟想的名字……”   看到安旭露出某种了悟的神色,安昇突然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会越描越黑的。   安昇当初想到这个名字时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就是因为上辈子曾参观过四大园林中的留园,对这个名字很有感觉,所以在实际看过自己地盘的后,就饶有兴致的给用了这个名字命名,而等他意识到这名字太暧昧了的时候,楚闲那边已经是亲自提笔写下了这两个字,并且直接就命人刻匾去了……安昇又还能再说什么呢?   “嗯。”   安旭闻言倒是没再有什么表示,只是点了点头便继续往里走,等到了屋前,就看到楚闲已经在客厅里等着了。   三人之间又是一番私礼相见,而安旭也借着机会仔细对比了一下眼前的两个少年,觉得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自家的都不像是下面那个……于是兄长大人淡定了。   “我那边还有些琐事要处理,失陪一会,昇你陪兄长先慢坐。”   楚闲一直对温文尔雅的安旭印象不错,加之有安昇在场,他的态度自然就放的很平和,这会儿见他们言谈间像是有话要谈,七殿下就很有眼色的借机避去了安昇的书房,而那兄长两个字说的也极是顺口。   “殿下请。”   安旭浅笑着抬手虚送了下楚闲,对于某殿下的称呼别说没有诚惶诚恐的谦逊了,实际上就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的,举止依旧从容自若,而他的态度也使得某殿下心情更好了。   “哥,咱们去屋里说。”   安昇向着楚闲笑了笑,在目送他走出厅门后,便转身请了安旭往里走,然后兄弟两个在外屋的榻上隔着塌桌面对面坐着,待丫鬟们上好茶点退出去之后就开始说起了正事。   至于安昇和楚闲的关系,鉴于兄长大人已经意会了,于是默契的一个没多问,一个也没解释。   “其实为兄要说的是你大嫂的事情。”   安旭在找安昇之前就已经整理好了说辞,这会儿就把萧氏的情况徐徐道来了。   原来,萧氏会这般抵触安旭亲近,甚至在新婚之夜就急不可待的把陪嫁塞给安旭,是因为萧氏她本身对异性有很严重的恐惧厌恶情绪,根本无法忍受异性的亲近,新婚夜里和安旭喝交杯酒的距离,已经是萧氏能忍耐的极限了。   不过萧氏的这个情况并非天生,而是在七岁时受过了一次刺激后才开始的,那次是因为年幼的萧氏胆大顽皮,天黑了还跑到花园里跟丫鬟捉迷藏,结果听到了一个隐约的奇怪声音,好似女子的低泣求饶,于是懵懂的萧氏循声走到了假山那里,就看到一个全身赤着的男仆正压着她父亲的一个妾氏在行苟且之事。   养在深闺还完全不晓事的萧氏自然吓坏了,只觉得眼前的男女是那样的丑陋恐怖,她本能的尖叫声引来了正在寻找她的丫鬟和奶娘,而最终的结果自然是那对男女被当场捉奸,而萧大人本就是个极重礼教规矩之人,自己的宠妾出了这等丑事又被幼女看见,羞恼之下当场就命人把那两人给乱棍打死了,而萧氏虽然很快被奶娘抱走,但仍是听到了那两人的哭喊求饶。   那时萧氏就已经被吓的大病了一场,对男性产生了排斥心理,再加上事后无意间听到丫鬟多嘴,说那两人本就是青梅竹马,就等那女子到年纪放出来嫁人了,不料被老爷看上收做了妾,才给硬生生拆散了,还说双方家里不禁白发人送黑发人,还都给净身撵走了多么可怜云云。   于是因为父亲在她心里形象的崩塌,再加上害死了人的愧疚,萧氏差点患了疯症,后来虽因信了佛而不会发狂了,但性情已是完全没有了以往的活泼天真,并且彻底恐惧厌恶上了异性……   “萧大人对此可知情?”   听完安旭对于萧蕊情况的讲述,安昇不禁回想起见过了几面的萧老大人,实在不觉得他会是一个伪君子,他当年对那件事的处理,对古人来说也是十分正常的。不过这样光明正大的把女儿嫁给自己的得意门生,那萧大人若知道他女儿有这种病症的话,这是根本不关心女儿出嫁后会被怎么对待……还是真相信安旭的人品?   这种程度的心理性疾病,放在古代其实也算是绝症,因为古人对于所谓的‘疯症’,只会从生理上给予束缚、压制、药物镇静,简单的说就是一关了事,嫌烦的就迷药拌饭让人睡去,而不存在什么系统的心理辅导与治疗。   萧氏能撑过来并且靠信佛而纾解心理压力,只能说明她身边有真心疼爱保护她的人。   “恩师或许真不知情,师母这些年一直亲自照顾的你嫂子,将她的病情瞒的严严实实,这一次也是师母详查过咱们家的情况,才极力促成的婚事,想也是因为舐犊情深,希望咱们家即便治不好你嫂子也能容得下她。”   说到这里安旭也不免有些唏嘘,若是他们兄弟俩的娘亲还在世,想来也会是像师母这般对子女全心全意的保护疼爱吧,所以安旭对她倒真是生不出什么怨怼之心的,反倒因此对这段联姻不再只是浮于形式,而是真心想把萧氏和他师父师母当做家人来看待了,毕竟他们是真的重视亲情的人。   就像安昇不认为爱情是人生的全部一样,对于安旭来说,亲情的纽带也是比爱情要更加牢靠长久的。   “那嫂子的情况,现在到底如何了,可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听出安旭话里的宽容,安昇想了想也就明白了他的考量,既然事已至此,那么再和萧家生出什么嫌隙也只是有弊无利,不如卖萧家这个情分,萧夫人感激愧疚之下,往后自然更加偏疼女儿女婿,而萧大人无论是不是真不知情,他也将会成为安旭的一大助力,而且安旭在感情方面还能更自由,既然是双赢的事情,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个倒是无需担心,她现在只是不能忍受直接的身体接触而已,普通的相处没问题的……不过从子嗣上面考虑,我还是希望你能治好她,庶子总归是有碍的。”   安旭垂着眼帘思索着,脸上惯有的笑意也散去了,语气颇为郑重。   虽说庶子可以养在嫡母身边充做嫡子,但毕竟差了几分名正言顺,同父母之间也难免有隔阂,这是安旭不希望看到的……而且嫡妻嫡子也算是他和裴威不曾明言的底线,毕竟那是他们的责任和义务,但若再有其他,以他们的骄傲却是难容的了。   “嫂子的病症确是难办……不过若只是考虑子嗣的话,这个倒不是问题,而且嫂子若是真的生了男孩,说不定对她的病症还大有好处,毕竟幼儿是无害的,若是嫂子自己亲生亲养的,她应该就不会惧怕厌烦了。”   别说安昇没重视过病理心理学,他就算是耳濡目染的会那么几手,在男女大防的古代,他也不可能去给萧氏做知心哥哥去,尤其嫂子和小叔子神马的本就容易遭人诟病,不过要只是为了要孩子,那就简单了,古代虽然没有人工受精,但有种居家旅行必备之药物啊。   安昇想着不禁又瞄了瞄自家哥哥的重点部位,觉得或许还需要另外一种药?   “嗯……莫不是指?”   安旭虽说没专攻医学,但医药知识也是很丰富的,之前是想着正途没考虑歪招,但有安昇这么一提点,他自然也就悟了,不过在随后安昇看向自己某处的戏谑目光,让兄长大人不禁有些气结,抬手就往自家弟弟脑门上狠弹了一记。   “嗷!不带过河拆桥的啊大哥。”   安昇一个没躲过被弹的脑门生疼,便苦着个脸捂着额头揉了起来。看向安旭的目光那叫一个委屈。   “行了,别没个正行的,不管怎么说,你也抽时间给你嫂子看一看,总归是尽个心力。”   安旭有了解决之道,心里琢磨着萧氏应该也会乐意,于是兄长大人脸上又恢复了笑意,并且为这次谈话敲下了尾音。   安昇闻言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同安旭说说笑笑的去寻楚闲了,不过他还有话没说的就是,如果萧氏真的产子,以她的精神状况来说,也有极低的几率对这个孩子产生‘抹杀’的情绪,但这些都是真有了孩子之后才需要考虑的了,总之到时安昇自然会提醒安旭注意。   三人这顿晚饭吃的气氛很是融洽,安旭的经验阅历摆在那里,自然猜得到楚闲少年的那些小心思,所以相处时对楚闲的态度自然亲切,也不会让小殿下产生一点被排斥在他们兄弟之外的感觉,所以等到安旭告辞离开的时候,楚闲已经在私下里直接叫哥了。   并且在安旭离开后,明白安昇今日安排的用意的某殿下,又弯着眼睛蹭人坏里去了……   63、六十三   “今日给敬贵妃娘娘请过安了?小公主情况如何?”   安昇在楚闲往自己怀里靠过来的时候就顺势揽住了他,两人回到里屋后脱了外袍和靴子,坐到床里时安昇从楚闲背后搂上去,下巴轻压在了他的肩上。   前几日楚闲的妹妹十一公主有点腹泻,敬贵妃那边照顾的细心,倒是很快就止住了,楚闲昨晚就跟安昇说过今日要去看看,所以这会儿安昇才有此一问。   “已经无碍了,只这几天折腾的瘦了些,贵妃娘娘正心疼着给补呢,倒是八弟最近心情不好,我应了他下个月来府上小住几天。”   只穿了宽松中衣的楚闲盘膝坐在安昇腿间,并放松着身体倚在了安昇的怀里,素来冷肃的俊脸上透出几分舒懒满足。   自从昨天两人说开起,楚闲就发现他们之间的相处更加默契亲昵了,而这种没有任何隔阂距离的贴近,可真是让七殿下打从心底的舒服满意。   “哦?谁惹了八殿下吗?”   见楚闲像只吃饱喝足了求挠痒的大型猫科动物,安昇顿时爪子也痒了,于是搂着他家七殿下腰的右手紧了紧,左手则一路向上轻划而过,最终在楚闲的颈侧和下颌流连起来,还时不时的用食指描描那粉红的薄唇……安昇伪少年面上从容淡定,实则心里已是美的冒泡了,表示美少年在怀任抚摸任调戏的好日子千金不换啊有木有!   “还不是为了婚事,本来母后那边已经选好了几户人家,就等父皇定下人选赐婚了,但圣罗莱那边突然来了使者求见贵妃娘娘,像是有意让两国继续联姻,于是八弟的婚事就给暂缓了……我看贵妃娘娘有些不高兴,私下里听八弟的语气,好像也对他那位要联姻的公主表姐很有意见。”   楚闲微仰着头任安昇的手指在自己颈间滑动,说起了今日在宫中得知的事情,这几年敬贵妃母子对他兄妹的照顾有加,楚闲对他们俩自然也就多了几分关心。   圣罗莱和晟国的风俗不同,当初敬贵妃是以公主身份嫁给一国之君,自然要入乡随俗守晟国的规矩,这就算是圣罗莱让了晟国一次,而这次是地位相当的皇子和公主联姻,那么为了公平起见,也应该是要遵守圣罗莱的一夫一妻制了,这样一来楚跃别说不能纳侧妃侍妾,就连子嗣方面也不存在庶出的名分,有了那就是见不到光的私生子。   “这就难怪了,不过好歹是亲表兄妹,相处起来总能容易些吧。”   安昇在宫里待了那么久,楚闲想到的他也想到了,皇子们一般都是十五岁出宫府居前完婚或者是订婚。楚闲是因着和贵妃的病和之后的孝期才例外了,轮到楚跃这,安昇觉得这混血王子确实有点倒霉,这受了十几年男尊女卑的大环境熏陶,突然让他遵守一夫一妻制,塞给他的还是思想开放——说不定挺还女尊的亲表姐公主,而且这血缘也太近了,前景看起来是挺昏暗的。   “希望了……”   楚闲抿唇应了一声,微眯着的眼眸若有所思的动了动,这时小果子隔着屏风在浴间门口请示,说热水烧好了问他们是用浴桶还是用浴池,并且很体贴的追问了一句是否共浴。   “殿下认为呢?”   见楚闲闻言眼眸一闪侧脸望向了自己,安昇勾起勾起嘴角把脸凑的离他更近了一些。   昨天安昇出于节制的考虑,晚上就同楚闲分开沐浴的,并且没顾小豹子的跃跃欲试盖被纯睡的觉,而今天的气氛的这么好,倒是可以稍稍放纵一下。   “浴池,共浴”   安昇都松口了楚闲更加不会含糊,初尝的少年自然容易食髓知味,更何况对方又是自己喜欢的人,七殿下这会儿已经开始期待起来了。   小果子领命回浴间准备,不一会儿就禀报说好了然后带着人都退了出去,两人这才下了地往浴间走去。   安昇屋里的小浴池虽然只有3X4米左右大,但足够两个人舒服服的泡个澡了,水面上还极暧昧有情调的飘满了红色的花瓣,安昇见状勾了勾嘴角,贴近楚闲身边替他脱起了衣服,还不忘借机亲了亲他红到耳尖的耳朵。   “嗯……我自己来。”   楚闲被服侍着脱了中衣和里衣,待安昇双勾到他的裤子时,七殿到底有些不好意思了,就这么直接下了水,然后在花瓣的半遮半掩下,把湿透的裤子扔到了池边。   而安昇见状忍着笑脱去了自己的衣服,大大方方的在七殿下的注视下走进了水池……   ………………………………………………………………   圣罗莱使臣这回来的低调,所以开始还真没引起多少人的注意,但没过几日圣上给适龄的六公主选好驸马定了婚期,而八皇子跃的赐婚却宣布推后了,圣罗莱欲与晟国再次联姻的消息这才传开,并且一时间成为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还没等宫里传出明确的旨意,边关突然传回东北大草原上的牧人多部族联合袭边的紧急军报,裕德皇帝和朝臣的目光顿时全都转到了这突发的战事,自然就无暇再在联姻事上费心了,于是圣罗莱使臣就暂时留在了京中等候。   这次游牧多部族联合冲破边军防线,占领了两处连同关内和草原的重要关峡,牧人沿途绕过大城重城,来去如风,所过县乡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晟国十八个布政使司(省级)受灾着其三,裕德皇帝震怒之下直欲御驾亲征,但被满朝文武极力劝阻,最终二皇子伟替父出征,朝中各部高速运作起来,一时间整个皇城都为之震动肃穆……   战争的阴云很快就笼罩住了御医院的上空,军中虽有随军医官,但此次二皇子替天子出征,出动的军队中又有京军,而京军将领大多是各勋贵家族子弟,所以这一次御医院也是大出血,随军的人员中一等御医就三个、二等吏目十二人、三等医士十人,已经是占了御医院现有人数的四分之一。   长在马背上的彪悍牧人可不像南方那些软趴趴的乱民逆党,就算随军医官什么的都是后勤中的后勤,那小命也是没几分保障的,所以这一次的选人自愿报名的只有寥寥数人,最后还是硬性摊派的,而那些倒霉被选上的自然不会有好话,弄的整个御医院都一团烦乱。   而这一切,却是跟安逸和安昇没有一点关系的,那边裕德皇帝刚下旨让二皇子伟替天子出征,裴皇后就直接跟御医院院判点名留下了安逸,而安昇这边天天的七皇子府专车接送,哪个胆子肥了敢点他随军?   这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了,此刻这爷孙俩正安安稳稳的坐在宫中的御医局里,值着因为缺人而增加到十天一轮的班。   要说安昇对这次突发的战争还真是没多少紧张感,因为他身边关系近的人,基本都是文官体系的,楚闲在刑部沾不上边,安旭和于潘在翰林院更安全,裴浩如今还在国子监读书,至于武职方面,姐夫杨勋所属京军不在出兵队伍里,裴威一系也没有参与其中,唯一有点牵扯的楚闳也不过是在兵部管后勤,所以安昇现在还真是没压力啊没压力。   另外,晟国如今国盛兵强,虽然还征服不了草原,但守成绝对没问题,游牧民族在这个时节袭边,也就是为了抢劫粮食物资等过冬,二皇子伟这次出征,只要他自己不犯浑乱来,大军这么压过去,估计都不用怎么打那些牧人就会远遁的,这这收复之功就稳得了,他若是够狠心敢拼人命……想着什么策略能杀灭多少牧人、又会付出多少己方性命,安昇倒是有了几分好奇,那位以勇武军略备受裕德夸赞的二殿下,能把这场战争打成什么样。   安昇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就听门帘子外隐约有几个女声,坐在安昇下首处看书的医生闻声起身去掀起了帘子,就见一大两小三个宫女正在那里推搡,一见门帘拉起来了,其中年级最小的就急忙躲在了年纪最大的那人身后。   “见过安太医,小安太医。”   那年长的宫女约十八、九岁的样子,看到安昇和他身后躺椅里的安逸神情有些羞窘,但还是规规矩矩的走进来行了个福礼,然后跟安昇说自己是为之前的过敏疹子来复诊的,而她身后那两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小宫女,个子高一点的好像很紧张怯怯,最小最粉嫩的则是忍着羞意,偷偷的打量着安昇。   “嗯,你可以先停药看看情况了,往后饮食上要多注意……”   察觉到那小宫女观察的视线,安昇只是瞥了这个容貌秀美的小丫头一眼,就专心于病人没再理会了,少女怀春的玻璃心什么的,安昇表示那是来多少碎多少,反正他是统统无视的了。   “是,婢子都记下了,多谢小安太医。”   那年长的宫女复完诊,客客气气的别过了安逸和安昇,就带着两个小宫女离开了,一路上年纪最小的那个宫女都低眉顺目的极力淡化着自己的存在,而宫里这两日被战事搅的也有些乱,为各宫办事来来往往的宫人很多,她们三个拿着宁妃的牌子出入,倒也没人耐心细查,所以她们一路有惊无险的回到了宁妃宫所的偏僻处,这才一起长长的出了口气。   “奴婢的好公主,这人您今儿个也见到了,可千万不能有下一次了,奴婢们求您了。”   压下自己那急促紊乱的呼吸,年长的宫女拉着另外一个重重的跪倒在地,目标正是他们中年纪最小最漂亮的那个——今年十二岁的宁妃所出的八公主。   “行了、行了,起来吧,本公主自有分寸。”   看到两人那副哭丧着脸的样子就烦,八公主向她们一甩袖子,然后翻出在角落藏好的外衫和发饰换上,就转身循着小路溜向了自己的房间,心里则是一直想着今天看到的那个少年,觉得他模样倒是真好看,难怪引得一帮小宫女念念不忘的……   “既是学医的,那就不算是朝官,不在限制之列……”   灵动的眼眸轻转着,八公主心里打起了如意算盘,与其日后被随便指给什么阿猫阿狗的,不如就选这个自己看着顺眼的,自己有才有貌,能给他荣华富贵又不影响他仕途,想来这小太医也是会乐意的……   与此同时,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遭了惦记的安昇,正陪着安逸一道下班出了皇宫,他把人扶上马车又目送着走远,这才骑上自己的马拐向七皇子府的方向,今儿个也是八皇子楚跃来小住的日子,如今京里气压低楚闳和裴浩不方便过来同聚,也就他和楚闲两个能陪楚跃解闷了。   64、六十四   安昇回到皇子府时楚跃也正好早到一步,而与他所想的单纯因婚事的郁闷不同,八殿下这会儿的眼神竟是透着几分凝重的,但面上却只是在跟他们诉苦抱怨,于是安昇和同样有所察觉的楚闲心领神会,陪着他闲聊了半天,直到饭后才遣退了所有下人,使谈话进入了正题。   “刚刚你们也听我说了,圣罗莱皇帝是我母妃的亲哥哥,他们两个感情非常好,蕾佳娜表姐是他唯一的女儿。”   待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人之后,楚跃脱了靴子盘膝坐到塌桌的里侧,并且没什么形象的把胳膊拄在了榻桌上,原本比之晟国人要棱角分明些的俊颜,也因为颇显苦恼的皱在一起,而透出了几分稚嫩。   “是的,殿下讲的很清楚。”   安昇和楚闲也脱了鞋子坐到榻桌两边,侧过脸来看着里侧的楚跃。   刚刚楚跃用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来‘抱怨’他那位表姐,从她比楚跃还高半头的身高——安昇预测这姑娘得有一米八以上了,到她能领军出征、战场杀敌的实力——安昇表示这位一定不会是骨感模特了,还有在社交界未逢敌手并且男女通杀的手段——安昇默默咀嚼过男女通杀这四个字,看向楚跃的目光已经满是同情了。   “你们这些年来毕竟只是通信,没有亲见过……”   楚闲站在兄长的立场上,觉得自己有必要安慰楚跃几句,但想到这些事情都是楚跃和他表姐亲自通信得知的,七殿下表示这话也就当是个安慰吧。   “算了,这个不是重点,我真正要说的是,圣罗莱的皇室这些年一直充满危机,我母妃会嫁到晟国来,一是为了给大舅继位增加筹码,二也是避祸的,因为只有母妃和大舅是嫡出,母妃是第二顺位继承人。”   楚跃组织着语言,将圣罗莱的一些专用词翻译成晟国的习惯用语,他和母妃在晟国势单力孤,出了宫就几乎是瞎的聋的,亲信之人也都是从圣罗莱带来的老人儿,他们的容貌在帝都立太扎眼,根本无法轻动,所以他们母子如今能够信任并寻求帮助的,就只有楚闲了。   至于他们的五哥楚闳,楚跃虽然对这个哥哥蛮有好感,但也就只有这个程度了,平时一起玩玩可以,但在正事方面,他并不打算给予信任……也不准备站队。   “圣罗莱能够女子当皇帝?”   楚闲精通晟国律例,但对圣罗莱以西的那些国家就真的没研究了,对他的认识也不过是停留在风俗差异巨大,民风开放、除了皇帝外都一夫一妻制的程度而已。   “是的,虽然女王继位的情况很稀少,但确实是有过的,我大舅在继位后,两个儿子先后夭折了,表姐她两年前升为了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名字也被皇帝舅舅改为了蕾佳娜,这在圣罗莱语中就有女王的意思,她是所有人公认的储君……”   楚跃说到后来眉头微微蹙起,深蓝色的眼眸半掩在深棕色的密长睫毛下,透出了几分忧虑和深沉。   “……”   安昇和楚闲闻言对视了一眼,都知道这次的所谓联姻不简单了,但他们也默契的没有插嘴问,认真的听楚跃继续说了下去。   “但是在三个月前,圣罗莱那边突然断了和母妃的联系,无论是大舅还是表姐,都再没有消息传过来,母妃非常的担心,怀疑她的两个庶出兄长有阴谋,他们这几年一直不安分,然后一个月前替表姐求亲的使臣就突然到来了,并且拒绝成为太子侧妃,坚持圣罗莱的婚俗,他们看中了六皇兄……”   楚跃从小就是听着圣罗莱的故事长大的,对于一直被拘束在规矩森严的晟国皇城内的他来说,那个自由开放的国度是那样充满诱惑力,而仅通过信件往来的皇帝大舅和表姐,对楚跃来说都比自己那大多数的所谓至亲要亲近,所以此时他是真的在为自己的亲人担心着。   “楚康?把堂堂嫡长公主嫁给出身低微,克母克友,未婚丧妻的煞星皇子,生怕人看不出圣罗莱内乱了吗?”   听到楚跃提起六皇子,楚闲不屑的嗤笑了一声,泛起冷笑的面容透出不加掩饰的恶意,但衬着他的那张小脸,非得不会令人厌恶,反倒很有些邪肆的魅力……至少某个伪少年就给迷到了,看的那叫一个目不转睛。   “想来圣上也不赞同这个人选吧?”   用手掌撑着下巴的拄着塌桌,安昇这句话虽是问的楚跃,但目光却是一直专注在楚闲的脸上,觉得小豹子毒舌起来也好可爱,不过他在楚跃回神看过来时,很自然的垂下眼帘移开了视线,这倒不是安昇有意瞒着楚跃什么,只是体贴他正为亲人忧虑着的心情而已,秀恩爱什么的也得看场合不是。   不过想起六皇子康,安昇都觉得能衰成他那样也真是不容易了,当年他的养母丽妃因毒酒一事被贬,撑了没一年就疯疯傻傻的被关进了冷宫,他的生母也是病怏的再没得过圣宠,他自己大婚前几天新娘子夭折,之后裕德皇帝就像忘了有这么个儿子似的,再没给他赐婚,府居后他身边狐假虎威的那个伴读骑马摔断了腿——这件事楚闲一直觉得是楚闳的手笔,勋贵子弟中也没人待见他。   不过也正是因为楚康混的太惨了,所以现在他已是完全的抱紧了三皇子珉的大腿,如果这一次真让他娶了圣罗莱公主,那么无疑就是给了楚珉和圣罗莱皇室搭线的机会,安昇觉得以裕德皇帝的权术,是不会同意的。   “……是的,父皇倾向于让来我联姻,母妃为了拖延时间不能拒绝,只好也主动摆出希望表姐和我亲上加亲的态度,但为了避免真的成事,母妃让我表现出非常抗拒的样子,将表姐的形象……你们懂的,现在已经有些皇亲和大臣表示联姻要慎重对待了,加上碰巧起了战事,总算是把婚事给拖延下来。”   楚跃平日里上朝天天能见到楚闲,见安昇则是在对方宫内轮值时,所以三人的关系没有因楚闲的府居而受什么影响,但他今天再见到这两人,却总是觉得气氛有点怪怪的,好像他们的默契更足了……八殿下有点羡慕的眨了眨眼,但很快他就收起了这点小情绪,他这次出来可是办正事的。   “那么,你这次出来是有消息了?咱们要怎么做?”   经过两年多的相处,安昇很清楚敬贵妃的手段和能力,她既然没有事先跟自己说明,那么就一定是有着她的考虑,安昇珍惜着这位长辈给予他的真挚爱护和信任,所以他也无需试探或者上赶着去表态。   “嗯,母妃在那边断了信后就派人回去探查了,他们自有渠道联络上皇帝舅舅和表姐的人,按路程算也该回来了,宫里戒备森严,所以我到这里来等消息,若是表那边有什么安排,在外面方便联系,至于其他的,就要等联系上那边再做安排了。”   楚闲的那句咱们让八殿下露出了明朗的笑容,如果说晟国中有谁能真正被他当做亲人待的,那无疑就是他的七哥和小十一这兄妹俩个了……嗯,尽管这个七哥性子冷傲又没他高,但确实很坚强也很可靠。   “那好,我将你的住处换到靠府墙近的那个院子里,那里平时除了粗使仆婢没人出入,连着外面胡同的小侧门一直是锁着的,你的人可以直接从那里出入……”   楚闲点点头,没再多问什么的直接安排起来,当初建府时他就特意加高了府墙,几处侧门小门也建的特别牢靠,不仅门锁钥匙都在他自己屋里锁着,还都特别留了记号命人巡查,把刑部那些侦测手段用了不少,这府上有谁想不经他属意的从这方面跟外人勾连,那可真是纯自己找死。   “好。”   楚跃没什么想法的直接应承了下来,而楚闲唤了小果子吩咐好之后,又多问了些圣罗莱的国情习俗,楚跃也没有多想的尽数答了,三人直聊到了深夜,他才意犹未尽的去休息,而楚闲和安昇也没再折腾,直接宿在了主院这里。   因着安昇轮值时间的延长,两人又是大半月没见,小别之后自然格外黏糊,所以简单沐浴洗漱之后就滚到了床里,只不过安昇觉得楚闲今晚问楚跃的话太多,所以没急着吃豆腐而是先问起了问题。   “怎么突然对圣罗莱感兴趣了?”   抓着楚闲的手腕固定在他头顶,安昇整个人都压在了他的身上,这才制住了非常不老实的某殿下。   “知己知彼啊,尽量帮得上忙。”   尽管整个人被束缚在了安昇的怀里,楚闲仍然有办法作怪,比如看准安昇的动作去追吻他的嘴唇,或者紧贴着对方的身体磨蹭。   “咱们从旁协助就好,你无需亲自去趟这浑水。”   楚闲眼中的光芒令安昇微微蹙起眉头,帮助敬贵妃和楚跃这点安昇没意见,但他真不觉得楚闲有把自己搅和进去的必要,须知如今适龄未婚的皇子可不止楚康和楚跃。   之前是上面那几尊大佛没注意到楚闲,或者想到了又因为他在守孝而多考虑,但这会儿楚闲要是自己蹦跶起来惹人注意,就势必就要成为各方逐力的棋子之一了。   “反正得失都于我无碍,那么帮贵妃娘娘把水搅的更乱不好吗?而且就算咱们猫着不动,这事儿拖久了,不也一样会被拉下水?与其到时候被动,不如现在先想好应对啊。”   楚闲自然想得到安昇在担心什么,他如今好歹算是嫡子,头上的帽子离不了皇后一脉,如果真要联姻,裴皇后即便不为自己一脉争取,也是不会坐看淑惠皇贵妃得利的,所以与其捏在她手里不知道什么被当棋子推出去,不如主动和圣罗莱这边搭上关系,为自己这边争取利益。   “被当成棋子和想争当棋手可不同,我的殿下,既然得失都于你无碍,那么安安分分当个棋子,无论下棋的谁输谁赢,都不会有棋子什么事,但若是让他们发现棋子扎手了,那可就真容易变弃子了……就是想自污,也不该挑有了战事这个节骨眼,再说也没这个必要啊。”   不客气的咬了咬楚闲那骚扰自己的小舌头,安昇挑眉俯视着对方,表示自己不接受这个解释,年初那嫡子风波闹得沸沸扬扬的,这全靠着闭门守孝才平复了些,但保不齐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呢,若在孝期掺和进联姻的事情里,无论成与不成,至少这个孝字就已是污了,而且裕德皇帝春秋鼎盛呢,他们又没肖像什么,又何必蹦跶起来招踩呢?   “我是什么位份上的要自污?真的只是有备无患而已,不会乱来的,你就这么不放心我?”   舔着嘴唇躲开呲牙吓唬他的安昇,楚闲嘴上说的话好像是在质问,但他弯着眼睛看向安昇的目光,却好似透着满满的引诱。   “小子确实放心不下啊,那该怎么办好呢?我的殿下……”   楚闲的这个反应,安昇见了反倒不担心他横着来了,于是好兴致的放松了对楚闲的禁锢,并俯身含住了他的耳垂,手也不老实的探进了他的里衣。安昇知道按着楚闲的个性,若是真的决定要做什么事,他都会跟自己把话说透说明白的,如今这般歪缠的模样,不过是在挑逗自己。   “那就……看住我啊。”   因安昇挠痒般的抚摸而不住缩着身子轻笑,楚闲学着安昇的动作去咬他的耳朵,然后引诱般的轻喃着,而回应他的,自然是被萌的狼性大发的伪少年的深吻了。   对于自己认定了绑牢了的伴侣,七殿下可是永远不会吝啬自己的热情和真心话……   …………………………………………………………   第二天,安昇和楚闲在家里没等到楚跃需要的人,却是等到了杨勋派来请安昇过府的小厮,安昇知道赵昭和杨勋无事不会让人到皇子府找自己,又听说也一并请了安旭,于是和楚闲说了一声,便骑马先回家去接了安旭,也正好跟老爷子请个安,又跟萧氏见了见礼。   老爷子那边没什么话,倒是萧氏叮嘱了兄弟倆几句少饮的话,想是因为对兄弟俩个心怀感激,她也在努力适应亲人的身份,对两人的关心照顾都看得出是发自真心。   “哥知道姐夫请咱们过去是什么事吗?”   把自己的坐骑交给小厮牵着,安昇蹭进了安旭的马车里,靠在他身边倚躺下来,随口问了一句。   “想来是为了此次战事……听说,二殿下亲自找过姐夫。”   顺势平躺了下来,安旭勾勾手指示意安昇把耳朵靠近,然后在他耳边小声的解释了一句。   “让姐夫随军?只是借调还是正式转调,具体安排知道吗?”   有些危险的眯起了眼睛,安昇用手臂撑着脑袋侧躺在安旭身边,思考此事的利弊。至于安旭的消息来源,相信不是裴威就是于潘,应该错不了。   “这就不知道了,一会儿看姐夫的意思吧。”   同安昇冷着眸光的神色不同,安旭却是笑的更加温柔了……   65、六十五   兄弟俩到达杨府时,杨勋和赵昭一家三口都等在家里,小杨辉是一如既往的活泼开朗,腻在安昇怀里就不下地了,直磨的安昇答应再带他出去玩才罢休,而赵昭则表现的和平时没什么不同,兄弟俩便没直接问,而是陪着赵昭闲话了一会儿家常,等她去安排晚膳的时候,才同杨勋一起去了书房。   “我这次会随军出征,如无意外是在中军做参将,但并非二殿下亲军。”   分宾主落座后,杨勋也不和两个小舅子虚套,谈话直奔了主题。   建国近百年,武将品级的含金量远低于文官,已经五、六十年都是零星边战,而没有什么大战事的现在,各品级的将军也多是虚衔,杨勋从御前一等侍卫转到军中时,就直接是从三品的怀远将军品级,但实际上在军中并无兵权,而这一次他若是能以正三品参将身份随军并立功的话,那么回京后就很有可能转实职,掌握一些兵权了。   “……”   对于杨勋是告知而并非和他们商量的现况,安昇和安旭倒是并没有什么不满的情绪,只是听他直接提到了二皇子伟,兄弟俩不禁对视了一眼,然后又都把目光转回到杨勋身上,等他说下去。   和杨勋交好了这么多年,兄弟俩知道这个姐夫虽然有着武人的爽朗率诚,但却并非鲁莽冲动之人,他既然有此决定,想必是认真思量过的。   “我知道你们顾虑的是什么,一开始得知是二殿下领军,我也在迟疑,但今天二殿下亲自问了我,还把我安排在他的亲军之外,这份恩情我得领,我也实在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见两个小舅子没有误会自己乱‘站队’,原本神情有些严肃的杨勋微笑起来,觉得心里很是熨帖。   如今政局的微妙,杨勋和两个小舅子是早就分析过的,他们兄弟俩看好太子,杨勋也觉得支持储君占着大义,至于他自己因着同好武事而和二皇子伟交情深些,那也是私谊,皇子间的争斗却是无意掺和的,可这一次的战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是稳得的战功,多少人家撒银子挤破脑袋的想谋个缺,赚份军功,之前他可以不主动去争,但现在人家送到他手里他再拒绝,那就是明晃晃的打二皇子的脸,要把人给得罪狠了。   “既是如此,那姐夫也不必挂心,二殿下此次是代陛下亲征,所遣兵将自然也是天子王师,忠于陛下。”   安旭看得出杨勋并非倾向于二皇子,这样一来他就放心了,太子润不是刻薄寡恩之人,只要杨勋不是真动了什么心思,往后就不会轻易受牵连。   而且抛开那些忠君爱国的大帽子不提,凭着自己的能力功成名就、封妻荫子,这也是一个男人的本能和光荣,所以安旭是理解并尊重杨勋的决定的。   “战场上刀剑无眼,姐夫千万保重自己,比起军功战绩,姐夫能健健康康的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看着文武有别却同样胸怀大志的两个青年,安昇很是有些暗叹‘代沟’的存在,就算是让自己张无忌附体乾坤大挪移满级,自己大概也没兴趣上战场砍人吧……   抛开那些无厘头的胡思乱想,安昇已经在考虑,这一次御医院里随军的人员都有哪些,让老爷子调两个高明些的去姐夫那一军。   见杨勋无意于二皇子一派,兄弟两个也就放了心,因着后日一早就要出发,杨勋明日事务繁杂,兄弟两个就不另外给他践行,只今晚陪着喝了几杯,并郑重受了他照顾赵昭母子的嘱托,就告辞离开了……   …………………………………………   “你看你,知道明日事多,还不少喝些,快早些睡了吧。”   亲自服侍着杨勋洗漱好,赵昭扶人躺下盖好被子,又细心的掖好了被角,正要起身去给杨勋收拾行装,却不料被杨勋一拽手腕给扯的趴在了他身上。   “昭昭,你生我气了?”   搂着怀里面色沉静的娇妻,杨勋借着酒劲儿憨憨的看着她,心情颇有几分复杂。   “我没有,你快好好睡吧,我还得给你准备东西呢。”   赵昭垂着眼帘轻轻挣了挣,想要从杨勋的怀里坐起身,语气淡淡的让人听不出情绪。   “昭昭,我不是不重视你的心情,你知道的,我们这些皇室宗亲不能从科举文事,若不想混吃等死庸碌一生,就只能听圣差或者立军功,昭,你的丈夫有这个能力,为你争一个辅国夫人,甚至郡王妃,为小辉争个承袭而非降袭皇爵,还有咱们往后的孩子们,我想让他们以我这个爹爹为荣,昭昭,我不想你再受委屈,不许任何人再轻慢于你,我要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搂紧自己的妻子不放,杨勋将自己因酒劲儿而发烫的脸贴上她微凉的脸颊,这让他舒服的长叹了一声,而赵昭听话的不再挣扎,也让杨勋着紧的情绪放松了很多,轻吻着她的耳垂诉说。   如果可以,杨勋也不想和自己珍爱的妻儿分离,不想让她们为自己担心,但男儿大丈夫立于这天地间,就当为家为国有所作为,他并不追求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青史留名,只希望有能力保护好他的家人朋友。   “傻瓜,你不在乎被说惧内,我还会介意那些嫉妒酸话吗?我明白,我都明白,所以我不生你的气……但这不代表,我就能控制自己不担心你,不牵挂你。”   听着自家相公在耳旁的爱语,赵昭的神色慢慢柔和了下来,但她却不打算强颜欢笑让杨勋放心,反倒难得的流露出了脆弱为难的模样,还红了眼眶……赵昭就是要杨勋时刻想着她们母子,否则一旦放纵的野了心,往后大战小情的都想往外跑,那可怎么得了!   “昭昭,别、别哭啊,我跟你保证,我一定顾全我自己个儿,全须全尾的回来,一定不会乱来的!”   一见赵昭抿着唇泪珠子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杨勋本来就没多少的酒劲这会儿是彻底吓醒了,忙搂着赵昭坐起身来,又亲又哄的心疼的不得了,成亲好几年了,除了……咳咳,杨勋哪见过赵昭哭啊,若说原本对征战沙场只是热血渴望,这会儿也多了几分谨慎重视的心情,他自己身上多些疤痕勋绩没什么大不了,但舍不得让爱人伤心啊。   “恩,我会教养好辉儿顾好家,你不必顾虑我们,但你要记着我们时时刻刻念着你,我们不在乎你得到多大的功勋封赏,只盼着你能健健康康的回来,”   隔着泪眼朦胧的看着杨勋,赵昭轻叹一声偎进他的怀里,她决定在杨勋平安归来之前,只允许自己哭这一回,然后,她将努力支撑好杨家,不让杨勋有任何后顾之忧。   “我答应你,昭昭,家里交给你我放心,我也会时时刻刻想着你们。”   爱妻的深情流露让杨参将的里子面子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激动之下搂着赵昭就狼性大发,至于还有好多琐碎事务……明天再说吧!   …………………………………………   从京中接到军报各部便在圣意下紧密运作起来,因战事主要集中在冬日,所以粮草棉衣等所需军备繁多,但在裕德皇帝的重视之下,除了部分粮草由地方抽调外,前期所需其余军备物资短短几日内便以筹备妥当,并已经分批先行运送出京。   二皇子所帅亲军和其余精锐军队倒是最后出发的,当天休沐的安昇随楚闲和楚跃一同送行,有些讶然的发现军队免除了一切浮华繁复的仪仗,而那位端坐在马上的二皇子伟,也是弃礼服而着一身甲胄,只有随风舞动紫金色腾蛟披风乃御赐之物,身侧也仅有六个亲军捧着代天子出征的御剑等物,但在他身后林立的那数万精兵的映衬下,气势却极为威风潇洒……   “二殿下真不愧是御口亲赞的皇族第一战将,但是不设仪兵仪仗,会不会有些失了恭敬?”   安昇三人比其他皇子先到,便立马处离着后面那些送行官员较远的地方,以方便交谈。安昇骑马落后于楚闲一个马头的身位,看向楚伟的目光此时也满是敬赞,如果说这个世上真有什么让人见之心折的王霸气场的话,二皇子伟无疑就是这类人中的佼佼者,若说这位平时是掩着锋锐的沉肃之剑的话,那战场上的他就是禁制全开的铁血神兵,让人见之便觉热血沸腾的那种。   “无妨,父皇明言准了的,除此之外,二哥还请旨让所有随军文官和太监不得脱离军队,如拖累行军和战事,或在战场上后退畏敌,同样依军法处置……父皇也准了。”   楚闲看着那个平素少有交集的二哥,目光中也透出了几分钦佩敬慕,那个男人不像太子哥哥那样高贵不凡、天命所归,也不像三皇子那样优雅温贤,集万千宠爱,他就是凭着自己的才能气度,稳稳当当的在皇族中站稳了脚跟,并使得贤妃能够母以子贵,否则年过四十已经少沐圣恩的贤妃,如何能同淑惠皇贵妃和敬贵妃一起协理后宫?   “如此……可是把文官和宦官集团都得罪的不轻啊,只怕最后大功变小功,小功易成错了。”   安昇心道楚伟这把火烧的可是够狠,让那些文弱甚至‘娇嫩’的文官宦官和武将等同待遇,只怕光是行军就能折腾倒了一半,真要依军法,战后得有八成死自己人手里。   如此一来真正打仗的武将是能痛快了,朝堂之上却是没这二殿下什么立足之地了……这是怕功劳太大遭忌,所以只拉拢武官,而先和文官、宦官两个集团‘划清界限’?   安昇对那几个皇子从来不介意以阴谋论的角度去猜测,如果楚伟这般姿态是为了让众人以为他无意皇位,那么他的城府之深也不下于太子和三皇子了。   “那些人可未必敢明着跟二哥叫板,二哥看不上文官和宦官是世人皆知的,尤其是宦官,二哥亲手弄死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个,再加上此次军中皇亲及勋贵子弟众多,有几人敢压他们的功劳?”   楚跃骑马立于安昇的另一侧,原本也只少年热血的望着楚伟星星眼呢,闻言不禁嗤笑了一声,语气对那些文官和宦官集团很不屑。   楚跃虽然因为年纪小没有什么军队历练的经验,但从其他方面也是能得知的,如今军中虽不至于像前朝那样文官领导武官,宦官监查文武似的荒唐,但因为战事少练不出多少军队将领,功臣勋贵子弟到了四代、五代也基本不是转科举就是成了纨绔,所以文贵武贱已成必然,随军文官和宦官监军势力渐大,已经对武将形成制肘是肯定的了。   “是啊,我小时候遇到犯上不敬的宫人,还是借父皇的手惩治,二皇兄十二岁时就亲手溺死过几个宫人……也就是在十年前秋寒时,四皇兄溺水,最先在周围的几个宫人只乱喊没人下水,等附近闻声赶来救起时已是晚了,二皇兄待四皇兄很亲近,赶到后把几个宫人全打下水,生生都溺死了。”   楚闲闻言也有些感触,见安昇惊讶的看着自己,便简单的跟他们解释了一下当年之事,而同样知晓此事的楚跃在一边附和了几句。   他们虽然年纪小没有亲见,但事后听人因为池子的水淹不没成人,于是他们二皇兄踩断那几个宫人的胳膊和腿扔下去的,那狠戾劲吓瘫了所有在场的人。   “自那以后,二皇兄就没再跟哪个兄弟亲近过,甚至可以说除了公事外都没有什么交集……”   楚跃接过楚闲的话,语气中透出几分可惜……其实他挺崇拜这个二皇兄的,但立场所限,   对已经记不得那个早夭的四皇兄的模样了,似乎是胖乎乎挺好看的,不过楚闲知道他生母份位低,自己又是胆小憨实不得父皇喜欢,所以宫里人对他也很慢待,只有二皇兄对他好,也是在他夭折之后,原本各方面都表现平平的二皇兄,展露出了他在兵事武功上的才能,然后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高度……   “十二岁……”   安昇目光注视着那个英挺孤傲的身影,手却隐蔽的安抚似的覆在了楚闲的腿上,换得了对方嘴角隐隐的上扬。   这个冷漠残酷的皇宫里不幸的人太多,安昇只想也只能维护的只有楚闲一个。   “太子来了。”   注意着周围情况的楚跃察觉到后面的动静,回头看见城门里走出的是太子仪仗,招呼了安昇和楚闲后,三人策马迎了过去。   安昇半路下马混在了文官队里礼迎,目送着楚闲和楚跃去给太子见礼,等到太子仪仗经过他们走向军队方向,才又站回到了楚闲的侧后方,看着军队方将领动作整齐的下马,又率领着士卒齐刷刷的单膝跪下,那场面比现代电影能表达出的要恢弘震撼得多,安昇觉得自己都热血激荡了那么一下下。   而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角度,宣读完圣旨的太子润敛着眼中的思绪,双手擎着圣旨走到了垂首而跪的二皇子伟身前。   66、六十六   “二皇弟,为兄祝你此战旗开得胜,早日凯旋归来。”   看着明明垂首而跪却不见丝毫卑微弱色,反而脊背挺的笔直的楚伟,楚润的眼底闪过一抹冷色,神色却是温雅依旧,接着一边客套着一边将手中对折的圣旨递到楚伟的面前。   “谢太子殿下吉言。”   微微垂首的楚伟抬起双臂恭敬的接旨,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迎上去的双手正碰上了楚润的手背,双方仿佛都僵了那么一瞬,然后又都自自然然的收回了手,没叫旁人察觉半分。   “那为兄就在宫中等着二皇弟的捷报了,牧人野蛮凶残,二皇弟千万小心珍重自己。”   楚润微笑着将楚伟扶了起来,还十分有兄长风范的叮咛了两句,这才接过仪仗侍卫递过来的酒碗,与楚伟碰了碰。   而随着他们的动作,其余人等也都平了身,另外几位皇子也向两人走了过去,好与他们的二皇兄道别。   “太子哥哥也请多保重。”   不同于以往的称呼仿佛透出了几分亲近的味道,但楚伟俊朗的面容却依旧冷漠的板着,喝酒的动作也是利索的仰头一饮而尽,好像刚刚的那句低语只是幻觉。   “……”   嘴唇刚触到碗边的楚润动作顿了顿,然后也好像全无感觉似的饮尽了碗中酒,接着侧身把位置让给了其余皇子,温雅依旧的看着他们继续兄友弟恭的表演……   …………………………………………………………………………   待送走了大军,楚闲等皇子和四品以上朝臣要回宫赴宴,安昇算是编制外的,于是没兴趣找罪受的他就和楚闲告了假,回家去陪老爷子用饭,正好碰上安旭休沐在家,就又替他名义上的嫂子萧氏诊了诊病,然后兄弟俩一起去杨府探望赵昭。   因着杨勋的随军,赵昭短短两日就好像瘦了一圈,不过人看着倒是还算精神,所以兄弟俩也没再多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陪着小杨辉玩了一下午,晚饭后才告辞离开。   安昇在半路上辞别了安旭,骑马回到七皇子府时已是疲累不已,他今天又是早起又是各家忙活,这会儿真想泡个热水澡然后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可惜天不从人愿,他才进门就收到了小鞠子的暗示,只好又打起精神随他一起去了楚跃住的院子。   “这会儿还没休息,出什么事了吗?”   在外间简单擦洗了手脸,换上宽松长袍的安昇进了里屋,见楚闲兄弟两个颇为闲适的坐在软榻上,他便也不拘礼的凑到了楚闲身边,半个身子都挨在了他家七殿下的身上。   “不是坏事,累了?”   看出安昇的没精神,楚闲动了动肩膀把身体微微前倾,好用自己的后背来支撑安昇的重量。   “还好,圣罗莱帝国的人到了?”   安昇自自然然的顺势半趴在楚闲背上,一手搭在他腰间一手撑在他背后,然后把目光转到了有点愣神儿的楚跃脸上。   显然,这个时候会涉及到楚跃的非坏消息,可能性最大的就是他那个圣罗莱公主表姐的事了。   “……嗯,我们也是刚见完人,约好后日给他回信。”   眨眨眼收回自己的视线,楚跃终于意识到对面两人的不同之处了,那种亲密默契的氛围他在五皇兄楚闳和裴浩身上见到过……所以说两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是那种关系了?他之前满脑子表姐的事情居然都没有注意到,也太迟钝了!   有些纠结又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楚跃这会儿真更羡慕楚闲了,他长这么大身边就没个像安昇般聪敏忠诚,体贴可心的伴儿……   “蕾佳娜公主的意思,是希望敬母妃能帮忙向父皇进言,让她亲自来晟国择婿和亲,进而能面见父皇争取结盟,她也是要借着离国摆脱目前的困局,至于详细的计划,要等她亲自来了之后再议。”   将楚跃的表情变化看在眼底,楚闲眼眸微动勾了勾嘴角,随即不等安昇询问,就把情况简单的跟他解释了几句。   “逆贼软禁了皇帝舅舅,因为表姐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又是众望所归,所以在没除掉表姐”前逆贼不会杀了舅舅,这才想把她嫁到晟国来好剥夺继承权,表姐是想要将计就计,借着和亲争取晟国的支持。”   提到了正事,楚跃马上收起了自己那点少年情怀,转而为自己的亲人挂念起来,光是想象蕾佳娜此时危机处处的境况,他就忍不住为这个小表姐担心,就算是再聪慧坚强,她也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姑娘。   “别担心,公主殿下既然有了计划,就定然会考虑周全的,如今咱们该做的,就是尽力配合她。”   安昇之前就觉得那个霸气的蕾佳娜公主挺有趣,这会儿听完两人的讲述,对她的勇敢坚毅又多了几分好感,因为本身对异性免疫,所以安昇欣赏的女性都是这类自强自律的精英型的。   “虽然圣罗莱内乱自损国力,对晟国来说有益无害,但作为当权者,父皇是不会愿意支持谋逆势力的,所以蕾佳娜公主的计划可行性很高,别的条件不说,光是让国力相近的圣罗莱女王成为自己儿媳妇,这份能被载入史册的荣耀就足以让父皇动心了。”   明白自己那个父皇的重名声、好脸面,楚闲微垂着眼眸冷冷的建议,他不会真的做出什么有损国家和皇室的行为,但在某些事情上给他那个父皇找些不自在,他却是乐意之至的。   “对哦,父皇和我舅舅是同辈,表姐暂时放低些姿态很正常,给些面子就能省下大量财帛的话,表姐应该不会有意见……”   楚跃听的眼睛一亮,思维已经是转到了怎么帮表姐同晟国谈判了,楚闲还顾念自己的国家宗族,楚跃却是压根没什么归属感,对他来说蕾佳娜表姐都比裕德皇帝亲多了。   “……”   在话题上升到邦交高度后,安昇就不插话了,只是挨着楚闲好笑的看着他们兄弟俩,心想裕德皇帝也真失败,儿子一个两个的都对他有怨,楚跃这样的还能说是偏向娘舅表亲,楚闲就纯是在发泄怨气拆他台了……   兄弟俩又聊了几句,楚闲知道安昇身上乏,就跟楚跃说详细的明天同敬贵妃一起商谈,然后拉着安昇告辞回了主院,屋里已经备好了浴具,两人默契的选择了共浴。   “嗯……”   泡在温热的池水里,安昇抻着懒腰长长的出了口,然后瘫靠在池边连手指都懒得动了。   “怎么累成这样?”   楚闲看着安昇这不为外人知的疲懒模样,不禁微微笑眯了眼睛,扶过他的头替他洗起了头发。   自打两人捅破那层窗户纸后,安昇在他面前就越来越放松自然了,楚闲对此十分的乐见,并且非常享受两人之间的亲密缠绵。   “之后又跟大哥去了趟姐姐家,陪着辉辉玩了半天,这小子撒起欢来太能折腾了。”   安昇闭着眼睛享受七殿下的服务,心里稍稍自得了一下自己的福气,等楚闲帮他洗完了头,安昇笑的贼贼的贴身过去并吻上了对方的唇,然后一手搂着楚闲的腰一手抓起了浴皂。   “安……昇……嗯……”   安昇突袭成功,楚闲被对方侵占着口腔无法言语,感觉到嫩滑的浴皂反复擦蹭着自己胸前敏感的肉粒,楚闲轻颤着哼出了声音。   “我都没碰下面……嘶……”   感觉到贴着自己大腿的某处在变硬,安昇啄着楚闲的嘴角戏谑了一句,但话还没说完就被咬了下唇,安昇疼的吸了口气,结果对方的唇舌趁机抢占了领地,于是嘴上不能乱说的小安太医,只好在手上加大力气……   在池子里折腾了那么一回,躺进被窝的安昇很快就沉沉的睡了过去,倒是楚闲还没困,支着手臂侧躺在他身边,一边勾玩着安昇的发丝一边注视着他的睡颜,暗暗推敲着自己的计划。   ………………………………………………   二皇子出兵十几日,就传回了首战大捷的战报,之后更是捷报不断,每日回报的战况也十分喜人,使得龙心大悦,在裕德皇帝有心情理会圣罗莱帝国的求亲时,敬贵妃成功的吹了枕头风,裕德帝御笔一挥,下了旨意请圣罗莱长公主年后到晟国做客,共商和亲事宜。   蕾佳娜公主抢占先机回了信,定下了明年三月来晟国,圣罗莱谋逆势力不敢在这个关头得罪裕德皇帝,敬贵妃这边的谋划至此成功了一半,余下的就要看蕾佳娜公主的能力……能不能活着走进晟国境内。   随着天气的转冷,家家户户开始为新年的琐事和人情往来忙活了起来。到了十二月中,安昇和祖父安逸值起了他们今年在宫里的最后一轮班。   “你小子今年倒悠闲,看你哥哥嫂子忙成什么了样,也不说多在家里帮帮忙。”   趁着侍候的医生去取饭,屋里又暂时没病人的空闲,原本歪在躺椅里看医书的安逸老爷子,抬手往自家孙儿的桌上扔了粒花生米。   “爷爷……如今嫂子持家有方,哪还用我去操持那些琐事,至于哥哥那边,他往来的都是朝臣勋贵,我一个小医士凑过去像什么样子?”   勾手指弹掉落在纸上的花生粒,安昇一边写着病例一边应了几句,因着安家祖孙三代今年的各种出彩,攀交情走礼的人比往年多了两倍,安昇能猫在楚闲府里装透明,他家老爷子却是被烦的不行,所以对于祖父的无理取闹,安昇表示自己一点也不生气。   “你也就能躲这么三两回,现在不跟着学习适应,往后有你手忙脚乱的。”   最近被烦的有些火大的安逸冷着脸又哼哼了两句,心想也就是七皇子在孝中,暂时让安昇有了地方躲闲,等再过两年,看这小子怎么办。   “……请进。”   安昇默默无力的由着安逸念叨,听到有人敲门忙打起精神应了一声,而他身后的安逸这时也停住了话头,又靠回躺椅里看书消遣了。   “婢子见过安太医,小安太医。”   年约十八、九岁的宫女用布包着左手走进了内堂,尚算秀美的小脸苍白清瘦,请安的声音虽然平稳,但微微泛红的眼眶证明她之前是有哭过的。   “免礼,这边坐,你的手怎么了?”   安昇看清来人后不禁蹙了蹙眉,平时在外人面前总是冷着的神色略缓,隐约还透出一抹无奈来。   安昇在宫里当值没多久,就替这个宫女看过疹症,自那以后每次轮值都能看到她,不是伤风感冒就是割伤烫伤的,要不是从她身上看不出什么爱慕之色,他真要以为这姑娘是为了想见自己才这么自虐的了……   可要说这小伤小病的也不像主子虐待,难道真是这姑娘走霉运?   67、六十七   “麻烦小安太医了。”   那宫女说着忍痛解开了包手的绵布巾,只见整个手背都烫红了,但应该是及时的冷敷过,所以看起来还不算太遭。   “幸好处理的及时,擦几天药就没什么大碍了,小心别破皮感染。”   安昇垫着帕子轻握宫女的手看了看,然后提笔开出了外用的药膏,刚好这个时候给他打下手的医生回来了,安昇盖好戳后把方子递给了他。   “会落疤吗?”   宫女声音有些轻颤的追问了安昇一句,目光不禁落到了自己的另一条手臂上,在衣服的遮掩下,那里有两个月前被剪刀划的口子,虽然不大,但后来因为意外崩开了伤口,现在留下了一道很难看的疤痕。   “这要视个人体质……一开始肤色会有些不同,我再给你开个外用的方子,慢慢保养吧,”   安昇说着想起了这个宫女就是瘢痕体质的,别人只会留个浅痕的伤口,在她身上都是暗红的伤疤,再看她衣饰都很朴素,不像是有余钱的,所以安昇避开那些珍贵的药膏和药材,选了副便宜的祛痕土方给她。   “谢谢小安太医。”   宫女看到方子上的用药,就知道安昇是特意照顾了她,感激的向他道谢行礼,又向着安逸那边福了福身,这才跟着医生抓药去了。   “总觉的有点问题,还是查查吧……”   在房门被关上后,安昇提笔把这次诊病记录在案,同时心里也多了一分思量。   虽然安昇觉得对方似乎没有敌意,自己这个小人物也不至于被什么人惦记,但总归还是谨慎些好,让楚闲身边的果公公帮忙,在宫里查个人很容易。   ………………………………………………   “起吧,快说说他情况如何,身体好吗?胖了瘦了?又长高了吗?”   寝殿内,八公主正无聊的隔着笼子逗鸟,听到通报说某人回来了,忙不迭的叫进免了礼。   “小安太医看着很精神……”   虽然八公主免了礼,年长的宫女还是恭敬的福了福身,口中描述着今日和安昇相处的点点滴滴,垂着的目光却是直落在自己抹了伤药的手背上。   “他倒是个心善体贴的,这几次你辛苦了,年后估计就不用了,若是本公主良缘得成记你首功,大婚后就放你脱籍回家。”   听着宫女绘声绘色的描述,眯眼轻笑着的八公主已经陷入了自己的幻想中,经过那日的一见,再加上几个月来的听闻想象,八公主已经深深的迷恋上了那个优雅多才的冷俊少年郎,再加上她母妃托人查到的对方的家世品性,八公主已经认定安昇就是自己命定的如意郎君了。   “奴婢谢公主的大恩大德!”   听到八公主肯放她脱籍还家,年长的宫女激动的跪了下来,尽管如今这只是一个口头的承诺,但对于她来说生活就重新有了希望,而她的恭敬谦卑显然取悦了八公主,一个五两重的银锭子被扔到了她的手旁。   “你说,安公子会是本公主的良配吗?”   没有叫宫女起身,八公主甜笑着单手托腮,一边重新拿着长羽逗弄小鸟,一边低柔的轻问出声。   “小安太医和公主绝对是天赐良缘,此生定会幸福美满。”   慢慢握紧那五两的银锭,伏跪着的宫女神色复杂的再一次看向自己抹着伤药的手背,语气却是那样的恭敬而真诚……   “退下吧……”   脸上的笑意更浓,八公主随口挥退了宫女,就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在她想来,如今边关战事顺利,等年后大军凯旋,趁着父皇龙心大悦时请旨赐婚,定然能够如愿吧……安公子曾是七皇兄的伴读,传闻安家又与皇后亲族交好,可惜皇后那边母妃说不上话,不过听闻敬贵妃素来对七皇兄照顾有加,倒是可以试试走她那边的门路,等忙过了年关,就让母妃去办!   ………………………………………………………………   安昇祖孙俩值完班离宫时,时间已经到了十二月二十,安昇跟着回家吃了个团圆饭后,借着打探姐夫杨勋近况的由子,又溜去七皇子府住了两天,二十二号才拿着五皇子从兵部帮他搜集到的信息,精神抖擞的返回了家门……不问可知,小半月没见的两个少年,是怎么度过的这两天。   “终于舍得回来了?”   安旭安大少被新年的繁忙生生累瘦了一大圈,这会儿看着自家神清气爽,有尾巴绝对在摇个不停的弟弟,面上惯有的淡雅笑意慢慢加深,白净却有力的手指也随之抚上了某人的脸庞……   “嗷!哥!我错了,我真错了,哥……”   捏着双颊的力道并不是很大,安昇却是十分配合的讨饶逗趣,一副乖宝宝的模样偎进了安旭的怀里,反正现在只有他们俩在安旭的书房,也不怕没形象的样子被别人看见。   “还好宫里的惯例,小年宴后诸皇亲会留宿一晚,要不然某人能不能在家里安心吃完小年饭都难说哦。”   被安昇搂着腰左晃右晃的安旭可是真的有些心酸了,自家弟弟这才多大啊,就被人套牢看紧了……还是个不能领回家的。   “哥……”   面对吃醋状态中的兄长大人,安昇知道说多错多,索性只是装傻讨好,好在安旭也只是略一感慨就揭过了话题,两人很快恢复常态各自落座了。   “姐夫的近况如何了?”   接过安旭带回来的战报,安旭一边翻看着一边问了安昇。   因着安昇和楚闳交好,所以兵部里一些不算机密的战报,楚闳总是会帮安昇留一份,并附上杨勋的近况,今天要接赵昭母子回门过年,安旭希望能够能有好消息告诉她们。   “几天前姐夫伏击对方粮队,射杀了一员猛将,那个是牧人联盟首领的儿子,部落第一勇士什么的,极大的打击了对方的士气,那个牧人虐杀了咱们不少百姓,恶名极盛,姐夫这可是立了一大功。”   安昇挑着重点的说,而在提及对方那名被杀的将领时,他也觉得很解恨,上辈子受了那么多年爱国教育,安昇对于晟国这第二故乡还是很有归属感的。   “凭着这个功劳,再加上之前的战功,姐夫最少一个辅国的爵位可保了,他自己没受什么伤吧?”   安旭略一思量,脸上的笑容不禁深了几分,晟国皇爵的六等也分三级,之间的差距很大,一等的亲王、郡王是尊贵的,二级的辅国、镇国也算有脸面,到了三级的奉恩、承恩,那就是连一般朝臣官员都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如今杨勋若是能升到辅国爵位,那么他们侄儿杨辉按常例降一等袭爵的话,地位也将提高一大截。   “御医院这边有病案传回,姐夫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没有大碍的,我托了同僚特别注意着呢……姐夫也是了不起,真的凭着自己的实力封妻荫子了。”   安昇也很替赵昭高兴,杨勋这样有地位有能力又顾家专情的好男人,在古代真的能算是国宝级。   兄弟俩又聊了些别的事情,直到安旭的书童进来禀报,说是裴大人已经到了府门外,两人这才止住话头。   “我今日与几位朋友有约,晚上就不回来吃饭了,一会儿去接你昭姐姐时多带些家仆,免得路上人多杂乱给冲撞了。”   安旭说着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趁着书童服侍他披斗篷的功夫,又特地嘱咐了安昇一句。   临近了年关,街上那些偷鸡摸狗之辈也活跃了起来,好好的喜庆日子,免得碰上了晦气。   “知道了……哥,明天早点回来哈,要一起吃小年饭呢。”   听闻是裴威裴大公子来接人,安昇挑眉向着安旭笑的戏谑,他家兄嫂早就有了协议,除了生育子嗣的必须外,两人都把对方当做亲人对待,所以安旭这时不时的外宿一回,对家庭和睦问题半点影响也没有,安昇也只是偶尔调笑调笑他而已。   说起来有趣,有一次因为裴威军务繁忙,安旭小半月没外宿,他那个有恐男症的小嫂子萧氏,还委婉的主动关心了一下他们的感情问题。   “哼……”   对于自家弟弟的贫嘴,安旭的回应就是一声冷哼外加脑门上的一巴掌,而等他转身往外走的时候,已经是恢复了平时那副斯文优雅的姿态了……   因着安沄夫妇的外任,安家今年的小年夜,就只有安老爷子带着一众孙辈过,外加杨辉这个小曾孙,如此一来倒是没了往年多么多讲究,大家热闹自在的围了一桌吃饭,继杨勋立功的喜报之后,赵昭又说出了自己有孕的喜事,算算时间刚好是杨勋出征前那几天有的,老爷子当场拍板,让赵昭留在娘家养胎直到杨勋回来,萧氏待这个大姑子也很亲近,里里外外给安排的十分妥帖。   同安家的喜庆美满不同,宫中的夜宴虽然奢华热闹至极,但真正感到喜乐幸福的却根本没有几人……   楚闲今天穿了一身浅蓝色的锦服,外表虽然看着不华丽,但实际上却是顶金贵的料子,所以在这满室奢华中,既不会显得独特失礼,又没失了他孝中的规矩。这会儿他跪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视线假装是落在歌舞场中,实际上却是在冷眼旁观众人着众人的形态,心情并未放松半分,谁知道这和乐融融的表面下,藏着什么样的波涛汹涌……   “父皇刚刚夸赞的杨勋,就是昇哥儿的姐夫吧?今儿得了这么两句,封赏能厚三分呢。”   听裕德皇帝又说起战事,提到近来几个或立功或犯错的皇亲勋贵子弟,八皇子楚跃把身子探向旁边的楚闲,小声问了一句。   而想当然同理的,那几个被裕德点名批评了的,战后的责罚也最少会重三分。   “嗯……”   楚闲应了声后没有多话,只是给了楚跃一个回头再说的眼神,而楚跃有所觉的扫了眼楚闲另一侧的六皇子康,见他正装模作样的端坐在那里,于是八殿下暗暗的撇撇嘴角,也假意看歌舞不再吱声了。   “爷,公子之前所提就在八公主身边。”   之前借着小解的名义暂离了一会儿的果公公,回来后借着替楚闲倒茶的姿势嘴唇微不可察的动了动,然后膝退了两步,垂首跪坐在了楚闲和楚跃身后侧的中间位置。   “……给本王详查。”   楚闲原本淡漠的眼神一凝,目光顺着公主们所在的席位数了过去,在看清那个自己都不记得长相的八皇妹后,七殿下指尖微动捏紧了茶杯,冷冷的低声吩咐了小果子一句。   “是。”   小果子心里一颤后忙恭敬的轻声应下。   “……”   旁边唯一听到这对主仆说话的八皇子跃,在面色不变的眨巴了两下眼睛之后,默默端起酒杯抿了抿——有杀气呃。   68、六十八   小年宴的次日,楚闲拜辞过了裕德皇帝和裴皇后,就同楚跃一起到了敬贵妃处,敬贵妃也抱出了十一公主楚嫣,让他们亲兄妹两个多见面。   楚嫣如今已经两周岁多,吐字还是不清楚,走路也不稳,给她个布偶,她能安安静静的自己摆弄大半天,乖巧的让人心疼,而小姑娘虽然人不机灵,但因着笑容单纯可爱,反倒比其他皇女得裕德皇帝的宠,平日里常见天颜不说,各种赏赐更是不断。   若是出身差些的龙子龙女得了这份圣眷,怕是就要命运多舛,楚嫣幸有敬贵妃这座大山罩着,亲哥哥楚闲的地位也尊贵,所以这丫头竟是成了深宫里难得幸福无忧的一个……   “哥哥!八哥哥!”   在楚闲和楚跃向敬贵妃请过安后,站在敬贵妃腿边的楚嫣扬着笑脸唤了楚闲一声,然后松开手里攥着的敬贵妃的裙摆,小身子晃晃的扑进了楚闲怀里,在搂着自家哥哥脖子被抱起来后,小姑娘又乖巧的唤了旁边的楚跃一声。   “十一乖……”   楚闲抱着柔软娇小的妹妹,脸上难得的露出了明显的笑意,虽然仍是浅浅淡淡的,但也足以令人惊艳了,连敬贵妃和楚跃这种见惯宫里‘美色’的,都不禁往他脸上多看了两眼。   “还是板着脸安全……”   定性较低的八殿下嘀咕着移开了目光,在收到自家母妃的笑瞪后,他清了清嗓子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几个人分宾主落座后闲谈了一会,敬贵妃看出楚闲有话要说,就让人把楚嫣抱进去玩,然后挥退了其余宫人,只留了两名亲信在殿内伺候。   “闲儿想说何事?”   敬贵妃见楚闲面色颇为郑重,自己的神色不禁也严肃了几分,只是如今宫里宫外能涉及到楚闲的事情很少,她一时还真想不到楚闲会有什么事。   “敬母妃,闲儿想求敬母妃帮忙,让闲儿同蕾佳娜公主联姻。”   楚闲说着从座位上站起了身,然后面向敬贵妃郑重其事的跪了下去。   “闲儿,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快起来,跃儿扶你哥哥起来。”   敬贵妃因楚闲的话吃惊的瞪大眼睛,情急之下起身想去扶楚闲,又碍于规矩顿住脚步,只好催着楚跃去扶人。   “哥,你怎么……”   楚跃也被楚闲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忙架起了楚闲,然后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了他身边。   “闲儿……你可清楚,和蕾佳娜联姻,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微微眯起的蓝色眼眸透出复杂的神色,敬贵妃的思维此时也飞速运作了起来,她抬手示意楚闲不要急着回答,然后让身边的两名亲信去门口守着后,自己也平复了的情绪慢慢坐回了椅子。   “失去皇位继承权。”   在敬贵妃完全平静下来之后,一直挺直背脊神色淡漠的楚闲开了口,说出的却是惊心动魄的语言。   同蕾佳娜公主成婚的皇子,就意味着要遵守一夫一妻制,不能拥有纯晟国血统的子嗣,自然不可能继承皇位,更何况对方还极有可能成为一国之君。   “……”   陪着楚闲一起站着的楚跃抿了抿发干的唇,目光在自己母妃和楚闲之间流转,却是不知道自己能够说些、做些什么。   楚跃从出生起就知道自己和其余皇子的不同,表明看起来同样尊贵无比,但实际与皇位彻底无缘的他,根本就没几个人真把他放在眼里,圣罗莱皇室还承认他的血统,把他排进了皇位继承人之列,虽然位序很靠后,但也是对他同族身份的肯定,而在绝大多数晟国人眼中,他却完全是和母妃一样的异族,所以要说楚跃心里从无怨言那是绝对骗人的,不然也不会完全偏向圣罗莱那边了。   但现在楚闲的情况完全不同,他的嫡子身份是裕德皇帝亲口承认的,在诸皇子中是仅次于太子和五皇子的尊贵,可他现在却要主动放弃这尊贵,成为和自己差不多的‘异类’,楚跃真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感想了。   “闲儿,以圣罗莱的公主的立场,本宫要承认,你的提议对本宫和蕾佳娜都十分有利,于公于私本宫都很心动,但从一个母亲的立场来说……母妃希望你理智冷静的考虑清楚。”   敬贵妃静静的和楚闲对视半响,终于深吸一口气后移开了目光,等她再看向楚闲的时候,身上的气势已是完全变了,由高贵骄傲的晟国敬贵妃,变回了睿智坚毅的圣罗莱长公主!   “孩儿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孩儿一直知道,那个位置对孩儿来说不是最重要的,所以与其随波逐流每日活的战战兢兢,去赌那不知成王还是败寇的未来,不如借着这个机会,跳出棋盘的中心……”   面对着敬贵妃的直言诚心,楚闲也回与了足够的真诚,而他所说的话也句句都是心里话。   至于能借着和亲的一夫一妻制,合理避开为皇室开枝散叶等难题,以便把安昇套的更牢……楚闲确实都仔细考虑在内了,但若说真正促使他下定决心走这一步的,还是对自己的未来的考虑。   “但只要你还在棋盘上,就逃不出棋手的摆布。”   敬贵妃沉声告诫着楚闲,提醒他事情不会那么简单,楚闲此举虽然能使得他免于被上位者猜忌,但想彻底置身事外也是根本不可能的。   “总好过成为弃子……说句大不敬的话,晟国的皇子有几个能善终的?而往好了想,若是蕾佳娜公主能顺利继位,那么往后不管谁掌天下,孩儿一个亲王爵位总是跑不了的。”   比起觊觎那些虚无缥缈的野望,楚闲坚信只有牢牢抓紧自己能得到的,脚踏实地的走好每一步,他才有资格和能力去谋求其它。   “好吧,这事儿让母妃好好考虑考虑,咱们回头再说吧。”   敬贵妃确信楚闲是真的经过了深思熟虑,心中感慨的她一时也不知该跟他说什么好,索性挥挥手让他先离开了。   “七哥,你……是要和表姐假成亲?”   楚跃陪着出来送楚闲,本来是想问他到底怎么想的,但话到嘴边不知怎的就拐了个弯。   “是啊,想来蕾佳娜公主也是这么希望的吧,我们正好各取所需。”   考虑良久的计划终于说出了口,楚闲这会儿心情也轻松了下来,看到楚跃一脸纠结又不知道自己该纠结什么的样子,他的眼底不禁浮现出一丝笑意。   “哦……可要是表姐继位成女王,七哥你就是王夫,岂不是要跟到圣罗莱去?”   八殿下知道自己现在是在没话找话,可皇权的问题不能拿到面上说,所以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的重点该放在哪儿。   “不会的,我如今算是嫡子,晟国不会丢这个脸让我去‘入赘’,每年出使一次做做样子足矣。”   楚闲对这场联姻最满意的也是这点,婚后两国分居互不干涉,他连在府上摆个名义上的女主人都不用,那里将只会是他和安昇的家……   ………………………………………………   楚闲解决了一件心头大事,回府后心情颇为愉悦的等安昇过来,但是在小果子把新查到的情况报告给他后,楚闲周身的气压就又低了下来……于是,当小安太医热情的扑向他家殿下时,得到却是回应却是某殿下抬高下巴的瞪视,外加一张拍在胸口的纸。   “这是……怎么会这样?”   安昇有些莫名的眨了眨眼,轻轻的抽出楚闲手掌和自己胸口之间的那张纸,在飞速的扫过上面不多的几十个字后,不禁讶然的疑问出声,同时脑子里飘过九个大字——这狗血的躺着也中枪!   “小安太医好本事啊,让天家贵女一见钟情、日思夜想,痴心一片的要招为驸马,好从此双宿双栖、恩爱白首……哼,都够排一折子好戏了。”   楚闲依旧微抬着下巴不肯正眼看安昇,而覆在他胸口的手却是顺着衣领上滑,在那一声轻哼之后,指尖意味的不明的流连在安昇的颈间。   “不是……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八公主,我冤枉啊!”   被楚闲那声哼弄得身上酥了大半,安昇双手搂住自家殿下的腰把人往怀里带,面上显得无辜又无奈。   不过安昇在心里哭笑不得的同时也十分庆幸,自己出于谨慎的查了查,不然真等那什么八公主开口求了赐婚,事情就麻烦了。   “我知道不是你的错,可我就是不高兴,有意见?”   楚闲没有拒绝安昇的搂抱,但微眯着眼睛瞪他的目光依然不善,他知道这事儿怪不到安昇头上,可这种自己独占的珍藏让别人觊觎了的感觉,真是让七殿下万分的不爽。   “不敢……那我亲爱的殿下,让小子陪你做些高兴的事好不好?”   安昇说着勾起暧昧的笑意贴近楚闲,手也开始不老实的上下活动起来,安昇得承认,他对自家傲娇的小豹子真是越来越没抵抗力了……嗷嗷,还得忍两年!   “哼……这次的事情我会解决,你不用理会。”   对于安昇讨好意味十足的亲近,楚闲虽然语气没放软,但身体却放松下来任由他拉着坐到了榻上。   想着八公主母女根本在皇后那里说不上话,楚闲觉得再进宫时和敬贵妃提一句,让她帮忙注意着也就够了,而由此想起自己的和亲计划……楚闲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等年后看情况,能定下来再告诉安昇,免得现在影响心情。   “好。”   安昇毫无异议的应了一声,拥着楚闲继续顺毛哄。宫里的事情他既然插不上手,也就无需多事给楚闲添乱了,那个八公主和她母妃都不是得宠的,想自己挑驸马也要看上面人搭理不搭理。   “……但你平时也得谨慎,离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远点!”   “呵……遵命,我的殿下。”   69、六十九   这个新年安昇大多数日子都留在了皇子府,除了年节楚闲往来宫中那几天他回了家,其余时间几乎都没离楚闲几步远,而安家人理解楚闲独居府上的孤单冷清,倒也没埋怨安昇什么,反嘱咐他多多照顾七殿下……   时间在安昇和楚闲的相伴中走进了裕德三十一年,他们俩也都到了十六岁。   一月下旬,安昇刚结束宫里的轮班回到皇子府,楚闲就递给了他一张请柬。   “五殿下这是?”   看到请柬上只有自己的名字,安昇挑眉看向了书桌后的楚闲,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陪他喝酒。”   楚闲合上手里的卷宗捏了捏眉间,好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   楚闲去年在刑部见习了一年,今年刚开始正式参与案件,就遇到了京郊外某直隶县的知县被灭门,这案子越查越复杂,他要是不想被人看轻,这次就得有所表现。   “果然……你几天没好好睡觉了?今天要早点休息。”   看到楚闲面色不好,安昇走到他身后替他按摩起来。前几天收到裴浩的喜帖,安昇就做好了陪某殿下发泄的准备,好在只是喝酒,他有解酒药能抗下来,要是射猎比武什么的……他就真的只有被发泄的份了。   “……”   楚闲仰头享受服务,闻言也不应答,只是抬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安昇。   “我会尽早回来。”   看懂了楚闲的潜台词,安昇无奈的笑叹一声,低头在楚闲的唇瓣印上一吻,然后去换衣服准备出门,而在他的身后,楚闲勾着嘴角舔了舔下唇,就继续俯首看起了案卷。   五皇子楚闳因为身份尊贵、性格爽朗,出宫府居后交友甚广,但不管和后来交好的这些人怎么亲近,楚闳真正放在心上的,却还是只有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么几个,所以在除却了‘肇事者’裴浩,孝期禁宴饮的楚闲外,今晚这场酒宴的客人就只有安昇和楚跃两个人而已。   “昇哥儿你可是让我们久等了,怎么说吧?”   楚闳也没弄分席那些虚套,人来齐后直接摆了一个小圆桌,拉着安昇和楚跃一左一右的挨着自己坐了。   “五殿下,八殿下,累两位久等了,小子自罚三碗。”   安昇看着桌上绿意通透的翡翠小酒碗,在心里叫苦的同时面上却得撑着,其实跟楚闳喝酒并不用担心被灌,但该你喝的时候就得痛快敞亮的,男人嘛,输人不能输阵不是?   “痛快,爷这酒也不让你白喝,看看这个。”   看着安昇爽快的喝了他倒的三碗酒,楚闳笑眯眯的把一个大信封拍在了桌上,然后自己也端起碗仰头喝干了。   “我姐夫的部队从边关撤防休整了,是要凯旋了吗?”   安昇抽出里面的战报快速翻看着,之前杨勋参与了边关的收复战和防守,他都没敢在赵昭面前提,如今已经彻底把牧人赶出了国境,那么边关的换防休整,差不多就是要撤军的预兆了。   “就等选定吉日班师了,但是会留下部分军队寻扫余孽,等协助百姓春耕后再回朝……不过留下的都是普通将士,皇亲勋贵子弟会最先回来受封领赏的。”   楚闳故意把话说的一波三折,看安昇的神色因自己的话而波动,笑的分外恶劣。   “五哥,你之前替八弟寻来了那架圣罗莱的大竖琴,我母妃很是喜欢呢,八弟在这敬你一杯。”   见楚闳捉弄安昇还上了瘾似的,楚跃好心的拉过他的注意力替安昇解了围,在安昇松了一口气目露谢意的看向他时,八殿下笑的阳光的跟他眨了眨眼睛。   “小子也敬五殿下一杯,谢谢五殿下这么长时间的帮助。”   在楚跃敬过酒后,安昇也知趣的接了下去,他的感谢也是真心实意的,而且他解酒药都吃过了,今天就豁出去陪楚闳疯吧。   “都外道了不是,当哥哥的应该的嘛,一起喝一起喝。”   楚闳来者不惧,拉着楚跃和安昇闲聊了起来,他本就是活跃气氛的高手,楚跃和安昇又全力奉陪,三人这顿酒倒是喝的痛快至极,不过话题转来转去,却始终都没有提及裴浩……   “昇哥儿,不是五哥说你,你看看八弟,八弟比你小一岁,酒量可比你强多了。”   楚闳喝飘了之后,那就什么上下尊卑都不顾了,搂上安昇的肩直接哥哥弟弟的称呼,反正在他的意识里,安昇和楚闲就是一家的,自然也算得上是他弟弟了。   “八殿下的酒量,小子也是早就服气的。”   安昇这会儿真是解酒药都顶不住了,而楚跃比他多喝好几碗,却依旧眼神清明并且坐的稳稳当当,安昇不服不行啊。   “哈哈……咱们这些生来就享尽富贵荣华,常人所不能及的王孙公子,就有责任维护给予你这些的家族的脸面,就必须要守规矩,必须……我说这些干什么?”   坐不稳的楚闳把脸趴在安昇背上维持平衡,一个恍惚之后发现自己难以自制的又烦闷起来,就猛的往后一仰靠回了椅子里,双手使劲儿的揉了揉脸。   “五哥……”   楚跃怕楚闳坐不稳伸手扶住他一侧的肩膀,一时之间却是不知该不该劝,而安昇几乎就要趴桌子上了,显然这会儿也指望不上。   “我没事儿,今儿也喝尽兴了,就到这吧,八弟你替五哥送送安昇,五哥真站不住了。”   楚闳揉完脸就又爽朗的笑了,然后在宦侍的搀扶下进了里屋,而楚跃和安昇这边,也被宦侍伺候着简单洗漱打理了一下,然后楚跃陪着上了安昇的马车。   “不用担心,五殿下就是一时心里不痛快,过几天他们俩就又跟从前一样了。”   半瘫坐着靠在厚厚的垫子里,安昇把荷包里备的解酒药拿出了两颗,递给楚跃一颗后自己仰头又吞了一颗,然后闭上眼睛以缓解眩晕和目涩。   楚闳和裴浩娃娃是真正的从小一起长大,这十几年玩玩闹闹的关系一直极好,各自成婚也是他们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不过再怎么说,面对这种情况都是难免心痛,毕竟从此以后,他们就都拥有了各自的家庭和责任,或许还会视对方为最重要的存在,却不会再是唯一了。   “……昇哥儿家里有什么安排吗?”   楚跃心有所感,想说今年自己府居后八成也要被指婚了,但记起安昇还不知道楚闲要和亲的打算,就又把话题转到了安昇的身上。   “这倒没有,家里有哥哥继承,我祖父不会逼我成亲的,我也不会为了面子什么的娶个女人回家摆着……再说了,有你七哥在呢,你觉得我有可能和别人成亲吗?”   安昇是真有些喝飘了,再加上旁边的人是楚跃,所有平时不会明说的话,这会儿也没怎么顾忌就冒出来了,而在提到楚闲的时候,安昇想起了他们的结契之约,脸上的笑容不禁加深了很多……小豹子可是要冠他的姓呢。   “呵……七哥一定不许的。”   楚跃闻言想起了楚闲特地托自己母妃注意的事儿,脸上也绷不住的乐开了,感觉自己端坐了半天很累,加上被马车晃的犯困,楚跃索性盘膝放松了身体,然后手肘支着腿撑起了下巴。   “就是啊,估计我这一辈子,身边也不会再有其他人型生物靠近了。”   安昇说着在垫子上蹭了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昏昏欲睡着,而看似抱怨的话,却分明透着浓浓的笑意。   “安昇,七哥对你是真好,你以后要是敢对不起他,我都不会放过你哦。”   楚跃美少年揉了揉眼睛好抹去那不该存在的痕迹,心想自己也是喝多了,不然怎么觉得整个心里涨的满满的呢?   在楚闲说出他的和亲计划之前,楚跃对他一直是羡慕多过喜爱的,羡慕他以庶子出身得到嫡子尊荣,更羡慕他有安昇这个知己良伴。可在那天之后,楚跃对这个小哥哥就只有满满的敬佩和拥护了……楚闲的付出从来不比得到少,他值得拥有最好的。   “呵呵……嗯,我发誓。”   安昇的神智被楚跃的话换回,他睁开眼睛看着神情真挚的楚跃,轻笑着向他抬起了一只拳头。而聪敏的混血王子很快明白了他的举动,也抬起一只拳头和安昇碰了碰……   …………………………………………………………………………   大军班师凯旋的吉日很快选定,裕德皇帝龙心大悦之下,没等功臣们回京,各种封赏就已经都颁布了下去,其中杨勋因为屡立战功,又是圣上亲口赞过的,所以在皇爵上升一级并得到大批赏赐之外,还得到了‘承袭一代’的厚赏,这就意味着无论往后杨勋是何爵位,他的嫡长子杨辉都能够平级承袭,而原本应该降两级封爵的其余嫡子,也就随之变成降一级——这可是真正的荫庇子孙了。   在这整个皇宫都喜气洋洋的时候,后宫中某个妃嫔的寝殿里却是愁云惨淡,年后刚到十三岁的八公主,正坐在她母妃身边嘤嘤抽泣,双眼已是又红又肿,显然是哭了不短的时间。   “乖女儿,事已至此,你就是再哭也没用了,听母妃一句劝,彻底忘了那个人吧。”   八公主的母妃和她有六分像,但本该年轻貌美的容颜,看起来却是透着不和年龄的憔悴和苍老,就连劝解女儿的话语,也是透着疲惫和无力的。   八公主的母妃年少入宫,本来凭着强大的娘家势力和娇媚的容貌,入宫后颇得了几分圣宠,并且在十八岁产女后就封了妃,可惜好景不长,不到一年她的娘家就因罪败落,而她也迅速的失了宠,虽然没有被贬低位份,但也已经有十年没有承过圣恩了……   “为什么会这样?敬贵妃她凭什么……呜嗯……”   八公主越想越是不忿,反驳的音量陡然拔高,却马上被她母妃死死的捂住了嘴,而在看到她母妃那惊恐慌乱的神色后,八公主脸上恨色更浓,却是没有再逞口舌之快了。   “小八,母妃求求你,安分些别再胡思乱想了,对贵妃娘娘更是不能有一丝不敬,难道你真想人家给你配个阿猫阿狗的,毁了自己一辈子才知道后悔吗?”   看到八公主那透着阴狠的脸,她母妃心惊之下几乎要一巴掌打过去了,但她很快压制住了自己的念头,她知道自己的女儿的性子有多么倔,真要是逼的女儿胡闹起来,出了事她这个母妃也要受大牵连。   “女儿知道了,母妃放心,女儿不会乱来给母妃惹麻烦的,母妃请休息吧,女儿先告辞了。”   清楚的看到自己母妃脸上那瞬间闪过的狠戾,八公主垂下眼帘藏住了全部思绪,神情也温顺了下来,那默默的垂落的模样看起来倒是颇具媚色。   “你明白就好,只要你乖乖的不再想那人,敬贵妃会替你向皇后求一个好人家的,回去休息吧……”   见自己女儿好像接受现实了,妃子松了口气的让她先离开了,只是当目光落到女孩儿窈窕的身影时,妃子的眼中却是透出了复杂的怨色……为什么她生的是个没有的女儿,如今就连想借着她找个有权势的外戚都不行!   如果是皇子,如果她有一个皇子,她怎么可能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因为对女儿的漠视,陷入自我意识中的妃子没注意到,八公主离去时那几乎满溢的不甘和疯狂之气……   70、七十   边境战事结束后,裕德皇帝终于提起了同圣罗莱的联姻问题,就像楚闲他们所想的那样,裕德皇帝对于圣罗莱自削国力的内乱乐见其成,并且很愿意借着联姻去分一杯羹,而他之前对圣罗莱使臣的虚应拖延,主要也是想隔岸观火,好伺机取得更多利益。   新年的这段时间,在晟国密谍的积极运作下,圣罗莱的情况裕德皇帝已经基本掌握,而现在,也到了他向友邦伸出‘援手’的好时机。   “圣罗莱的这位公主倒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翻看着近来收集的有关蕾佳娜公主的所有密报,裕德皇帝面露笑意的赞了一句,这时见嬷嬷把刚睡醒的十二公主抱了进来,他就随手把资料递给了坐在榻桌对面的裴皇后,然后抱过自己唯一的嫡亲女儿逗弄起来。   “陛下既然属意帮助这位,那和亲的对象就得相配才行,若是处处显得不如人家姑娘,咱们大晟国的脸就要丢尽了。”   裴皇后接过资料随意的翻了两眼,就把目光转到了丈夫和女儿身上,略显清瘦的脸上笑容很是温柔。   自从前年生十二公主落了病根,裴皇后的精神和体力都大不如前,饶是把后宫事务分出去大半,她也常常觉得倦怠虚弱。唯一算得上安慰的,就是裕德皇帝待她亲近了许多,对小公主也很疼爱……尽管知道这多半是帝王的平衡心术,但做为一个女人,能从丈夫那里多的到些关爱总是好的。   “是啊,小六不行。”   裕德听到这话脸色沉了沉,抱着女儿坐回了榻上,然后感觉自己眼睛又有些干涩,他沉着脸捏了捏眉间。   对于第六子楚康,裕德皇帝是真心瞧不上,面相刻薄性格阴狠不说,能力也是稀松平常,再加上克母克妻的硬命,裕德是绝对不会让他出去给自己丢人现眼的。   “小八倒是好样的,他又是那位公主的亲表弟,成婚后定能相处得好。”   裴皇后闻言眸光闪了闪,面上的笑容却是丝毫未变,她抬手示意嬷嬷接过十二公主,然后亲自端起桌上的茶盏,微笑着递到了裕德的跟前。   “小八……对圣罗莱好感太深了。”   听到裴皇后的话,裕德皇帝心里一动,接过她递来的茶盏抿了一口,然后侧过脸看向了对方。   裕德选择支持蕾佳娜,除了因为她是皇室正统,继位称帝后能带给自己无上的尊荣外,也是想名正言顺的在圣罗莱上层插一个桩,以掌握更多的情报和势力为晟国所用,而这些事情,裕德是不可能交给有着一半圣罗莱皇室血统的楚跃去做的……裕德不信以裴皇后的聪敏会看不透这点,所以她会说这话,必然是要有所指。   “如此一来,适龄未婚的皇子,就只剩下闲儿了,这孩子从小长在臣妾身边,品貌才能样样都顶好,真要给他配这么一位妻子,臣妾都替这孩子委屈了。”   微微垂着眼帘以避开和裕德的对视,裴皇后的神态温柔而恭顺,就好像她所说的话真的纯是在为对方考虑,没有任何私心一样。   “朕怎么会让咱们的大晟国的嫡皇子受委屈,这么看来,小七确是最合适的人选……只是皇后真舍得?”   裕德自然也考虑过楚闲,只是碍于裴皇后这边才没提,毕竟当初认楚闲为嫡子,虽有对他与和妃的补偿之意,更重要的却是为了替皇后加码,以压制淑惠皇贵妃一派的外戚势力。不过现在楚伟战功赫赫,已经足以立身于太子和老三之间,那么把楚闲从皇后一派中摘出,对大局就不会有什么影响。   并且从另一方面来说,将楚闲放到同他亲近的敬贵妃母子身边,既能增强敬贵妃的中立势力,又便于楚闲和圣罗莱方面加深关系……到时楚闲凭着身份能自由往返于两国之间,对晟国自是大大的有利!   “能为陛下分忧替大晟谋福,臣妾自然是舍得的,就是尽量别委屈了咱们小七才好。”   裴皇后这话说的坦然,最后也是以退为进,只替楚闲谋求而半点没为自己邀功。   “朕心里有数了,皇后放心吧。”   裕德深深的看了裴皇后一眼,随即脸上恢复了愉悦的笑容,又从嬷嬷手中接回女儿逗弄了起来……   ……………………………………………………………………   二月上旬,各路军队陆续返抵京城,杨勋就是回来较早的功臣之一,赵昭之前一直没告诉杨勋自己有孕了,怕他在战场上分心惦念,所以当某将军一身戎装风尘仆仆的归来,看到自家爱妻挺着肚子含笑迎接时,惊喜的差点没直接从马背上跌下来。   顾不得旁人见不见笑,杨勋直接跑到赵昭面前握着她的手傻乐,半天才回过神意识到还其他人,然后杨勋受不住兴奋的情绪,给了安旭和安昇一人一个大大的拥抱,又抱起自家儿子又抛又亲了好一会儿,惹得众人都忍不住笑意。   二月初九,二皇子所率的大军顺利抵京,因是代天子出征,所以这一次也是由太子率百官在城外接迎,次日,裕德皇帝在某大殿设宴款待功臣,因御医院有责任派人在场应付突发情况,所以刚好在宫中轮值的安昇祖孙俩也陪坐了末席。   安昇所在的位置离主位很远,但凭着自己良好的视力,那边几个熟人的神情他倒也看的很清楚,比如楚闲频频扫来的视线,楚闳偶尔看向他这边时搞怪的眨眼,楚跃含笑的举杯相敬,最后还有杨勋明晃晃让他过去坐的手势。   “……”   安昇一一点头回应了楚闲他们的招呼,待看到自家姐夫在一堆勋贵公子间豪爽不改的动作,安昇向他摆摆手又指了指自己的官服,然后就不再看他,假装自己是在欣赏歌舞了。   开玩笑,跟那些大人物坐那么近吃饭会消化不良的,他可不自找罪受……   “安太医,小安太医,快来暖暖手,这位子靠近殿门太凉了……小心热水别洒出来烫手。”   一个年约十七、八的年轻宦侍矮身溜到安昇旁边,干净清秀的脸上泛起有些腼腆的笑,然后把怀里两个热乎乎的棉布包放到了他们怀中,那里面包的是两个装着热水的小圆壶。   这个小宦侍是八公主事件后小果子调给安昇的,机灵细心,平日里照顾安昇在宫里的生活,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替安昇挡灾挡桃花,尤其是严防死守某位公主殿下。   “辛苦了。”   安昇为了替安逸挡风坐在下首,正觉得身上冷飕飕的,‘汤婆子’一入怀顿觉热度透过棉布温暖了身体,安昇对这个看着顺眼的年轻宦侍微笑着点了点头……   “七哥……天天看还不够啊!”   借着宴会活跃的气氛凑到楚闲身边,楚跃刚想跟他说点正事,却见楚闲正垂着眼帘往安昇那边瞅,楚跃有些气结的撞了撞他的肩膀。   “……”   楚闲正看到安昇对那个宦侍露出笑容,突然被楚跃这么一打断,他沉静的目光一凝瞥向楚跃,那不爽的眼神分明在说‘不是重要的事你就废了’!   “咳……皇后娘娘和父皇提议过了,父皇也明确答应了,但好像暂时没有说明的打算。”   楚跃被瞪的有点无辜,但这会儿正事儿要紧,他直接借着饮酒的动作挡住嘴唇,小声的把事情简单说了。   年节后楚闲不方便常进宫请安,而楚跃因为圣罗莱的事推迟了出宫府居的时间,这个关头他们俩不好私下见面,早朝又人多眼杂的,所以楚跃只好借这个机会把好消息告诉楚闲,好让他心里有底。   “免得打草惊蛇,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楚闲明白裕德皇帝的想法,闻言倒是没什么意外,再想到如今他这边的准备工作都完成了,心里就又踏实了几分,这么想着的楚闲轻舒口气,把自己碗里的茶当酒似的一口喝干。   因着此事不方便由敬贵妃向裕德皇帝提及,以免被怀疑是一心为母国算计,所以楚闲和敬贵妃的定计是与皇后联合的,由皇后向裕德建议,并替楚闲争得有利局面,而事成之后,楚闲和敬贵妃明面上继续中立,而在暗中支持皇后嫡系……   “表姐也应该已经启程来晟国了,希望她能一路平安……对了,那个八公主母女真的来求母妃帮忙了,不过不用担心,母妃软硬兼施说了几句,对方就乖乖放弃了,她们折腾不出什么花样的。”   想到蕾佳娜此来一路定是凶险非常,楚跃就有些自己表姐担心,但他不想影响楚闲的心情,就扬起笑脸转移了话题。   “嗯,别担心。”   楚闲默默的听着,末了拍了拍楚跃的肩算是安慰,而借着侧身的动作他的目光又下意识的看向安昇的方向,却发现那人的位置空了,只有安太医一个人坐在席位上,楚闲不禁微蹙着眉往那周围看了一圈。   “也许是如厕去了?”   楚跃注意到楚闲神情的改变,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意识到是安昇不在,但他并没觉得有什么好紧张的。   “他的药箱也不见了。”   楚闲记得很清楚,安昇的药箱是摆在身侧的,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露出席案外的一半,这会儿连人带药箱一起不见,就只可能是有人把安昇找走的。   “不会有什么事……吧”   楚跃这话自己说的都没底气,安昇是外臣,这深宫禁地的,走偏个方向都可能是大罪。   “……”   楚跃没有回答,直到发现他安排给安昇的宦侍也不在殿里之后,七殿下才微微松了口气,然后他冷着脸向身后侧的小果子示意了一下,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继续看着乐舞了……只有他身边的楚跃感觉得出,这人周身的气压有多低。   楚闲也希望是自己小题大做了,希望真的只是有宫人碰巧伤了安昇去处理一下而已,但安昇就是楚闲的逆鳞所在,七殿下是一丝一毫都不许别人触及的!   71、七十一   安昇在宴席上被急匆匆的请到后台偏殿,进门后的感觉就好像是掉进了女儿国,不过那满室如云的美女都没能吸引他一点注意,安昇直接就往众人视线汇集的方向走去,不过跟在他身后的宦侍被挡在了门外,因为这里面是不许闲杂人等进入的。   “大人,什么情况?”   接过宦侍手里的药箱让他在门口等,安昇走到受伤舞者所在的位置后,先向比自己品级高的光禄寺官员搭手略揖了揖,然后询问着看向伤者,倒是没想到那官员很是客气向他躬身回了一礼,然后亲自解释起了情况,而周围围着的几个舞者宫人见状,向安昇福身见礼的态度也恭敬了起来。   “是挂杂物器具的架子不知怎么倒了,那根支柱正好压到了她的腿。”   中年官员笑容亲切的跟安昇解释情况,说完一边有些谄媚的看着安昇,一边随手指了离得最近的一个小宫女给安昇端茶,却没注意到那个低垂着眉眼好似很腼腆的小宫女,在被他指了之后有些阴冷的瞥了瞥他,然后才转身要去倒茶。   “不用了……我给你检查一下腿,有什么感觉都告诉我。”   安昇随意的看了站在自己身侧的小宫女一眼,也没注意对方的长相,就蹲到受伤舞者的身边放下了药箱,然后双手握着对方的小腿按压检查起来。   “……”   扮作小宫女的八公主痴迷的看着安昇的侧脸,那认真严肃的俊美容颜,那丝毫不被美色所迷的专注眼神,八公主看的心跳都加速了起来,只觉得不枉自己借着这次宴会设计见他这一面!   “小安太医,她的腿怎么样?一会跳舞会不会有影响?”   眼看着那舞娘在安昇的检查下频频呼痛,原本以为问题不大的中年官员脸上开始冒汗,目光不安的在安昇和受伤舞娘之间转动。   那舞娘是宫里教坊司的头牌,今次宴会的压轴表演者之一,她的蛇舞杂技可是陛下亲自点的节目,谁知道好好的杂物架子会突然倒了,偏偏就巧压伤了这位的腿。   “表面看没有明显骨折,但看那架子的重量,存在骨裂的可能性很大,跳舞的话腿部受力重,容易加重伤势,甚至诱发骨折。”   听出官员下意识带套儿的问法,安昇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语气中肯的解释了病情。   没有X光透视查看,安昇也不能确诊患者小腿骨的受伤程度,一般这种情况静养休息就可以了,但现在这舞者要表演,他就得让负责的人做出决定再继续治疗,免得把责任背到自己身上。   “小安太医就没什么办法吗?她的舞可是圣上点名要看的,再隔一个表演就到了啊。”   中年官员已经开始擦汗了,但他不敢对着安昇发脾气,只能软着声音求助……朝中机灵点的谁不知道,这个小公子有好几位皇子护着,还跟皇亲国戚中顶尊贵的几位小爷交情都好。   “这……如果一定要上场的话,我能做的只是缓解她的疼痛。”   忽然听到身旁有人低低的惊喘了下,正要回答的安昇语气顿了顿,然后貌似没有注意的继续说了下去,随即借着开药箱的动作侧了侧身,余光扫到声源是刚刚那个小宫女……   负责的官员很头疼,支支吾吾的一时拿不定主意,最后还是那个舞者觉得自己可以坚持,于是安昇让她尝试走路和舞蹈,见她确实挺有毅力,就给她用了止痛药和少量兴奋剂,好让她能在短时间内保持最好的状态。   “真、真的一点都不痛了!”   内服和外敷了安昇给的药后,舞者很快就感觉不到伤处的疼痛了,而且整个人也有些飘飘然似的舒畅,疲累和紧张好像都消失了,状况好的不得了,舞者看向年轻医士的目光一下子火热而崇拜了起来。   “这种状态只能维持半个时辰,之后你感到非常疲倦,甚至头晕恶心,不过不用担心,好好休息几天就能恢复了,其余的药我会开好留下,若是腿伤有什么变化,随时来复查。”   安昇没用普通的止痛药,而给给舞者用了自制的局麻药,算是中西医结合的产物,想起老爷子对他发展外科学的大力支持,安昇脸上的神情柔和了几分,惹得围聚过来的美女们眼光频闪,尤其是一直在偷偷看他某个伪宫女,爱慕的眼神遮都遮不住。   “小安太医,这种让我感觉很轻松的药,能不能也再开给我一些?”   在安昇坐到桌旁准备开方子的时候,舞者忍不住开口向他请求,因为她现在的这种感觉真是太好了,仿佛入宫几年来的孤寂苦闷都消失了一样!   “不行,这种药非常珍稀昂贵,如果不是情况紧急我也不会给你用的。”   安昇自制的兴奋剂主要成分是鸦片,这时候的晟国没几个认识这玩意儿,安昇可不想把这威力不弱于瘟疫的大杀器暴露出来。   舞者悻悻的去准备演出,围观的人也散开各自忙碌去了,安昇谢绝了中年官员陪同的好意,坐到旁边的一个化妆台旁开始写药方。   “安……安太医,请用茶。”   借着倒茶给安昇的机会靠过来,八公主差点唤出了‘安郎’,虽然她及时忍住改了口,但贪恋着对方的目光却怎么也收不回来,就像是要把他牢牢刻在心里一样。   八公主知道自己对婚姻之事无能为力,甚至为了不被随便指给什么废物男人,她连一丝一毫对敬贵妃的不满都不敢表露,只能安安分分的等到出嫁……她还需要等,等到婚后离开皇宫,完全脱离宫中那些人的掌控,她才能去追求自己的所爱!   “嗯……放下吧。”   假装对小宫女的殷勤毫无所觉,安昇眼都不抬一下的认真写着药方,心里却在默默的扶额纠结,那姑娘眼中的爱意就快实体化出来了,他想当没发现都难啊!   “小安太医的医术真高明,依本……婢子看,就是许多御医都及不上你。”   八公主娇声恭维着安昇,在把茶盏放到桌上时,还故意翘着小指摆了个漂亮的手型,把茶推到了安昇的手边,可惜那人却只顾写方子一眼都没往旁边看。   “过奖了。”   安昇被对方装嗲的声音雷到汗毛都快竖起,在八公主看不到的角度不耐的闭了闭眼,但这个时候他不能惹恼对方,所以只能维持着冰山脸继续写方子,而此刻他下笔的速度已经是正常时的两倍了!   “安……”   眼看着安昇写完方子收了笔,还未被对方正眼看过的八公主急了,刚要去抓他的胳膊以求正视,却不料安昇突然起身直接往门口的方向走,在与她擦肩而过的时候轻疑了声‘果公公’,于是刚想转身的八公主立刻僵住动作,反射性的想到了她七皇兄身边的大太监,她下意识的缩回手同时迈动脚步,没几步就闪身从道具架子后溜了。   “呼……”   感觉到背后之人的离去,神色从容的往门口走去的安昇默默松了口气,心想她总算还有些理智!   忽然没走几步路的安昇发现,自己刚刚诈人时所叫之人,这会儿竟真的出现在了门口,安昇猜想大概是楚闲注意到自己没在席上,所以派了人来找,于是他恶劣的心情又一下子好转了起来。   “公子。”   小果子得了命令就让几个亲信宫人秘密探查,得知是被光禄寺官员派人请的,就立刻亲自过来接人了,这会儿眼看着是没出什么事儿,不禁心里庆幸是虚惊了一场。   “嗯……跟七殿下说,我今晚回去。”   安昇走到向自己躬身行礼的果公公身边,突然停住脚步拍了拍他的肩膀,在轻声低语了两句后,才踱着官步施施然的走了,而跟在他身后的果公公莫名的心里抖了抖,只觉得刚刚那一瞬间,安公子冷冷的眼神像及了他家殿下发怒时的样子!   ……………………………………………………………………………………   在发现八公主设计了自己那一刻,安昇心里确是极怒的,他之前从小果子那里知道了八公主的大致相貌,所以在察觉到那个小宫女不对劲的时候,他就趁机偷偷确认了一下,然后真是被那蠢女人惊到了,对方居然胆大包天的扮作宫女制造事端来见他,这事儿一旦被发现,他自己生死难料不说,全家上下也都得受牵连!   宴会过后,安昇毫无异状的同安逸回了御医局,直到了太阳西斜,才同自家老爷子索要了出宫令牌,接着到御医院露了露面,假装自己是出宫办事,待过了宫禁时间才回去七皇子府,之后同楚闲一起简单用了晚膳后,就关上房门密谈了起来。   “我真不知该说她聪明还是蠢了。”   楚闲之前只听小果子传话有事发生,但在宫里他不方便细问,这会儿听安昇说了详情,七殿下心里立时怒了,觉得对方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他一点情面不讲了。   “心机不深胆子却不小,伤人前也不查清楚底细,若不是我替她遮掩补救,真扰了陛下的兴致,略一详查她就得暴露。”   事情过去了一下午,安昇的气已经消了,这会儿再提起,也只剩下对那个八公主的厌恶之情,毕竟无论是之前为了探查他情况虐待宫女,还是这次为了见他砸伤舞者,都能看出这个小女孩本性上的自私残忍……想她今年不过才刚满十三岁,长大之后又怎么得了?   “我会请敬母妃派人看住她,不会再给她惹麻烦的机会了,你放心。”   想起内宫女人们那些整治人的手段,楚闲说这话时不禁微微眯起了双眼,然后眼眸微转的看向安昇,嘴角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嗯……”   被楚闲此刻危险而充满诱惑的神情所吸引,坐在他身边的安昇慢慢倾身靠近,一手轻抚上楚闲的脸庞用指尖轻描,然后在对方慢慢垂下眼帘加深笑意的默许下,吻上了那轻轻抿着的薄唇……   “……嗯……昇……”   被安昇灵巧的舌滑过牙龈,不停在敏感的上颚舔弄,楚闲身上发热的抬手楼上安昇脖子,忍不住用鼻音轻哼。   “去洗澡?”   安昇笑着含咬楚闲的下唇,在得到同意的哼声回应后,搂紧着对方的腰站起身,一边继续亲吻一边向浴室走去,那里在他们晚饭后就已经备好了热水。   两人拥吻着进了浴室,宽松的家居袍服被凌乱的扔在池边,安昇暂时放开楚闲让他跨坐在自己腿上,然后从池边拿起了巴掌大的椭圆形浴皂。   “我帮你洗。”   安昇暧昧的啄吻着楚闲的唇瓣和脸颊,然后一手握着浴皂在他身上轻抹,一手五指张开的按摩着将细小泡沫抹匀,待抹到楚闲白嫩的胸膛时,安昇将浴皂在两处粉晕上重重蹭过,便见原本缩在乳晕中的小巧乳粒慢慢的冒出了头。   “昇……”   胸口处一闪而过的酥麻让楚闲挺直了背脊,见安昇没有管那里继续往下涂抹而去,七殿下不满的哼了声,跨坐在对方腿上的身体往前一蹭,腿间欲望相抵的刺激让两人俱是一颤。   “下边也要抹到,我只有两只手呢。”   安昇如楚闲所愿的一手摸到他的胸口,按住左边的乳粒揉弄,在那小东西硬起来之后,就用指头又弹又捏起来,另一手则拿着浴皂绕到楚闲背后,顺着他的背脊向下涂抹,在敏感的尾椎处盘恒几圈后,挤入了最私密的缝隙之中……   “不是还有……这里可以用?”   对于某人无良的戏弄,楚闲刚开始时还会有些羞恼的反应,现在却是已经完全适应了,还会频频反击回去,所以这会儿听了安昇的话,他嘴角勾起玩味的笑,一手洗净自己胸口的小浴泡,一手抚上安昇的嘴唇,并弯起食指探入着戳了戳安昇的舌头。   “确实,呵……我的殿下,你可不能先跑。”   安昇咬了咬顽皮的指头,然后轻笑着低头含住一直被忽略着的小果实,配合着手上的动作又舔又吸,甚至是要轻咬住用牙齿研磨,同时拿着浴皂的手也滑到两人相抵的胯间,用那硬滑的皂身将小小豹蹭抹的精神抖擞。   “哼!我也帮你洗,坐着不许动!”   楚闲的乳头虽然小巧但很敏感,这会儿三个重点全被安昇重重的刺激着,他还真是难以坚持持久,所以不愿坐以待毙的七殿下直接夺过安昇手里的浴皂,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往安昇那里招呼。   两个人在池子里幼稚的决起了胜负,结果到底还是安昇忍耐力好又技高一筹,弄的楚闲喷发在了池水中,心有不甘的七殿下软手软脚的被安昇服侍着洗完澡,待回到了床上之后终于积蓄好了体力,主动垫高垫子让安昇倚坐好上去,然后楚闲坐在安昇胯间分开他的腿,一边抬眼看着对方一边压着他的左腿侧趴下来,脸正对着安昇挺立着的某根。   “小闲……”   看着楚闲诱惑力十足的俊脸,安昇忍不住深呼一口气,那里还没被碰到就已经觉得快感在积蓄了。   两人挑明了关系近一年,楚闲从一开始的生涩模仿,到现在的积极熟练,可以说真是让安昇享受的不得了,而且他家小豹子那么骄傲的人,却心甘情愿替他含,对于他试探性的摸后面也不反感,可真是让安昇又满足又感动呢。   “……嗯……昇……你动吧……”   楚闲双手握着小安昇套套揉揉,然后伸舌头舔吻着热情湿滑的顶端,间或含住吮吸,还时不时的把舌尖往那泪流不止的小孔里钻,可惜的是七殿下嘴太小,没法主动替安昇含太深,所以在感觉到安昇忍耐的颤动后,他就给予了对方主动权。   “不用,这样你会难受,让我来。”   忍住想要狠狠欺负楚闲的冲动,安昇拉起小豹子吻上他的唇,然后让他翻身并拢双腿跪趴下来,用垫子把楚闲腹部高高撑起,安昇这才分开腿趴压在他背上,将怒胀的欲望紧贴着臀缝挤入他并拢的腿间。   “啊……”   身体被重重顶蹭的感觉让楚闲下意识的低呼了一声,虽然知道安昇十分坚持那个三年之约,但那么私密的地方被蹭来蹭去,时不时的还会顶弄到那处穴洞,楚闲还是会觉得紧张刺激的。   ……其实七殿下真不介意做全套的,早些体验下传说中的极乐享受,但谁叫他家小太医坚持呢,养生之道说的一套一套,他也就只好陪着再等两年了。   “不专心……嗯?”   察觉到楚闲的出神,安昇原本握在他腰间固定的手松开,一手向上捏住可爱的小乳粒,一手顺着股沟滑下握住了小小豹,刺激的身下之人猛一弹动。   “没……没有……轻点……昇……慢些……慢……哈……”   被钳住的两处重点爽的近乎刺痛,七殿下撑在肩侧的双手下意识的攥紧了床单,但压在他身上的安昇已经动力全开,楚闲感觉到随着安昇的抽动,自己身后也是越来越酥麻热痛。   “小闲……忍忍,再忍忍好吗?”   感觉到楚闲的身体难耐的颤抖起来,知道他又快高潮的安昇放开了抚慰对方的手,转而钳住他的细腰加快了自己的动作,同时俯身去亲吻他的耳垂脸颊。   “嗯……好……”   积蓄满满的快感因失去抚慰而发泄不出,楚闲难耐的想要自己动手,但在听了安昇的软语哄求后,七殿下眯起因快感而泪湿的双眼,侧过脸颇为委屈的看着安昇,但还是忍住了自慰的动作,同时收拢双腿将安昇夹的更紧了。   “小闲……爱你……好爱你……”   被楚闲那可爱的表情萌翻了,安昇忍不住去寻着他的唇瓣追吻,而在见到对方因自己的情话而眼眸闪亮的样子,安昇真恨不得就这么把人整个吞下去,最后还是凭着毅力坚守住了最后一关,在将楚闲送上高峰的同时,也将自己深埋进楚闲腿根爆发了出来。   “我也爱你……继续……”   在安昇放松身体侧趴在自己身上之后,楚闲微微撑起上身将脸贴近安昇,在神情认真的说出了爱语,七殿下又勾起嘴角舔吻上了对方的唇,而对于他这样直接的邀请,安小攻自然是积极的给予了回应……   待两人彻底尽兴后,楚闲半瘫在被窝里连手指都懒得动一下,闭着眼睛懒洋洋的任由安昇擦身摆弄,然后在安昇打理好一切躺回他身边时,一个翻身把大半重量压给了对方。   “睡吧。”   安昇今晚因楚闲的格外热情而大大的享受到了,这会儿宠溺的亲亲他的额头,又闭上眼睛用手指替楚闲理着头发当按摩,但感觉到楚闲撑起身体俯视着他,安昇只好又睁开眼睛回望着他。   “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楚闲原本是想等安昇轮完值回来,再寻机会告诉他自己的和亲计划的,但他今天既然回来了,那就趁着现在气氛这么好,把事情都交代清楚吧!   楚闲得承认,尽管他确信自己的计划是为两人好,也有信心安昇会同意支持他的决定,但真让他开口跟安昇提自己的联姻问题,七殿下还是会觉得忐忑和别扭……   72、七十二   “什么?”   安昇见楚闲态度正式,便也打起精神的回视他,同时一手枕在脑头抬高自己的头,另一手拂开楚闲垂在脸侧的发丝,用手指勾玩着。   “这次同圣罗莱公主和亲的人选……是我。”   楚闲既想认真看清安昇的表情变化,又下意识的不想去看,所以他说话的时候眼眸不自觉的闪动起来,但最终还是没有把目光从安昇的脸上移开。   “是陛下的意思?还是谁的进言!他们怎么敢……”   楚闲的话让安昇霍然起身,也不顾两人身上都寸缕未着,他捧着因他的动作而被带着坐起的楚闲的脸,神情不是一般的深沉,眼中也仿佛翻腾着黑色的怒火。   重生在晟国这个封建王朝这么多年,安昇当然明白楚闲的这次和亲代表了什么,不管之前他们表现的对帝位多么不在乎,但有资格争取而不争,和没有资格争,那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境界!   楚跃本就以帝位无缘,所以安昇对于他是和亲人选,秉持的态度是轻松外加看好戏的,毕竟对象是他关系很好的表姐,楚跃实际并没有多大损失,至于六皇子康,一个出身低又没才没品的废柴,安昇还觉得他是高攀了人家未来女皇,但现在这和亲人选落到了前程大好的楚闲头上,在安昇看来就是他的宝贝被‘舍弃’,被‘算计’了,这让妻控的安小攻怎么可能不愤怒?   “不、不是的!昇……是、是我自己主动要求的,是我与敬母妃合作,用假的联姻关系为双方换取自由和利益!”   从未见过安昇这般深沉愤怒的样子,楚闲在结巴了两句之后,才从对方带给他的震撼中回神,然后很有危机意识的点出了‘假联姻’和‘自由’两个关键词,果然,在他这句话说完之后,安昇眼中明显的煞气消散了,转变成思索和复杂的震动。   而刚刚安昇那深沉凌厉的气势,让习惯了他温柔体贴、冷静内敛形象的七殿下怦然心动,并且原本已经疲累的身体,瞬间的窜起了电流,楚闲清楚的感觉到自己下面硬了!   “小闲,你……才十六岁,一辈子还有那么长,值得吗?”   将楚闲眼中的渴求和爱恋看的清清楚楚,安昇捧着他脸颊的手指轻轻抚动,细想这已经是楚闲第多少次给他的感动?   因为有着两辈子的阅历和经验,安昇又不是什么野心勃勃或者多执着的人,所以他的心态始终有着旁观者清的悠哉,就算是喜欢甚至爱着楚闲,他也一直做好了情到浓时浓转淡的心理准备,想着能在一起多久是多久,等往后男孩长大了,爱情保鲜期过了,就……好聚好散。   可他的小豹子一次次的执着靠近,甚至不惜放弃坦途、截断退路,一心为两个人的未来筹谋,安昇知道自己真的是超脱不能了……   “你又比我大几个月?我既对那个位置没想法,那不干不脆的霸着那虚名又有什么用?安昇,事成之后我便有着连通两国邦交的职责,往后就不必拘于这帝都之中,两国之地,咱们尽可去得。”   有比较才会有动力,楚闲从小就对安昇的冷静脱俗又爱又不服气,所以不断坚固毅力,处处严格要求自己,这会儿终于做出了一件能震撼安昇心神的大事,七殿下俊美的脸上泛起明显的笑意,显得那样灿烂和充满朝气。   “好,往后不论你去哪里,我都一直陪着你。”   看到楚闲这种只会在自己面前展露的笑容,安昇不禁也笑的宠溺的啄了啄他的额头和鼻尖,然后深深的吻住了那双泛着笑意的唇瓣,同时在心里打定主意,不再只做一个可有可无的旁观者,他也要凭自己的所长成就一番功业,好在今后的路上有能力与楚闲相互扶持,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只能站在对方身后,眼看着他独自拼搏奋斗。   “昇……嗯……”   楚闲刚刚本就已经情动,这会儿再被安昇的深吻刺激,身体越发的难耐起来,于是他索性搂着安昇的肩膀向后仰躺下去,以便于被带倒的安昇能感觉到自己贴着他小腹的某硬物。   “还真是‘精力充沛’啊,我的殿下。”   被搂着趴在楚闲身上的安昇,自然是感觉到了身下小家伙的热情,他不禁为少年的贪欢而失笑,但想着明天自己回宫轮值后,两人又得八、九天不见,便决定放纵他这一次,于是顺着楚闲的下巴、喉结、锁骨一路吻了下去……   ………………………………………………………………………………   御医院的医官在这次的战事中阵亡了几个,不过缺出来的名额很快被各种关系的人填补了,所以到了三月份,安昇祖孙俩在宫里的轮值终于由三班倒变成了五班,日子轻松了不少。   在三月中旬安昇结束宫里轮值的第二天,圣罗莱的蕾佳娜公主终于结束了她惊险刺激的旅程,临近了晟国的帝都。结合蕾佳娜的嫡长公主身份和现实的处境双重考虑,裕德皇帝没有派太子这位储君亲迎,而是派出了二、五、七、八这四位皇子为迎接人选,再加上礼部等相关人员,使得场面既不过分隆重,也无任何失礼之处。   如果说此次的迎接人选中,二皇子伟是因为年龄仅此太子,五皇子闳是嫡次子身份尊贵,八皇子跃是与之有亲缘血统,那么七皇子闲的出现,就显得要耐人寻味了。   且不提而裕德皇帝在这一刻把楚闲拎出来,让多少人心里翻了多少个儿,只说如今在帝都城外的迎客亭中,扎堆儿围坐在一起的兄弟三个外加伴读两个,心情可都是好的很呢。   “那位公主,要是比八殿下还高小半头的话,那一会儿我铁定不要往她附近站了。”   裴浩也从楚跃那里听过不少圣罗莱的事情,对那些完全与晟国迥异的风俗民情很感兴趣,所以这回听说他们兄弟三个要来接人,他被楚闳撺掇了几句也就来了,但现在一听楚跃那位表姐的身高,娃娃脸加娃娃身的裴二少立刻伤自尊了……   要知道裴浩本来就靠穿厚底靴才到楚闳的耳根那么高,而楚跃和安昇如今的身高已经和楚闳持平,楚闲也只比他们矮一点,只有他……这会儿更是要比人家女孩子还矮了大半头,那也太悲催了。   “没有啦,那是两年前的比值,这两年我长的快,应该已经追上她了。”   见比自己显得还‘年轻’的裴浩苦了脸,楚跃有些尴尬的解释了起来,之前他要表现的对和亲抗拒,所以对蕾佳娜的形容夸张了些,但不管怎么说……他表姐肯定要比裴浩高就是了。   “咳……小浩别担心,反正你和昇哥儿是来看热闹的,到时在旁边等就是了。”   忍着笑伸手搂在裴浩的腰上,楚闳侧过脸看着无力趴着桌子的自家‘少年’,眼中透出满满的宠溺。   “好主意,那昇哥儿,一会儿咱俩就在远处看看吧。”   裴浩一听这话眼睛亮了,脸上的苦色转为期待的看向对面的安昇,在得到对方同意的点头后,他往楚闳怀里偎了偎后放松的笑了。   “……”   看着裴浩无压力的笑容,安昇想起楚闲今早特意换上的厚底靴,下意识的斜眼往桌下瞥了瞥,嘴角也不禁泛起了笑意,而在因此收获了某殿下有些羞恼的一瞪后,小安太医一手支桌轻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在桌下握住了对方放在腿上的手。   “喂!你们也注意点场合……二哥来了!”   被身边这两对刺激的心酸,八殿下索性转头不看他们,这时目光透过亭子外围的护卫看到走近的楚伟,并发现对方也在看他们的方向,楚跃忙提醒了一声,大家速度整理好了衣冠,起身到亭外迎了楚伟。   “嗯,都坐吧,不必拘束。”   抬手让几人都免礼,楚伟在他们的礼让下率先进了亭子,也没分什么主次,就直接在楚闳和楚跃之间的空位置上坐了。   楚伟有听说过这三个年龄相近的弟弟关系亲厚,只是他一直没怎么在意,但刚刚看到几个年轻人亲密的互动,他的心神忽然恍惚了下,所以阻止了侍卫的通报,自己慢慢的走近了他们,同时心里泛起一个念头……如果四弟还活着,那个憨憨怯怯的小家伙,如今是不是也能伴在自己身边,笑的这般轻松快乐?   “二哥,请喝茶。”   小亭子里没有留人服侍,楚跃身为最小的弟弟,又是坐在楚伟身边,所以就很自觉的掀过一个倒扣的茶杯,放到楚伟跟前给他倒了茶水,然后规规矩矩的坐了下来。   “有劳八弟了。”   楚伟向着楚跃点了点头,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威肃,再加上他习武领兵多年,所以本就英挺不凡的身姿更是气势十足,结果被他这么一影响,另外几人也不自禁的端正了坐姿,气氛就自然而然的冷了下来。   “……你们随便聊,不用在意我”   看出几人的不自在,楚伟眼底闪过淡淡的无奈,但不善于闲谈的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所以就想让他们自己随意,但显然他这话说了也没什么用处,那几个小子互相看来看去的仍旧无话可说。   就在楚伟产生了自己是不是该出去走走的念头时,他右手边的楚闳突然闷哼了一声,楚伟下意识的向他看去,就见裴威的那个宝贝弟弟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然后从桌子下面慢慢的收回了手,意识到他做了什么小动作的二殿下,不自禁的嘴角勾了勾。   73、七十三   “咳咳,二哥,我在兵部一直关注着战事,但纸上看来的始终空泛,你给弟弟们讲讲亲身经历的好不好?二哥可是主帅啊。”   楚闳有些哀怨的瞪了没义气的几个兄弟一眼,然后清了清喉咙担负起了活跃气氛的重则,不过他问楚伟的也确实是他们感兴趣的,楚伟这一战赢得那是相当漂亮啊。   “好吧……”   知道楚闳是在挑起话题,楚伟也没驳他的面子,认真的讲起了战事,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对几人的提问也都耐心回答,没有丝毫敷衍,渐渐的,在座几人的神情都越来越自然,尤其是对兵法战事极为感兴趣的楚跃,已经敢于在楚伟面前抒发己见了。   “八弟骑射武艺俱佳,又熟读兵法军律,可有想过从武事?”   楚伟这些年来还真是头一次注意这个混血的弟弟,观察的目光扫过他端正俊朗的面容,精壮挺拔的身姿,二殿下当真觉得这个弟弟是个当将军的好料……只是,自己这般言语,会被当成故意拉拢吧?   “我可以吗?嗯……弟弟的去处父皇应该已经安排好了。”   楚跃倒是完全没有往旁处想,闻言先是一喜,但很快冷静下来的他笑容中泛起一抹苦涩,神情也随之冷静了下来,他的出宫府居和差事都因这次和亲而延误了下来,应该是裕德皇帝不想让圣罗莱人看到他被闲养吧,楚跃对于他的差事已经不抱希望,反正绝对不会是实权衙门就对了。   “……倒也未必,父皇总会问问你的意向的,八弟真想从武职吗?”   一直听多言少的楚闲突然开口,目光与身旁同样若有所思的安昇的碰了碰,明白对方是和自己想到了一处,毕竟这次的和亲就是为各方逐利,若是换出一些利益能为楚跃某个称心的差事,还是很合适的。   说起来两人对于楚伟的提议也是毫无异色的,并没有怀疑对方有什么心思,因为在他们看来,楚伟这人是真正的骄傲坚毅之辈,是不会屑于跟他们耍这么低浅的拉拢手段的。   “我这样……真的行吗?”   楚跃指了指自己明显有异于普通人的相貌,神情虽然还是没什么信心的样子,但深蓝的眼眸中却不自觉的流露出期待的光芒。   如果有可能,楚跃也不想真的无所事事,就这样被困在帝都虚度此生!   “八弟从武职的话,只要避嫌不涉及与圣罗莱相交的省份,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楚闳的眸底浮现出思索的神色,放在桌子下面的手不自觉的在裴浩腿上抚摸起来,这是他平时思考一些重要决策时养成的习惯……   “唔……”   仍有些迟疑的楚跃看了看楚闲和安昇,在这两个军师‘没问题’的眼神暗示下,他最终把询问的目光定在了楚伟的脸上,毕竟这位现在是今上面前的‘红人’,他比他们总是要更明白些。   “确实,八弟的情况,从武职要比在朝中当差有益得多。”   将几人默契的互动看在眼里,楚伟面上不动声色的给予了楚跃肯定的答复,心里却是有了几分复杂的思量,一方面觉得他们身为天家血脉却能这样亲厚很难得,一方面又觉得三兄弟中一个是身份仅次于太子的嫡次子,一个是智高冷静的治国贤才,一个是极有潜力的安邦良将,已经隐隐自成了一派,如果放任他们这样成长起来,几年之后难保不会……   深深的看了一眼貌似爽朗不羁的五皇子闳,楚伟心里已是决定,要对这个弟弟多加注意了。   亭中人的谈话还在继续,表面上的气氛也仿佛越来越融洽,可实际上每个人的真实想法是什么样的,那就只有他们本人才清楚了。   终于,在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后,圣罗莱长公主的使团慢慢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而不同于那些王孙公子惯用的奢侈轿辇,圣罗莱这一行人居然都是甲胄在身的骑兵扮相,为数不多的几辆马车,款式也像极了是圣罗莱式战车后面多挂了节货用车厢……   “额……最前面的那名将军,不会就是长公主吧?跟八殿下长的可真是蛮像的。”   随着几位皇子走出迎客亭,裴浩在同伴们相顾无言的沉默以对中,率先嘀咕出了众人的心声。   而在大家因他的话而反射性的看向楚跃时,可怜的八殿下已经囧了,因为那位一身轻铠端坐在骏马之上的高挑将领,容貌竟然与楚跃有八成相似,只是脸型和五官要更为中性一些,而明显有区别的则是发色为灿烂的金色,眼眸更是蓝的仿若晴空……但无论怎么看,那人也是像王子多过像公主啊!   尽管诧异于蕾佳娜公主的容貌和装扮,但几位皇子还是礼数十足的迎了上去,而安昇和裴浩,则果断的留在原地围观。另一边,蕾佳娜公主也在适当的距离停住队伍,然后跳下马背走向了几位皇子,帅气的以圣罗莱皇室礼节予以回应,只不过让几位皇子略觉尴尬的是,她行的是男式礼……   “真是惊喜,我亲爱的跃跃表弟,居然和姐姐长的这么像……我真想你!”   同陌生的三位皇子简单客套了几句,踩着平跟军靴的公主殿下走到了还微有些充愣中的楚跃面前,她轻笑着将微卷的漂亮金发轻甩到背后,然后平视着与自己相像的表弟,源自血脉的亲切感油然而生,于是她张开双臂给了楚跃一个大大的拥抱。   说起来,表姐弟两个会像到这种双胞胎似的程度,还真是血缘上的神奇,敬贵妃与圣罗莱皇帝这对亲兄妹容貌就有七分像,而楚跃的容貌相似于他母亲敬贵妃,又因为混血所以使得五官比之普通圣罗莱人要柔和很多,蕾佳娜公主则很像他的父亲,然后因为性别同样柔化了棱角,这才有了今日的这场戏剧性会面啊。   “表姐……欢迎你。”   楚跃在被紧紧的抱住之后才回过了神,然后下意识的环抱住了蕾佳娜的腰身,这才发觉在那铠甲覆盖不到部分是多么的纤细,楚跃有些恍然的想到,不管蕾佳娜的外表和言行多么像个男子,她终究还只是一名十七岁的少女,是自己的姐姐啊……   在顺利碰头了之后,几位主角没在此地多留,蕾佳娜将使团交给礼部官员安排,她自己则只带了两名贴身侍卫与皇子们同行,并且出于对晟国风俗规矩的尊重,她也放弃了骑马,转而登上晟国方面派出的华丽大轿。   其实蕾佳娜这一路骑马穿男装除了习惯,也只是为了行动方便,并没有和晟国那种男尊女卑的社会形势叫板的意思,毕竟她穿了男装之后,以晟国人的眼光很难辨清她的真实性别,就像她也很难分清晟人相貌的不同一样。所以一路行来那些看热闹的百姓都以为公主在马车里,而只把她当成普通将领。   蕾佳娜所乘的轿子被一路抬进宫里敬贵妃的宫所,为她准备的宫宴则被安排在了晚上,而因为蕾佳娜此来的目的是和亲,所以这一次的宫宴属于私宴性质,邀请的都是皇亲国戚和贵族中的青年才俊,真正的朝臣官员则没有几个,于是是四位皇子顺利交差后也就暂时分开,各自回去为晚宴做准备了,至于这段时间裕德皇帝和蕾佳娜都谈了些什么,旁人就无从得知了。   …………………………………………   这一次宫宴,安昇没再像以往那样避过,或是按身份躲到哪个不起眼的角落,而是以楚闲伴读好友的身份,光明正大的与楚闲同席而坐。   说起来这还是曾经三皇子珉和于潘开的先例,而后裴浩也常常伴坐在楚闳身边参加这类私宴,此时此刻那两只就正坐在他们旁边的席位上……所以同样是贵族的安昇此举倒也没人能置喙什么,只是惹来一些羡慕嫉妒的目光是在所难免的。   “昇……”   在安昇真真正正坐在了楚闲身边之后,明白他此举所含义的七殿下心中感动,看向安昇的目光热切的几乎快要掩藏不住。   “殿下,你的热情可只能给我一个人看。”   借着耳语的动作贴近楚闲,安昇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暧昧的舔了舔七殿下的耳垂,结果在坐正回身体的时候收获了楚闲一个眼刀,但被他这么一调笑,楚闲也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傲之姿。   没过多长时间,裕德皇帝携着裴皇后驾到,而在他的另一侧,伴着的却不是平时如副后般存在的淑惠皇贵妃,而是穿着圣罗莱皇族服侍的敬贵妃,而容貌和敬贵妃仿若亲母女的蕾佳娜公主,则高雅而又不失乖顺的扶着敬贵妃的手臂。   如果说男装扮相的蕾佳娜是个优雅俊秀的精灵王子,那么换回女装的她则如同壁画中的天使般美丽耀眼,再加上那满满的异国风情,震撼效果优胜当年敬贵妃初嫁到晟国的时候,就连裕德皇帝这样阅尽美色的人都对她满眼惊艳……若不是年纪大了早没了当年的锐气,说不定裕德皇帝已经违背协议,设计要将这位公主收入后宫,然后支持圣罗莱谋逆皇族上位了。   当然了,裕德皇帝如今就是想这么做,其实也是有心无力的,不说敬贵妃这关过不去,就是裴皇后和淑惠皇贵妃也都不会允许的,而她们的反对,也就意味着朝中半数力量的反对,无论从哪方面看,裕德皇帝都是无法一意孤行的。   蕾佳娜公主的这一高调登场,立时不知迷了多少皇亲贵族子弟的心,但在场的几位皇子里,却只有六皇子康一人看直了眼,其余几个兄弟,却真真是目光各异,比如说太子润的平静无波,二皇子伟的客气淡漠,三皇子珉的挑剔品评……   至于后面的楚闳兄弟三个,自然就更不会被蕾佳娜影响到了。   74、七十四   众人依礼参拜之后,在裕德皇帝的示意下纷纷落座,然后出乎众人意料的,裕德皇帝竟然一反之前对和亲人选的敷衍之态,直接下旨为皇七子闲和蕾佳娜赐婚,并将婚期定于两年后楚闲出孝,然后又言楚闲贵为晟国嫡亲皇子,不能入赘别国,所以婚后只许其自由出入两国之境,仍袭晟国皇爵,定居于帝都之内……   裕德皇帝这边砸晕了一众人等的圣旨下完,蕾佳娜公主就马上笑盈盈的附议了几句,并当场给予了楚闲圣罗莱帝国侯爵的爵位和封地,还许诺正式成婚后楚闲会升为公爵,而等到蕾佳娜继位的那一天,楚闲则会成为亲王。   于是乎,楚闲这个刚被众人当成皇族‘弃子’的七殿下,在众人心中的分量又一下子重了起来,甚至更甚从前,因为蕾佳娜此举一出,晟国这边就绝对不能输了面子,那么可以预见的,楚闲往后在晟国这边最低也是个亲王!   纵观晟国几代皇子,像楚闲这般早早就能定下富贵荣华的能有几个?再看这位七殿下从一介嫔生庶子挣到今天这份尊荣,难道只是凭了好运道?怕是真正的手段了得吧?   “……”   楚闲神色冷漠的无视了众人各色的猜疑目光,只是依礼领旨谢恩,然后端端正正的跪坐回自己的席位,只是袖子下面被他放在膝上的双手,已经不自禁的狠狠攥紧了。   楚闲虽然没有和蕾佳娜私下商议的机会,但通过中间的敬贵妃,他们是已经达成了初步的协议的,就比如说他在圣罗莱的爵位问题,就是他只是得了个虚名和每年一定量的税收而已,真正的权利和封地是完全掌握在蕾佳娜手里的,所以这件事根本没必要当着众人的面提出来,楚闲也不相信蕾佳娜会没事提这茬,那么这个决定就很有可能是裕德皇帝的授意……   “恭喜殿下,小子敬你一杯。”   察觉到楚闲身形的僵硬,安昇隐蔽的瞥了主位上已经笑谈起来的帝后和敬贵妃姑侄,然后握住楚闲掩在袖子下面的手,安抚的摸了摸之后把酒杯塞到了他的手里。   刚刚裕德皇帝和蕾佳娜公主的一唱一和,安昇心里已是有了几分预感,这会儿见楚闲心中愤恨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猜的没有错。   裕德皇帝自己不亲自许给安昇什么郡王、亲王爵位,却通过蕾佳娜的口往楚闲身上加码,这样一来楚闲想要跳出棋局中心做个闲子的打算就彻底落空了,楚闲如今就是那种人人皆知的必保升值的潜力股,是裕德皇帝阳谋着挂在皇子们头上的香饵,想要那个位子的,还真就难逃得过这一大诱惑!   “恭喜?”   捏紧安昇塞给他的酒杯,楚闲微微垂首着转向安昇,此时七殿下的面容还是冷冷的看不出喜怒,眼底却迸射出浓浓的恨色。   楚闲真的不明白,那个高坐在龙椅之上的男人,究竟把他们这些儿子当成了什么?想跟他争权夺利的他不放过,没有野心的他又百般设计挑拨,难道就非得这般父子兄弟相杀,斗得个你死我活?   “是啊,一件事能做到十全九美,难道不值得恭喜吗?”   与楚闲并肩而坐的安昇自然发现了他眼底的恼恨之意,见状不禁柔和了神情含着笑意的劝了一句,裕德皇帝的最后一击在安昇看来,其实并不是多么出乎意料的事情,毕竟那个人能以嫡次子的身份夺位成功,本身就说明了他的实力,而后又浸淫帝王心术二十几年,段数自然是极为高杆的,那么将手中资源物尽其用又有什么不对呢?   安昇知道楚闲之所以会觉得受伤,就是因为他还会不自觉的把裕德皇帝放在父亲的位置上,会对这个父皇有所期望……安昇觉得有这一丝情感羁绊其实没什么不好的,毕竟裕德皇帝没真的做出什么危害楚闲性命的事,如果楚闲真的忘父忘君了,那未尝不是另一种悲哀。   “……对,的确值得恭喜。”   楚闲闻言心里一震,眼中的思绪复杂的闪动了一会儿,最终归于了平静,然后当楚闲抬眼对上安昇温柔深情的目光时,七殿下心中又是一暖,然后借着饮酒的动作掩住了自己的情感的外露。   是啊,除了想要跳出棋局中心这一希望落空之外,他的计划已经全部成功了,今后他的处境不知会比以前好多少倍,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其实回想起来,早先就是他自己想的太满了,如果他的计划不是这种三方各取所需的共赢之局,他的父皇怎么可能是那么好相与的?   “这酒味道虽绵但后劲儿足,殿下慢点喝,先喝点汤暖暖胃。”   安昇饮下自己那杯后回味了下,见素来厌酒的楚闲颇有点豪迈的又倒了一杯,小安太医忙按着他的手给制止住了,然后替楚闲盛了碗热汤,又往碟子里夹了些他平素爱吃的菜,那照顾人的架势一摆出来,就能看出平时做的有多习惯了。   “嗯。”   楚闲乖乖的让安昇取走酒杯换上汤碗,然后也很理所当然的接受了安昇的照顾,反正旁边楚闳和裴浩那桌的动作比他们还亲密,七殿下和小安太医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   安然跪坐着的太子润端起酒杯轻抿了口,目光看似随意的扫了眼楚闲和安昇的方向,心里却是想起了安旭。   今年因着战事与和亲之事的拖延,翰林院新进们的游历时间被推迟到了四月中旬,而年底返回后,他们就要再次考试以决定去留了,楚润待裴威和安旭是真心的亲近和喜欢,再加上对安旭这种良相首辅之才的维护,本希望他能继续留在翰林院,由正规渠道入阁,那么往后不论帝位之争如何,以安旭的清流出身,仕途势都将会是清朗坦荡的,但安旭却希望能够先入太子辖下的詹事府,这就是明晃晃的打上他太子一脉的标签了,而楚润越是欣喜于安旭的忠心以待,就越是舍不得误他前程。   但今日发生之事,却是使楚润不得不下定决心把安旭留在身边了……   放下思绪的太子润忽然察觉到来自对面的注视,反射性抬起眼帘的他就正撞上了对方来不及移开的目光,却见楚伟不急不缓的稳住视线,然后就自自然然的举杯敬了敬自己,楚润嘴角一抿,随即也笑的温润的抬手回敬,然后像对方一样借着饮酒错开了视线。   而坐在太子下首处的三皇子珉,本来就因为裕德皇帝突然的旨意而心中烦闷,这会儿余光扫到对面的楚伟向楚润敬酒,他俊雅的面容不由一冷,看向楚伟的目光也阴郁的闪了闪,但马上他就很好的控制了自己的情绪,恢复了平日那文质彬彬的优雅贵公子形象。   …………………………………………   在宫宴之后的几天里,蕾佳娜公主由楚跃伴着逛了大半个帝都,而楚闲这个准未婚夫,却因为避嫌的关系,双方只见是碰面打打招呼而已,但他和蕾佳娜之间约定的细节,却已经通过楚跃这个中间人很容易的商讨好了,结果也让两方都很满意,不过最终没有留下什么文字约定,而是由敬贵妃为证彼此立下了誓约。   其实他们俩的私约说开了,并没有多少复杂的东西,两国之间的大事是裕德皇帝和蕾佳娜的问题,楚闲和蕾佳娜对彼此之间的要求,简单来说主要就是三方面:   一是维持彼此的颜面,都不明着纳妃什么的,楚闲这边是打算自己暗地里‘嫁’的,蕾佳娜那边的风俗就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所以这点两方很容易的达成了共识。   二是楚闲每年去圣罗莱住一阵子,以体现他们婚姻关系的和睦,这点被楚闲和安昇看做是旅行度假,他们自然也很乐意遵守。   三就是最重要的子嗣方面,若是楚闲这边有了孩子,不论几个蕾佳娜都承认为养子,可以袭晟国这方的皇爵,圣罗莱帝国一方的则不许承袭,楚闲知道他即便没有亲生子,往后也是会过继皇室血脉袭爵的,所以这点也没问题,而蕾佳娜若是有孩子,楚闲则只需要承认其中一个的正统地位,以便其成为皇位的第一继承人,其余则由蕾佳娜自行安排,同理的,蕾佳娜的孩子也不会袭晟国这边的爵位……   楚闲他们终于彻底解决了和亲之事,心情自然也就都好了起来,再加上蕾佳娜酷似楚跃的面容和男子般爽朗的性格,几个年轻人之间倒是很快的建立了友谊。   因为今年春天来的早,裕德皇帝又想在蕾佳娜归国之前,在圣罗莱人面前展现晟国儿郎们的本领,所以平时都是在四月份进行的春猎,这次则被提前到了三月底,并且时间也延长到了七天。   去年因为守孝而避过了春秋狩猎的楚闲,这次被圣上钦点了随行,楚闲出行安昇自然不会不去,而像裴威、杨勋这样的高手也都在圣上的钦点之列,至于安旭、于潘和裴浩,则是分别被太子、三皇子、五皇子所邀……最后安昇这么一看,好么,赶上组团春游了,他们这一大帮人这回聚的可真是齐全啊。   75、七十五   往年的春秋狩猎,按规矩是不许携带女眷的,当然那些宫女厨娘之类的除外,裕德皇帝在位这么多年也没带过妃嫔随行,但今年因为蕾佳娜公主的原因,裕德破例带上了敬贵妃和十一公主。   蕾佳娜一路都穿的是圣罗莱男式骑装,与同样装束的楚跃一左一右伴在敬贵妃的马车旁,看起来更像是双胞胎兄弟一样,而不知是不是受到了蕾佳娜的影响,裕德皇帝竟也授意把三岁的十一公主打扮了成小皇子的模样,并且一路抱着坐在自己的马背上。   而素来呆萌呆萌的小姑娘,这一次更加的乖巧老实,虽然头次出门的她见什么都新鲜有趣,但从不多问多说,只抱着自家父皇的胳膊笑眯眯的看着,裕德问一句才答一句,憨言稚语的样子逗得裕德皇帝笑了一路……   “殿下,喝点水。”   见楚闲隐隐的看着前方的那对父女出神,安昇将自己马匹上挂着的水袋拔开塞子递了过去,打断了他家小豹子可能的阴谋论思虑。   自打那次宫宴之后,楚闲虽然表面上不显,但情绪上却更加抵触裕德皇帝了,甚至可以说是厌烦的,而十一公主是楚闲的亲妹妹,也是他为数不多真正放在心里的人之一,所以现在裕德这般高调的表现着对小十一的宠爱,也难怪楚闲会在意了。   “嗯……”   被安昇唤回了神,楚闲接过他的水袋直接抿着了几口,借机调整好了自己的有些外露的情绪,不再理会裕德皇帝那边的情况。   其实楚闲也知道自己不该被裕德皇帝影响了思绪,但只要想到他当年对淑惠皇贵妃母子几乎无条件的宠爱维护,再看到他如今对三皇子珉的的打压提防,对九皇子珞的不冷不热,楚闲就真的无法不对裕德产生敌意……   “五哥,七哥,一会儿到营地后先别出去,表姐答应今晚请咱们吃正宗的圣罗莱烤肉,小浩哥和安昇一起去,也把裴将军、安大哥和杨辅国叫上。”   伴在敬贵妃马车旁的楚跃慢了几步等到后边的楚闳和楚闲,笑容十分的阳光清爽。   事实上楚跃这段时间心情也确实不错,因为借着这次和亲的机会,他如愿的从了武职,并且在圣意下跟在了当朝最有名的老将身边学习,而那位老将是绝对忠诚于裕德皇帝的……有此可见,楚跃的发展空间未必不如二皇子伟。   “好啊,我也正想说咱们今晚好好聚聚,场地交给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   楚闳闻言兴致大起,他之前因着裴浩的婚事在家扮了好一阵忧郁,骨头都乏痒了,正想借着春猎好好活动活动,自然是越热闹越好的了。   营地的帐篷一早就有人收拾好,正式的狩猎是在第二天,所以他今日到达后只需要简单的拾掇一下即可,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自由利用的,而且明日开始的篝火晚宴忌讳多多,哪有他们自己聚会肆意快乐。   “是单咱们几个,还是也请了皇兄们?”   楚闲习惯性的多想了一些,毕竟他还在孝期,虽然是此行是圣上钦点,又已经出了热孝忌讳的没那么多,但终究还是谨慎些好。   “还打算私下去请一请太子哥哥和二皇兄,旁的人就再没有了,至于他们来不来我也说不准,反正还有好几日时间,若是今晚不能尽兴,咱们回头再自己聚一次就是了。”   楚跃明白楚闲的意思,凑近他们小声的解释着。邀请太子是尊重他的储君身份,而且裴威和安旭都是跟着他来的,他们自然不好就这么越过去了,而邀请楚伟则算是蕾佳娜和楚跃的回礼,毕竟当初是他负责迎接的,并且还给了楚跃很好的建议。   至于三皇子珉和六皇子康,蕾佳娜知道他们皇子间的争斗问题,她也没打算左右逢源什么的,所以就直接以不熟悉为由越过了。   “……反正为了明天的狩猎咱们也不能多喝,主要是吃东西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想象着太子和楚伟跟他们坐成一堆烤肉吃的样子,楚闳有点适应不良的咧了咧嘴,但随即也就释然了,心想反正还有裴威他们几个同样年长的在,气氛应该差不到哪里去的。   “嗯,那好吧。”   楚闲想了想也觉得没什么,说句不好听的,他们三个小的如今也算隐隐成了一派,恐怕包括裕德皇帝在内,都不会认为他们是要投向太子党或者二皇子一派的,所以偶尔这么兄友弟恭一回,也是无碍的……   …………………………………………………………   楚闲他们这边商量好了,到营地后就各自找到了帐篷休整梳洗,而楚跃趁此机会去拜访和邀请了太子和二皇子,而不知是不是巧合,这两位在知道楚跃请了他们而没请三皇子珉后,就都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于是最终这龙兄龙弟五个,加上安家两兄弟、裴家两兄弟、还有杨勋和蕾佳娜,一行十一人换上了轻便的猎装,带着一群侍卫仆从浩浩荡荡的向着楚闳提的地方进发了。   而想当然的,裕德皇帝和三皇子他们也很快得知了此事,裕德皇帝那里自是敬贵妃打的招呼,他闻言也只是笑说了几句年轻人精神好什么的,就继续陪老婆和女儿玩儿了,而楚珉这边却是实实在在气的不轻,但这里人多眼杂的,他也只能生生的忍了,面上还要装作毫不在意。   不提营地里那些人的反应,只说楚闲他们这边的情况,刚刚离开营地的时候,他们还因着上下尊卑的关系都拘谨着,等到渐渐的景色开阔了,随行的侍卫仆从也都或散开或远坠的离他们远了,年轻人们倒也慢慢的随意起来,但依旧都没怎么多话就是了。   骑马往山上慢行了约半个时辰,大家终于来到了楚闳所说的好地方,而在踏出密林的遮挡看清那豁然开朗的美景时,众人还真是不约而同的露出了赞色,却不只为那巧夺天工的瀑布幽潭,也为那突然从瀑布密径中走出来的绝色美人!   忽然,那位仿若妖仙般的男装美人好像也被他们吓到了,然后就见他踩在山壁细路上的脚一滑,整个人就那么歪着落入了水潭之中,而就在众人反应不及之时,八皇子跃忽然惊呼一声的扑进了水潭,而他原本所站的位置上,则站着正优雅的收回手的蕾佳娜……   ……………………………………………………………………   “谢八殿下救命之恩,下官今日实是太失礼了”   换完干净衣衫的于潘盘膝坐着,连未干的头发在内的用毯子把自己裹成了一团,但仍是忍不住直打冷战,这使得本就只剩下一张苍白小脸露在外面的他,看起来更加的柔弱可怜。   这会儿来的人已经分出了一半去打猎练手,留下的人中楚闲和安昇在一旁给他们熬驱寒汤药,裴威则是和安旭在另一侧二人世界,而蕾佳娜在用带来的蔬菜和肉简单试火烤制着,倒是都没怎么注意他们这边。   不过说起来于潘今天也是真倒霉,这处楚闳去年秋猎时发现的小瀑布,本是于潘已经‘霸占’了好几年的,那后面一个隐蔽的小洞穴更是他预备好的藏宝洞,准备等情况不好的时候,来藏些金银杂物以备以后之需,毕竟他很不看好自己的家族。   这样的藏宝处于潘准备了好几处,这次也以为狩猎开始前没人会到离营这么偏远的地方,所以借着赏景的由子过来看看,并远远的遣开了随从,这才使得太子一行的探路侍卫没有发现他,以至于他就突然的撞上了这么一群人……不过好在他还没往里面藏东西呢,不怕被发现什么。   “于大人不必客气……”   同样裹成了团子状的楚跃挨坐在于潘旁边,跟他一起烤火取暖,只不过他的体质要比只是粗通骑射的于潘强得多,所以没于潘缩的那么圆,只是因为混血而格外白皙的俊颜泛着鲜见的绯色,而微卷着的棕色长发也散落在毯子外面,使得本就俊朗的八殿下更平添了几分异域诱惑。   “下官确是十分愧疚,扫了八殿下的兴致不说,还累得殿下染恙……咳、咳!”   在为自己暴露的那一‘窟’郁闷完后,于潘打起精神的同楚跃客套,毕竟真是多亏了这位殿下的救援及时,不然自己当时受惊之下呛水又被冷水激的腿抽筋,即使水性还好也挺危险的。   忽然想起自己呛水沉下去时,这位殿下还渡了口气给自己,于潘不禁下意识的侧脸看向了楚跃,然后被突然闯入眼中的美色惊的呛了口水……   “于大人?”   楚跃青少年也正想着自己那不算吻的初吻,突然听见于潘咳嗽了起来,他一回神也忙看向了身边之人,还下意识的抬手去顺他的后背。   楚跃虽然比于潘小七岁,但单从体型来说,混血王子却是已经比于美人还高了一分,面相又显得成熟,于是在毯子的掩盖下,两人之间的姿势立刻暧昧起来,就好像楚跃把于潘给环抱住了似的。   “咳……没、没事。”   于潘自从离宫不再做伴读后,就没再见过楚跃几面,对这位殿下的印象更多的还是七、八岁的粉嫩少年,这会儿记忆里的孩子突然变成了高大英俊的青年男子,我们的于大少也难以免俗的失神了那么一瞬瞬……然后被一个突然递到两人之间的盘子惊回了神。   “请,我亲手烤的。”   依旧一身骑装的蕾佳娜在蹲坐在了楚跃身边,一手揽着自家表弟的肩,一手拿着盘子递到了两人中间,那上面是几片刚刚考好的肉片和蔬菜,还很细心的插好了牙签。   微暗的天色下蕾佳娜的金发碧眼不似白天时那么明显,这会儿往楚跃身上一挨,看起来模样像了足有九成,而且比之楚跃隐隐的腼腆模样,蕾佳娜的神情看起来就要直率得多,眼神那叫一个兴趣盎然啊。   “多些公主殿下……有劳了。”   接过蕾佳娜递过来的盘子,于潘尽管没什么食欲,但还是在道谢后礼貌的吃了起来,只不过他现在实在有点反胃油腻的东西,所以细嚼慢咽的吃得那叫一个斯文。   于潘之前有事没有参加蕾佳娜的那场欢迎宴,只是后来听三皇子说过长和八皇子很像,喜欢穿男装云云,他还想女子长成这般模样得多吓人,但是现在忽然见到真人,他不得不承认对方是个很有个性的美人。   【跃,这位美人叫什么?性格怎么样?你跟他关系好不好?我如果约会他,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蕾佳娜看着于潘斯斯文文的样子,眼中的兴味更浓了,于是凑到自家表弟的耳边,用圣罗莱语跟他嘀咕了起来。   虽说蕾佳娜分不太清晟国人的脸,但美人是无国界的,于潘无论身形容貌在蕾佳娜眼里就都属于极品……当然,这个不是按圣罗莱男性标准衡量的,但谁叫蕾佳娜殿下素来也是男女不忌的呢。   【姐!你千万别乱来,于大人出身名门,可不是你吃过就能扔的,你可别给我招惹!】   楚跃被蕾佳娜吓的一哆嗦,忙转头瞪向这个不靠谱的女人,有些咬牙切齿的低声回了几句,他这几天可真是见识过这个女人的彪悍程度了,居然一心想去帝都里的秦楼楚馆体验生活,最终还是他拜托了楚闳,然后楚闳‘翻’了他府中还没处理的‘礼物’,从中挑了几对才色俱佳的男女转送给蕾佳娜,这才打消了这位大小姐猎艳的心思!   于潘这位帝都数一数二的衙内,楚跃怎么敢让蕾佳娜去招惹啊!   “……”   正在插肉吃的于潘手抖了抖,好险没把手里那根细竹签戳折了,他很想提醒楚跃自己做伴读时就修习过圣罗莱语,但最后他还是默默的把自己包在毯子里没吱声……   【可惜……真的没机会吗?要不然你还是帮我试探试探嘛,也许他也愿意约会一次呢?他可是我见过的最美的晟人了,错过了好遗憾的。】   蕾佳娜可不知道于潘会圣罗莱语,所以这会儿当着人家的面也没收敛,一边好哥儿们似的搂着楚跃的肩撒娇,一边眼神露骨的在于潘身上打量。   蕾佳娜因为身份和阅历的影响,她会交往情人但从不付出爱情,所以在感情方面就会显得有些放纵,但她也不是和谁都随便滚床单的,就像她之前收了楚闳送的礼物,也不过就是新鲜一下,见识见识他们的才情,然后就都分送给手下的骑士们了,这会儿对于潘才是真正有了点‘性’趣。   【没可能的,别忘了你现在可是七哥的未婚妻,他不会跟你偷情的,你死心吧!】   不客气的耸肩抖掉了蕾佳娜的手,楚跃说着就把目光转回了于潘的方向,但忽然发现对方的情绪貌似有些低沉,八殿下的心突的一颤,他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咳咳……你们的药,来趁热喝。”   端着托盘来走过来的安昇轻咳了两声,蹲在于潘身边把托盘放到两人中间,同时看向两人的眼中还有着掩不住的笑意,显然是把那姐弟俩的话都听明白了。   说起来安昇做伴读时只是疏浅的学了一些圣罗莱语,并没太当回事,后来还是因为楚闲和敬贵妃关系好了,他才陪着认真的学会了,而在他的记忆里,于潘那会儿跟那个圣罗莱讲师对话的时候,圣罗莱语说的可是完全无压力啊。   “多谢小安太医。”   于潘总算有理由放下手里的烤肉盘子了,抬起头好气又好笑的瞥了安昇一眼,然后端起他亲自熬的热气腾腾的驱寒汤药,小口小口的抿了起来。   而不出于潘所料的,安家弟弟的体贴依旧,这汤药不但不苦,反而透着丝丝甜香,喝下去就觉得一股暖流直入胃袋,然后很快身体就从里往外的热乎起来,于潘不禁微笑着眯起了眼睛。   “我继续去烤肉了,想吃什么自己过来拿哦。”   蕾佳娜见到安昇有些调笑味道的表情,也笑的爽朗的停住了话题,一点也没有不自在的起身离开了,她可是很清楚安昇和楚闲的关系的,而且和思想开明的少年相处的也很不错。   “谢谢……抱歉。”   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乌龙,八殿下的脸上不禁又红了红,于是在跟安昇呲了呲牙的道谢后,又小声的跟于潘道了歉,接着端起自己的那碗汤药大口大口喝掉,然后就放下毯子灰溜溜的追着蕾佳娜离开了……他真是没脸见于潘了!   “想笑就笑吧,别憋坏了……”   放下喝空的碗松了松包着自己的毯子,于潘无所谓的斜了闷笑中的安昇一眼,然后抽过他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自己脸上发热冒出来的薄汗。   虽然于潘和安旭在去年科举时假装决裂了,但他和安昇的关系在人前还是不错的,所以尽管他现在算是处在一群‘敌人’中间,但也无需摆着冷脸划清界限什么的,也就没急着在太子他们回来前告辞,因为他也算难得有机会跟安家兄弟俩聚聚,不然等到下个月他和安旭一样开始游历,就得大半年见不到他们了……   “噗……哼哼哼哼……”   安昇抱膝坐着把脸埋在腿上,努力忍住不笑出声,于是最终就都给憋成了鼻音的哼气声,他是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看到这么经典的剧情画面,于潘那堪称唯美的出场和落水,混血王子的英雄救美,安昇真心决定把一幕牢记心底啊。   “过了哈……”   见安昇实在笑的太夸张,于潘恨恨的去捏他颈背上的肉,但察觉到某殿下忽然‘盯’过来的目光,于美人不自禁的缩回了手,然后移开的视线就对上了不远处安旭那似笑非笑的目光,于潘立刻不爽的瞪了回去,但他还来不及跟安旭用眼神交流一下什么,那人的脸就被他旁边的某青年将军扶了过去……   于大少立时恨的牙都痒痒了,心想你们安家兄弟至不至于,怎么连挑男人都一样的往那么护食的冰块上盯!   76、七十六   为了真正体验野炊的乐趣,包括太子在内的一群王孙贵族们,在侍卫们排查过附近环境后,就把他们和仆从都远远的遣开了,然后留了一半人架篝火和烤架,处理带来的食材调料等物,外加照顾倒霉的于潘于大少,另一半人则负责猎取他们今晚的食物。   出于安全性的考虑,负责狩猎的五人分成了两组,楚闳和裴浩自然是要一起的,杨勋就负责保护他们俩,于是太子就和二皇子分在了一起,对此这两位倒是都没有异议。然后楚闳起了玩笑的心思,提议以半个时辰为限看哪组的猎物多,输的人要负责猎物的处理工作。   其余四人对此都没有意见,于是这个赌约就定了下来,两组人分两个方向开始了行动。   与楚闳那边三个人你争我抢的乐和劲儿不同,楚润和楚伟独处时的气氛很是有几分怪异,表面上好像全无火气敌意,却也不见什么配合,并骑的两人只是沉默着一左一右的各自射猎、各自拾捡。   但要说他们之间不对付,却会在一人去捡取猎物时候,另一个驻足原地警戒等待,等到对方回到身边再继续前行,默契的完全不像头一次单独同猎……   “太子哥哥,时间差不多了。”   楚伟和楚润一样,都不会为了一点小赌约跟楚闳那个弟弟较真,所以这一路行来两人跟散步似的,并没有开弓几次,如今各自身后的备用马匹上,不过只驮了几只适合烤制的猎物罢了。   “嗯,回……趴下!”   正半赏景半神游的太子润闻言,回神看向了冷肃沉默的男人,但在下一瞬目光却突然冷凝,喝令出声的同时抬手抽箭开弓,箭矢擦着楚伟头上的金冠射出,劲力强大的将一条成人小腿粗的蟒蛇钉在了树上。   “……谢太子哥哥。”   楚伟在楚润眼神改变时就心生警兆,被喝令趴下时也是半点迟疑都没有的俯身滑到了马侧,然后就见一条粗长的蛇尾在自己上空扫过,险险的没有抽中马头,于是楚伟很快的安抚好了自己受惊的马匹,并面不改色的向楚润道了谢。   “二弟气了。”   楚润的笑容依旧温和,眼神中也完全不见了一丝冷厉之色,只是谈话间再次开弓射在蟒蛇七寸的一箭,显出了这位太子殿下处事手法的果决与利落。   “……”   看到楚润言行间不经意透露出来的锋芒,楚伟不禁微微晃了晃神,但他很快的收敛起自己眼中的慕色,下马走向那还不断收紧着身体盘勒树身……但实际上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的蟒蛇,然后将它解下来团成团挂到了楚润的备用马匹身上。   “我们回去吧。”   对于楚伟替自己拾捡猎物的举动,楚润什么都没有表示,只是端坐在马上默默的看着,然后等楚伟重新上马走到了自己身边,才淡淡的招呼了一声,共同往来路的方向走了。   楚润和楚伟回到潭边时,楚闳那一组也差不多是踩着时间回来的,而同他们后面三匹马上满满的猎物一比,楚润这边自然明显的输了,于是在那三人洗手净面欢快的跑去扎堆儿后,两位兄长就被留在了潭边,进行他们今晚主餐的处理工作。   “这些粗事还是让弟弟这个粗人办吧,太子哥哥的手,可不该沾这些污秽之物。”   眼见着楚润神情自若却动作僵硬的拎着只死兔子‘研究’,楚伟在对方看不到的角度弯了弯嘴角,然后一手覆上楚润拿着短刀的微凉的手,一手从他的手腕轻抚到掌心,最终手指完全覆在对方的手指上。   “……”   楚润原本平和的目光因楚伟的动作而突然变得凌厉起来,但在已经昏暗下来的天色中,他并不能看透对方神情下的真意,只觉得那个素来冷肃坚毅的男人,仿佛是被不远处的篝火影响了似的,周身的温度都仿佛暖了几分……   “山上风冷,太子哥哥也去火边坐着吧,弟弟这里很快就好。”   见楚润没有抗拒自己的触碰,楚伟的神情不禁更为缓和,他慢慢的从楚润手中拿过了短刀,又接过那只兔子,然后侧身蹲在了潭边,直接将兔子浸入水中剥皮,以避免自己身上溅到血污。   “不必,既是咱们一起输的,自然该一起认罚,而且我若是过去,他们就该放不开了。”   楚润看看孤身蹲在潭边的楚伟,又看看篝火边笑闹成一团的青年们,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然后在楚伟身边蹲了下来,接过他处理完的肉块放在备好的托盘里。   “只是相处的少罢了……”   听楚润这么说了,楚伟应了一句也不再多言,沉默着继续自己手上的工作。   他们今晚的猎物足够多,楚伟就只挑拣着留下四肢和肉质好的部分,余下的部分连同多出来的猎物,他都一并赏给了那些侍卫仆从,让只带了干粮的他们自己加餐去,饶是如此,他和楚润还是处理好了三大托盘的肉块,而在他们回到篝火旁时,楚润猎杀的那条蟒蛇的肉成了最受欢迎的。   因为这一次的野炊就是要大家自给自足的,所以蕾佳娜公主分散着架起了五个铁板烤架,在简单的给众人示范过后,奉上各式纯圣罗莱出品的调料蘸料,就由着他们各自鼓捣去了,而楚润和楚伟两人很自觉的成了一组,并选了离众人较远的烤架。   “太子哥哥片肉吧,我来烤,免得油星溅到你身上。”   听到蕾佳娜提醒别被油星烫到,楚伟拦住想要拿油刷的楚润,将削肉片的小刀递给他,然后自己戴上皮手套往热铁板上刷油脂,又用长筷子夹了蔬菜往上放,看架势倒还挺像回事儿的。   “……”   看着手里的小刀,楚润眼眸动了动,最终没有拒绝楚伟的好意,微笑着削了薄薄的肉片递给他,也很自然的接过楚伟烤好的食物吃了。   在楚润的记忆里,除了父皇母后,就再也没有人敢用这样强势的态度对待他,更别说从他手里拿走什么东西,甚至替他做决定了。   但莫名的,面对眼前这个自己不慎了解,甚至就根本没有多少接触的弟弟的‘僭越’,楚润却并不会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   “看起来还不错?”   负责烤肉的安升夹起烤好的肉片放到盘子里,在递给身边的楚闲时,在他耳边一语双关的轻声问了一句。   虽然安升跟年长的那三位皇子都没什么接触,但也知道太子和三皇子的敌对,二皇子则是同他们都不太对付,但眼下看那两位独处时的平和气氛,实在不像是交恶的。   “嗯,看起来都不错,但真正味道如何,只有吃的人才知道。”   楚闲同样一语双关的回了安升,手指灵活的用筷子把盘中的五花肉片卷上烤到微焦的金针菇,然后夹着肉卷沾了酱料,喂到了安升的嘴边……宫里长大的孩子,最擅长的不就是面上的那些功夫吗?   “也是,酸菜这样烤着真的不错,没什么杂味的,你试一口,就一口。”   安升听楚闲这么说,也就不再注意太子那边的情况,专心哄自家小豹子吃食儿了,反正他们也不打算主动掺和进去,别人爱怎么折腾都随意去吧。   “……真是一点也不避讳啊。”   裹着披风的于潘站在楚跃姐弟的中间,努力的保持风度的笑着拒绝蕾佳娜递来的食物,余光看着不远处那光明正大的喂食的某对,于大少不禁咬着牙郁卒的嘀咕了一声。   作为同杨勋一样‘单’出来的人,于潘想着自己立场尴尬,于是很自觉的呆在了安升身边,结果却是被某殿下直接拿眼刀扎退散了,以至于沦落到了蕾佳娜和八殿下这一组……旁边这位热情爽朗的圣罗莱公主,真是让他很不适应啊!   “于大人,你吃的真是太少了,难怪这么瘦,这腰和我差不多细呢!”   虽然蕾佳娜被自家表弟严重警告过,知道面前这于姓美人吃不得,但难得遇到这般让她惊艳的绝色,白白放过实在太可惜了,所以蕾佳娜公主还是决定要调戏留念,就一边说着一边双手袭向于潘的腰,然后实打实的为自己手下柔韧的触感讶然了,真心想要一探那衣衫下的实况啊!   “姐!五哥那边划拳呢,你不是正想学这个,快过去吧!”   眼见着蕾佳娜向于潘伸出了爪子,正在洗蔬菜的楚跃忙用布巾擦了擦手,利落的搂着于潘一侧身,将略显僵硬的大少爷挡在了自己身后,然后把自家不省心的表姐推向了楚闳那边,五殿下正和杨勋、裴威在划拳拼酒呢。   “谢八殿下替下官解围。”   被女人调戏了还不能反抗的于大少心里郁闷的挠墙,但面上还得气的跟楚跃道谢,虽然过程很尴尬,但他今天欠了这位小殿下不少人情是真的,于潘心里想着,往后若是有机会,一定要好好还了才行。   “于大人别这么说,是家姐太失礼了才对……晚上天冷,大家也还要玩很久才能回去,于大人还是尽量多吃一点吧,试试烤土豆怎么样?”   见于潘没有不满于蕾佳娜的失礼,楚跃在小小的松口气之后,对于潘的印象不禁更加的好了,然后想起对方那自己一只手臂就能揽住的腰身,觉得对方确实好瘦的八殿下‘邻家弟弟’模式开启,笑的阳光的去篝火那边把之前埋好的土豆刨出来一个,用布垫着掰开了递到于潘手上。   “很香……谢殿下。”   暖热的温度透过厚布传到了手上,于潘抬眼看了看面前俊朗的少年皇子,轻启粉唇尝了一口面面香香的土豆,然后回了楚跃一个清浅却真实的笑容。   “啊……喜欢就好,那你趁热吃,我先把烤好的给五哥他们送去。”   被于潘那么含笑的一瞥,楚跃感觉自己的心好像突然被揪了一把,然后就莫名的开始发空发慌起来,情商不低的八殿下意识到这种感觉最可能的含义,当即果断的选择了保持距离,于是笑呵呵的把目光从于潘脸上移开,然后自自然然的将烤好的食物装盘。   楚跃羡慕楚闲和安升那样的感情不假,但他也十分清楚,不是什么人都能像他们那般执着坚定的,于潘的身份太敏感,家族立场也太危险,楚跃可以允许自己同他保持友谊,却不能再有更深的发展!   “嗯,殿下请便。”   作为已经二十二岁了的‘大龄’青年,于潘哪会注意到十五岁青少年的萌动心态,气的目送着人家走向楚闳和裴威那一小堆人后,就自顾自的背对着众人,坐在铺了厚毯子的地上继续啃土豆了。   “……”   安旭没兴趣跟那几个好武的划拳拼酒,又素来五指不沾阳春水,帮不上料理食物的裴浩的忙,所以就勉强做了温酒的活儿,这会儿见蕾佳娜和楚跃先后过来,潭边只剩下于潘自己蹲坐在那里啃土豆,形只影单的怎么看怎么可怜,便向着身边的裴威笑着示意了下,然后提了壶没什么劲道的果酒走向了于潘。   “你怎么过来了?”   察觉到有人走近自己,于潘咬着土豆回头看,见是安旭过来了,不禁下意识的扫了极度护食的某人,不意外的得回了警告的一眼……于潘真就不明白了,裴威那小子都顺利上位了这么久,怎么就还把他当眼中钉肉中刺呢?于潘心里是真觉得冤,他和安旭明明就一点都没看对过眼!   “家里安排好了吗?”   在离于潘半臂远的位置坐下来,安旭用手指勾着酒壶把手递向了对方,面上的笑意不减。   “家里人都还瞒着呢,但曾祖已经求得了圣上的恩典,我还是以游历的名义离京,然后直接前往战后的重灾区,到了之后再公开圣上钦点我为监察御史的旨意,那时事成定局,族人就是再不满也无法改变了。”   于潘接过安旭递来的酒壶抿了几口,面上泛起了略带嘲讽的笑意,反正这会儿他们俩是背对众人的,他也不怕被人看了去。   对家族铁了心支持三皇子的决定,于潘和他曾祖父这唯二的反对声音,实在是起不到半点的用处,而且不可否认的,于家在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时候,也确实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所以,于家老祖宗只能以裕德皇帝外祖父的情分,隐晦的求得裕德皇帝在将来能留下于潘这一条根,而裕德皇帝将于潘钦点进都察院,外放到地方从监察御史做起,也算是表明了让于潘置身事外,往后少受家族牵连的意思,毕竟晟朝刑律以贬黜流放为主,不兴大狱和株连……   “你素来看得通透,在外面好好珍重自己,别辜负了老爷子的期望。”   对于裕德皇帝的安排,安旭略一思量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御史言官除了可以闻风奏事外没有任何实权,但也因此不会轻易被旁人构陷,属于清流贵族,这是裕德皇帝对于潘的一种保护,往后只要于潘在地方本本份份的,那么等到清算于家的时候就不会牵连他。   或许安旭不能保证说将来一定是太子继位,毕竟裕德皇帝如今还算是春秋鼎盛,为了变数很多,但作为外戚第一人的于家,安旭却是能够肯定,今上已经容不得他们几时了。   “……我明白。”   于潘闻言苦笑了一下,然后微仰起头对着壶嘴慢慢的喝了起来……他十分清楚,他救不了于家,于家也没人稀罕让他救,他如今能做的,只是安安分分的呆在地方,冷眼看着家族的覆灭倾颓,彻底舍弃那些人,这样他才能斩断权戚弄臣的污名枷锁,为自己挣一个清白干净的出身,然后才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重回朝堂,以自己的方式来光耀于家的门楣,也或者郁郁终生,将希望寄托给后世子孙……   不过于潘对太子的圣贤比较有信心,加之有安旭等知己在朝,所以他相信只要往后能顺利继位,他于潘就能有功成名就的一天!   ………………………………………………………………   裕德三十一年的晟国风调雨顺、喜事连连,继战事大胜和同圣罗莱帝国的联姻之后,建国百年庆典也是办得恢弘盛大,使来贺的各国诸雄惊叹于晟国富饶强盛。   但可惜的是,这样的好年景只持续到了裕德三十二年的秋末,之后晟国北方近四省之地遭遇了罕见的寒冬暴雪的侵袭,而这些地方偏偏大多还是裕德三十年那场战祸的重灾区,仅仅两年的休养并不足以支持几地的抗灾,于是围绕着赈灾防战等诸多事宜,整个朝廷都跟着忙成了一团。   直到裕德三十三年开春,完全的连通赈济完了四省各地,百官才又感觉重新活过来了一般。可他们还没放松几日,几个农民高举着千余人以血署名的告状,拦下了内阁首辅的官轿,状告灾区某知府贪污赈款,卖赈粮于外族,甚至强迫晟人为奴,贩卖出国等罪,引得天子震怒满朝哗然……   裕德三十三年二月十九日早朝,在三皇子珉的建议下,刚刚十八岁出了孝期的七皇子闲,被裕德皇帝赐予天子佩剑,以钦差身份出使调查此案,八皇子跃领兵协办!   77、七十七   “钦差?再有三个月就到你的婚期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派你出去?”   休沐在家的安昇正在井人夫’之责,核查账目处理府务什么的,从下朝后匆匆赶回的楚闲这里听到消息后,面上不禁泛出了疑色。   为了避开暑热,楚闲和蕾佳娜的婚期定在了六月初,届时将由圣罗莱一方送嫁到晟国,先在晟国大婚,然后由楚闲送蕾佳娜回圣罗莱,再以圣罗莱的方式举办一次婚典,如今皇子府都已经按郡王等级修饰一新,就差裕德皇帝的提前赐爵了,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把准新郎派出去呢?   “这件案子不是单纯的贪墨赈济银粮那么简单,涉及了贩卖国民甚至是通敌叛国,干系重大,父皇震怒非常,三皇兄以我在刑部最懂律法为由举荐,父皇就派了我和八弟为钦差……”   将手中血书状纸的拓本递给安昇,楚闲俊美的面容上也泛出了怒色,这个被告的知府虽然没有他通敌叛国的罪证,但贪墨赈灾银粮、草菅人命、肆意将平民百姓当做奴隶贩卖这三条,却是证据确凿的!   一府之地因他的贪婪私欲,被害死害伤的百姓近万人,饶是楚闲身在刑部见惯了官场黑暗、人性险恶,也真是被激怒了,七殿下已经决心,查明属实之后就请旨严惩,他真是株这些人九族的心都有了!   “这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吗?还是后面有什么人撑着?”   安昇看着状纸也是暗暗咂舌,跟楚闲一起这么长时间,他对晟国律不说倒背如流,那也是吃的十分透的,晟国的刑律对官员和贵族是比较宽和,大多处以贬官或流放,轻易没有死刑,但贪墨赈济银粮发灾难财的话,还是会被砍头的,而贩卖国人于外族,就已经是大不赦之罪,要株连族人的了。   “现在还不清楚,但不管是谁,这种官员都绝不能姑息!”   楚闲深呼口气向后靠进了椅背里,直到他略带戾色的目光落到了蹙眉思索着的安昇脸上,这才慢慢变得轻松平和了起来。   同样是刚满十八岁的年纪,对于自己比安昇矮了小半头的身高,瘦了一大圈的身形,七殿下要说一点不酸那是不可能的,不过更多的还是对自家伴侣的恋慕和着迷,尤其是随着安昇年龄的增长,他那过分冷静超脱的气质也不再显得违和,再加上常年从医所形成的文质彬彬的书卷气,使得安昇整个人都更具魅力……也更具欺骗性了!   要知道跟着安老爷子学了这么多年的养生体术,安昇的近战能力比之楚闲绝对只强不弱,一挑三、五个普通人,那是完全没问题的,不过要是比骑射,就绝对是楚闲的强项了!   “嗯,那几时出发?我和你一起去。”   慢慢的将看完的状纸重新叠好,安昇已经在考虑这次出行的准备工作了,楚闲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远门,这次奉旨办差又是要疾行的,一路只怕得风餐露宿,安昇可不放心让自家娇生惯养的孩子独自出行。   自从决心要拥有能扶持楚闲的力量,安昇就把自己的棱角又藏深了些,去年秋天他已经升做了八品的‘吏目’,在御医院的等级仅次于正牌御医,比之第三等的医士则要自由得多,像皇子们这等贵人奉旨办差什么的,如果想要御医随行,就需要帝王下旨派遣,而若是要吏目这一等级的太医,则直接要求御医院派遣就可以,所以安昇现在只需要差人去御医院报备一声,就可以直接跟楚闲走了。   “明天一早就出发,算是微服私访,咱们身边少带几个伺候的人就行,安全方面八弟会负责。”   毫不意外安昇会要求陪自己一起去,七殿下很是习惯的做起了甩手掌柜,事实上在他和蕾佳娜定了婚,确定他府上不会有侧妃妾侍之流存在后,安昇就已经‘入赘’到他府上了,而楚闲也很干脆的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交安昇掌管,别说账簿走礼什么他看都不看,就连每天出门带的荷包,都是安昇早上起来给往里装钱装药丸……七殿下是真正的半点私房钱都没留啊。   “宦侍的特征明显,容易引人注意,就带芦荟他们四个小子吧,八殿下那边用不用知会一声?”   安昇听说是微服私访,不禁就想起了以前看过的小说和古装片,宦官的身体缺陷使得他们身上易有异味,赶路什么的对大家都是折磨,而且晟朝民间不许私用宦人,用着确实太显眼了,安昇身边跟着的书童和小厮,还都是安府里带过来的那几个,都是勤快又机灵的,又懂些拳脚功夫,带着正合适。   “他会多点些侍卫过来,让咱们一起挑,到时跟他说就好。”   楚闲对安昇的安排毫无意义,府上现在得用的都是宫里跟来的老人儿,对他和安昇或许十分忠心,但对外人总是难免高傲的,确实没有安昇调教的人好用,而后来签了死契进来的仆役,是连府里第三层门都没资格进的。   “嗯。”   安昇闻言点了点头,唤了小果子进来把事情吩咐了下去,待人退出去后,他就起身去柜子里拿了三幅装裱好的画轴出来,那里面最大的一幅是晟国的总地图,另外两幅是目的省份和途径的那个省份的地图。   “……邀你去看花魁赛?”   楚闲也起身收拾桌上的账簿好空出地方,眼尖的在一叠拜帖中看到张特俗艳的,抽出一看是某某宗室子弟邀请安昇去为他看好的花魁‘助威’,七殿下的脸色立刻黑了,看着那拜帖的眼神恨不得拿眼刀削碎了。   ……看到这些玩意儿楚闲就暗恨,本来安昇虽然形容出众,但从来不爱诗词歌赋那些虚的,所以那群整日里只会附庸风雅的才子佳人们,自然不太把他看在眼里,还总说些他不如兄长安旭什么的风凉话,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安昇从小喜爱琴画,并且极有天赋,如今已经可以说是精音律善图绘,尤其安昇的画风独具一格,还自己谱了很多精妙的乐曲!   本来安昇的画和琴都是楚闲一个人独享的,但后来偶然的被楚闳他们发现了,结果那个不着调的五哥居然拿安昇的琴艺画作去招摇炫耀,害得楚闲小心看护了这么多年‘珍宝’暴露了出去,他可是直到现在还没对楚闳消气呢!   “想花一千两买我首曲子去捧花魁,我正想着找什么借口拒绝呢,这次出差倒是正好解决了。”   安昇正把地图展开铺在桌子上,闻言不在意的笑了笑,半点没把那败家的纨绔世子放在心上。   晟朝这几十年的物价都很平稳,一两银子的购买力相当于五百多RMB,这一千两银子可就是五十多万RMB,如果安昇不算各种赏赐和诊金的话,这些钱就相当于他十年的俸禄。   当然了,无论从安府那边算还是皇子府这边算,这点钱对安昇来说都只是皮毛了,而且他改做琴曲的那几十首经典流行歌曲,可都是用来哄楚闲的,这到了他家小豹子爪里的东西,还有可能拿出来吗?   “哼……是捧着银子来讨好你还差不多。”   楚闲见安昇混不在意的样子,嘴上不禁含糊的嘀咕了一句,然后在心里又大大的记了楚闳一笔!   都是楚闳闹出来的麻烦,如今在这帝都贵族圈子里,琴画双绝、俊逸脱俗的小安太医有多少仰慕者,七殿下都已经数不过来了,要不是他看的牢,并且早早把人绑在了府里,再加上安昇身后有杨勋、裴威、楚闳这些亲戚朋友共同护着,不定有多少人会直接伸爪子,哪还会像现在这样委婉暗示的!   “嗯?你来看,犯事那府城的位置,正好在于潘这个检查御史的职权范围之内,他年前回京给于老太爷侍疾,有幸躲过了这次雪灾,不过一出正月就又赴任了,想必这个案子他会有所了解。”   安昇假装注意力都在地图上,当做没听清楚闲的低语,只疑了一声没听见回答,就没再追问的转入了正题。   说起来于潘两年前外任做了巡查御史,可真是在京里翻起了不小的风浪,官方说法是于老太爷要锻炼于潘这个嫡曾长孙,亲自求裕德皇帝下的旨意,裕德皇帝也摆出一副好外孙的样子,说他一切都依老爷子的意思,为此于家真可谓是用尽了手段求老爷子改主意,可于老太爷就是死不松口,直把淑惠皇贵妃气得病了好几个月,而裕德虽然对其依旧呵护关怀,却仍是那句全依外公之意,然后就对于家的‘家事’完全视而不见了。   ‘传闻’说最后,于老太爷恼的连‘尽管气死我,让你们都丁忧辞官’的话都说了,这才使得于家人接受现实,慢慢的消停了下来。   “那派人提前去联系一下好了。”   楚闲虽然没把于潘当朋友,却也感觉得到,他跟三皇子珉不算是一条心,否则不会放弃帝都奢华安逸的生活,心甘情愿的跑到北地雪城去呆着,如今安昇既然有意把他往‘中立’阵营拉过来些,楚闲自然也不会拦着。   “好,其他的我来安排,你去换身衣服,等跟八殿下商量完,咱们回家一趟,跟爷爷和大哥辞行,想来他们也有话要交代的。”   安昇说着另取了纸笔,打算就此行自制一张详细的路线图,主要是注意沿途的驿站和可能存在的险途,虽然这方面应该会有专门的侍卫负责,但安昇还是习惯于自己掌握主动。   “嗯,今天就把给小瑜的满月礼送过去吧,再加厚两成,当是咱们不能参加满月酒的赔礼。”   楚闲说的小瑜是安旭的长子安瑜,刚出生半个月,自从把安昇拐来做了‘上门女婿’,楚闲是真心把安家当了自己的亲族,私下里都随着安昇一样的叫爷爷、大哥什么的,就连杨勋他也会在年节时分叫一声姐夫呢。   “已经是比常例加厚两成的了,一家人哪还会计较这些?等他百天的时候咱们已经回来了,到时多抱抱他就什么都补上了。”   见楚闲心里边惦记着他们的大侄子,安昇不禁轻笑着放下了笔,走过去把人抱住吻了吻嘴唇,而想当然的,他家小豹子也很主动的抬手环上了他的肩膀,仰头加深了两人的这个吻,直到外面的宦侍通禀楚跃的到来。   78、七十八   “七哥,卓仁,我挑了三十人来,你们选选看,留下二十个左右吧,对了,这次卓仁会一起去的吧?”   一身轻便战袍的英挺青年走进门来,在看到屋里相伴而立的两人后,清朗中透着暖意的笑容浮现在了他俊逸的面容上。   “是的,八殿下。”   卓仁是安昇前世的名字,也是他这一世取的字,在去年他升任为吏目,不需要再由安逸指导诊病的时候,老爷子说他该有个表字方便称呼,于是他就不自禁的开口说出了这两个字,当时安逸只以为他早有想法,也觉得这个表字的意思很适合医者,就没有多问的直接给他定下来了,所以如今楚闳他们已经不再‘昇哥儿’那样的叫他,都是直接唤‘卓仁’了。   “我就知道,卓仁你不会放心七哥独自出门的,嗯……咱们中午吃什么?我都饿了。”   楚跃哥俩好似的的拍了拍安昇的肩,然后自自然然的给自己倒了杯温茶喝,他下了朝之后又是去跟母妃报备又是挑选侍卫,连自己府上都还没来得及回,已经是又渴又饿了……不知道是不是体质的关系,他都十七岁了仍然在拔高,并且胃口一直不见小,每天得四、五顿饭的顶着才行。   “我们中午去安府吃,你也一起过去?”   楚闲闻言和安昇对视了一眼,见安昇含着笑的去吩咐宦侍准备吃食,顺便派人去给安府和杨府送信,他就把楚跃让到榻上坐着,直接绕过了让人家回府的选项。   前年因为战事和联姻,三年一次的选秀给推延到了去年,楚跃这一次同楚康一起被指了婚,同年八公主也被赐婚出了嫁。   六皇子和八公主的婚姻如何,楚闲他们不了解也没兴趣去了解,而楚跃这边的不幸福他们却是看的清清楚楚的。楚跃的皇子妃是先帝比较宠爱的一位庶出公主之女,本身已经被封做了县主,因模样极美又是善生养的体态,加之对长辈惯会撒娇讨好,这才被裕德指给了楚跃。   可谁料想的,那女子新婚当天就暴露了狠辣善妒的本性,想要在府里立威做主,拿捏住楚跃这个在她看来没前途的混血皇子,结果被楚跃毫不留情的给堵嘴绑了,新婚之夜就扔进留给侍妾娈童之流的院子,生生关了一宿。   于是可想而知的,第二天回宫拜见长辈时会闹成个什么样子,那皇子妃本身也是有权有势的皇族,她又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即便是裕德皇帝和裴皇后,为了皇室脸面都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种儿媳妇,敬贵妃也劝楚跃别硬碰硬,只当对方是摆设,过几年无所出了,就光明正大的给他纳些合心意的妾氏。   楚跃是有心跟那女人井水不犯河水,偏那女人还不甘被冷落,见天的回娘家撒泼哭诉,句句都是在嫌弃楚跃的血统,只觉得自己嫁委屈了,她的这种举动无疑是刺到了楚跃的逆鳞,八殿下的狠劲一上来,不管谁来调节都没用,把那女人的嫁妆都搬去了冷院子,府上的一切都不许她动,她回府也不许她踏进主院一步!   就这样吵吵闹闹到现在,这半年多的时间过下来,两个人虽然同在一个府里,却完全是分居单过,反正是彻底成怨偶了。   “嗯,好啊,那你们先去选人,选完了我还要回府安排一下,然后去安府找你们,晚上就直接在这边睡了,明早好一起出发。”   楚跃他们说这两句话功夫,宫人已经送上虾饺和栗米饼等他爱吃的餐点,八殿下就挥手让楚闲和安昇去选人,自己不外道的吃喝起来了。   说实话,楚跃现在是宁可睡军营,或者来楚闲这里借住,也不愿意踏进自己府里头一步的。   “对了,八殿下,这次出行就不要带宫人服侍了,带两个机灵懂事的小厮方便。”   安昇把事情吩咐完了,想起他和楚闲商量过的,就直接跟楚跃明说了。   至于于潘的事情,安昇现在还不知道那边情况如何,所以他是准备等人家同意参与进来了,再告诉楚跃的,毕竟于潘立场尴尬,越少人知道他的想法越好。   “嗯,我带两个亲兵就可以了。”   楚跃刚咬了口奶黄包,闻言脑子里动了一下,马上明白安昇所指的不方便是什么了,想他本来就没打算带宦侍的,所以就直接点点头然后继续吃了。   楚闲和安昇说完也不再啰嗦,一起去武场挑选侍卫,最终留下了二十个,让其中十四人先行去途中安排和暗中保护,只留了六人在明面上同他们一起走。   之后楚跃回府去安排准备,安昇和楚闲在处理好相关事务后,就坐马车去了安府……   ………………………………………………   “小瑜儿比前两天又长开好多,看这小模样,将来定是个小帅哥。”   安昇动作熟练的从奶娘怀里接过小婴儿,故意迎着楚闲的手指晃过去,好让他家小豹子的指头能触碰到娃娃嫩嫩的脸颊。   因着萧氏的恐男症,安旭和她直到去年才圆房,还是在萧氏主动要求,并且自己迷晕自己的情况下进行的……总之不管过程如何,结果是十分喜人的一次就中了,而更幸运的是,无论是孕期还是在安瑜出生后,萧氏发现她对自己孩子的接触,都完全不会感到恐惧厌恶,她也因此更加宠爱小安瑜了,这让一家人都放下心不少,毕竟母亲对孩子是疼爱还是厌弃,对孩子的影响都将是十分重要的。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安旭他们都不会放安瑜和萧氏独处,萧氏自己也很注意这方面,毕竟她的病症还是有着潜藏的暴力性的……   “他跟你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不知长大了会不会也更像你一些?”   安旭这话倒不是随口说的,他比安昇大五岁,至今还记得自己这个宝贝弟弟刚出生时的模样,如今看着小安瑜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像。   另外安旭猜想,他自己小时候大概也长这样,毕竟他现在和安昇也是有五分像的。   “像我不就跟像大哥一样?小闲你抱抱,别紧张,看他多乖,就像我这样抱着就行。”   安昇说着把小安瑜放进了楚闲怀里,见对方浑身僵硬的抱着小婴儿,还绷着脸跟小家伙大眼对小眼,安昇真是很不厚道的笑出声了。   某正太控有了血脉相连的亲侄子,心里别提多宝贝了,不过他可是记得昭姐家小杨辉的教训的,所以只要在楚闲面前,安昇的注意力绝对、绝对还是以自家媳妇为优先的!   “他……快给你!”   楚闲僵着手臂抱着安瑜,生怕一个不小心弄坏这软趴趴的小东西,但不幸的是,七殿下托在襁褓下面的手很快感受到了某种湿热,并且小家伙也开始不舒服的哼唧起来,楚闲难得手忙脚乱的把他塞回了安昇的怀里。   尽管楚闲因为安瑜被安家兄弟看了笑话,但他心里倒是一点不反感这小家伙,甚至可以说爱屋及乌的喜欢也不为过,尤其这孩子以后还有可能长的像安昇。   楚闲知道安昇有多喜欢小孩子,所以在因为自己而让他不要子嗣之后,楚闲对安家就生出了些补偿的心思,甚至他还考虑着,等往后安旭再有儿子了,就过继一个当是他和安昇的……   “让奶娘抱进去吧,他也该吃吃睡了。”   让奶娘把孩子抱去给月子中的萧氏亲自喂养,安旭在楚闲洗净了手后,将两人引到了自己的书房,这时下人通报说八皇子和杨勋一家都到了,于是他们又转去前厅。   安逸还在御医院没有回来,一众小辈就简单依礼数见了,然后由赵昭带着两个儿子去看望萧氏和小安瑜,杨勋则跟安旭一起去了书房。   “小磊看起来已经是大好了,姐夫也放宽心吧。”   安昇所说的杨磊就是赵昭前年所生的二儿子,前一阵因着杨勋兄长家的孩子胡闹,抓了雪团往刚不满两周岁的小家伙衣服里塞,害得小杨磊又是受惊又是着凉的大病了一场,可真是把夫妻两个心疼的不行。   偏偏杨勋的兄长家不但不知错,还反怪他们拿小孩子的玩闹小题大做,言语间都是说杨勋升了爵位就不把兄长放在眼里云云的,杨勋碍于伦常不能多说什么,但这位妻控儿控的主,那也是绝不吃亏的,最终托了安旭经由裴威的关系,给了他那兄长一家下了好大的绊子。   另外说起这事儿,安昇还真得夸夸杨辉,别看那小子今年才六岁,在他老爹的影响下,对娘亲和弟弟那是绝对的护短宝贝着,这回见到小杨磊被欺负的大病一场,娘亲也跟着掉了好些眼泪,杨辉小狮子可是实实在在的炸毛了一回。   小杨辉像杨勋一样酷爱武事,虽然年纪小,但身子骨可是比他那两个文弱的堂兄结实多了,加上那两个孩子也才十岁,杨辉是见那两个犯事的一回就揍一回,还记得不去打脸,下手又绝对的狠,谁拦都没用,还会用他那大伯的话回击,说他们小孩子玩闹不用大人管,可着实把那俩孩子修理的不轻。   对此杨勋这当爹只是面上拦着,背后是又夸奖又支招的,就连素来对孩子管教严格的赵昭,都只是告诉他不许打会重伤害命的位置,就对这事儿视而不见了……可以想象的,之后小杨辉就更是不会客气了,如今他那两个犯事的堂兄见了他已经彻底的绕道走了。   “嗯,已经无碍了,说正事吧,这件案子我只听说了大概,那知府真的贩卖国民与外族了?这绝对是罪无可恕的,真可惜不能跟你们一道去办差。”   杨勋生性良善又有责任心,对于晟国也是极为忠诚的,如今听闻这等祸国殃民的恶人恶行,心里自然是气愤难平的。   “是啊……”   知道楚闲的话少,楚跃就主动跟众人详细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从有人告御状开始到他们的领旨办差,都被八殿下讲的活灵活现的,再加上楚闲对主犯的几名官员履历的简单补充,众人很快就把事情了解了七八分。   “涉案官员的背景,我在京中会替你们详查的,这件案子只怕会牵连甚广,你们一路上都要小心谨慎,至于查证的结果……且看圣意吧。”   安旭默默的听完事情经过,心里已是有了几分猜度,于是不动声色的向安昇失了个眼色,而对方也明白了他知道些内情,但是不方便当着众人的面来说。   “嗯,父皇派我们俩个做钦差只是查案,最终如何裁决还得由父皇说了算,那咱们就只管把查证,然后把实情上报就是了。”   比起楚闲他们不知能绕上多少圈的心思,楚跃就比较喜欢一力降十会的直率做法,反正他和楚闲都对争权夺利那些没兴趣,这事儿牵扯不到他们身上,那就实事求是办好自己的差就得了,管他们这会儿是谁算计的谁。   “重点就在于这个实情,要怎么报,又该报多少……”   安昇有些戏谑的勾了勾嘴角,点出了众人都心知肚明的关键之处,这一次楚闲和楚跃既是被三皇子珉推出来的,那么案情十有八九会牵扯上太子或者二皇子,甚至是今年刚封了郡王,已经开始展露头角的楚闳!   到时楚闲和楚跃查出来的东西,交了势必要得罪某些人,瞒了又会被圣上怀疑结党,弄不好可就真要两面不是人了。   “如今想再多也无法,那些实情就等查明案情之后再考虑吧。”   见事情已经都说开了,楚闲就主动止住了话题,这一次负责的钦差是他,到时是得罪人还是怎么样的,他自然也会一力承担的。   别的兄弟如何楚闲先不去想,但三皇子珉这两年来,对他或拉拢或挑拨的小动作一直不断,楚闲之前看楚珉不过分就没有反应,倒好像被当成好欺负的了,这次居然就这样直接设计了他,楚闲心里已是决定,就算是构陷污蔑,他也要借此事给楚珉泼一身脏水,让那位三殿下知道知道什么叫自作孽!   79、七十九   五个年轻人说完了正事,就又回安旭院子里逗孩子们玩了,等到安逸得了消息回家后,祖孙四辈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顿饭,直到日头西沉,众人才各自散去还家。   在楚闲和安升这边把一切安排妥帖,同楚跃道了晚安之后,回到房里的两人屏退了下人,安升这才从腰带的暗兜里拿出了一张纸条,那是离开安府时安旭偷偷塞给他的,上面是安升教给安旭和楚闲他们的密码文字。   “犯官是太子妃的亲族?”   随着密信被翻译成文字,饶是楚闲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不禁微微蹙起了眉头,感觉事情更加的麻烦了。   如果涉案官员只是靠着太子或者是裴家的外围附庸,那么就算是抄家灭族了,于太子也不过是声名受了连累,未必会有什么实际的损伤,但犯官的身份若是和太子攀上了亲戚,尤其还是太子妃那边的正经姻亲,那么事情就容易被说成是太子的主使,而一国储君贪墨赈济银粮,甚至为了钱财贩卖国民,勾结外族,那事情就真的闹大了!   “这事儿爆发的太突然了,大哥可以担保太子毫不知情,而他和裴大哥事先也都没收到一点消息,恐怕是某些人蓄谋已久的了。”   将翻译完的密信烧了个干干净净,坐在宽椅里的安升搂过楚闲的腰,让他侧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虽然安升和楚闲面上一直不偏不倚,但就本心而言,他们还是倾向于冷静睿智,而又不失宽和仁善的太子润的。   而就这次的事件而言,他们也觉得太子被陷害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毕竟身为储君,他实在是无需为了一些银钱,去做这么祸国殃民的事情。   “可坏就坏在犯官确是太子妃的族亲,又是罪证确凿不容置疑,这次太子是必然要受牵连的了……三皇兄要得意了。”   楚闲侧身偎在安升怀里,微垂着眼帘思考对策,这事儿既然是楚珉那一方设计出来的,那么他在里面的首尾想必是摘的干净,众目睽睽之下,楚闲想要把他也拖下水的话,只怕就不会容易了。   “倒也……未必。”   抬眼看着楚闲几近无暇的俊颜,心里有所计较的安升勾起了嘴角,眼神也透着几分不怀好意,坏坏的样子别提多有吸引力了。   “你在打什么主意?”   看到安升露出这副表情,楚闲的心里就被勾的痒痒起来,于是手指挑起安升的下巴捏了捏,然后低下头轻轻咬住了他的下唇。   “现在还不能确定,等到了地方把事情查清楚再看,如果能帮殿下出了这口恶气,殿下可有什么奖励给小子?”   反为主的深深吻了楚闲一记,安升的双手也不老实的探进了他家小豹子的衣服里,他们两个早已换上了宽松的衣袍,安升这会儿这吃起豆腐来自然是很便宜。   “本王的奖赏自是丰厚,就是不知小安太医收不收?”   楚闲也不跟安升扭捏,直接借着坐在人家腿上的姿势蹭了又蹭,如愿以偿的磨醒了小安升。   其实七殿下真的不介意和他家小安太医共赴什么的,可谁让安升非坚持要等到新婚之夜呢……   是的,安升就是坚持要等到楚闲大婚那天,表面上楚闲是和蕾佳娜成的婚,但实际上他们会在私下里,由安家长辈做主,在蕾佳娜和楚跃的见证下拜堂结契,并且是按照他们当初约定的那样,由楚闲冠上安升的姓氏!   “可以先继续由殿下攒着,小子暂时存本取息就好。”   安升轻笑着搂紧了他家点火的小豹子,将火热的硬处紧紧抵在楚闲的臀部,这两年来他可是在楚闲这里存了不少奖励了,等到真正可以把人吃干抹净的时候,他可是会毫不气的都兑现出来的!   ……让楚闲一直不怕死的撩拨他,到时想说停都没有用。   “既然最有可能是三皇兄设的局,那么于潘牵扯进来还合适吗?毕竟看父皇的意思,暂时还不会动于氏一族。”   被安升轻咬住喉咙的楚闲不自禁的仰起了头,感觉到身体里的迅速窜起,他索性眯起眼睛继续享受安升的挑逗。   这两年来二皇子伟一直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不管是裕德皇帝的试探纵容,还是他母妃的明示暗示,楚伟依然是毫不理会那些文臣或者宦官,好像对那个位子全无想法一样,这样一来他的势力无疑是远逊于太子和三皇子两方的,根本达不到裕德皇帝的期望,所以时至今日,裕德都没有轻动于家,否则太子势必独大。   “……我会暗示给于兄的,倒时看他自己的选择。”   安升顺着楚闲的颈部啄吻到锁骨,闻言略一犹豫后,还是选择了信任于潘,想来就算他身份所限不能给予他们帮助,至少也不会做出于他们有害的事情来。   “嗯……升……你说五哥他……”   楚闲顺从的任由安升在自己身上施为,但在目光不经意的扫过楚闳所赠的摆件之后,心里忽然的被堵了那么一下,眼神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这楚伟的保守不作为之下,裕德皇帝表现出的对楚闳的重视和亲近,就无疑是告诉众人,他要栽培楚闳这个嫡次子了,而楚闳的借力而为,以暧昧态度应对局势的做法,让楚闲心里真的颇不是滋味。   楚闲在理智上可以理解,他的五哥作为出身仅次于太子的嫡子,有野心有权利欲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可是在情感上,七殿下是真的很腻味这些个事情,而且不难想象的是,当楚闳真的对那个位置势在必得的时候,他们之间的感情也一定会变质的!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眼下咱们可是有更重要的事情。”   对于楚闲的心里有疙瘩,安升知道这些都是劝不开的,索性直接转移楚闲的注意力,手上一使劲的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什么?把我放下,你别乱来啊,升!”   突然被安升这样抱起来就走,楚闲反射性的搂紧了他的肩膀,随即为这样的姿势感到发窘,挣扎着想要安升把他放下来。   “别乱动啊,万一摔了看殿下明天可怎么骑马,来,乖乖的让相公服侍你沐浴。”   安升全然不理会楚闲的挣扎,一边抱着他往浴间里走,一边口花花的调戏起人来……相公什么的,可是安升欺负楚闲时的专用词汇,尤其是在他家小豹子濒临爆发的时候,不叫着相公的求他,就不给身寸什么什么的,多有爱啊。   “你在说什……唔……放……”   楚闲这会儿是真的被安升那声相公说红了脸,但他的抗议还没说出口,就被安升含住嘴唇的堵了回去,随即就被抱进浴室中去了……   80、八十   位于晟国中部的帝都冬短夏长,二月下旬的天气已经回暖,柳枝都发了芽,但楚闲他们要去的府城,却是位于冬雪未化的东北边境,所以安昇本着有备无患的原则,还是备上了夹袄大麾等厚实衣物,然后怕楚闲路上睡的不舒服,甚至还带了两床被褥,再加上各式各样的零碎物什,直到把装行李的马车塞的满满当当才住了手。   楚跃早上一进楚闲的院子,看到的就是这样一辆马车,还有车旁拿着清单在跟宦侍做核对的安昇,八殿见状不禁讶然,要知道他昨晚连带着自己那俩亲兵的行李,送到楚闲院里的也不过才几个包袱,而明路上跟他们一起走的六个侍卫,行李也和他们差不多,可眼下这马车里不看其他杂物,光是半人高的薄木箱子就有八个,他七哥和安昇这是装了多少东西啊?而且看旁边那辆乘人的马车里,好像也没少装填。   “额……我说卓仁,咱们不用带这么多吧?”   楚跃好奇的凑过去看安昇手里的清单,然后就被上面长长的一串物品名囧到了,从衣服被褥到楚闲爱吃的零食,安昇是一样没落,甚至连烤肉架和调料什么的都备全了……   其实他们不是去办差,而是去旅游的吧?   “北方有雪路上不好走,往返的路程就要一个月,沿途定有诸多不便,再说查案又不知要多少时间,那边气候干冷又风大刺骨,大家怕是住不习惯的,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安昇被楚跃看的也有点尴尬,回答时就不禁多解释了两句,其实他本来真没想带这么多东西,可现在不是他那个全国各地几小时飞机可达,带个公文包就可以走遍天下的高科技时代了,在古代出门真的是一大难。   交通上安昇他们有官路可走还不算什么,苦逼的是全程的物质条件没保障,尤其他们的目的地还是重灾区,虽然是府城,但灾后的大环境摆在那里,他们又是微服私访的性质,要避嫌不能跟地方官员多有牵扯,那么生活上自然就全得靠自己了。   安昇十分清楚他家小豹子被娇养的程度,可舍不得他受一点苦,于是乎,事情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   “咱们是奉旨去办差,这样会不会显得太……娇气了?”   虽然楚跃觉得安昇说的也挺有理,但看他塞满了行李车还不够,又往两辆坐人的马车里添保暖享受的东西,八殿下还是觉得有些夸张,这一行都是男人,哪就那么娇贵了?   楚跃在军中呆了一年多,虽然没真正去体验普通士卒的生活,但也磨掉了他不少娇惯习气,衣食住行上普通一些也都能忍得了,所以这一次出门办事,在他的意识里就是大家潇潇洒洒的一路骑马而行,所以安昇这样准备充足的样子,让八殿下感觉……挺破坏气氛的。   “两位殿下身份尊贵,出远门多带点行李算什么?再说咱们一路上都是走官道,带这点东西不会影响速度,就是用不上也没所谓,要是因为准备不足,让两位殿下在途中吃苦受累,那才真是不值得。”   早见惯了晟国皇室奢华做派,安昇觉得他已经够低调的了,没看马车外观都是半新不旧的素朴样式,一点多余的装饰都没有吗?   至于里面装的东西,安昇也准备的都是他们平时惯用的生活所需,没有任何可以做礼送人的会引人误会的奢侈品,这些安昇都跟小果子这个宫里出来的人精核查清了,就算随行的侍卫里除了皇上的人外还有别人的眼线,也没法在这方面挑出错儿的。   “哦……”   楚跃自己毫无出行经验,见安昇把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便应了一声不再多说,然后想到安昇做这些都是为了楚闲,八殿下不自禁的对比了一下自己家的现状,原本因为出行而高涨的兴致立时消散了一大半。   “就快好了,八殿下先去屋里坐吧,马上用早膳了。”   屋里的小宦侍奉了命令来问,安昇应了他之后,装作没注意到楚跃的笑容变浅,很随意的招呼了他一声。   “行,那你先忙着。”   楚跃也不外道,在安昇背上拍了一下之后就往屋里走,刚进去就见楚闲正从屏风后拐进客厅,那模样分明是刚起床洗漱完的。   “人到齐了?”   楚闲穿了身同安昇相似的素色长衫,发髻也是简单的绑了条玉石扣带,但同安昇那种文质彬彬的儒雅气质不同,楚闲让人一见就知道是久居人上的类型,满身的世家贵公子的范儿。   “嗯,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啧,多贤惠啊,七哥真是好福气。”   同楚闲分别在椅子上落座后,楚跃向着外面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半是羡慕半是戏谑的感慨了一句。   这次奉旨办差,他们的主要目的除了那桩大案外,还有就是确实的了解一下灾区详情,这都是要避开地方官员的,所以他们在途中所用的身份,就是三个世家公子带着侍卫仆从结伴游历,而楚跃的扮相,就属于文武双全的类型了。   “……”   贤惠两个字直直的戳中了七殿下的痒处,他有点心虚的往门外扫了一眼,见安昇在院子里背对着他们的方向毫无觉察,便心中窃喜着没有反对楚跃的话。   七殿下为了绑住安昇不惜冠上他的姓氏,这事儿他们自己高兴可以,但外面是绝对不能透出去一丝一毫的,所以除了他们两个当事人自己明白外,就只同安家老爷子和安旭哥哥兜了底,至于让蕾佳娜和楚跃见证他们结契,也只是为了表明态度,事关皇家尊严,楚闲没的将这么大的把柄递给蕾佳娜这个未来的圣罗莱女帝,所以这会儿见楚跃想当然的把他们关系定了位,七殿下乐不得他误会,自然是不会解释的。   “都准备妥当了,两位殿下,请用膳吧。”   安昇处理完事情后一进门,就见那兄弟俩坐在主位上各自神游着,而旁边的饭桌上已经摆好了饭食,便一边接过宦侍递来的湿布巾擦手,一边招呼了两人一句。   “嗯,八弟请。”   楚闲闻言站起了身,同楚跃让了让后一同入了席,然后出于某些小心思,七殿下在他家八弟的羡慕目光下,神情淡淡的由着安昇给自己布菜挑鱼刺,更加坐实了某人贤惠的‘美名’。   “……”   安昇也察觉到了气氛中的小小违和,在以眼神询问了楚闲,得到了无事的回应后,他只当楚闲是因为出门而心情好,而楚跃还烦心他自己府里的事,也就没多想的继续给自家小豹子喂食,这道鱼可是他吩咐厨上特地做的,出门在外的这种特供的鱼就吃不到了……   …………………………………………………………………………   安昇几人出京后一路向东北而行,开始的几天大家兴致勃勃的,看什么都觉新鲜,即便是错过驿站露宿野外,也因着有三辆马车供大家休息,还能打猎烤肉钓鱼的,众人也都不觉得辛苦,但在出了帝都所在省份后,路况的变差,气候的转冷,还有途中所遇穷苦民众的生活百态,使得众人的情绪都沉肃下来,这时长途赶路的劳累便都体现了出来,待进了他们目的地所在的省份时,楚跃已经因为水土不服病倒了。   “唉……卓仁,多亏了有你在啊。”   原本俊朗强健的八殿下短短几天就瘦了一大圈,这会儿裹着被子趴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只露出了一个手腕子给安昇诊脉,真是怎么看怎么可怜。   楚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倒霉,不过是看着北国风光豪迈了一下,顶风跑了会儿马,结果当晚就发了热,脸上还起了小米粒般的白疙瘩,又疼又痒的,紧接着又开始上吐下泻,可把他给折磨毁了,好在安昇医术精湛,外敷内服的几服药下去拯救了他,但这么一通折腾下来,他的元气确是损耗很大,路上条件又艰苦,只能慢慢调养了。   “这句话殿下已经说了十几遍了。”   安昇用指腹轻压着楚跃的手腕,闻言瞥了一眼被卷儿里的大男孩,被他愁眉苦脸的样子逗笑了。   说起来安昇出门前的东西还真都没白准备,他们一路走来果然辛苦,尤其是进去了灾区之后,吃的用的几乎都是他们自备的,衣服被褥和保暖的马车也全都派上了用场,否则像楚跃这样半路突然病倒,不定得多遭多少罪。   “说多少遍也道不尽我的谢意不是,我都好了吧,不用再喝粥了吧?”   在安昇诊完后,楚跃把手收回被子里又把自己裹严了一些,他是真心想要自己快点好,让他这样无肉不欢的人连吃三天清粥蔬菜,他已经不堪折磨了啊!   “堂堂奉旨领兵办案的八皇子,怎么像个要糖吃的稚童一般,你这样子若是让军中将领见了,就是拿出圣旨兵符,怕也没人乐意听你调遣。”   楚闲正裹着厚实披风坐在安昇旁边,见楚跃一脸讨好的跟安昇近乎,有点不高兴的端起兄长架子嗔了他一句,这几天看着安昇劳心劳力的照顾楚跃,要说七殿下不吃醋怎么可能呢?   “七哥……”   楚跃想说这人醋劲也太大了吧,但想着自己现在全赖着他们夫夫俩,就是为了安昇能早点松了他的忌口令,他也不能得罪了他家七哥啊,所以八殿下只能偷偷的撇撇嘴,然后继续窝在被卷儿里扮蚕蛹。   “今天还不行,不过等晚上到了于大人处,殿下好好休息一晚,明天也就可以了,再说咱们要在这府城休整三天,到时殿下应该也就全好了。”   安昇在楚闲开口后就把手从他的披风下面悄悄探了进去,在收到了对方咬牙隐忍的瞪视之后,这才悠悠然的开了口。   他们下午将要到达的受灾府城,是巡查御史于潘如今所住的地方,离犯案的府城只有四日路程,于潘之前已经来信告知他们在此地会和,如今正好一边休整一边探查探查。   “于潘……”   篝火旁明艳俊美的容颜忽然在脑海中浮现,楚跃的眼神不禁闪了闪,感慨似地的低喃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自两年前那次春猎之后,于潘离京赴任,楚跃就再没机会见这人一面,年前于老爷子病重他回京尽孝,也是闭门谢客什么人都不见,之后又顶着寒冬赶赴边省……也不知道这人现在如何了?   81、八十一   安昇一行人入城后,堪堪赶在宵禁前到达了于潘一处隐秘的别院,因着于潘这边关注他的人并不少,所以别院处只是于潘亲信代迎,不过在三人沐浴更衣褪去一身风霜后,于潘已经备好宴席亲自恭候着了。   “微臣见过七爷、八爷,两位殿下金安,卓仁也好久不见了。”   以得了下人禀报的于潘,见到三人进来便微笑着向楚闲和楚跃躬身行礼,神色间并无刻意的亲近或敬远,待两人颔首以示回礼后,又同安昇以表字而非官职见礼,却也算是很直白的示好了。   “于大哥怎么清减的这样厉害?可否让小弟一查。”   看到在烧的热暖的屋里裹着棉袍还脸色苍白的于潘,安昇有些惊讶于对方的体虚疲怠,在寒暄入座之后,就职业病的想替对方诊诊脉。   “呵……能得小安太医问诊,哥哥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但也不急于这一时,你们赶了这么多天路也累了,咱们用过饭先说正事,然后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说不迟。”   于潘笑着承了安昇的好意,下意识的畏寒的拢了拢雪狼皮毛的衣领,他并非讳疾忌医什么的,也想早些把自己这不中用的身子调理好,但自家事自家知,他的病情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的。   “无妨,咱们哪就那样金贵,还是你身体要紧。”   楚跃见楚闲淡淡的没有开口的意思,便有些忍不住的关心了于潘一句,他印象里的于家大少爷可是俊美而不失英气骄傲的,像如今这般弱不禁风的病美人模样,八殿下看了心里揪揪的不舒服呢。   “这……”   于潘本就是看出楚跃身体不适,不敢怠慢这位八皇子,才推了安昇的好意打算私下里再麻烦他的,这会儿从楚跃眼中看到了实实在在的关心之情,倒是让于大少爷有些受宠若惊了,毕竟在他的印象里,除了两年前自己被他们吓到落水,又被楚跃救了的乌龙事件后,他和这位混血王子就再没有过什么交集的。   “于大人不必客气,用膳吧。”   七殿下斜了自家突然恢复了精神头的八弟一眼,随即一言下了定论,然后就率先动了筷子,其余三人闻言也不再客套,一同静默的用起了晚膳。   而在八皇子那边,不知是因为大家的席面都很素淡,还是多了美男养眼,他这回喝粥倒是不再苦着脸了,只是多盯了三人桌上的蒸鱼酱肉几眼……   晚膳之后,四人移步烧有暖炕的书房,姿态随意的围着炕桌落座,感受着暖炕透进骨子里的热意,于潘这才舒了口气的去掉了自己的厚棉袍,而内里穿着的深灰棉布单袍,更加凸显了他的纤瘦身材,真是风大点都能刮跑的样子。   “身体怎么耗损的这样厉害?”   安昇的手指搭上于潘手腕,仔细诊察后不禁蹙起了眉头,于潘如今的身体气血两虚心神耗损极大,肠胃功能也很差,但不知是气性大还是补过了,心火和肝火却又极旺,真真是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想要治愈是妄想,怎么也要温补调理个一年半载,才能不留什么病根的健康起来。   “还不是给家里那些人折腾的,这边又一团乱,我大夫请了一二十个,他们不是拿不功不过的中庸方子应付我,就是对自己开出来的药都没把握,我怎敢把小命给他们折腾,打知道你要来办差,我可是就一直心心念念的盼着呢。”   于潘的神色间先是显出几分郁闷嗔色,待说到后来,一双桃花眼又泛起亲近暖色,在烛灯的映照下,本就十分的容貌暴涨为十五分的美色,用安昇所知的话来形容,简直就是要闪瞎众人的钛合金狗眼了!   “你倒真是看得起我,行了,我把近期的方子和注意事项都写给你,你严格按着方子慢慢医治调理,往后我再根据你的情况添减,会无碍的。”   安昇余光见楚闲竟抬手挽袖替自己磨起了墨,同时察觉到了身边暴涨的冷气,他哪里敢接着于潘的调笑语气说话,忙端正了神色提笔,沾着楚闲磨好的墨汁开方子。   “庆平之案,于大人了解多少?”   七殿下毫不在意楚跃和于潘的围观眼神,一边平缓自然的替安昇磨着墨,一边开口把话题转到了正事上去,而他所说的庆平,就是此次出事的府城庆平府。   “庆平知府被告的罪名虽然有些夸大了,但实情也占了十之七八,诛九族大不赦都够格了。”   于潘闻言神色也严肃了起来,眼底隐藏着深沉的色泽……难怪这一次他的曾祖默许了族人召他回京的举动,还不惜真正染病以消去可能的把柄,就是为了让他避开庆平的祸事。   再想起曾祖病榻前对他的告知和叮嘱,于潘暗暗握紧了拳头,他绝不会辜负曾祖的期许!   “那么关于这个庆平知府,于大人又知道些什么呢?”   楚闲对于潘的情况也是很了解的,所以这会儿他撇开了那些试探艺术的言语,直击核心问题,他和安昇早就分析过,案子既然能大张旗鼓的直达天听,那么这个庆平知府的罪状应该就是货真价实的了,所以他们的主要目标,本就是罪臣身后的人和势力!   “此人确是太子妃娘家分家的姻亲,与本家往来也亲密,与其余几位都全无勾连,太子大婚后他很是积极的钻营,但并未为入过太子殿下的眼,只是他们每年给太子妃娘家孝敬丰厚,太子妃那边虽没有为他说过话,但对人家的孝敬来者不拒,也算是默许了他以太子门下自居。”   于潘也不遮掩,将他所知那犯官的底细,如实告知了在座的三人。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楚跃本人对太子妃真是没多少印象,毕竟除了年节宫宴和祭祀外,他都没什么机会见到那些深闺女眷,但出于对自己姻亲的不满情绪,八殿下这一刻倒是生出了几分和太子的同仇敌忾。   “那庆平知府为官这么多年,看着也是有几分小心的,怎的这回就吃了雄心豹子胆?”   开口将楚跃的话头截下,楚闲又斜了自家口没遮拦的八弟一眼,那人再如何也是他们的长嫂,未来天下第一尊贵的女人……当然,前提是她没把自己给折腾废了。   总之,她不是他们现在能在人前议论的。   “确实,他以前虽然就是个贪官酷吏,但还是知道收敛小心的,这次雪灾是受了人挑唆下套,也是不得不为之,而逼迫他犯事的师爷,被查出的身份确是牧人奸细无疑,还有最麻烦的是,此次案子的罪银,已有部分被孝敬给了太子妃的娘家。”   于潘忍笑看了偷偷撇嘴的楚跃一眼,随即端正了神色继续回答楚闲的话,他这两年在本地的势力也不是白给的,只不过在事发前他就被召回了京城,全部精力都用来应付族人都不够,哪还顾得上边境这边,这会儿他用心去查,很快就把事情查了个七七八八。   “虽不知其他人在这件事里伸了多少手,但就眼下看来,太子哥哥是必要被牵连的了……”   楚跃所指的其他人,自然就是二皇子、三皇子等人,可就算所以都明白此事定有三皇子珉的推波助澜,但在没有确实证据的前提下,他们也是不能攀上人家一星半点的,至于二皇子伟,他们还真不知道那人在此事中是否扮演了什么角色。   “好了,这事儿一时也说不清,现在时间不早了,大家还是先休息吧,其余的咱们明日再说不迟。”   安昇施施然的写完最后一笔字,见余下三人都各有所思的没有言语,便一边收拾纸笔一边接过了话头,既然太子殿下这边已经没可能脱离关系了,那么之后该怎么应对就得从长计议,眼下他还是先给两个病号配药要紧,于大少爷可真是个惜命的,早就在别院里备下了不少药材呢。   三人对安昇的话都没有异议,于潘就亲自把三人送到了各自的房门口,主院的三大间正房,都是有里间外间浴室小厅的格局,给楚闲和楚跃这样的皇子住也并不算委屈,于是正好楚闲和安昇在中间,楚跃和于潘各居了左右,有于潘早就备好的高床软枕,颠簸了近半月的安昇三人睡了个难得的踏实觉。   转眼两天过去了,楚闲等人在于潘的陪同下暗中查访,掌握了许多灾后实情,楚闲依着安昇的建议,将灾民现状和官府作为等所闻所见,俱都客观详实的写于密报之上,并不加入自己的观感,至于对庆平罪臣之事,则以自己人还未到庆平府不敢妄言为由,并没有将于潘所说的那些报上去。   待到临行前一晚,楚闲接到了随行暗卫的密探结果,证明了于潘所言俱都属实……   “还想什么呢?明天要早起赶路,早点休息吧。”   沐浴过后的安昇擦着头发走回卧房,见楚闲趴在被窝里还不放下密报,就坐到床边抽出了他手里的纸张看了看,见还是说的庆平府的那些事儿,就把密报都收了扔到床头边上。   从他们如今所待的城市到庆平府要两、三的天时间,中间正好有个县城能投宿,所以紧着点赶路的话,后天晚上就能到地方了。   “父皇那边催的厉害,如今京中的言论对太子殿下非常不利,咱们这边就算再不想得罪太子,也是没有办法的了,三皇兄这一次阳谋倒是用的漂亮。”   楚闲披着被子起身扑到安昇背上,把他一起包进自己的被子里,然后将脸颊贴在安昇的脖子上,闻着对方身上和自己相同的浴液清香,郁闷的情绪总算得到了一些缓解。   “其实换个角度来想的话,三殿下这一计,咱们倒还是有法可解的……说不得还能让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被楚闲撒娇亲近的姿态逗笑了,安昇将擦发的布巾扔到一旁的衣架上,反手把背上的七殿下捞进了怀里。   要说安昇对于宫中那些阴谋诡计的敏感性,真是远不如楚闲这位多年苦修的,可要说旁观者清的出谋划策,他这个托了后世发达资讯福的人,眼界到底是比古人要宽得多的。   “哦?此话何解?”   侧坐在安昇怀里的楚闲神情一动,看向小安太医的眸光立时闪亮了起来,随手把拢在身上的被子扔到一边,七殿下仅着了宽松睡袍的柔韧身子完全显露出来,尤其是半遮半掩着的前胸和双腿,在烛灯下映照下白嫩程度比之婴儿也不遑多让。   “真想知道的话……”   近半月不知‘肉味’的小安太医啊,眼看着美食自动‘打开包装’展露在自己面前,哪有不趁机饱餐一顿的道理!   虽然还不能完全吃下肚去,但在整个过程中,也是可以很有情趣的嘛。   82、八十二   “嗯?”   安昇的调戏七殿下可是半点不惧的,当即轻哼一声长腿勾住安昇的腰一翻身,便稳稳的跨坐在对方的敏感处,然后眼神灼灼的慢俯下了身体……   而随着体位的变化,两人的那处也紧密的蹭着。   “就是……”   本就不安分的地方被蹭的更有感觉,安昇勾起嘴角轻啄着凑到楚闲脸侧,在对方垂眸听自己计策之时,突然发力的搂着楚闲翻身压下,在他耳边轻述自己想法的同时,手上也不停的动作着。   而楚闲先还能低声的同安昇讨论几句,到后来就只剩下迷糊享受的份儿了……   ……………………………………………………………………………………   第二天一大早,楚闲三人加上于潘,就带着护卫乘马车出发了,在积雪初融的泥泞路上颠簸了一道儿,总算在次日酉正(18时)时分到达了庆平城外。   此时的庆平城门已关,并且为了预防祸乱早早的宵禁,但城内早有楚闲他们派出的侍卫混入,联络上皇家的暗线,所以这会儿他们的马车毫无阻碍的入城直至住处,并在次日瞒着庆平府一众官员的眼睛,切切实实的了解到了民情。   是夜,在结束了一天的暗访后,于潘为了让楚闲对本地官员知己知彼,细心的准备了他在任上收集的官员们的资料,以供七殿下了解,至于八殿下那边,已经不感兴趣的泡热水澡去了。   这次庆平代理主事的官员赈灾抚民及时,民间并未乱起,他的兵符已是没有用武之地了。   “这个暂理庆平府事的韩鹏韩大人,确有几分真才能,此次雪灾的几个地区,他的任上损失最小,赈灾成绩最好不说,现在临危受命,总理两府事务也是处理的井井有条,这次庆平能够不乱,他的功劳可谓是最大的。”   在说到现在主理庆平府事的韩鹏大人时,于潘下意识的看向了坐在他对面安昇。因为据于潘所知,这个韩鹏韩大人,就是安昇继母的嫡亲兄长,并且这人本身还跟安昇的父亲安沄关系暧昧……   虽说如今无论士林勋贵都以南风为雅,但身份相当的朝中大臣,像安父和这位韩大人般交往十余载却不与他人混玩的,还是比较少见的。   “嗯。”   楚闲闻言眼神都没飘的应了一声,未作任何点评的示意于潘继续说下面的。   相较于于潘只是知道个大概,七殿下未免外任的安沄一家给安昇他们惹祸,可是一直派人关注着呢,自然更清楚安沄和韩鹏的关系。   说起来安沄这几年在外,还真是多亏了韩鹏的照顾,而且这人也很拎的清,虽未明着投到楚闲门下,但借着和安家亲密的姻亲关系,他从没有向楚闲外的任何一方示好,自然就被归为了楚闲这未来的‘铁帽子’亲王一派了,而楚闲看在对方积极管束他妹妹,不给安家兄弟添堵的份上,倒也算是默许了韩鹏的追随。   这一次韩鹏能有机会管理两府总务,立下这大大的功劳,不也正是因为他不属于那几位中的任何一位吗?   “……”   安昇忽然听到韩鹏的名字也是一愣,虽然面上神色不显,但心里还是有一点点囧然的,他之前的注意力都放在获罪知府等犯官的身上,却是没注意现在代为理事的那些,不过现在知道对方是韩鹏,安昇知道他们计划成功的几率更大了。   而在想完正事儿后,安昇一边听着于潘的讲述,一边垂着眼帘开始思维神展开……如果说他自己算是特殊情况的话,那安沄算不算是上梁不正,以至于他家安旭哥哥也歪了呢?   再联想对他们的所为都淡定接受并纵容的安老爷子,安昇深深的为自己刚满月的小侄子忧虑了,遗传和榜样的威力都是强大的,所以这娃的未来非常不容乐观啊!   半个时辰之后,同楚闲讨论完的于潘告辞离去,对楚闲接下来的计划一句未问,毕竟他这次陪同前来只是在权力和职责范围内的帮忙而已,而并非真正奉旨办事的钦差,该避嫌处他是非常注意的。   “……韩鹏此人,可堪一用?”   在于潘离去后,楚闲担心安昇心里对自己用韩鹏不喜,便试探性的先问了他一句,心里已是打定主意,安昇若是不乐意,他就越过韩鹏行事,不过是在调度人手上多费点力气而已。   “有韩大人相助,自当会事半功倍,你尽管放手去做,正该速战速决才好,以免时间长了那些人有了应对,平添波折。”   安昇闻言不在意的笑笑,一手小钳子一手松子的掐了起来,在安昇看来,这玩意儿就是自己掐着吃才有滋味。   “嗯,有他配合,‘通’上瞒下自然容易的多。”   接过安昇掐裂开的松子,楚闲剥出松仁后喂安昇一个,再喂自己一个,慢悠悠的没有半点不耐。   “得罪人的事都是你做,他却能白得一个大功劳,自然会愿意配合的,只你真的想好了?如此一来,可是要把你前面那几位都给得罪了……”   吃松仁的时候顺便含着送上门的指尖舔了舔,安昇略有些感慨的叹息着。他这一次对楚闲的建议,就是在必然要得罪太子殿下的当下,索性把成年的这些皇子都拉下水,就像是墨汁落在白纸上显眼,落在黑纸上却看不出来了一样!   “都得罪了,总比都讨好要强,再说我都是‘据实以告’,他们也挑不出我的错来,说不定那位反倒更安心,只要不犯他的忌讳,我的位子就稳稳的。”   楚闲对于安昇的顾虑却是毫不在意,反正他本就不愿搅入那些个争斗之中,趁此机会让那些人远着他些才好呢,要是能再在给他那位父皇添些堵,让那位不敢再随便把他当枪使,他心里就更舒坦了……这次他的好父皇派他来办这个得罪人的差事,可不就是怕他跟太子和睦,大婚后成为太子的助力吗?   “是啊,不论往后哪位得了,都不会为难你这‘嫁出去’的兄弟。”   眼见着楚闲表情酷酷的却忍不住下颌微扬的傲娇样子,安昇戏谑的捏了捏他的小下巴,故意去戳楚小豹的爆点……和人家未来的帝国女王和亲什么的,未来的子女(当然不可能有的!)都要随人家姓,可不就相当于是“嫁”了吗?   “安卓仁!”   果不其然的,楚闲一听安昇这话就炸毛了,身子往前一扑就把安昇压倒在了软榻上,惩罚性的呲牙去咬安昇的嘴,两个人就这么在榻上滚来滚去的笑闹了起来。   虽然在决定借着和亲名头和安昇厮守的时候,七殿下就明白会被那些主张男尊女卑的卫道士们轻视贬低,但不代表他听了不会憋气啊,偏安昇还喜欢拿这事儿逗他,七殿下表示,必须要教训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坏小子!   ………………………………………………………………………………   皇子们无论多么谨慎小心,他们那众多的或远或近的姻亲门人中,总是会有些为非作歹的,而安昇和楚闲的计划就是,纵容甚至策动那些个犯官们攀咬牵连,先把水搅浑了,然后再由楚闲把其中的贪官污吏都捅上去,不拘是否真和此案有关,就是让众人形成几位皇子都不干净的印象,这样太子殿下的过错就被分薄了。   到时,即便裕德皇帝不满楚闲的‘办事不利’,但眼看着和亲大婚之日在即,他为了两国颜面,也不能怪罪楚闲什么,最多口头上责骂几句,该封该赏的还是半点不会少的,而往后楚闲多了圣罗莱帝国做靠山,裕德皇帝就更不会轻动他了。   就像安昇他们预计的那样,韩鹏果然十分配合他们的行事,在面对安昇时,态度也很适宜,既不摆什么长辈的架子,也没有刻意亲近巴结,让人生不出恶感来。   至于那位祸首的原庆平知府,在得到楚闲保他外室所生的稚儿一命的隐晦承诺后,也豁出去的把他所知的与牧人有利益往来,范围笼罩北方三省的官员网彻底掀开了。   这些牵连其中的官员,真正罪大恶极的其实没几个,大多都是收收孝敬,对边境上的私集睁只眼闭只眼,或者在普通走私生意上占些份例,甚至更多的是被迫同流合污的,这回却是一并都遭了罪了。   而随着这三省之地大大小小上百名官员被提溜出来,都不需要安昇和楚闲再做什么动作,京中的贵人们就已经脱不开干系了,楚闲每日一封‘实事求是’的秘折不过才送了七天,裕德皇帝召他们回京的旨意就已经八百里加急的送到庆平府了。   而因着北方三省官场的地震,被自家曾祖宝贝的不行的于潘于大少,也收到了回京述职的调令,刚好与安昇他们结伴同行。   而在此时的帝都皇宫中,裕德皇帝正沉着脸翻看楚闲的密报,那一个个官员的一条条罪状,可谓是狠狠的打了自认为功绩不逊先祖,自己是一代圣明君主的裕德皇帝的脸!   “好、好!还真是一个都不能小看啊!”   裕德帝冷笑着将密报重重拍在御案上,眼底的怒火越发浓郁,原因却不单在那庆平之案,更多的是因为自己又一个长大的儿子的反抗!   裕德皇帝自己是通过九死一生的夺嫡斗争上位的,而他能胜过自己的嫡亲兄长和好几个厉害的庶兄,靠的就是外戚和野心权臣,所以即便是登基这么多年,他依然受着外戚权臣们的制肘,也使得他更加不信什么亲情忠信,而他所谓的妻子孩子,不过都是他的棋子工具!   可现在,他还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他的儿子们却一个接一个的长大,开始有自己的谋划打算,开始觊觎他的皇位了……   “陛下?陛下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可要传太医?”   侯立在御案一侧的老太监余光看到裕德皇帝忽然蹙眉捂住左额,忙躬身凑近两步轻声的关问着,心思则下意识的转了转。   自打这次庆平百姓告御状惹得陛下大怒后,陛下睡眠不足或者情绪波动大些就容易头疼,虽不严重,却丝丝拉拉的很恼人,可太医们又诊不出病因,只能开些宜神静气的汤药给陛下服用,偏偏陛下近来因为庆平的事很易动怒,又最不耐吃这些没用的苦药,所以这头疼犯的可是越来越频繁了……   “不用,看了多少回也看不出什么来,一群没有的东西,哼!”   感觉脑子里的抽痛平复下来之后,裕德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将那恼人的奏折扔到一边,向后靠在龙椅里闭目养神起来,他可不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至于楚闲那边,裕德皇帝想想就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了,看在楚闲没在地方上闹开惹起民怨什么的,裕德虽然心里不痛快,但多少也算对这个冷僻多刺的儿子放了些心,所以他接下来要考虑的,是怎么利用楚闲闹出来的局面,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老太监见裕德闭目沉思,便也不再多言,凑到裕德身后熟练的替他按揉起太阳穴。   过了不一会儿,负责皇帝就寝事宜的公公端了妃嫔牌子请见,老太监停了手默默往侧后方退了两步,余光在扫到裕德皇帝翻的牌子后,心里又是微微一颤,他分明记得陛下半个时辰前才用了肖贵人呈的点心,还答应今晚去陪她庆生的,怎么这会儿就好像全不记得了?   陛下这几日……忘性似乎也大了些?   老太监心下转动着,面上却还是规规矩矩的站在那里没有动,反正那肖贵人不过是寒门小官儿家里出来的,仗着年轻率性让陛下一时新鲜罢了,偏还在他们这些宫人面前一股子清高劲儿,光这性情就知道她的路长不了,而陛下刚刚翻的却是位很得宠的重臣之女,又是嫔位,他何必多嘴去得罪人呢?   83、八十三   京城与庆平相距甚远,楚闲那八百里加急的密报,要比韩鹏等官员的奏折快出了两日时间,所以在帝都的各方势力察觉到风向不对的时候,楚闲已经达到了他的目的,而裕德皇帝也借机施为,在下旨招楚闲回京的同时派出了他亲信的铁面大臣做钦差,摆明了要严查此案,一时间整个帝都的权力场都为之紧张了起来。   “胡闹,真是胡闹!遇到这样的事儿不想着帮太子遮掩,反倒煽风点火闹的那般大,如今连你也给拖下了水,可是显出他自己手底下干干净净的了,他安的这叫什么心!”   戴着长长的华贵指套的手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裴皇后冷着的脸上隐隐透着厉色,显然这会儿是真被气的不轻。   因着几年前产后落下的病根,裴皇后这些年身体是越发的差了,即便她慢慢把琐碎宫务下放给了几个位份高的宫妃协理,自己只抓着那些紧要的,精力也是越来越不足,所以对于朝政方面的事情,她已经很少去关注了,这次是因为三皇子珉对太子出了手,所以她才时时关注着庆平府的事情,本以为楚闲担着半个嫡子的名儿,哪怕是只念着和楚闳的交情,也断不会替楚珉害太子,哪承想他竟是一竿子捅上天,把所有人都给打翻了!   “母后别动气,小心自己的身体,七弟哪里会对咱们有坏心,他这么做都是为了太子哥哥好啊,法不责众嘛。”   楚闳见裴皇后气的消瘦的肩膀都在微微颤抖,忙去把她拍桌的手握进掌心,轻声的安抚着,面上虽是装得有点无奈,但眼底却是隐隐透着笑的。   这次北方三省的获罪官员里,楚闳门下的也占了几个,但大多只是从犯或失察的程度,真正罪重的两个,则都是他那个正妃的娘家亲戚,据说其中一个还是她的族叔,所以做为皇子中夫妻不睦的又一个代表人物,五殿下这是暗爽在心呢!   “你就知道护着他,谁知道他又是怎么看你的!”   裴皇后一听楚闳这混不在意的话,只觉得心口都堵的疼了,忙自己抚了抚前襟,又接过楚闳孝敬的茶饮了两口,这才把那口气给咽下去。   “母后,儿子自小和七弟一起长大,自信还是看得准的……就算别的都不说,单看他是未来的晟国亲王,圣罗莱女王王夫,儿子和他交好就不会错的。”   楚闳被裴皇后那‘怒其不争’的眼神看的心里暗叹一声,知道自己说楚闲再多的好话都没用,也就干脆的只从利益角度去劝她了。   “哼,你也说是未来的,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还有,你也别总跟你媳妇儿置气了,这回她也受到教训,知道怕了,你回去安慰安慰她,毕竟你们才是要过一辈子的。”   裴皇后听楚闳提起这茬,尽管心里还是有怨,但到底没再揪着不放了,转而关心起小儿子的夫妻和睦问题。   说起这个,裴皇后也是真糟心,两个儿媳妇都是她给千挑万选来的,家世模样都个顶个的出挑,也都很讨她的欢心,可她的儿子们却都不喜欢,太子还知道面上敬着厚待着太子妃,小五却是半点面子都不给,不是她这个做母后的硬逼着,恐怕一个月都不会进他媳妇房里一次。   “咱们母子俩说的好好的,提她那败兴的干什么,这次要不是因为她,儿子至于提心吊胆的怕父皇怪罪吗?就是太子哥哥……也不至于遭这无妄之灾。”   楚闳一听裴皇后提起自己的王妃,立时笑脸也拉了下来,不满的语气里透着委屈,二十几岁的人了,半点没有跟母亲撒娇的不好意思,心里还想着,让那女人尽跟母后面前装乖巧扮演委屈,也不看看到底谁才是母后亲生的!   “这……看把你小子委屈的,多大的人了,也不知羞。”   裴皇后到底是偏疼儿子的,一听楚闳道了委屈,立马也就没了替儿媳妇说话的心思,而同时,楚闳的话也提醒了裴皇后,这次给两个儿子招灾的媳妇,可都是她给挑选出来的,那么皇帝那边,会不会对她的能力有什么看法?   想到这里,裴皇后面上顺着楚闳谈起了别的话题,心里却是开始思量着,不能给别人拿这事儿在裕德面前打压她的机会,她要先有所行动才行……   半个月后,东宫,太子书房。   “……如今北方三省的动静闹的越来越大,连边关守军都几乎被参了个遍,虽说父皇英明,不会累及无辜边军,但若是再迟迟不下决断,只怕边关将士都人心惶惶,地方官场又乱作一团,万一牧人趁机作乱,那就麻烦了。”   将刚刚小朝会中的情况同安旭讲明,太子润面容沉静的抿了一口清茶,淡淡的说出自己所担忧的问题。   毕竟北方条件艰苦,将士们的生活很大程度上,要靠那些走私茶盐丝绸等非严禁交易物品的抽成保障,这些事上位者也一直是睁只眼闭只眼的,这会儿真要是因此降罪,断了边关将士的生机,那就非出乱子不可了。   至于自己被牵连进庆平府案的事情,楚润已经是一点也不担心了,比起手下驻北方三省的将领被参了个遍的楚伟,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楚珉,莫名被牵连的楚闳和楚康,身为‘罪魁’的他门下反倒是最干净的,只有太子妃娘家的一些亲戚涉足了而已!   再一想起这段时间楚珉的焦头烂额,楚润倒是真想看看,裕德皇帝会如何处置他最宠爱的那个儿子了。   “军中方面倒还安稳,咱们这边早就得了殿下吩咐,自然是不会乱的,朝中的几位老将军也都站的稳稳的,至于二殿下那边,看起来也并非只是表面上的平静。”   裴威身为武将,身处最多的就是军方的圈子,对他们的现状自然十分了解,而和文官们的最喜外争内斗不同,武将们虽然各有各的脾气,但面对圈儿外的人和事时,大多时候都是一致对外,甚少互相拆台的。   “也对,想来以二弟的警敏,应该早就安排好了……这次也真是亏得小七和卓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替我化解了这场危局。说起来,他们也快到京城了吧?”   楚润相信楚伟在军中的力量,再一想他那位父皇也是沉稳依旧的模样,心里便彻底的放松了起来,微笑着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安旭。   “是的,大约后日便可抵京。”   听太子提起自家弟弟,安旭面上清浅的笑意便明显的加深了,心思也立刻转到了安昇的身上去,想着北方冬末初春的冷风最是刺骨,雪化时的路又泥泞难走,不知他家宝贝弟弟这一路上得吃了多少苦,真是想想都心疼啊。   “……”   裴大将军一见安旭那含笑走神儿的模样,酷酷的冷面便隐隐的罩上了黑雾,两个月了!自打安昇同七殿下出发去了北方,安旭同他相处时便会时不时的这样,话题也总是说着说着的,就拐到了对安昇出门在外的各种不放心上,裴大将军是真心醋了啊!   三人正闲话间,忽有太子身边的亲信太监来报,楚润见是专们负责关注御前的宫人,知道事关他父皇的情况,便没让裴威和安旭回避。   三人听那太监细细禀了,才知道刚刚小朝会散了没多久,淑惠皇贵妃就求见了裕德帝,因御书房里只留了圣上的亲信宫人服侍,所以两人说了什么外人无从得知,只是没一会儿就急传了御医,似是圣上头疼发作,但很快御医就被今上骂了出来,然后淑惠皇贵妃被罚暂免宫务并禁足一个月,据说贵妃离开御书房时脸色苍白的吓人,很是有几分失魂落魄……   “此事东宫上下不得议论一句,你下去吧。”   待听那太监禀报完了之后,楚润和裴威、安旭互相看了看,心里都已是有所了悟,随即他眼神冷厉的看了那亲信太监一眼,在对方肃然应诺之后,点点头让他退了出去。   “……”   裴威心知这次圣上必然是要对于家出手了,可看太子殿下的神情却并不见高兴,智商虽高但心思不够细腻的裴大将军费解了,询问的眼神就下意识的飘到了自家那位的身上。   【天子无情】   察觉到裴威疑惑的眼神,安旭微微露出掩在宽袖下的右手指尖,在太子润看不见的角度,无声的在腿侧敲了一组只有裴威看的懂的密码。   “陛下既然意在于家,那殿下就能轻松些了。”   裴威眼底闪过一抹恍然,淡淡的宽慰了楚润一句,心里也是有些感慨,想那淑惠皇贵妃独冠后宫二十余载,真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也是说夺权就夺权,说禁足就禁足了……   一个月的禁足,淑惠皇贵妃不能陛见也不能与外界联系,三皇子和于家便失了最大的助力。而于老太爷为求善终,在多年前就摆明了避政的态度,同家族子侄离心,所以于家这一次,怕是真要伤筋动骨了。   “嗯,居正,父皇的头疾病因,御医院总拿不出定论来,只会用无功无过的方子应付着,还要劳烦安太医为我解惑了。”   楚润轻叹着应了一声,随即收拾好情绪转头看向安旭,目光中透着郑重。   裕德自从患上头痛之疾后,便只许他亲信的几名御医为他诊治,像安逸这样明显带有皇后一派印记的御医,是半点接触不到裕德的病历的,所以楚润才用了劳烦二字。   “殿下客气了,臣和祖父都自当尽力。”   安旭闻言起身向楚润轻轻一揖,温文的笑容透着让人信任的魅力……   两日后,楚闲一行人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到了帝都,除了于潘直接被于老太爷派人接走了之外,另外三人以及同行侍卫,都被御前侍卫直接迎进了宫。   安昇没资格被召见,所以他是和那些侍卫一起候在殿外的,而楚闲兄弟俩才一见到裕德,还来不及行礼请安,就被裕德又拍桌子又摔折子的狠骂了一通,什么年少轻浮、肆意妄为、难当大任都出来了,末了却是只罚了两人一年俸禄,暂免差事让他们闭门思过而已,而同行之人则都记了大功,并着厚厚的赏赐,所以怎么看裕德此举都是为了堵百官的嘴,而非真的厌弃了这两个儿子。   而与楚闲和楚跃的雷声大雨点小不同,在次日的大朝会上,裕德皇帝让百官们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天子之怒……   84、八十四   “除案首官员诛九族外,诛六族者两人,诛三族者三人,斩满门者五人,斩十一人,这便是两千多条人命,另有流放、罢官、贬谪的大小官员三百余人,整个北方三省的文官得换了有一半多,好在武将方面只是罢官贬谪了几个,并未动摇边关军心。”   在给安昇的接风家宴结束后,杨勋在安老爷子的书房说起今日的大朝会,眼神复杂中透着惊异,可见对今日的天子之怒感触颇深,对皇权的畏惧也更多了几分。   晟国大施仁政距今已有六十余载,可以说从杨勋的父辈起,就甚少听到抄家灭族的事情了,今日裕德皇帝这一怒,着实震慑住了许多人。   “是啊,京中因此案被抄家罢官的就有六人,贬谪降职的更有二十几个。”   安旭如今在詹事府任左谕德一职,官阶从五品,在大朝会上好歹是站在殿内的,看着大殿之内不时有瘫软失魂的同僚被侍卫拖出去,安旭真真是感受到了权柄的强大和……魅力!   说起来,以安旭现在得太子信任的程度,正五品的詹事府大学士已经是他的囊中物了,可如无意外的话,这半步之遥却至少得卡他三年时间,因为太子下辖的詹事府,可以说就是内阁的预备役,而安旭的年纪实在是太轻了,二十三岁的詹事府大学士,摆到明面上的话那就纯粹是给他拉仇恨了。   但是太子的心腹亲信都清楚,太子登基之日,就是安旭入阁之时!   “那么几位殿下,圣上又是如何决断的呢?”   因为楚闲被罚闭门思过,所以今天是安昇一个人回的安家,而他和安逸身在御医院,都是不用参加朝会的,于是这会儿想知道什么,就都得问安旭和杨勋了。   “呵……”   听安昇问起这个,杨勋和安旭两个在场的不禁相视一笑,然后杨勋示意由安旭来说。   “七殿下和八殿下与此案并无牵扯,圣上未曾提及,太子殿下和五殿下,则是被申饬了几句,大意是治家不严等,罚了他们三年俸禄,然后每人指了侧妃一位,夫人、美人各两位……”   安旭说起裕德对几位皇子的惩处,语气不禁带出了几分笑意来,要知道太子殿下在他们这一众下属面前,各种表现都堪称完美,唯独在对内宅人事上,会显得有几分厌烦无奈,之前他后院里有位份的不过五、六人,这回一下子多了一倍……安家大哥表示看自家上司笑话什么的,机会难得啊。   “还都是正经的官家嫡出小姐哦,据说是皇后请陛下亲自挑选的呢。”   杨勋回想起五皇子闳在得了几位佳人后,那仿佛被什么噎住似的郁闷表情,就忍不住笑嘻嘻的插了一句嘴,显然也同安旭一样,存了几分看好戏的意思,当然,他们的出发点都是善意的。   杨勋本身同二殿下有交情,这几年又因着安家两个妻弟的关系,同太子、五皇子、七皇子和八皇子都相处的不错……虽然这几个皇子目前看来不是一个线上的。   “咳……这回热闹了。”   安昇听闻此话忍不住眼角一抽,心里有了些不太好的预感,想当初楚闳娶了那么一个老婆,就逮着他和楚闲倒了多少次苦水,又和裴浩‘情趣’了多少回,这次被一股脑塞了五个官家小姐在后院,天知道郡王府里得闹腾成什么样,他们又会被楚闳给折磨多少回!   “此次边关的武将得以保全,都赖二殿下揽罪维护,还自请交还兵权,圣上却并未深究,反安抚于他,并只罚了三年俸禄。而三殿下和六殿下则都是被暂免了所有差事,闭门思过一年,另外今次三殿下门人损伤最重,于氏一族连带其姻亲故旧,也是申饬的申饬、降官的降官,真真元气大伤了。”   安旭说到其他皇子,神色间便端正了起来,尽管是必须要斗个你死我活的政敌,但亲眼看到他们即将被打落尘埃,被置之死地,安旭却并不觉得有多么高兴,反倒对皇权更加敬畏,并在心中暗暗的以此为戒,提醒自己往后不可得意忘形,累及家族亲人。   “于家在朝中经营几十年,根深枝茂,权势滔天,即便圣上今次以雷霆之怒镇住了他们,取得一时之胜,但想要彻底压制住于家,也不太可能吧?”   杨勋生在皇亲勋贵之家,对于两代国丈的于家的威名,可是从小听到大的,今上此次如此打压于家,只怕等于家缓过这口气,还给今上的颜色定将十分好看!   “所以,今上既然敢出手,就必定是已经备好了后招,不会给于家喘息的机会……”   安昇这会儿是跟自家哥哥一个看法的,觉得裕德皇帝忍耐筹谋了这么多年,既然敢对于家出手,那就必定是有极大把握的,单看他这次对其余皇子都是轻拿轻放,只重罚了楚珉和依附楚珉的楚康,就是想联合各派系专啃于家这一块硬骨头,又怎么会轻易被翻了盘呢?   “但于家也不是纸捏的,别的不说,只要他们在民生上动动手脚,朝堂上拖延误工,就能乱了半壁江山呢。”   杨勋还是坚持己见,觉得以于家素来的强横做派,裕德皇帝借机打压是有可能,要真想给彻底打死了,自己怕是也得搭上半条命!再说了,裕德帝既是杀心以起,于家就是想退,怕也是退无可退了。   “还就怕他不乱,于家有财有势却无兵权,他们只要敢作乱,那就是上赶着把罪状往今上手中送了。”   安旭怎么看于家今次都生机难觅了,如今已经在构想之后可能有的混乱中,该如何为太子谋福利……   三个小辈儿又讨论了一会儿,还是各抒己见不能统一,但彼此之间却毫无火气介意,都是在为了家族亲人考虑,最后,彼此说服不了的三人下意识的把目光都转向了主位……他们的祖父大人,正倚着靠枕喝茶看医书的好不惬意呢。   “于家……可是还有个老祖宗在呢。”   今年贵庚六十有三,形貌却仿佛才三十六的安逸老爷子,这会儿姿态闲散的抿了抿清茶,含笑的眼眸扫了扫三个孙子、孙女婿,隐隐透着些满意和骄傲。   “可……那位已经不理政务十多年了,据说身体也很不好?”   三人互相看了看,眼中都若有所思,最后还是脾气直爽些的杨勋开口询问了一句。   “是不好了,所以于家才有了一条退路,也是唯一的生路。”   只是不知他们甘不甘心去走了……   最后一句话安逸没有明说,转回到手中医书上的目光中,透出了几分追忆的神色。   五十多年前,当他还是稚龄幼儿时,便见过那位为了爱女力保先帝的于国丈的风姿。   而三十多年前,当他游医天下之时,也见过这位痛失嫡长外孙,而怒辅今上继位的于国公的威武。   只可惜,他的子孙不肖贪妄,累其心灰避世、英名尽毁还不够,怕是连他这条命都要赔上了……   ………………………………………………………………………………   外院里男主人们在谈论朝事,内宅中唯二的女主人,则正坐在一处笑谈儿女经,而在她们俩的身边,六岁的杨辉正和他两岁的弟弟杨磊一起,趴在不满三个月大的安瑜左右,一人握着小娃娃的一只小拳头哄着玩儿。   尤其是还不会说多少话的小杨磊,这会儿跟安瑜一块依依啊啊的,好像还真能听懂彼此在说什么似的,可把为观的两个娘亲笑的不行。   “我家小二儿在家里惯是个皮猴样儿,偏偏在小瑜儿面前乖乖巧巧的,在家里也时不时蹦出弟弟两个字,好像他真记住人了似的。”   赵昭柔柔的笑看着榻上的三个稚儿,说话间捏了几粒桌上果盘中酸梅子来吃,仿佛很是喜欢那口味。   “瑜儿能有这样好的两个小哥哥护着,可真是他的福气,姐姐……可是又有喜了?”   安旭的妻子萧氏宠溺的看着自家孩儿,余光注意到赵昭下意识的动作,有些惊喜的追问了一声。   “呃……是有两个多月了。”   在比自己小几岁的弟媳妇面前承认有孕,觉得自己已是‘老了’的赵昭难得的脸上红了一红,下意识的擦了擦捏过梅子的手,又在萧氏满是善意恭喜的目光中,微笑着摸了摸自己还未不见什么变化的小腹。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生了杨磊心里没了负担,赵昭这两年并未想过子嗣的事情,却这么顺顺当当的就又怀上了,而且口味随变的比前两次都快,孕吐反应却几乎没有,赵昭下意识的就觉得这会是个贴心的孩子,她可是很期待能有个女儿呢。   “姐夫还不知道吧?否则可不会这般安静,姐姐可是想给姐夫个惊喜?好像再过不久便是姐夫的生辰……”   萧氏自从嫁入安家后,就是赵昭这个大姑子照顾她最多,再加上她的那个隐秘的病症不方便让老爷子和小叔子诊治,一直都是赵昭在替她遮掩维护,所以心中待赵昭自是比旁人更亲近几分,这会儿也难得不那么端庄的调笑起了她。   “好了好了,就你话多!”   赵昭被萧氏猜中了心思,这会儿脸上可是真羞红了,忙作势要去捂她的嘴,引得侍立在旁边的几个丫头都偷偷的抿嘴笑了,其中两个年级稍大些的,更是忍不住羡慕的偷看了赵昭两眼,心想难怪太太能让老爷独宠这么多年,单看她仿若才双十年华般的身形和美貌,谁能相信她已是快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呢?   “姐姐已有了两个好儿子,若是这胎再得个千金,凑成个好字,那就真是无憾了,若是能能许给我家瑜儿做媳妇,那就更好了。”   萧氏笑着躲过赵昭的手,转而拿起那盘酸梅子当做赔礼递过去,嘴上虽是说笑的口吻,心里却也是当真动了心思,只想着赵昭待他们不是亲姐胜似亲姐,若是两家能够亲上加亲,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我也盼着是个贴心的丫头呢,如若不是,就少不得指着弟妹给我生个儿媳妇了,噗……只安家的媳妇和女婿都不好当,外孙媳妇和外孙女婿怕也是一样,往后且看他们自己的缘分吧。”   赵昭就着萧氏的手捏了几粒梅子吃,忽然想起自己成亲时杨勋受的考校,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她可是深知老爷子护短的程度,这往后若是真有缘分亲上加亲了,手心手背都是肉,看老爷子该怎么办。   “媳妇儿?”   大人们说笑着没注意,杨辉这边却是似懂非懂的记住这个词了,他知道娘亲是爹爹的媳妇儿,爹爹也说过媳妇就是要爱她护她一辈子的人,那么娘亲的意思是说,瑜弟弟是我和二弟的媳妇儿(大雾啊~~)吗?   “媳妇儿!”   还未记事儿的杨磊小弟弟学舌说话,咬字咬的那叫一个标准,末了还抓着小婴儿的拳头去磨自己的乳牙,那小力气没能给安瑜印上半个章,只糊了他满手口水……   “哦!”   眼见着自家弟弟也承认了(浓雾啊~~),杨辉小哥哥越发觉得自己没错了,便学着杨磊那样把安瑜的另一只小拳头凑到了嘴里咬咬咬。   然后,安瑜小宝宝被疼哭了……   安府那边一片和乐美好,同在帝都中的于府却是满空乌云笼罩,而相较于整个于府的喧嚣浮躁,在府里最中心位置的于家老祖宗的院落里,却寂静的仿若死地一般。   不多的几个老仆无声隐护在角落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们的气息,只有主屋透出的明亮烛光,和被那灯烛映在窗前的一抹优雅剪影,在这枯败的院落中显出那么些许生机。   85、八十五   “曾祖,该吃药了。”   为了便于吞咽,于潘亲手将一丸秘制的温补药丸揉成了绿豆般大几十粒,又在糖碗里滚了滚,确定能掩去药的苦味后,才捡出来放到小勺里,然后洗净了自己的手,把药勺同温水一起端到了于老国公的床边。   于老爷子今年已经九十多了,因着晚年的忧虑多思,这顺气消解、温补安神的药吃了不知有多少,早已经是闻到药味都会恶心难受了,如今也就是于潘回来,能哄得他把断了许久的药丸子吃下去。   “嗯……你这孩子,又何必白费这些功夫。”   被靠着厚厚枕头倚坐的于老爷子,将视线落在身前迷蒙的人影上,已经布满老年斑的略显虚胖浮肿的脸上,扬起了亲戚慈爱的笑意,而他嘴上虽然说的不在意,但在乖乖任于潘喂药喂水的动作中,却能看出他很享受宝贝曾孙的孝顺……只是这样小的药粒,他吞咽起来也是十分的困难。   “怎么是白费呢?曾祖明明越来越精神了。”   于潘耐心的一点点喂药,然后微笑着用帕子拭去老人唇上的水痕,眼眶却是已经不受控制的红了——明明他几个月前刚走时,老爷子还能被人搀扶在院子里散步呢,现在却是已经完全瘫了下半身,手也哆哆嗦嗦的使不出气力了。   于潘犹记得,在他年幼的时候,曾祖带着他骑马,手把手的教他学剑,身体比大多数中年人都要康健,可自打曾祖避政不理俗物后,不过十几年的时间,竟生生熬成了这般油尽灯枯的模样。   “呵呵,回光返照罢了。”   老爷子的视力退化的厉害,但他虽然看不到于潘的难过的泪眼,却是能感觉到爱孙的悲伤,老爷子勉力抬起自己颤抖的手伸向前方,在被于潘着紧的握住之后,他用另一只手寻摸着覆上于潘的手背,安抚的握了握。   “曾祖!怎能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曾祖可是咱于家的天,天是不会塌的。”   看着老爷子飘忽的笑容,于潘的心不安的紧缩起来,忙用力回握住了老爷子的手,并往他的身前更坐近了些。   于潘一回京就被老爷子接回他的院子,没有跟家里任何人接触,求陛见谢恩的折子也没有回音,连今天朝会上发生这样大的事,都是在老爷子身边听亲信回禀的,家族中人只聚在一堂争执不休,竟无人来向曾祖请安问询,也不知是无颜向曾祖求助,还是铁了心想要助三殿下一搏到底?   因为于潘从小就亲近信服曾祖的关系,他和家族中的其他人,包括他的亲祖父和父母,关系都比较疏离,就连妻子,也不过是父母之命娶回来的摆设而已,加之他不满家族奢华骄横的习气和他们对曾祖的态度,早多少年就做好了家族会败的心理准备,所以对于他们如今的境况并无多少担心,甚至隐隐有些解气……   “呵……也就你小子把曾祖当做天,他们啊,都恨曾祖挡了他们的路,阻了他们的富贵!可是潘儿啊,曾祖问心无愧,曾祖这一辈子,对得起国家百姓,对得起先帝和今上,更对得起于家的祖宗和子孙!”   过往的记忆仿若走马观花般的闪过于老爷子的脑海,他握着于潘的手自嘲的轻笑,不算严厉的语气中透着明显的落寞与疲惫,这些从不在人情显出的情绪,此时他却不想亦不用在爱孙面前遮掩,他真的是太累了。   生在于家这般的世家大族,他从有记忆起,生活就一直是在争在斗,这其中的凶险艰辛,根本不足为外人道,而这样的生活他过了足足有九十几年,他都很佩服自己了。   “曾祖……”   老人情绪的外露让于潘心里更加惶然,并且泛起不祥的预感。   按照老爷子和于潘原本的分析,陛下没有对于家一击致命的契机,就不会轻易打草惊蛇,于老爷子总能再保家族几年平安,但此次庆平府的案子,却无疑是给了陛下一个极好的机会,而陛下也确实抓住了这次机会,在他今日这般的明示下,只怕明天一早,弹劾‘于党’、‘三皇子党’的奏折就能堆满御书房,敌对势力也不会放过这样好的落井下石,火上浇油的机会!   “潘儿,曾祖心向道法却被凡尘俗世所累,一直引以为憾,所以想要密求于陛下,待曾祖去后,让你到宏正观替曾祖守孝,往后,是了却尘缘做一世外散修,还是重新入世历练,都随你个人心愿。”   相较于佛门的清苦规矩,于老国公一直更为欣赏道教的道法自然,但要说自己想要出家什么的,却只不过是想要保护于潘的一个借口罢了。   老爷子深知无论是自己的独宠,还是于潘自身的绝色形貌,都会给他惹祸招灾,但他既然敢当着全天下人的面独宠自己的宝贝曾孙,那就必然是有信心能护他一生平安的!   “曾祖……”   看着一心为自己筹谋规划的老人,于潘终是忍不住心中的苦痛,像小时候一般将额头轻抵在老人的胸口,两颗滚圆的泪珠落在了对方的衣襟上。   于潘知道,宏正观的掌门真人,是老爷子的莫逆之交,而在晟国,无论佛道,只要是正式入门,在法律上就是完全断绝了俗世亲族关系的,所以老爷子这样的安排,无疑是将自己同于家彻底分割开来,还是顶着为他守孝的大义之名。   这样一来,于家的祸事再也牵连不到自己身上,而有了陛下和曾祖那些老关系的照拂,再加上自己的人脉手段,往后无论是真正做一名富贵闲人,还是想要‘还俗’重入朝堂,都不会有什么妨碍的。   “好孩子,往后曾祖不能再看着你了,要自己照顾好自己,知道吗?好了……去把家里所有人都召集起来吧。”   费力的抬起手摸了摸于潘的头,于老爷子轻轻的笑叹了一声,随即压低了声音,周身的气势也端肃了起来。   “是!”   让眼底的泪痕被衣襟吸去,当于潘再抬起头时,脸上已是泛起乖巧的笑意,他孝顺的替老人摆舒服靠背,又替他整理好发型衣衫,直到老人的手再次落在他的手背上,阻止了他继续磨蹭下去的动作,于潘才狠狠眨掉眼中再次积聚的泪珠,起身缓步向门口的方向走去,而与此同时,他抬起手轻轻抹净脸上的泪痕,神情已是完全恢复了平时的清冷高傲……   …………………………………………………………………………………………   一个时辰后,御书房。   “启奏陛下,于国公……薨了。”   奏报的太监举着一封白折躬身近乎九十度的走进书房,跪下禀报时直接把额头贴在了地上,心中惴惴的连吞咽唾沫的声音都不敢发出。   而随着他的话音,屋里伺候着的宫人们也都立时跪伏了下来,无一人胆敢偷看裕德皇帝的此时的脸色。   “……呈上来,你们都退下。”   长久的静默之后,裕德声音低哑的吐出了三个字,就好像是暂停的画面被重新按下播放键一般,屋里的宫人们无声的放下手中的工作,默默退出了御书房,并关上了房门。   “……外公,朕再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手指轻轻的磨蹭着白折的面,裕德神色复杂的闭目倚在龙椅上,心中不自禁的回想起有那位英武爽朗的长辈疼宠的许多年,最终,裕德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唤进侍立在门外的宫人燃起火盆,亲手将桌上已经拟好的圣旨扔进去烧了个彻底。   又半个时辰之后,御书房里接连传出几道圣旨,赐于国公荣葬先帝寝陵忠臣墓,画像入宫中风云阁顶层,解除淑惠皇贵妃禁足令,恩准其省亲祭拜于国公,着诸皇子祭拜,准于家嫡支丁忧回乡,准其嫡长曾孙潘于宏正观出家守孝……   是夜,于国公薨,圣上厚赐加恩的消息迅速传遍整个帝都,心思聪敏的官员纷纷烧毁了已经写好的奏折,然后一边找出素淡的服饰准备祭拜于国公,一边重新寻找箭头所指的目标——圣上是给了于家嫡支一条退路,可没给那些旁支爪牙们啊。   ………………………………………………………………………………   虽然楚闲从裕德那边的血缘上论,也算是于国公的曾外孙,但实际上他跟这位老人家几乎是毫无交集的,但看在安昇和他自己跟于潘的交情上,他还是很诚心的祭拜了这位历经三朝的传奇人物,并主动向于潘发出了喝茶论道的邀请,到是让于大美人颇觉惊喜,毕竟能让冷面严厉的七殿下主动相邀,他的面子不是一般大了。   而和楚闲淡淡的态度不同,同在闭门反省中的八殿下,就深深的遗憾于不能亲见于潘昝发髻穿道袍的美姿容……咳咳,用安昇的话来讲,就是要在晟国排位制服诱惑什么的,玉冠道袍拂尘套装绝对前三!   在于国公的风光大葬之后,楚闲和安昇又恢复了顶级宅属性,继续奉旨‘闭门反省’,所以对于后面的于家嫡支狼狈退场,朝堂上各方势力的重新洗牌,乃至蔓延到全国官场的争斗动荡,对小两口真是完全无影响。   只是两人宅在家里虽然过的舒心又惬意,但安昇知道楚闲心里并没有表面上那般轻松,因为原本在他们的预料中,会为了侧妃问题来上门诉苦求安慰的楚闳,却一直推说生病而不上门,要不是楚闲派出去的人言明五殿下确实没有出过门,七殿下周身的冷气都能具现化了……   直到半个多月后,于国公的三七过去,太子和五皇子的侧妃、夫人们陆续进门,楚闲和楚跃解禁,楚闲被提前封郡王,内事监准备大婚事宜,楚闲按规矩进宫谢恩然后回府宴请兄弟时,他们才见到了楚闳那张熟悉的……那青肿的半张脸是肿么回事?!   86、八十六   “五哥你……”   楚闲看到从轿子里面走下来的楚闳,诡异的第一反应是裴浩给踹的,但他的理智马上回笼,知道眼下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便马上和安昇一起把人引进了厅里,免得被更多人看到了有损皇家尊严,毕竟楚闲府上正在做大婚布置,这会儿有很多内事监的官员和宫人在。   因楚闳来的太早,还没有其他的皇子上门,安昇就让小果子亲自去前门候着,而他和楚闲拉了楚闳去里屋说话,这可不是他们俩太八卦,敢往嫡嫡的皇子脸上招呼,这人可真是嫌一家老小都命太长了。   “这是怎么弄的?”   这边楚闲推了大大咧咧的楚闳到榻上坐了,那边安昇也自觉的凑过去细看楚闳脸上的伤,越看那形状越觉得像是手肘拐的,看起来当时那力道很大,当时没有及时处理,之后又没好好用药消肿化瘀,这才落下了这青紫的瘀痕,对比上楚闳那细皮嫩肉的俊美脸庞,看起来自然更明显渗人。   “还能怎么弄的,疯女人撒泼呗,哼,也不看她家如今能毫发未伤是凭得谁,还敢为了侧妃的事儿又做又闹的……然后爷就顶着这张脸往母后跟前一站,哼,看她往后还有什么脸去求母后管我!那什么,卓仁快点给爷拿些好药,把这印子给抹平了,今天要不是小七封郡王的大喜事,爷都不会出来的,你可不能让爷在那帮人面前丢脸。”   楚闳说这话时脸上一会儿怒一会又很是得瑟,看起来中气十足的样子,跟平时没有半点不同。   “你当他那药是仙药吗?这伤时间不短了吧,怎么今天才想起来消?”   楚闲一看那青紫中透着暗棕的颜色,就知道这伤的时间不短了,他才不相信楚闳拼着毁容演苦肉计是为了给五皇子妃添堵呢,恐怕是留着让才办差回京的裴浩心疼的。   “嘿……那总能给我遮住吧,卓仁那手易容术我可是见识过的。”   楚闳那一笑明显透出了些得意的味道,没心没肺的样子看起来特招人牙痒痒。   “暂时遮遮没问题,不近看看不出,那我去准备东西,你们先聊。”   安昇一直在暗暗观察楚闳的神情,见他的亲近随性不是作伪,嘴角不禁也泛起放松的笑意,知趣的退场给两兄弟以独处的空间。   至于楚闳说的易容术什么的,不过是安昇用现代化妆技巧,结合老爷子教授的纯天然草本材料,弄出来玩儿的技巧罢了。   不过说实话,其实现代的化妆技巧,可不就跟易容似的嘛,只要不是歪的无可救药的,就都能给弄成各种主流或非主流的美人脸,跟原形相似度可以不足百分之十……   “五哥,这次的事,是我亏欠你了。”   楚闲对于自己真正在乎的人,素来不兴猜测试探那一套,今次因为他的计划,楚闳被无辜拖下水挨训,又被父皇赐婚,从此家宅后院不宁,楚闲确实觉得很对楚闳不起,所以他就诚诚恳恳的道歉,希望不会因此和楚闳生出什么隔阂。   “……我说你小子,能不能别坑哥坑的这么坦荡?五个女人,五个正经儿的官家嫡出小姐啊,不出意外这几个得在哥家后院斗一辈子,你说你招不招人恨!”   楚闳被楚闲那清亮直率的眼眸看的一愣,随后好气又好笑的用食指大力点了点对方的额头,原本心里因他为帮太子拉自己下水而慢慢积聚的不满和介意,这一刻就像是水泡般的突然破裂消失了。   对于从小一起长大,自己把他当做真正的至亲兄弟的楚闲,楚闳可以毫不犹豫的去维护、去帮助,也不怕被这个弟弟拖下水,甚至替他背黑锅,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楚闲不能是为了别人来设计自己的,否则那就是出卖,是背叛了,那是他楚闳绝对无法容忍的!   “那如果有下次,我尽量提前通知你了再坑。”   被楚闳的手指点着额头,七殿下难得的没有拿冷眼瞪人,而是双眸微微眯起,还似笑非笑的勾了勾嘴角,但吐出的话语却是很气人的。   “混小子!”   楚闳被楚闲的话一噎,气的作势要拍楚闲的头,自然是被对方轻松躲过了。   “五哥,我还想问你一句……对那个位子,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楚闲顺势握住楚闳的胳膊,隔着榻桌拉进了彼此间的距离,在他耳边轻声的追问了一句。   这些年楚闲冷眼旁观,太子作为储君,确实是十分合格的,并且心胸和性格也无疑是他们兄弟中最好的。这样的一位皇帝,对于无心夺嫡只想安乐的楚闲而言,自然要比其他人安全的多,再加上安旭的关系,楚闲的心里就更倾向于了太子了。   所以,尽管楚闲觉得楚闳不是野心勃勃的人,但如果楚闳真的起了什么心思的话,楚闲是会努力劝阻他的。   “七弟觉得五哥不适合吧?呵……可偏偏就有人觉得,你五哥我是个自傲自大、不安分的主呢。”   楚闳迎着楚闲认真的目光回望过去,似是感觉到了对方的真挚,他忽然轻笑一声,索性不在掩饰自己的某些情绪,嘲讽的目光往棚顶的方向示意一下。   “……”   楚闲一看楚闳的动作,就知道他指的人是谁了,同时也明白了楚闳的真实想法,这边心情一放松,就主动把话题转移了开来。   原本楚闲是觉得越少人知道他和安昇结契越安全,毕竟这里面还牵扯着他们和圣罗莱帝国的约定,那些都是不能走漏风声的事情,但此时楚闲却是主动邀请了楚闳和裴浩参加,以此表明自己对楚闳的信任和支持他的立场。   楚闳对于这样的热闹自然是十分感兴趣的,想明白这里面的牵连之后,倒也不介意楚闲之前的对自己的隐瞒,只是兴致勃勃的帮他凑趣出主意,待安昇估摸着时间拿着化妆工具回来时,看到的便是一幅兄友弟恭的和乐模样,而他在知道楚闲邀请了楚闳观礼时,面上也不见半点为难犹豫,真心实意的态度让五殿下心里更舒坦了……   时间在他们的笑谈中过的飞快,待安昇慢悠悠的替楚闳遮好了伤痕没一会儿,就听外面禀报八殿下到了,于是相熟的四人又聚在一起谈笑起来。   待到临近了家宴开始的时间,太子润、二皇子伟、三皇子珉、六皇子康陆续登门,众人或真或假的兄友弟恭的吃完宴席,在一片歌舞升平中和平散场,然后除了楚闳和楚跃留下没动外,其余几个各自告辞离去……   …………………………………………………………………………………………   “二皇兄,你我回府的方向相同,顺路一道回去可好?”   郡王府大门外,同太子润告辞过后的三皇子珉,难得的没有乘轿而是站在了一匹骏马旁边,文雅俊秀的微笑着看向二皇子伟。   而楚珉的话音一出,不止刚坐上马背的楚伟神情莫测的看着他,不远处正俯身欲进轿中的楚润亦是身形一顿,视线下意识的转向了楚伟的方向……然后和楚伟正望向他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为兄还有事要进宫,三弟先请了。”   楚伟淡淡地回应了楚珉一句,目光却是不闪不避的看着楚润,并且说完就轻夹马腹,径直越过他走向了楚润的方向,好像完全没有把楚珉放在眼里。   “……”   眼见着楚伟与自己错身而过,楚珉的呼吸一滞,背对着着众人的他眼神复杂的抿紧了唇,但很快就又收拾好了表情,转身向众人颔首的神色依旧如往日一般清傲,然后便挺直着背脊上马离去。   而一直默默跟在楚珉身边的楚康见状,看向太子和二皇子那边也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最后只能神色微惶的带着下人跟随楚珉离去。   “太子哥哥,请。”   在与楚珉相反的方向,楚伟骑马行至太子润的轿前十几步便翻身下马,把缰绳随手递给身边亲随后,步行至已经直起身子的楚润旁边,亲手为他撑起轿帘的同时,先垂下了一直与楚润对视的目光。   “二弟请。”   看着眼前明明主动示弱却丝毫不损其气势的楚伟,楚润温和一笑,就着楚伟抬手护在自己头上的动作坐进了轿中。   不管如此做派的两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反正在外人看来,就是于帝位没什么野心的中立的二殿下,因着之前大案的牵连恼了三殿下,开始偏向于太子了。   “他也有今天……对了小七,淑惠皇贵妃病了,好像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呢。”   看着那一轿一骑在众人的护卫下慢慢远去,楚闳忽的勾唇一笑,仅有身边两个弟弟能听到的声音透出了明显愉悦的味道。   楚珉一直以来靠的都是于家派系,在军方本就没有多少根基,以往的楚伟虽说对所有兄弟都很淡漠,但对于楚珉的示好亲近,他倒也没有彻底的拒绝,所以让人有了不少猜测,但现在于家已倒,楚伟又摆出这样的姿态,势单力孤的楚珉自是再难有作为了!   “哦?”   楚闲原本对刚才的所见漠不关心,但听楚闳提起淑惠皇贵妃,他的心神却是一敛,询问的视线转向了楚闳。   对于自己生身之地的皇宫,楚闲早已经看淡了,对于裕德皇帝和裴皇后他们,也因为没有感情而觉得厌弃多于怨恨,但唯有对淑惠皇贵妃,这个横行于后宫二十多年,多次折辱过他母妃,甚至最有可能是害她母亲难产早亡的凶手的女人,楚闲是真的记恨着的。   “不是说装的吗?”   楚跃闻言也感兴趣的挑起了话头,他可是听自己的母妃说了,那位最近不是这难受就是那不舒服的,御医们却都查不出病情来,那位天天摔东西发脾气的嚷着要见皇上呢。   作为生母同样被折辱欺负过的皇子,素来阳光的八殿下也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了。   “谁知道真疯假疯呢。”   楚闳冷冷的哼了一声,想他母后堂堂嫡妻国母之尊,却被淑惠那个‘妾’压在头上作威作福二十几年,而那楚珉也仗着父皇的宠爱,处处跟他摆兄长的架子,还一直妄想太子哥哥的位置,今日的下场,除了他们那位好父皇的捧杀之计,也未尝不是他们咎由自取的!   不过楚闳倒是希望淑惠那女人是装疯,这样才能清醒的去承受自己造孽多年的恶果,如今这后宫里,可多的是人等着偿还她这些年来的‘恩情’呢!   “咳……”   站在楚闲身侧的安昇见他们在大门口就这样越说越不客气,只好轻咳一声提醒他们注意场合,虽说下人们都已经避的远远的了,但他们三个皇子在大门口交头接耳的说八卦,也太有损皇家威严了。   却不想,安昇这一提醒,楚闳兄弟三个齐刷刷的看向了他,那眼神都分明都是在向他求解惑啊。   “我近日休班在家也不清楚……后日!后日我随家祖入宫当值就是。”   被自家小豹子期待的目光注视着,小安太医立刻活力值全满了,假期加班侦察敌情什么的,必须积极主动的!   87、八十七 完结倒计时4   安昇知道楚闳他们此举,不只是单纯的八卦那点子内宫秽事,更多的是在意那些事情对前朝时局的影响,所以很上心的次日就回了安家,同老爷子说明了自己想一起入宫看看的意思,而安老爷子也知道自家孙儿们的立场,所以只是叮嘱了他几句在宫内贵人们面前的忌讳,就准了他的所请。   因着裴皇后近来身体好转,例行的平安脉已是推到了五天一请,安逸当值这天并不是请脉的正日子,但那边才散了各宫妃嫔请安没多久,就有裴皇后那边的小太监来宣皇后的旨意,说是淑惠皇贵妃不适,着当值的御医去给诊脉,然后又笑吟吟的拦住安逸,让他诊完后再去皇后那里请脉,并且特地嘱咐了让小安太医同去,话语间满是道喜的暗示。   安昇客气的往那小太监手里塞了个装着小金锭的荷包,心下却是讶异,身为比御医低一品级的吏目的他,按礼是没资格见皇后的,跟去也是在殿外侍立的份儿,这会儿却是裴皇后主动召见他,不知是有什么事……   旁边安逸听那小太监所言,眼底也闪过一抹思虑,但眼下没有时间让他们深究,两人收拾好药箱,就同另外两个当值的御医一起,快步随那小太监去了淑惠皇贵妃的殿宇。   “我要见皇上!让本宫见皇上!你们这些贱婢,胆敢对本宫如此无礼,等本宫告诉了表哥,看表哥能饶得了你们!你个没根的贱婢,还不去给本宫请皇上过来!”   安昇一行人刚走进淑惠皇贵妃的宫门,就见一个身着白衣描着素妆的美艳妇人,在院子里撕打着几个粗壮的中年嬷嬷,那些嬷嬷显然不敢回手,只是互相挽着手臂形成一堵人墙的拦着那妇人,任由自己被抓的满脸血道子都不吭一声,亦不退一步。   此外,另有一群宫女太监焦急的围在四周,只嘴里说着劝她回屋的话,而没一个敢动手拉她的,而她指到的太监则都是跪地磕头求饶,直到额头见了血,都没有半分去替她求见裕德皇帝的意思。   “皇贵妃娘娘,皇后娘娘听闻您身体不适,特禀报了陛下,请了几位御医前来诊治,皇贵妃娘娘,天大的事都没您的贵体重要不是?还是先请御医们为您诊治才是啊。”   那个笑容讨喜的小太监仿佛完全没看到这满院的狼狈,笑吟吟的向着那孝期装扮的美妇人行礼,举止间虽无讨好之态,却也不见半分怠慢,全然没有因为对方几被帝王厌弃的现状而轻视小觑。   “……”   安昇自随着安逸走进这院里起,就收敛了心神扮得十分安分,对那状若癫狂的淑惠皇贵妃,也只是轻轻瞥了一眼就躬身行礼而没有细看,这会儿见了那年轻太监得体的举止,不禁在心里更加高看了裴皇后一分,想她在淑惠皇贵妃独宠后宫二十年余年的情况下,仍能把这个后位坐稳,除了裕德皇帝的刻意平衡外,自身的严谨端正也是一大主因。   那淑惠皇贵妃也不知是真疯还是假癫,听了小太监的话后居然真的冷静了下来,而随着她的冷静,那周身久居高位的尊傲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   “臣妾谢皇上表哥恩典,谢皇后娘娘垂怜。”   淑惠皇贵妃整了整微乱的衣襟,端着架子的在口头上谢了恩,在说皇上时特意凸显了表哥这个她专属称谓的亲昵,而在说到皇后时,则是咬牙切齿的说完垂怜两个字,这才被松了口气的宫女们扶回内殿梳洗。   至于全都在装聋扮瞎的御医们,则被宫人迎到了外殿处等候,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才被宣进去给淑惠皇贵妃诊脉。   待看到仿若西子捧心,蹙眉娇喘的病怏怏的淑惠皇贵妃时,饶是以安昇的镇定,也不禁无语的抽了抽嘴角,心想这位阿姨是当他们眼睛真都瞎了吗?刚刚还在院子里生龙活虎的打骂宫人,转眼就成了弱质黛玉,假的他都无力吐槽了。   而且啊,淑惠这样子若是她年轻个二十几岁扮来,还能让大家赞一句绝色倾城,如今都是薄粉盖不住皱纹的大妈级了,再摆出这副样子安昇真心看不下去啊。   不过在之后的诊脉中,安昇发现包括安逸在内的三位御医,居然都确诊淑惠皇贵妃身体确实有恙,虽不至于她表现的那么夸张,但那些心悸乏力,头晕目眩的症状也都属实,而非装病。   安逸这几年来在宫里几乎成了皇后和楚跃之母敬贵妃的专属御医,之前并未替淑惠皇贵妃诊过病,此次来算是替皇后看淑惠是不是真的疯癫,所以他之后向安昇暗示,淑惠的现状并非药物或外因所致,排除了她借外力装病的可能。   “……”   安昇明白了安逸的暗示,再结合自己以前所闻和今日之所见,便想到了‘癔症’这一常见精神病,随即不禁眼神有些复杂的看了那和于潘有几分相似的容颜一眼。   癔症——在安昇现在所处的年代被称为‘心意病’,而在他上辈子又被称为‘歇斯底里症’,   癔症具有发作性、夸张性和易暗示的特点,发作时给给人以矫揉造作的虚假感,像是在装病,但身体却真的会体现相应病症,癔症可在暗示或自我暗示下发病,也可在暗示下好转。   如今虽不知淑惠皇贵妃是不自禁的发病,还是自我暗示放纵的结果,但再这样闹下去,只怕不会引起裕德皇帝的怜惜,反倒要被扣上一顶疯帽子,让祖宗规矩打进冷宫了。   而有了她这样的‘疯’母亲,在这个众人都相信疯病会遗传时代,三皇子和九皇子也会被人以有色眼光看待的。   但换个角度来说,自于家老太爷过世后,淑惠皇贵妃虽然被解了禁足,但处境也和被贬冷宫差不多了,再加上她树敌众多,等着找她算账的人可不少,裕德皇帝明显是不想再理会她了,还是在她闹病之后,裕德皇帝虽依旧不见她,但念着过去情分,各式赏赐不断,并且严令宫中不得慢待,淑惠皇贵妃的日子才没有很难过。   所以这其中的利害得失,还真不是外人说的清的……   ……………………………………………………………………………………   “如此说来,这淑惠皇贵妃不是因病烦躁,而是因疯显病,是真疯了?”   听完安逸对淑惠皇贵妃病症的描述,坐在主位上的裴皇后不禁暗暗捏紧了长袖掩盖下的手指,面上虽还保持着端庄神态,但快了一拍的呼吸频率,还是显出了她情绪上强烈的波动。   因病烦躁,只要这病是真的,那么淑惠皇贵妃再多装疯撒泼的举动,便都不能算是欺君之罪,只要裕德皇帝不怪罪,裴皇后就只能由着她去,还得装大度的去关怀。   但要是因疯显病,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试问一个疯妇又有何资格能够侍奉天子呢?裴皇后就是当即下令打入冷宫甚至处死,也没人能说出她的错来!   当然,裴皇后自不是那样轻狂肤浅的人,裕德皇帝如今既然还念着几分与淑惠的旧情,那么她便不会为了一时痛快,去做那吃力不讨好的黑脸,只是下令关闭淑惠皇贵妃的宫门,圈禁于她,令其不得扰乱后宫和惊驾,然后吃穿用度上再厚待上一分,这样即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又得了大大的好名声,又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圈了淑惠皇贵妃以后的事儿……哼,宫里多少人恨不得吃其肉喝其血呢!   “是。”   安逸垂眸淡淡的应了一声,并不在意裴皇后的反应,只是摆出实事求是的态度而已。   其实这种‘心意症’并不难诊断,也并非无法可治,那些替淑惠皇贵妃诊治过的御医,是有定论都是心里有数的,只是这诊断的干系太大,治不好是罪,治好又太得罪人,所以众人都含糊着不敢担责任罢了。   安逸若不是被自家孙儿们劝服了,相信太子却能为明君,他也是不会掺和到这件事中来的。   “本宫知道了……”   感觉自己因喜悦而加速的心跳平复了下来,裴皇后抬手示意安逸来为自己诊脉,但她那明显的好心情,却并未在安逸和安昇面前遮掩,显然是没把两人当外人的意思。   “皇后娘娘脉象平和有力,显然近来心畅气舒,是凤体康泰之兆,若能一直保持,则旧疾亦能大大好转。”   安逸隔着丝帕为裴皇后细细诊脉,想到裴皇后近来一扫往昔郁结的畅怀,不禁心中感叹,便是如裴皇后这般贤名在外的一代国母,在这后宫内宅之事上,到底也不能真正免俗。   “嗯,本宫便借安太医吉言了。说起来,小安太医比之小时候,模样倒是没怎么变过呢,真是个顶顶出挑的美男子,难怪当年小七那孩子巴巴的求了你去……这一晃都十一年了,本宫现在想起来那时情景,都觉得有趣呢。”   裴皇后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在好转,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了明显的笑意,待身边的大宫女赏了安逸重重的荷包后,她便微笑着看向了一直恭敬侍立在一旁的安昇,而那句称赞也确实是发自肺腑的。   连同太子身边的近臣安旭在内,裴皇后所见过的这三个安家男子,可真真都是不俗。   “微臣惶恐,自幼时得见凤颜,距今确实已有十一年了,微臣说句大胆的话,皇后娘娘却还是一如微臣记忆中的模样呢。”   再次听到皇后那句‘巴巴的求了你去’,安昇心里囧然过后也有些好笑,在某些方面来说,裴皇后还确是真相帝了。   至于安昇恭维裴皇后的话,却也不至于显得孟浪,毕竟在已近半百的裴皇后面前,十八岁的他实在是很‘稚龄’啊。   “呵……看这嘴甜的,这么讨人喜欢的孙儿,定是安太医的心头宝吧?”   女人都是喜欢被人赞年轻的,裴皇后如今心情正大好,于是也难得的同安逸笑谈了几句。   “不过是心思灵巧些罢了,当不得皇后娘娘的赞。”   安老爷子是典型的护短孙控属性,虽然知道这时该更谦虚些,但也不会真的贬低自家孩子,便只是小小的客套了一句而已。   “眼看着没几日就是小七大婚的日子了,婚后他还要去圣罗莱待上小半年,小安太医既和他这般亲厚,医术又得安太医真传,那本宫就准你做和亲使团的随行太医,好替皇上和本宫照顾好律郡王。”   裴皇后微笑着说了好几样贡品赏给了安逸祖孙,然后将话题转到了刚被赐封号‘律’的楚闲身上。   身为一国之母,裴皇后自然是深知晟国上三族的风气的,所以对于她宝贝幼子楚闳同侄儿裴浩的关系,她看在他们还懂规矩没有闹过火的份上,也就一直睁只眼闭只眼的不予理会了,甚至为了楚闳,她还给裴家那边施加了压力,才让长辈们没有责罚裴浩。   所以对于楚闲和安昇的事情,她自然也不会去理会,现在为了笼络楚闲,更是主动卖了他们一个好,当然,她这样明白的点出来,也有敲打他们要谨言慎行的意思,别为了少年意气影响了和亲大事。   “谢皇后娘娘恩典。”   明白了裴皇后亲见自己这个小人物的真正用意,安昇这句谢恩可是发自内心的,虽说他早就和楚闲决定要一起出使圣罗莱,但正式随行太医的官身比之他私下跟去,地位和待遇是要相差很多的,裴皇后的这个人情送的确实体贴。   对安昇的乖顺态度很满意,裴皇后就把话题又转回淑惠皇贵妃的病上来,想问清楚后好考虑怎么和裕德皇帝说明,而在她满意的送走了安逸祖孙没一会儿,便见守在外面的心腹萧公公进来禀报,说是圣驾刚刚在御花园散步时不慎跌倒了。   “这晴天白日的,路上半点湿滑也无,皇上怎么会不慎跌倒了?给本宫照实说!”   裴皇后昨儿个也在御花园散过步,自是知道近日天晴园中路面都十分干爽,这会儿见萧公公语气迟疑神情也有些不对,她的神情便也冷肃了起来。   “这……陛下走的确是干干爽爽的青石平路,似、似是自己左脚绊了右脚摔的……。”   88、八十八 完结倒计时3   “你查清楚了?真是皇上自己摔的?”   因屋内只剩下自己的心腹宫人,裴皇后没有掩饰自己眼神的冷厉,直直的盯着萧公公的脸,像是要看穿他是否在妄言。   堂堂的天子之尊,堂堂文武双全的裕德皇帝,竟然无缘无故的走着路自己绊倒了自己,再结合他近来越发频繁的头疼健忘之症,裴皇后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缩紧了。   “奴婢……确定!”   萧公公被裴皇后盯的头上只冒冷汗,但想到这事儿是他的心腹义子亲见,那因见机躲在隐蔽拐角而逃得一命的小子,如今还软在自己屋里站不直溜腿,必是真真儿的事情了,便咬着牙肯定的点下了头。   “若果真如此……”   在萧公公那里得到了确实的答案,裴皇后这心神一紧一松之下,便有些乏力的坐回到了自己的主位上,唬的旁边的奶嬷嬷忙要替她顺气,被裴皇后抬手制止了。   裴皇后如今稳坐后位,又刚除了于氏一脉的大患,保得长子的太子尊位,所以她真心没想过让儿子早点承他父皇的位,但要是裕德皇帝真不能执政了……皇后和太后之差仅一字,尊荣程度却相距万里!   而且对于裕德皇帝,裴皇后又岂能真的没有怨恨?   “娘娘,陛下也快到知天命的年岁了。”   裴皇后的奶嬷嬷最是心疼于她,也恨极了那些让她家娘娘受委屈的人,首当其冲的就是淑惠皇贵妃和裕德帝,所以此时见裴皇后眼中精芒闪烁,便有些解恨的在她耳畔扇了扇风。   “此时先到此为止,陛下的病情本宫概不知晓,谁也不许多嘴露出半分……本宫要想清楚。”   裴皇后闻言猛的抬眼看向她的奶嬷嬷,在接触到对方鼓励关护的视线后,裴皇后眼中的纷乱散去,神情亦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   “庸医,真真庸医,只会拿些要平心静气的言辞敷衍于朕,朕要你等废物有何用!”   御书房里,裕德皇帝焦躁的在御案前走来走去,终始忍不住自己暴怒的情绪,抬腿踹翻了那两个跪地求饶的心腹御医。   虽然裕德皇帝已用被珍兽所惊掩盖了自己摔倒的真相,并杖毙了那珍兽和在场的心腹之外的宫人,但再多的鲜血也无法平复他此时暴怒的情绪……和真实的恐惧之情。   是的,恐惧!裕德清楚的记得,自己之前怎样的双腿失控,摔倒后想要站起来却四肢不听使唤的恐怖感觉!   “陛下恕罪,陛下饶命啊……”   已经头发花白的御医院使和另一位老御医忍着疼痛,颤巍巍的重新跪伏在地请罪求饶,心里的惊惧半点不比裕德皇帝少,他们之前对裕德皇帝的种种安慰,又何尝不是抱着侥幸心理的对自己的安慰呢?可如今裕德皇帝的病情眼看着是往最坏的方向发展……   老院使大人已经在心里盘算,此次离宫后,便将那为防万一而未入族谱的幺孙秘密送走,好歹保住自家的一条根脉!   “滚!统统给朕滚!”   裕德此时已经迁怒的恨不得杀了底下的御医,但最终他还是理智战胜了情绪,知道不能无故杀御医惹人怀疑,以后也还要依仗他们,所以只是狠狠的骂走了他们,而并未真正给予责罚。   待御医们都退下后,裕德皇帝坐在主位上尤自愤恨,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自己腰间的佩饰,发现自己一直随身不离的玉佩竟不见了,便又是一嗓子的喝问起旁边的大总管太监。   “陛下,那玉佩昨儿个磕裂了道纹,修补好后您让收起来不戴了。”   从进屋起就把自己当壁画的老太监未语先跪,然后才和声细语的提醒了裕德皇帝,同时心里暗暗的叫苦,他们陛下的记性近日可真是越发的差了,常常刚说完的事情转眼就没了印象,全都要他来提醒禀报,这活儿可是好干的?没见愁得他都瘦了一大圈了。   “……起来吧。”   裕德皇帝闻言心里越发的烦躁,不耐的挥挥手让老太监起身了,这是外面宫人通报说皇后娘娘求见,裕德皇帝收敛了一下情绪,准了见。   “臣妾参见皇上,臣妾听说皇上在御花园里被珍兽惊了驾,皇上,没什么不适吗?”   裴皇后进屋后向裕德皇帝福了福身,然后一边抬手示意那总管太监免礼,一边走到裕德皇帝身边关心的看着他。   “无碍,劳皇后挂心了。”   裕德沉着脸淡淡的应了一声,目光有些严厉的盯了裴皇后一会儿,见她平静中隐含关切的神情不似作伪,想到自己跌倒的真相应是没有泄露的,便又缓和了表情,勉强露出了点笑模样。   裴皇后像是丝毫没注意到裕德帝神情间一闪而逝的冷厉,适度得体的又关心了他两句后,才淡淡的实事求是般的说起了淑惠皇贵妃的事情,没有刻意装贤良的替对方求情,也没有半点落井下石的意味。   “那便圈了吧……也别怠慢了她。”   裕德皇帝这会儿正满心想着自己的病情,哪里有耐心再管已经厌弃了的淑惠皇贵妃,幼时的情分早被多年的算计私欲磨没了,裕德不在物质上亏待她,也不过是想全了自己外祖血脉的最后一点体面罢了。   “是,臣妾遵皇上旨意,皇上既还有政务要忙,那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将裕德皇帝的不耐和厌烦看在眼里,裴皇后面上神色不变的温声告退,心里却是隐隐生出了一分兔死狐悲之感,心想当初让你偏心偏到胳肢窝里的宠妃,现今却连提起都嫌弃,如何能让人不寒心戒惧?   待迈出了御书房的门槛,裴皇后冷漠的目光透过缓缓关闭的门扉,默默的看了裕德皇帝的背影一眼,心里已是下定了决心!   ……………………………………………………………………………………   “父皇加恩赏赐于许多老臣,还勉励夸奖了老三?”   楚闲正被安昇亲手服侍着试穿喜服,听到屏风外面楚闳讲起今日朝会上的新闻,之前因为淑惠皇贵妃被圈而轻舒的心情,立刻又沉了下去,原本隐隐翘起的唇角也压低了下来,心道于氏派系刚刚消停了下去,裕德皇帝这一回缓态度,岂不是又要扰乱人心?   “既不能彻底打死,总要安抚一二吧?”   安昇正帮楚闲束好腰带,抬眼见他抿着嘴唇神情有些不忿的可爱样子,不禁勾着嘴角吻上了他的薄唇,并且长臂一伸把人整个搂进了怀里。   楚闲为他母妃守孝三年,安昇见惯了他白衣素服的肃淡模样,乍一换上这样精美华丽的喜庆红袍,可真真把人显得风流俊逸了几分,勾的安昇脑中各种不和谐的画面闪个不停。   “唔……”   楚闲被安昇的突袭惊的瞪大了眼睛,想要躲开却被安昇紧搂着腰,嘴里也勾着他不放开,只能一手指着屏风一手推安昇的肩,示意他楚闳和裴浩还坐在外面啊。   要说平日里安昇这么胡闹,七殿下不是一个眼刀子扎过去让他收敛,就是化被动为主动的反亲回去,但眼见着到了大婚之期,七殿下竟难得的生出了几分腼腆之意,全不像往日那般放得开了,可是被腹黑脸大的某只趁机占了不少便宜。   “谁知道呢,不过我看咱们那位三哥反应淡淡的,像是没抱什么希望的样子……想也是啊,他母妃如今担了疯名,那位子他已是彻底没指望了,除非……嗨,我说小七你换好了没啊,不就那么几件衣服嘛,还是卓仁不会穿啊?”   楚闳姿态懒散的坐在外间榻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他家裴浩身上,还十分大爷的就着裴浩的手吃瓜子,而裴浩也笑眯眯的纵着他,自己嗑一个给楚闳剥一个的秀恩爱什么的,反正现在也没人看见,所以完全无压力额。   “就好了。”   在被他家小豹子威胁似的咬了舌尖之后,安昇终于恋恋不舍的放开了口中的美味,一边稳着声线应了外面一声,一边用手指抹去彼此唇上的湿痕,然后又低头含住楚闲的耳垂咬了咬,坏笑着轻声说了一句‘等着后天的’。   后天,是晟国的律郡王同圣罗莱长公主的大婚之日,也是安昇和楚闲的成亲之时……   “哼!”   察觉到安昇对自己那急切的渴求,七殿下不自禁眼中含笑,在安昇放开他想要后退之时,反而双手揪住对方衣领,魅惑十足的勾起嘴角咬了咬安昇下巴,这才轻哼一声的推开他,然后一整衣袖的转身绕出了屏风。   而在他身后,安昇玩味的笑着摸了摸自己的下颌,然后也正正自己的衣冠,恢复了常态的跟了出去。   “呵……这可是要等不及了?”   楚闳见楚闲出来,先是为眼前俊美华贵的青年暗赞了一声,随即注意到他那微微肿红的嘴唇,深谙此道的五殿下立刻明白了,便戏谑的调侃了两人一句。   “嗯?”   倒是楚闳身边的裴浩,先只是惊艳于楚闲的装扮,听了楚闳的调侃眼神还有点茫然,待楚闳好笑的抬眼看他,并用手指抹了下自己的唇,他才脸一红的恍然悟了。   然后就见其余三人若无其事的闲谈起来,裴浩这边却是不知道思维拐到了哪里,低着头嗑着嗑着瓜子,脸却是越来越红了……   “后天晚上的事情,可都安排好了?”   楚闳一见自家那小动物般的可爱样子,心里也是猫挠似的痒痒起来,便也不再跟弟弟闲扯,帮着看完了府上大婚的布置和喜服,也该打道回府了。   “都妥当了,五哥放心。”   提起后晚的婚事,楚闲下意识的瞥了安昇一眼,却正对上了一双含笑凝视的眼眸,七殿下面上淡淡的神色不变,颊上却是不自禁的红了红。   成亲的各项事务,借着明面上的和亲,自是都已经备的妥妥的,唯一缺的就是安昇的喜服,这个自然是不能由内事监准备了,而这一辈子一次的重要日子,七殿下也绝对不许粗糙烂制的,可要真要用好布料寻好绣工来做,又怕走漏了风声,毕竟在这天子脚下,楚闲和安昇都没那么大本事把各方面的眼睛都瞒住。   最终,还是在安旭大哥的建议下,楚闲和太子通气求助,之后太子秘密着人去南方绸缎锦绣之乡,定做了一套不亚于宫中技艺的华贵喜服,当是送给弟弟和‘弟媳’的贺礼……   咳咳,安家大哥建议楚闲他们和太子报备什么的,是为了‘投诚’和避免日后犯下欺君之罪的可能,至于是七皇子下嫁安家而非娶妃这样的细节问题,安大哥觉得为了天下太平,这个他们关起门来自己家人知道就好了!   “那就好,行了,今天你们这边的事儿算是全了了,明天哥哥再去小八那边,看看圣罗莱送亲使团还有没什么不妥当的,必让你们这婚事结的顺顺当当,放安心早点休息吧。”   楚闳说着和裴浩一起下了塌,略整了整衣衫之后,又亲昵的拍了拍楚闲和安昇的肩膀,垂眸而笑间,眼底闪过一抹深深的艳羡之色,但随即,他便又露出了朝气十足的神色,毫不避讳两人的揽过身边裴浩的腰。   而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楚闳情绪上的变化,素来在此事上有几分腼腆的裴浩,这会儿却是乖乖的任他把自己搂进了怀中。   “麻烦五哥了。”   楚闲和安昇倒是没做多想,当下真心谢过楚闳的帮忙,然后楚闲换回平时穿的素淡衣服,和安昇亲自把两人一路送到了府门。   而两人送完客回到屋里没一会儿,却听小果子说安家大爷身边的川贝求见,安昇忙将这位兄长身边最得力的心腹叫进来,一问却是祖父和哥哥有要事找他回去相商……   89、八十九完结倒计时2   出于不引人注意的考虑,安昇没有骑马赶回家,而是乘着没有郡王府徽记的素朴马车回转,然后随着川贝直接去了自家老爷子的书房里。   “爷爷,哥,出了什么事吗?”   留了川贝在门外守着,安昇进屋后先向老爷子行了一礼,看到对方表情透着些不爽,自家兄长大人的笑容也透着冷意,安昇的神情便也端肃起来,与安旭相对着站在安逸右手边后,询问的看着两人。   “昇儿,你来看看。”   老爷子轻舒了口胸中闷气,看着下面站着的两个宝贝孙儿,面上总算是恢复了笑意,他向安昇点点头,然后指了指自己桌上的一叠纸张。   “这是谁的病历?”   安昇走到安逸桌旁舀起那叠纸,一看是陌生笔迹抄写的病历和该患用过的诊疗方子,以为是哪个达官显贵仗势让爷爷给其诊病,所以惹了老爷子和兄长不高兴,便随口的问了一句。   “你猜猜看。”   老爷子语气有些嘲讽的哼了一声,放松腰背倚在他那舒适的大靠背椅里,然后抬手接过旁边安旭双手递过来的茶杯,冷笑着抿了一口。   “晨起头疼剧烈,起身后渐减轻……视力减退,短时视力丧失……近记忆力减退……偶发一侧肢体无力,笨拙不稳……”   安昇已是许久没见老爷子生这么大气了,用眼神询问的看向自家大哥,在得到了无碍的含笑暗示后,这才静下心来研究手里的病历,却是越看这患者的症状越觉得眼熟,再一看后边的诊疗方子,当即也是冷了脸色。   那最是中正平和的用药特点,可不就是他们御医院里那些老太医的特色吗,再结合祖兄的态度和这些明显的病症,患者是何人已是非常明了了。   “这要命的东西怎么会在爷爷手上?谁人这么大的胆子?”   安昇捏紧手里的纸张,心中不禁暗恨,这窥伺龙体可是抄家砍头的不赦之罪,他是不信自家老爷子会主动沾这个,至于安旭那边,就更没可能接触到这样的私密了。   历届帝王的病历,都是专由御医院院使记录,藏在皇帝寝宫秘格里的,是太子都接触不到的东西,而如今安昇手里这份,当然不可能是那病历的真抄板,而应是另有人记录下了裕德皇帝的病情,又弄到了给裕德诊病的御医们的方子而得来的,那这窥伺龙体的罪名那可真是实打实半点不冤枉。   “是经由裴威交给我的,太子殿下也知道了,小昇,是哥哥牵连你们了。”   安旭歉意的看着祖父和弟弟,尤其是安昇,他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立场,才使得家人被牵涉其中,其实单看这份病历,医术了得些的医者都能诊断个大概,裴皇后舀这东西将安家绑上船,主要是意在律郡王,以及其身后的敬贵妃等圣罗莱一系。   “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和殿下岂是会盲从的人,我们相信自己的决定不会错。”   安昇放下手里的病历,笑着走到安旭的身边搂住了他的肩膀,一如小时候那般亲密无间。   “昇儿,这份病历十分详细,那么以依你所见,诊断为何啊?”   看到两个孙儿的友爱和睦,安逸欣慰的笑了笑,撇开被上位者算计掌控的憋闷,老爷子转而考校起了安昇的医术。   “依孙儿之见,脑瘤的可能性最大……”   听到安逸的问话,安昇放开搂着安旭的手,端正了礀态回答。   脑瘤,在西医中也叫颅内肿瘤,以现代的手术水平来说,除非是恶性的或者多发、病变位置无法手术的,已经不算什么难治的病了,但在外科手术极度落后的古代,那基本就是绝症。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就安昇所知,安逸研究出来的某些药方,就部分良性脑瘤有良好的抑制生长作用。   “且该患病情发展如此迅速,症状又杂,可猜测肿瘤不止一处,即多发或者恶性扩散皆有可能,余笀……”   安昇见安逸的神情不像是反对自己的答案,便更有信心的说了下去,但到了对裕德皇帝笀命的估算,他却是有些叫不准,毕竟他上辈子就内科弱外科强,疾病的诊断更多是靠仪器的便利,在检验、彩超、x线、ct、核磁共振等仪器下,许多病情的发生发展都清清楚楚,他更重要的是能把手术做好,而现在只能靠外在体征来诊断,他的中医经验确实相对不足。   说起来,安昇还真有在古代发展外科医术的打算,不说犯忌讳的唱什么济世救民的高调,就是为保身边亲戚朋友的平安,都是很有必要的,比如说真‘大嫂’裴威,姐夫杨勋,‘小舅子’楚跃等等,都是要真正上阵杀敌的武将啊,这要是在战场上因为外伤感染什么的丢了命,那是安昇绝对不能接受的!   所以最基本的外科手术技能,抗炎抗菌药物,安昇都会去发展普及,只不过他现在没这个资历,如今的政局也不是他出头的好时机,安昇看好的是睿智宽和的太子润,他会在这位登基之后,再发展自己的声望势力,以成为家族和爱人的助力。   “不出三个月,患者将自主生活都费力,更不论其他了,若按此用药,也最多不会拖过五个月。”   安昇小小年纪能有现在的医术水平,安逸已是十分满意了,他说着点了点散在桌上的药方,神色很是有几分不屑。   不是安逸自大,而是那御医院院使的方子确实太过平和无用,而若是按着他的方子来,却是至少能让裕德基本正常的活上一整年。   但老爷子会去给裕德皇帝治病吗?他才没那么残的去找虐呢。   “孙儿受教了,谢爷爷指点。”   安昇对安逸的医术可是十分信服的,闻言立刻虚心接受了,然后孝顺的蘀老爷子续了杯茶。   “如此正好,到时二弟同律郡王远在圣罗莱,正好能避开这乱局。”   安旭比安昇还要更加信服崇拜自家祖父,这会儿已经在考虑如何回复太子殿下,还有接下来的布局了。   “嗯……昇儿,一会儿你同旭儿一道去太子殿下那里,将病情详细讲明。”   小孙子能避开这朝堂之乱,安逸自然是巴不得的,但为了安昇的前程考虑,还是该让他在太子面前表表心意,也是让安昇为代表表明家族的立场,以示他们真正效忠之人为楚润,而非裴皇后……   ………………………………………………………………………………   次日朝会,裕德皇帝下旨恩赏了所有已经离宫建府的皇子,又以头疼不适为由,进一步放权让太子协理政务,但与此同时,却又让几位已建府的皇子们署理各部事务,同样下放给他们不少权利,明显是为了来牵制太子,使得朝堂势力重新达到某种平衡……   朝会散后,东宫太子主殿客室。   “昨日听你弟弟说完,我心里还有些难以接受,谁想父皇今日就有此举……确是不能再等了。”   宾主分坐的席面上,楚润跪坐于主位之上亲手烹着茶,左右下首的席位分别坐的是裴威和安旭,他们之下各有三、四名年轻的文武官员,也是楚润的心腹属下。   昨晚听过小七家安昇对他们父皇病情的诊断,楚润心里还真是有些难以置信,不是说他怀疑安昇和他祖父的诊断,而是觉得自己那威严莫测的父皇,晟国的裕德大帝,不该是一个会老弱残障,甚至于瘫痪痴呆的普通凡人……   可当今天认真的观察过自己的父皇之后,楚润得承认,那个人确实是老了,并且从他先是理智的放权,想让王权顺利过渡给自己,却又因情感上的不甘,散权于大臣和诸皇子,以压制自己,进而埋下内乱的隐患,就不难剖析出那个人复杂矛盾的心境,也让太子润真正的意识到,那个人于自己不再是无法攀越的高山,而只是一道被病虫蛀烂了根骨的土墙……而已。   “殿下英明!”   安旭等人齐齐向楚润躬身领命,显然都为他们的太子殿下能下定决心而高兴,当然,他们也不是马上要去做什么从龙大事,只是正式开始为太子继位布局做收尾工作。   “孤以此茶,谢过诸位。”   楚润说着亲手在托盘的几个茶杯里斟上茶,然后由他贴身的太监一一送到个人桌上,待在属下们的敬谢中饮过之后,才开始商讨起接下来的细节安排,直讨论了半个时辰,才令他们都散去。   “殿下,刚刚收到密报,下朝后三殿下向二殿下请酒赔罪,二殿下赴约,席间所说内容不得而知,但三殿下言谈举止十分暧昧……不过二殿下对三殿下的亲近并未理会,只饮了一杯酒就告辞离去了。”   午膳时分,在服侍了楚润净面更衣后,他的心腹太监一边蘀他布菜,一边小声的禀报着下面密谍传回来的消息,待说到一半时见太子殿下的嘴角压低,机灵的大太监忙转变了话语的表达方式。   虽说他一个内宦不该管主子的外务,但作为看着他家主子和其他殿下长大的老人儿,他自认还是有几分眼光的,所以倾向于二皇子是真心忠于他家主子……当然了,如果他家主子不相信二殿下的话,那他也是半点不会蘀那位爷说好话的!   “下去吧,没孤的吩咐,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   楚润对身旁宫人的话不置可否,忽然屋里窗边的风铃轻响了几声,他便淡淡的把人遣了出去,然后没什么胃口的看着一桌子精致美食,只略动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就在这时,寝殿床后的墙壁突然翻转,一个英伟的人影由密道走了出来,而软榻上的楚润却动也未动,显然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   “怎么用的这么少?”   低醇的声音在楚闲耳边响起,换了身常服的楚伟挨着他坐下,并且十分自然的舀起楚闲的筷子,把一颗炸丸子夹进自己口中。   “没什么胃口。”   对于楚伟堪称放肆冒犯的举动,楚润却没有什么恼怒的反应,只是神色淡淡的给自己倒了杯酒,浅浅的抿了一口。   “今天他约我,是想让我帮他向你投诚,他说他如今已是……无心亦无力了。”   对于楚润的冷淡态度,二殿下也表现的好像毫不在意,然后他就事论事般的说起了今天楚珉找他的事,同时手上加菜的动作也没有停,他可是早饭都没吃呢,真饿了。   “你怎么想?”   楚润闻言眼眸动了动,终于正眼看向了身边不客气的开吃的某人。   “我在小四灵前发过誓。”   楚伟没有直接回答楚润的话,只是平静的复述了一遍他当初跟楚润说过的话。   十几年前夭折的四皇子,他那虽不是同母却渀若亲弟的小四,就因为最得宠的三皇子的一句‘碍眼’,就被生生溺死在了荷花池里,这个仇,楚伟此生不忘!   “……随你。”   楚润这会儿神情终于缓和了下来,连他手中的杯子让楚伟叼着饮光了余酒也没恼,而是又重新往杯里斟满了酒。   于是,楚润就这样继续慢慢的品着他的酒,旁边的楚伟则继续舀他太子哥哥的筷子吃饭,还时不时叼过人家手里的杯子喝酒……   作者有话要说:六十五章里有提到四皇子溺死之事哦,片段入下:   “是啊,我小时候遇到犯上不敬的宫人,还是借父皇的手惩治,二皇兄十二岁时就亲手溺死过几个宫人……也就是在十年前秋寒时,四皇兄溺水,最先在周围的几个宫人只乱喊没人下水,等附近闻声赶来救起时已是晚了,二皇兄待四皇兄很亲近,赶到后把几个宫人全打下水,生生都溺死了。”   楚闲闻言也有些感触,见安昇惊讶的看着自己,便简单的跟他们解释了一下当年之事,而同样知晓此事的楚跃在一边附和了几句。   他们虽然年纪小没有亲见,但事后听人因为池子的水淹不没成人,于是他们二皇兄踩断那几个宫人的胳膊和腿扔下去的,那狠戾劲吓瘫了所有在场的人。   “自那以后,二皇兄就没再跟哪个兄弟亲近过,甚至可以说除了公事外都没有什么交集……”   楚跃接过楚闲的话,语气中透出几分可惜……其实他挺崇拜这个二皇兄的,但立场所限,   对已经记不得那个早夭的四皇兄的模样了,似乎是胖乎乎挺好看的,不过楚闲知道他生母份位低,自己又是胆小憨实不得父皇喜欢,所以宫里人对他也很慢待,只有二皇兄对他好,也是在他夭折之后,原本各方面都表现平平的二皇兄,展露出了他在兵事武功上的才能,然后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高度……   “十二岁……”   安昇目光注视着那个英挺孤傲的身影,手却隐蔽的安抚似的覆在了楚闲的腿上,换得了对方嘴角隐隐的上扬。   这个冷漠残酷的皇宫里不幸的人太多,安昇只想也只能维护的只有楚闲一个。   90、终章   裕德三十三年六月初六,大吉,宜出行、嫁娶。   因着律郡王同圣罗莱长公主的大婚,整个帝都的街道都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虽不至于连路边的树木都披绸挂锦,但婚车途径的几条主道,都被修饰一新却是真的。   “何至于这般劳民伤财?”   端坐在骏马之上,楚闲听着被侍卫拦在道路两旁的百姓的恭贺,面上的神情倒是难得的缓和许多,只是一路看到那些明显是新修饰的门脸的建筑,有些不赞同的小声跟身旁的安昇说了一句。   虽说他明面上娶的蕾佳娜确实身份尊贵,但这样的排场也真是过了,怕是当年太子大婚,都没有他这场面大……他们那位父皇,办事真是越来越随心所欲,不讲规矩了。   “反正是宫里出银子,百姓也算得了实惠。而且事关国家脸面,也不算僭越了。”   身为伴郎的安昇同样鲜衣骏马,他轻笑着凑近楚闲耳边调侃了一句,还故意暧昧的吹了口气,但正经大方的礀态反倒不会惹人遐想,渀佛他们俩只是单纯在闲谈而已。   不过安昇心里也在嘀咕,裕德皇帝近来确实有些放纵,很多旨意都不按常理,想是被自己的病弄乱分寸了吧……   “哼……”   在大众瞩目之下被安昇在耳边吹气,楚闲面上维持着不动声色的皇族尊傲,呼吸却是已经乱了频率,忙瞪了一眼安昇让他收敛些,只可惜他的眼刀对安昇已经毫无威慑力,反换回了对方暧昧十足的一笑。   “我说前面那两个,也太旁若无人了吧?”   坐在后面婚轿的蕾佳娜公主,被自己一身十几层的华丽婚服压的憋闷,再看前面那俩当众秀恩爱的人,心里真是十分不平衡,便小声的用圣罗莱语跟骑马跟在轿旁的楚跃抱怨了一句。   要说蕾佳娜的婚轿和婚服,真可称得上是晟国纺织及绣技的巅峰之作了,让见惯好东西的蕾佳娜都惊赞不已,可再珍稀绝世的好东西,也耐不住十几层的压在身上啊,尤其晟国帝都的六月,天气已经热起来了。   “表姐,你今天可真漂亮。”   楚跃作为送嫁一方骑马跟在婚轿旁边,闻言好笑的透过绣满花鸟的半透明纱帘看向蕾佳娜,然后视线在她薄纱盖头下的华贵头冠上瞄过,八殿下的笑容那叫一个阳光灿烂。   作为背着新娘子上轿的娘家弟弟,他是真真体验到了那身婚装的‘贵重’程度,这从头面首饰到服装再到配饰,无不是精益求精,华贵大气,连高底鞋子都是坠满珍珠宝石的,据八殿下背新娘子时的粗略估计,他表姐足足沉了得有二十斤!   “哼!”   虽然鄙视于自家表弟转移话题的水平,但得到了真心实意的赞美,蕾佳娜长公主殿下心里还是愉悦的,也就收住了想要跟楚跃抱怨无聊的话,欣赏起道路两旁完全不同于圣罗莱风格的景致……   迎亲的队伍从使馆接出新娘后,绕着帝都慢行了一大圈,然后回到宫中拜见裕德皇帝和裴皇后,接着便是新婚夫妇在宫内的婚宴上敬酒,陪同帝后和百官一起庆贺看歌舞,直到太阳落山之前,新人才离宫回到律王府,并在律王府外院另设酒席款待宾客,新人们敬过一轮酒后,再被送入洞房完成相应程序,才算正式完成了大婚。   至于闹洞房那些常规婚庆节目则是全免了,毕竟和楚闲熟悉的,都知道他和蕾佳娜不过是面子上的联姻,而不熟悉的……谁敢哦?   是夜,同外院那热闹欢腾的喜宴不同,楚闲主院中的另一场婚礼,却是在低调而不失温馨的气氛下进行的。   安逸老爷子和楚闳作为双方家长坐在了主位,安旭,裴浩则代表双方的亲友嘉宾,然后安家这边由裴威大将军做了主婚人,皇室那边则是蕾佳娜和代表敬贵妃的楚跃做了证婚人,最后还有小果子公公在忙前忙后的服侍,倒真让这个隐秘的婚礼显得十分正式起来了。   “请新人……”   没想过自己会有主持小舅子(小叔子?)婚礼这一天,站在安家老爷子下首的裴威,险些绷不住他素来端肃的脸,而眼看着吉时已到大家都收拾妥当了,他只好收敛着心中的窘意沉声唱诺了一句。   末了,裴将军偷偷看了一眼主位上的老爷子,见对方没有什么不满意的样子,底气这才足了起来……要知道,裴威和安旭的关系虽然没有瞒着老爷子,他逢年过节的礼数也从没短过,可这样光明正大以安家家属身份站于人前,还真真是头一回啊。   “靖然,要不要咱们也这样来一回?”   安旭正站在裴威旁边,坏心眼的兄长大人最爱看裴大将军强忍羞窘的样子了,便趁着众人都在看缓步而来的一对新人的时候,挨到裴威耳边低笑着说了一句,同时藏在袖子下的手指挠了挠裴威的手背。   “咳!一拜天地!”   裴威被安旭的小动作弄的好似一道电流滑过脊背,随即便察觉到上位的老爷子似笑非笑的目光,裴威忙一把握住安旭的手不让他在乱动,同时稳着声音继续他的主持。   而在他身边的安旭察觉到他的紧张,不由得嘴角笑意更浓,然后张开了手指与裴威亲密交握。   “二拜高堂!”   随着唱诺之声,安昇和楚闲握着连接彼此的红绸共同转身,向着主位上的安逸和楚闳深深鞠了一躬,感谢他们作为亲人的理解、包容、支持和维护!   “夫……夫对拜。”   可怜的裴大将军,征战疆场生死一瞬的时候他都没有紧张过,如今这小小的主婚却是让他出了糗,他这临时的一磕巴,让本没注意到‘夫妻对拜’这种小问题的众人一瞬间都悟了,然后由裴浩开始的一声喷笑,在场的众人也都绷不住的纷纷笑了起来,欢悦的气氛立时把之前的拘谨都扫没了。   只是可怜了被爱人戏谑调侃的大将军,抿唇尴尬的样子不要太萌啊!   同样被逗笑的安昇和楚闲,在亲友们善意的笑声和掌声中相对而立,缓慢而坚定的互相躬身一礼……   “啧……小跃啊,咱姐弟俩也努努力,早日给自己找个合心的才是正经啊。”   作为在场唯一的女性,看看那三对幸福刺眼的男男配,蕾佳娜长公主表示很憋气,没道理好男人都让男人勾搭走了嘛!   至于说她家表弟,在知道那位晟国皇帝给她选的弟媳妇是什么货色后,长公主殿下深觉自家弟弟被糟蹋了,于是同她的姨母敬贵妃一样,积极主动的想要给弟弟以安慰,只可惜她带来的侍女和骑士都没楚跃看得上眼的。   “姐……注意点啊!”   被穿着一身华贵婚服的蕾佳娜勾肩搭背,楚跃真是要满头黑线了,缩着肩膀想要摆脱蕾佳娜的手。   圣罗莱长公主的形象啊,圣罗莱皇室的威严啊!   “小样儿!”   面对楚跃的抵抗,蕾佳娜的反应是另一只手直接从前面环扣住自己的手,将不好意思动作太大的楚跃牢牢压制住!   话说,她听姨母的意思,貌似弟弟心里是有人的了,只不过小样的还跟她们玩保密呢,要不是她只能在帝都待几天,那是铁定要把那位迷住他家帅小子的大美人找出来的,可如今,这个有趣的任务只能靠姨母来完成了。   “送入洞房!”   不管裴威心里多尴尬,该完成的仪式还得完成,唱诺出最后一句台词,大将军终于舒了口气啊。   秘密婚礼结束了,除了里屋新房的安昇和楚闲,其余人都分批回到了前院的宴席中去,尤其是楚闳和楚跃这明面上代表两国皇族的,可是还要代蘀新人主持大局呢。   至于蕾佳娜长公主,则是同小果子进了屋内的暗道,去了后宅里正妃的居所,那里正有两名楚闲的心腹女官侯候着,明天她们还要把蕾佳娜从这里送回主院,毕竟做戏要做全,楚闲和蕾佳娜明早还要回宫里请安的。   在听到外面的一切声音都归于平静后,并肩坐在婚床边上的安昇和楚闲,同时暗暗舒了口气,然后彼此相视一眼,安昇忍不住先轻笑了起来,而素来在私下里很放得开的七殿下,却是难得抿着唇红透了耳根。   “我说亲爱的,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呢?”   虽然安昇两辈子加起来也是头一次结婚,但在对方比他更羞窘的时候,他的心态倒是一下子放开了,这会儿还有心思调戏起自家的新‘媳妇儿’了。   “刚刚才吃过的。”   楚闲瞪着笑眯眯的贴过来的安昇,看起来气势十足的样子,但很不幸的,他绯红起来的脸颊完全暴露了他的虚张声势。   “对哦,还有澡也是刚刚洗过的,那么娘子,咱们大好的新婚之夜,就早点安置了吧。”   安昇见状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搂住的楚闲的腰,然后猛的发力把人压倒了下去。   “嗯……这……”   楚闲一个不察就被压倒在了喜被上,好在那些应付宫中嬷嬷的红枣花生什么的已经撤了下去,不然他非被搁着腰不可……   我这是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拉回自己不知偏到了哪里的思绪,楚闲刚要开口说话,却不料一张嘴就被正伺机而动的安昇给牢牢吻住了。   “小闲,我会一辈子只看你,只爱你,只要你。”   直吻到两个人都气喘吁吁,安昇才放开了楚闲美味的唇舌,额头抵着额头的凝视着对方的眼睛,说出了他认为最浪漫唯美的誓言。   “嗯……我也是!”   楚闲原本因染上情欲而微眯的双眼忽然睁大,再将对方眼眸中的认真看的清清楚楚后,七殿下的唇边扬起了从未有过的灿烂笑意,随即抬手搂住安昇的脖子,重新将自己的唇覆了上去……   ……………………………………………………   裕德三十三年六月初九,晟国律郡王和圣罗莱长公主拜别过帝后,于吉时率和亲使团离京向圣罗莱帝国出发。   而按着两国约定,今后律郡王将每年于圣罗莱居住半年,所以在七月初和亲使团抵达圣罗莱帝都,并依照圣罗莱习俗为律郡王和长公主举行过婚礼后,送亲使团便启程返回晟国,只余御赐太医安昇及郡王府百余侍从留守。   同年九月初,正在圣罗莱帝都郊外狩猎的楚闲和安昇,收到了来自晟国太子润的八百里加急传讯……   “淑惠皇贵妃行刺父皇?”   楚闲跳下马从小果子手中接过太子的书信,挥手让明显是精锐武者的信使先喝水休息,然后同身边的安昇一起展开信纸,而原本以为只是裕德皇帝病重的两人,在看清信中内容后俱是一惊,没想到短短三个月不见,帝都竟是这般的风云变幻!   原来,在楚闲离开晟国帝都没几天,裕德皇帝在大朝会上说着说着话突然忘了内容,因是当着众多官员出的丑,一时急怒攻心的裕德皇帝就当场晕厥了过去,这一下可真是把文武百官吓的够呛。   自此,裕德皇帝的病自然是瞒不下去了,而随着他的头疼、视力减退、健忘和肢体无力症状的加重,文武百官虽然不敢直接劝裕德皇帝退位让贤,但纷纷请太子为其分忧的折子,无不表明了他们的意思。   然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前朝受挫多了,之后的一个月里,裕德皇帝在后宫里发了好一通威风,处罚降位了许多宫妃,最后又忽然念起了淑惠皇贵妃的好,而就在这个时候,淑惠皇贵妃的幼子九皇子忽然夭折了,裕德皇帝伤感之下终于去见了淑惠皇贵妃,然后在他抱着哭成泪人儿的淑惠感伤时,被淑惠狠狠掐住了脖子。待宫人们惊慌的把淑惠打晕救下裕德时,这位皇帝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事后救醒过来,就彻底瘫了半边身子,话都说不利索了……   太子来信的用意是急招楚闲回宫,免得来不及尽人子之孝,所以其余事情只是简言几句带过,甚至都没有提三皇子珉的现状,但就在这短短的一封信里,楚闲和安昇却是看出了那段时间帝都的紧张和逐力,比如裕德的人前出丑暴露病情,百官明示暗示,后宫的动荡无不是在加重裕德病情,九皇子的夭折,淑惠皇贵妃的发疯……   “该回去了。”   看着神色冷凝的楚闲,安昇留恋的深吸了一口名为自由的空气,然后抬手环住了自家殿下的肩膀。   “嗯,回去!”   抬手覆上安昇揽着自己的手,楚闲抬眼看向身边的爱人,坚定的眼神透着自信的神采。   能让他们一展抱负、建功立业的时代,终于要来临了。   正文完结·番外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抽了一晚上我终于爬上来了!   要福利的筒子们在本章留下地址,我明天修文捉虫后一起发~然后本文会先挂完结,我攒攒新坑的字,等新坑开了之后,在保证新坑日更的基础上补这边的番外,欢迎继续蹲守xd    【更多免费好书 登陆八零电子书 http://www.txt80.com 】 请支持正版,版权归作者所有!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